即使沒有必要,但在無事可做的現在灰界也只能選擇躺在宛如為自己量身定做的床鋪上,打量這個還沒完全熟悉,卻實在無法討厭的房間,仔細觀察四周的牆壁上貼設的冷色牆紙,灰界能夠着實感到設計者的用心良苦,別說是失去了“冷靜”這一情感的現在,就算是過去,他也總是輕而易舉的陷入慌亂之中,而這房間的主題顏色被特意設計了讓人感到寧靜的棕藍色,吊燈和其它用品也都完全是依照灰界中意的風格選取,甚至連天花板邊緣的雕花看起來都無比順眼,比起家或許還欠缺了些什麼,不過至少這裡給了他“多做停留也無妨”的感覺。

該說不愧是一同經歷了數次“輪迴”的存在嗎……我都不覺得我有這麼懂自己啊。

不禁在心中發出如此感嘆的同時,灰界也沒有忘卻心胸之中悶燒的那份焦躁不安,畢竟只是躺在床上怎麼可能找出明繪的下落然後救出她,可在分配任務時在場的所有人難得的達成了他們相遇以來的首次一致,那就是讓灰界這位“康復期病號”繼續在基地養傷,就算想反駁些什麼,可身體深處仍有些抽搐的血管和筋肉都在警告他最好別那麼干……話雖如此,倒也不至於像最開始被送到醫院時那樣凄慘到完全無法動彈,劇烈運動可能還有些勉強,但只是行走的話已經完全沒問題了。

閑着也是閑着,不如四處看看吧,畢竟搬到這裡后的行動軌跡根本只有從這裡到衛生間,會客室,以及學校的四點一線,說起來根本連這房間再往前的走廊都沒有去過。

想起了什麼重要的事一般,灰界從床上緩緩起身,推開了門向外走去,他的房間在走廊中三道門中間的那道之後,靠近連接一層與三層樓梯口的那間貌似是華晝的,走廊最深處的那間自然是屬於余伏,三樓因為某人完全沒有將夕茉納入考量範圍的緣故只有兩個房間,導致夕茉只能與暮共用靠近樓梯間的房間,而奈束苑的房間也理所應當的位於走廊的最深處。

以上就是灰界通過近幾周的生活分辨出來的結果,不過知道這些也沒有太大的用處,因為一直以來灰界以及其他人都在為(    )所定下的目標而奔波忙碌,除了在會客室里討論接下來要進行的事項或者用餐的時間以外基本就沒有什麼交集,好吧,至少華晝會時不時的敲門來邀請他玩些莫名其妙的手機遊戲 ,除此之外就沒有別人前來拜訪或是去拜訪別人的經歷了,不知為何,(    )比起在華晝與自己家的時候也明顯要冷淡了不少,自從搬進這裡后除非是灰界主動前去尋找,否則她絕不會自行現身。

“明明之前還一副無處不在的樣子來着。”

倒也不是在為(    )最近不怎麼搭理他了這件事感到遺憾……至少灰界是這麼覺得的,畢竟若是試圖以常人的思考方式去揣測她的話,只會造成如此思考的那個人的,不必要的痛苦,若有一日她做出了什麼符合常理的行動那才是讓人感到奇怪的,這一點真的是跟明繪完全一致……

難以言喻的矛盾感隨着不經意間的對比逐漸堵塞了灰界的胸膛,直到明繪被奪走為止,他都在刻意的迴避這個很久之前就該思考的問題,即使還不清楚明繪身上究竟發生了些什麼事,但若真的要談及,大概也只能歸咎於……

為什麼變成這樣?

一邊是灰界無色的日常中最為耀眼的閃光,一邊是於滅亡之中拯救他,賦予他未覺醒之力量與“生存目的”的超常存在,萬幸的是雖然不是很明白,但至少現在(    )沒有繼續加害明繪的意思,甚至要灰界他們確保她的安危,可她絕不是那種不抱任何目的就向他人展露善意的類型,既然說明了明繪也與輪迴有着某種聯繫,那必然是想通過她達成什麼目的,可她究竟還隱瞞了些什麼?最終之日又象徵著怎樣的……

回過神來,灰界才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間已經下到了一層,會客室里傳來的電視雜音暫時將他從不斷膨大的思考中拽了出來,之前他目送其他人離開了基地,那麼這種時候會悠哉游哉的看電視的傢伙也不會有第二個人了。

一把推開會客室的門后,灰界果不其然的看見了不斷變換頻道的電視屏幕,以及音響里仍在播放的不知道究竟是之前的那個頻道的人物對白,數字在屏幕的左上角飛速增長,而畫面卻定格在言情劇的主人公站在天台感慨人生的樣子,若是從頭到尾的去看肯定會給人不錯的觀感,畫面卻恰恰暫停在了主人公露出一臉蠢樣的表情對準攝像機,做出莫名其妙的動作這一幀,正用右手舉起遙控器對準電視的(    )意外的沒有坐在她專屬的王座上,而是整個人陷在平常由灰界他們使用的沙發里,甚至毫不在意她漆黑的長發被壓在背後甚至坐在身下,端麗的面容上也滿是慵懶,沒人知道現在的情況究竟是(    )快被電視上這根本不能算是節目的畫面給吸進去了,還是(    )正在專註的嘗試把什麼東西從這不斷變化的數字與定格的畫面里揪出來。

明明平常總是保持着神秘與高貴的姿態出現在眾人面前,看來這並非是她之前在灰界的家裡不經意間暴露出的小差錯,而是某種實在不知道讓人該說什麼好的習慣。

走到電視機前的灰界似乎並沒有影響(    )繼續按下遙控器按鈕的興緻,直到他伸出了手在面前不斷上下晃動,(   )才做出了回應。

“我沒睡着。”

在灰界結束了他毫無意義的試探,變得不知所措后,(   )將手中的遙控器重新放回了茶几上,將身後被壓住的長發抽出,端正了自己的坐姿。

“啊……呃……今天你居然沒有突然消失啊!”

