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不過對於此刻正身處於基地內各自房間里的眾人來說今晚可能無論如何都沒法像之前一樣輕易入睡了,對那些本就不怎麼能夠睡個好覺的人來說更是如此……因為所有人都在精神層面上,身同感受的見證了夕茉的過去,而被那些充斥着傷痛的記憶影響最深的,自然還是與她最為親近的暮,此時,她正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看着夕茉緊擁找回來的那隻泰迪熊入睡的樣子,在睡覺之前,她一直坐在桌子前閱讀艾縭寫下的日記,沉默取代了她的眼淚,簡直就像是記憶中夕茉剛剛出現時那樣……唯一的區別是這沉默只是暫時的心理狀態,她還是像以前那樣很有禮貌的回應了暮的關切,然後繼續做着手頭上的事。

夕茉的那段記憶,讓暮很自然地將其與自身關聯起來,作為失去了“笑容”的人,暮比誰都更加明白感情的缺失會給一個人帶來怎樣的改變,雖說因為時間的緣故,那些久遠的回憶早已變得模糊不清,可她仍然記得,自己並不是那時候就像現在這樣有着一副看起來冷若冰霜的面孔,明明只是不能笑,可其他的感情也因為長時間保持着面無表情的緣故而變得淡化了,直到很久之前從(     )那裡聽說到姐姐的下落時,她才久違的為之落淚……而這樣的她,在感受到夕茉最開始的那份絕對沉默時也不禁感到了一陣后怕。

那已不是淡化或麻木之類的詞彙能夠形容的狀態,她能感受到,那時的夕茉身上沒有任何一絲與感情有關的事物存在的跡象,與現在的她截然不同,那不是她印象里天真無邪,活潑開朗的夕茉,而是讓人感到陌生,甚至是畏懼的冰冷存在,那種冰冷讓人不得不聯想到回憶的最後部分里出現的線索,以及由那線索本人提供的更進一步的結論。

她很有可能是(      )的分身,並且有着不亞於(      )的力量存在。

將戈波洛的推論與(     )的提示連在一起,就會得出這樣一條讓人不安的信息。

就算無比堅定的反駁了(    )的言論,可暮在(       )自會客室中消散之後就開始擔憂起來,夕茉究竟會變得怎樣?如果得到了那樣龐大的力量,她又是否能夠……

咚咚

簡短的敲門聲顯然是顧及到這個房間可能已經睡了的人,但又為了準確的通知到想要叫出的……好吧,在這個時間點還來敲門的人可能完全沒有想這麼多,拍了拍臉頰用以振奮精神后,暮站了起來,為這個就算不開門也能猜到是誰的來訪者打開房門。

“嘿,果然沒睡呢啊,我想我們或許可以去……”

和預想完全一致的熟悉人物,耳朵里正插着耳機,用手扶着門框的華晝出現在眼前,這讓暮鬆了一口氣,然後果斷的把門關上。

“等等等等!!!!你丫這麼急着關門幹啥????我還沒說要幹什麼好吧?!”

“反正不是什麼好事吧,既然如此還是坐在椅子上發獃來的更好些。”

“喂什麼叫不是好事!?你到底在想啥???好歹先聽我說說要去幹啥吧?!”

用雙手使勁抓住門檻向一邊扯去的華晝費力的說著,但最終他打開門的目的還是成功了,不過,暮倒不是擔心繼續這樣的拉扯有可能會夾到他的手指,只是單純的為這樣可能會吵醒正在熟睡的夕茉,以及門可能被華晝給拽壞而擔憂,停止動作后,暮收起了雙手,平靜的看着華晝摘下耳機。

“所以,你到底是想做什麼?”

看了看在身後的床上背對着房門的夕茉,暮特意壓低了說話的聲音,並做出了手勢示意華晝也該如此。

“今天我們不是都看見了夕茉妹妹的過去來着,真的很讓人難過……不是嗎?”

對於華晝意外的說出了些像是有着正常三觀的人的話語,暮確實是打心底里感到了意外。

“是啊,那些過去實在是讓人不知道該怎麼說比較好……今後我們也儘可能的幫助她吧。”

“沒錯,所以我們……”

“嗯?”

“我們一塊出去轉轉吧!看了那麼多沉重的事感覺根本睡不着覺啊!”

如果自己的能力是穿越時間而不是控制時間,或許就能回到幾秒前,給那個天真到以為華晝總算學會理解他人心情的自己一個擁抱然後輕聲說道。

你真傻。

這便是暮的內心此時產生的唯一想法,轉過頭對着地面嘆了口氣后,暮再次將手移到了房門的把手上,將門向前推去,這一突然的舉動自然遭到了華晝的激烈抵抗。

“喂!!!!出去散散心還不是好事嗎???”

“或許是,但現在絕對不是,能請恁看看已經幾點了么?”

“少來了!!!才十一點半好嗎???而且原來住那邊的時候你不也時不時的大半夜跑出去!別以為我不知道!!!”

“那是……!總之我就是不想出門,回去吧!”

“可我很想出門啊!!!從回房間開始我就一直躺到了現在啊!!!而且沒你開車我怎麼回……不對不對!總之我就是想和你一起去啊!”

爭奪房門控制權的戰鬥持續了一分鐘左右就宣告結束,實在是對此般無意義的爭鬥感到疲倦的暮率先鬆開了手,任由華晝將房門推向內側。

“好吧,我換個衣服。”

除了實在是爭不過華晝這一點,暮自己其實也在想或許該找個時間出去轉轉之類的事,畢竟最近一段時間她都在為處理各種各樣的狀況而奔波着,很久都沒有去做些什麼能夠放鬆身心的事了,再加上她一直以來對華晝的了解,如果不給他這樣一個機會,恐怕後面他只會在更多不該纏着暮的場合纏着她吧。

“耶!太好啦!那就快噗噢!”

得逞的華晝因為喜悅而完全忘記了應該壓低聲音說話這件事,還從地板上崩了起來發出一聲巨響,這等罪行自然立刻迎來了暮的制裁,堅硬的拳頭不留情面的揍在他的下巴上,讓華晝在短短几秒內雙腳離地,如果沒有及時停止說話,這股強大的衝擊力甚至可能會就此奪走能讓他喋喋不休的舌頭,收回拳頭的同時,物理意義上被暮折服了的華晝也隨即癱軟在了地板上。

換上平常最愛穿的那件機車服后,暮用手按順序摸了一遍身上的四個口袋,確認機車的鑰匙、房門和基地的鑰匙以及手機分別裝在機車服和褲子的不同口袋裡后,她再次看了一眼仍在床上熟睡的夕茉,從剛剛的動靜都沒能讓她醒來這一點來看,她今天確實是很累了,打開房門走了出去,按下門把手,將房門拉過來后才輕輕鬆開了門把手,沒有發出一點多餘的動靜。

沿着樓梯走下去的時候,暮也格外的注意不發出過大的腳步聲,於是扶着扶手放慢了些速度,就在她奇怪華晝跑到哪去了的時候,那張輕浮的笑臉就在她推開大門的一刻,出現在被路燈照亮的庭院里。

“快點快點!夜市這會剛開!去吃熱乎的!!!”

“去這麼遠的地方啊……怪不得要用車。”

就算看破了華晝的真實目的,暮倒也沒有以此為借口再推脫些什麼,走到了公寓後面,揭下覆蓋了機車的塑料布,插入鑰匙后擰起把手發動引擎,順便確認了下油量表的消耗,然後就推着車走到了門口,朝等待已久的華晝揮了下手,示意他快些上車,而他也順從的以小跑快速來到機車的尾部,一下子跨了上去。

“話說我的頭盔怎麼還沒買?要是被警察叔叔看見是不是不太好啊。”

“這麼清楚的話為什麼不自己買去?我可沒你這麼閑。”

戴上頭盔后暮的聲音就開始變得有些厚重起來,除了作為駕駛員的安全意識外,她在很久之前就習慣了,並且喜歡上頭盔內部的那種封閉感與塑料氣味,還有透過褐色的面罩所見的不同風景……雖然嘴上這麼說,其實暮在前一陣子就有給華晝準備頭盔的打算了,可被(       )安排的滿滿當當的行程,以及中途發生的諸多意外總是讓她難以抽出時間。

回頭看了看豎起大拇指表示已經坐穩的華晝,暮乾脆利落的擰起油門,在後輪傳來一陣推力後果斷的收起撐在地上的腿,機車也立刻在發動機的轟鳴中駛向前方,對華晝來說,除了搭車的方便外,他也可以久違的以正當理由“為了不掉下去而摟住駕駛員的腰,這不是常識嗎?”來和暮親近些許,畢竟之前因為有灰界在的緣故做這些似乎不太合……