本以為已經做好準備面對(    )的灰界直到與她那雙赭金色的瞳孔對視時才意識到事實並非如此,或者說在她面前“準備好”的灰界無論何時都不存在,總之這讓他只能選擇先胡亂找些話題來開始與(   )的交談。

“是什麼給了你一種我不能休息,還是不配休息的奇怪錯覺?不過倒也不完全是,總覺得今天出遠門的話沒什麼好事,所以還是在這窩着吧。”

說著的同時將雙手併合后,(  )隨意的伸了個懶腰,然後重新靠在了沙發上,平日的那種讓人覺得不可觸及的高貴感似乎隨着她的動作開始煙消雲散。

“遠……遠門?”

“我和你們的關係非常,非常特殊,說是最特殊的也不為過,但這可不意味着我就能撒手不管其他的祭者了,雖說現在沒什麼增長的趨勢,不過每天也得跑個十幾趟去為他們主持最初的那場獻祭才行啊。”

灰界不得不承認的是,飛速流轉的時間差點讓他忘記,(    )的職責當然不僅限於作為他們儀式的“引導者”,而將自己每天消失不見的緣由說出后的(    ),乾脆直接躺在了沙發上,電視的屏幕也如釋重負般總算得以播放出能夠讓人好好看下去的綜藝節目,不過(   )連瞥都沒有瞥一眼,僅僅是看着從比她的手臂略為寬大些的袖口中伸向天花板的右手。

“那……今天是沒有要成為祭者的人嗎?”

“都說了是我不想出門啊,既然那個老東西或者命運之類的決定要讓他們成為祭者的話,晚一天還是晚一年都沒區別的。”

“你剛剛不還說不能不管……”

“你有意見?”

與其說是灰界在問(    ),現在看起來可能更像是後者在質問灰界,不過與此毫無關聯的是,灰界總算想起到自己似乎根本不缺能夠與(    )攀談的話題,應該說他很久之前就該向她確認這件事才對。

“(  ), 我有事想問……”

“嗯?真難得啊,還想着是我最近沒時間搭理你這件事是不是讓你感到被冷落了以至於產生小情緒,所以也不來找我,總之,問吧。”

看着面前無所事事的打量着右手的(    ),灰界久違的感到了由心而生的那種蒼白與無力,但最後他還是選擇先無視這種無關緊要的小事。

“之前……差不多是找到夕茉和戈波洛之後吧,我就一直能聽見一個聲音,只有我能聽見的聲音,他稱我為主人,說著什麼預兆……準確來說我已經見過他了,那裡該怎麼說,總之就像你帶我們去過的地點一樣,他就在那裡,一個全身鎧甲,被鎖鏈栓在地上的人,之前我和那個白色的女孩戰鬥時受的傷也是因為他,對了,他說他是我的……即將獲得的神名。”

看到(    )一言不發的聽完了自己的話,灰界就已經感到了些許的違和感,因為隨着他話題的推進,(    )的慵懶表情也漸漸開始正經起來,可那並非平日里的那副嘲弄或是故作神秘,而是確實的認真,在最後聽見灰界說出“神名”一詞時,更是嚴肅的無以復加。

“你說……他自稱是你的神名,是吧?”

“是……是這樣沒錯,好像你之前也提到過這個詞來着?”

連沙發旁的扶手都沒有借用,正躺着的(  )一下子從沙發上站了起來,直麵灰界。

“對,我說過,神名即是你們,祭者所獲得的力量的頂峰,字面意思上的,“神的名諱”,得到它即是意味着離完成儀式僅剩一步,由“未成神之神”轉生為“神”,雖然不是那個賜你們能力的萬物之神,但也是很接近祂的存在了,不過……”

欲言又止的(    )將手搭在一旁的沙發上,看了一眼落地窗外仍然明亮的街道后才繼續說了下去。

“看來這一點也毫無改變啊……你的“神名”與其他人的完全不能混為一談,證據就是你告訴我的這些,簡單些來說你們與神名的關係,就像是劍與持劍的人一樣,神名即是祭者最強大的武器,可無論是怎樣鋒銳的劍刃,終歸是沒有意識的鐵,落到人的手裡必定會受其控制,為其所用,那麼,劍若是有了自己的意志,並且能夠感知甚至影響持握它的人,你覺得會發生些什麼?”

“難道你是想說我會被他給……控制嗎?”

灰界經過慎重思考後得出的結論像是什麼笑話般,一舉打破了(    )臉上的肅穆,讓她露出了相對而言更為熟悉的笑容。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我可沒那麼覺得噢,畢竟就算那樣的劍也有着可能性,選擇你,或是毀滅你,而你很顯然已經見識過後者了,它的危險性可不僅僅是因為它是一把擁有意識的“劍”,更是因為它……哎呀,再說下去可就不太合適了。”

突然記起不能忘記的事一樣,(    )笑着抬起了手輕掩她的嘴唇,終止了自己的發言。

“如果又是什麼要命的事能現在就告訴我嗎……”

“那多沒意思,何況你很快就會明白了,那是一場只有你的戰鬥,唯有你一人前去迎接的戰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