駛入沒什麼車輛的直行道路后,一直對此保持沉默的暮稍稍回了一下頭,將這一動作銘記於心的華晝當然明白她的意思,於是象徵意義的鬆了鬆手,就算騰不出手來揍他,早就習慣華晝經常做出無謂舉動這類事的暮,想出的懲罰方法也早已應運而生,擰滿了油門后,發動機更進一步的發出怒吼,街道的人造光芒也開始更快的在機車外殼鋥亮的黑色塗裝上不斷流逝,對帶着頭盔的暮而言,這只是提起了些速度,而對她身後的華晝來說,他好像是被扔進了風暴的最深處,不斷從正面來襲的強風讓他不得不閉上眼睛,灌入口中的風更是隨意擺弄着他兩側的臉頰,在這樣的強風中,再怎樣愚蠢的想法也會被吹散,但這也僅限於在華晝下車之前。

到達印象中離夜市很近的街道前,暮就逐漸開始放緩速度,畢竟和她猜測的一樣,人流已經多到從攤位那裡溢出到了這邊的人行道上,而再往前的道路也已被用於開設攤位而不允許車輛同行,所以她只好下車開始推着機車尋找一個方便的停車位。

“你倒是下來啊。”

“啊……不想動……你推我過去好了……”

在暮從機車上跳下來后,華晝就無比自然的趴在了車上,佔據了從前到后的所有位置,對於他這並非偶爾為之的任性,暮也只好……毫不客氣的傾斜了一下車身,倒垃圾似的讓沒有防備的華晝一下子滾落到堅硬的柏油路上,只不過在親吻大地前的最後一瞬,華晝還是成功的用雙手支撐住了地面,拍了拍褲子後站起來得意的甩給暮一個微笑,雖然後者僅僅是頭也沒回一下的推着車走向剛剛空出來的車位。

“先去哪瞅瞅?還是先去買點吃的吧!”

“不用,大晚上的吃那麼油膩對身體可沒好處。”

“嘿你這人,來夜市不整個炸串什麼的能算真的來了嗎?!你不要我要!”

一邊說著,華晝就跑向了離他最近的一個燒烤攤,而暮也只能選擇在原地無所事事的等他過來。

上一次像這樣身處於繁華之中,究竟是什麼時候了?

對暮來說她並不是在刻意的避開人群,偶爾像這樣去感受城市獨有的活力對她而言也不失為一份樂趣,來往談笑着的每個人都懷着自己獨特的目的與彼此擦肩而過,類型也涵蓋了許多人,從身着工作服的工人,還穿着西服的白領,披着校服的學生,各式各樣的人都匯聚於此,就連身着純白禮服的白髮少女也在這嘈雜的街道上……?

迅速用手揉了揉眼睛的暮,重新看向那個好像有什麼獨特人物存在過的位置,可剛才還在視野中一閃而過的純白色人影已經無處可尋,只有比起她來說更加普通的行人在那裡行走。

“看錯了吧……?”

沒有找到更多證據來證明那裡真的有個獨特的人影存在過的暮,也只好以這樣的一句標準台詞作為收尾,繼續用心感受着街道上的一切。

油炸食品散發出的香味,香水,塑料味,還有其他各種無法形容的氣味於空氣中混雜,卻並不會讓人感到厭惡,暮也因為自己居然沒有對這種複雜的唯獨產生反感而有些小小的驚訝,不過為了保證身上穿着的這身最愛的行頭不會沾上這些奇怪的味道,以至於今後得一直帶着這些怪味生活,暮還是希望能夠快些移動起來,讓風來替她解決這些憂慮。

“來了來了!趕緊拿一個,這玩意就得趁熱吃,涼了就沒味兒了。”

靈活自如的穿過人群的華晝,手上多了兩根塗了太多辣椒面以及孜然以至於顏色都有些改變,正不斷散發熱氣的烤麵筋。

稍作猶豫之後,暮還是接過了華晝遞過來的烤麵筋,稍微吹了口氣后吃了起來。

除了販賣食品的攤位,這條長達數百米的夜市自然也還有其他各種類型的店鋪,不過因為基本都由內至外的透着一股廉價感,所以暮並沒有什麼詳細探查的慾望,更不會願意進去仔細觀看一番,倒是華晝無論看見怎樣的店鋪都想要立刻鑽進去,如果沒有暮的阻攔,最開始的一家十元店或許就可以讓華晝為之耗費一整晚的時間了。

“嗚哇!看那個看那個!那個不是最新款的骨傳導耳機嗎?!整個唄!”

“不行,本來為了給她幫忙就已經把工作辭了,就那麼點積蓄還不省着些?”

在遇到(      )之前,暮和華晝分別在不同地方打工以維持生計,賺取的工資則是使用同一個賬戶進行管理……暮時到今日也不明白,為什麼他不在最開始就與自己分別管理各自的財產就好了?每當問起華晝這方面的問題時,他都會以“為了保密!”來全部搪塞過去。

“有啥關係!一個耳機而已!”

“你先看看上面標的價錢。”

背對着攤位而沒有看到標價的華晝隨即轉過身觀察堆積起來的包裝盒上貼着的價格標籤,419¥的標價在他的腦海中即刻轉換為一大堆日用品以及食材,所以沒等目多說什麼,他就略帶遺憾的從滿懷笑容的老闆面前走開了,將剩下的竹籤丟進垃圾桶上標有不可回收物的框子里之後,暮拿出紙巾象徵性的擦了擦她根本就沒有弄髒的手,繼續跟在哼着不知名歌曲的華晝身後,此時的兩人已經快要走到夜市的盡頭,畢竟一路上他們完全是沿着直線前進,登上馬路上方的天橋后,暮的耐心也差不多迎來了終結。

“有什麼要說的事就快些說吧,差不多也沒什麼轉的地方了。”

“怎麼?急着回去了?難得來一趟就不能……停停停!!!你今天是想幹啥?!”

當華晝連忙抓住轉身離去的暮的肩膀,後者才停了下來,轉過身看着他不解的面孔。

“所以,快說吧。”

“哎呀,什麼叫想說的,就不能是很平常的出來轉轉……”

“還裝傻?既然沒事那就回去了。”

再一次重複離去與挽留的動作后,華晝單手抓住了暮的手腕,牽着她繼續往前,直到從身邊走過的人群數量明顯減少才停下了腳步,就連暮都為自己居然會如此配合的跟着華晝前進而有些詫異,停下后華晝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轉過來從正面看着暮。

“哎……直說了吧,只是有些擔心你而已,所以一直都想找個機會帶你出來轉轉換個心情之類的。”

“擔心我?”

在一個合適的時機,華晝轉身裝作一副正在觀察下方的馬路上正在行駛的車輛的樣子,趴在了一側的扶手上。

“啊……呃……總之就是擔心!或者說……”

在華晝整理好言辭之前,暮輕呼了一口氣后,走到了華晝的身邊。

“雖說不知道你又在想些什麼,不過,謝謝了,我沒事,比平常要忙倒是真的,不過為了些有意義……至少看起來如此的事忙碌起來,我覺得也不壞。”

表情一如既往的保持着無法展露喜樂哀怒的冰冷,可就算只是細微的肌肉觸動,華晝也能夠明白暮此時本該是一副怎樣的表情,可看見暮一下認真了不少的樣子,華晝就開始有些不知所措的撓了撓頭。

“啊……呃,不是!不是不是不是!我想說的是……!”

“是?”

看着暮無論處於何種狀況都無比冷靜的樣子,華晝反而開始變得焦躁起來,努力的在腦海里搜尋任何一種可以表達情緒的詞彙卻沒有任何結果,只能任由肢體做出各種怪異的動作讓來往的行人為之困擾,不過,就在暮都快要準備放棄等待的時候,他總算組織好了自己的語言,並在深呼吸一口氣后毫不猶豫的說了出來。

“就是那個啊!我!我想你了行不行!?”

實在是太過出乎意料的回答,讓暮頭一次感到自己做不出什麼表情這件事也不儘是壞處,即使她早都習慣於華晝帶來的各種意外。

“哈……?你在說什麼?我們不是一天二十四小時里至少十個小時以上都在一起行動嗎?”

“是這樣沒錯!可是,可是行動歸行動啊!自從搬到基地以後咱倆就沒啥機會獨處了啊!上次……呃,上次倒是整挺好,就是有點……”

“閉嘴,那個已經是過去了。”

“總之啊!沒有任何理由!沒有什麼特別的事要說!就是想和你一起去隨便干點什麼!OK了吧?!”

擦了擦並不存在於額頭的冷汗后,暮也走到了天橋的欄杆旁,靠在華晝的旁邊仰望着被耀眼的人造光芒奪去了些許光輝的星空。

“還以為是什麼大事,真是……偶爾像這樣來找我不就好了?雖然也不可能每次都大半夜陪你跑出來這麼遠,不過只是聊聊的話倒沒什麼問題。”

正當暮閉上眼睛,等待華晝做出什麼他自認為感人肺腑的深刻回答時,她的頭頂突然傳來了一陣不屬於她自身的重量,側過頭看着華晝的她發現,華晝正一臉得意的肆意揉弄着她頭頂的髮絲。

“嘿嘿,這就對了嘛,這才是我的好妹……”

抑制住將華晝就這麼丟下天橋的衝動后,暮選擇的最為妥當的處理方式,是伏下身體施以一擊完美的掃堂腿,讓華晝的背部與橋面繼續親密接觸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