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乾涸的河床上架好木橋，踏過橋面來到對岸之時，我們便踏上了黑羽聚落的地界。
作為地標的那顆旅人樹上點綴着朵朵白花，彷彿為了迎接我們回歸一般。
“開花了啊……”
我走到樹下，伸手在它無論旱季雨季都一如玉石般光滑的樹皮，心中感慨萬千。
旅人樹花期到了，這就意味着狩獵隊離開聚落已經整整一年了。
“從這裡向正東南方向走4千米有一個小聚居區。”詩姬莉展開地圖，不解風情地在我感嘆時光荏苒的時候和我談公事，“今晚在那裡住嗎？”
“不了。”我搖了搖頭，“那種十幾個人的小區怕是容不下整個狩獵隊和同行的商人。我們今晚還是找個地方紮營。”
“明白。”
“詩姬莉，你下午在車上睡一覺，紮營之後和我一起趕夜路去郡長那裡。”
郡是對數個聚居區和中心商業區的稱呼，也是黑羽聚落管理人口的基本單位，每個郡的管理人員都由黑羽大人直接任命，同時也擁有直接呈書給黑羽大人的內閣的權力。雖然我已經派人往中央聚居區送公文了，不過狩獵隊返鄉過境這麼大的事還是提前知會郡長一聲比較好，而且明天我也不想讓一路勞頓的隊員們再住帳篷了，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拜託郡長幫我們提前安排好住宿。
“遵命。”
“對了，郡府沒搬遷過吧？”
“我和您一樣一年沒回來了呀。”詩姬莉苦笑道，“不過我認為無需擔心，於情於理，郡府都應該設置在中心的商業區不會輕易遷址的。”
說的也是，每個郡的商業區都是黑羽大人下令建立的，甚至不惜由中央聚居區的出產作為貨源，低價出售給各商業區的坐商，為的就是用商業區將周遭的小聚居區聚攏過來，成為整個郡的中心，無形中限制住人員流動，方便管理。郡府作為權力機構只有在商業區才能發揮最強的管控功效。而且商業區也是整個郡最繁華、基礎設施最完備的地方，有這麼好的條件，誰願意枵腹從公呢？
“你說得對，早點休息吧。”我打了個哈欠，之前為了配合大部分晝行性的隊員，我一直沒按照自己的天性來安排作息，直到最近才慢慢調整回來，“我也得睡了，要一起嗎？”
詩姬莉沉默了一小會兒，說道：“不敢僭越。”
嗯？我剛才只是開了個小玩笑，為什麼詩姬莉好像真的認真考慮了一下的樣子？
…………
……
午夜的時候，值夜的隊員將我和詩姬莉叫醒，我們換上便裝、帶好印信，又叫上一個半人馬隊員一同前往。
綉着黑色羽毛的制服更多是為了威嚇沿途的其他聚落和強盜，對自己聚落的人就沒必要大張旗鼓弄得滿街風雨了，畢竟這也不是正式訪問，帶上可以證明身份的印信就可以了。
雖然在行政地圖上被劃在一塊區域里，但實際上商業區和其他聚居區之間還是有很長一段路要走的，我們看見商業區的牌樓時，太陽已經從地平線上露出了半張大紅臉兒來了。
我們來的還算是時候，有不少買早點的小鋪已經出攤了，街上也有零零星星的行人，我們三個走在路上並不惹眼。
“隊長，要不要先吃早飯再去見郡長？”詩姬莉看着街道兩側冒着炊煙的鍋爐灶台問。
“不了，萬一被認出來也挺麻煩的。”我從口袋裡拿出一團用麥粉、大豆粉、奶酪和蜜和在一起揉成的糰子塞進嘴裡，邊嚼邊說：“你也不想一邊吃飯一邊被人三拜九叩吧？”
“明白了。”詩姬莉接過我遞給她的糰子，“那我們直接去郡長那裡嗎？”
“對，我們直接去……嗯？”
在前往郡府的路上，我忽然間看見一個有點眼熟的身影一閃而過。
我稍微在記憶中搜索了一下這個人的樣子——鮮紅的頭冠，和蜥蜴人族類似而不同的鱗片尾巴，尾巴的末端上長着眼睛和嘴巴，雖有着羽翼和腳爪卻不是哈耳庇厄族而是雞蛇獸人。衣服是棉布織成的，手上、脖子上、頭髮上都帶鑲嵌有寶石的飾品。
想起來了，我和她在奈特的鐵匠鋪里見過一面，她說她是青麥聚落首領的近人，看她穿金掛銀的樣子，她說的應該沒錯。
有問題。青麥聚落在南方的名聲並不好，靠狩獵和劫掠為生，而且離這裡也不近，作為青麥聚落顯貴的這個雞蛇獸人來這裡是要做什麼？
“隊長，您怎麼了？”
“噓……”我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你們邊走邊聽我說，我發現了一個不妙的人在商業區里。”
“誰？”
“前面那個雞蛇獸人，看見了嗎？”我用眼神示意，“我不確定她來這兒要做什麼，也許是我多慮了……我們先跟着她，看看她要去哪兒。”
二人都點了點頭，裝作恰好同路的樣子跟着那個雞蛇獸人，並始終將她的背影放在餘光之內。
雖然冠名是商業區，但其實規模不算太大，雞蛇獸人沒繞幾個彎就到了她的目的地——郡府。雞蛇獸人走到門前，站崗的門衛就直接給她開了門，連通報都免了。
“這就很說明問題了呀……”我抱着手臂望向不遠處的郡府，將能看到的外形與布置印在腦中。
“怎麼了？”和我一起假裝排隊買早飯的詩姬莉低聲問道。
“你對青麥聚落有了解嗎？”
“嗯，這是個雖然不大但是很強的聚落，他們根本不耕種，也不樵採，只靠狩獵和劫掠過活。”詩姬莉明顯比我更了解，她一邊回想一邊說：“他們原本在更靠南的地方，十五年前黑羽聚落出動人手把他們從領地邊緣驅逐到北邊去了。”
“現在和我們的關係如何？”
“不好不壞吧，幾乎沒有來往過。”
“這應該叫‘很差’才對。”我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
“您問起這個做什麼呢？”
“剛才那個大搖大擺的雞蛇獸人是青麥聚落首領的近人，很可能是長期性固定交配對象之一。”
“長期性固定交配對象……您可以不要說得這麼直白嗎？”
“那‘繁衍行為合作夥伴’和‘首領特供生殖慾望處理能力特化專業技術人員’你覺得哪個好？”
“您就不能用‘家眷’這樣的詞嗎？”
“別的聚落可沒有家庭的觀念吶。”我聳了聳肩，“言歸正傳，這種人出現在我們聚落，而且沒有被攔阻就進了郡府，我擔心這不是什麼好事。”
“那您打算？”
“事關重大，我不能輕易決定。”我不由得皺起了眉頭，“我必須先確認一下。”
“怎麼確認。”
“跟我來。”我和詩姬莉走出了隊列，並向站在糧食店門前，混在一群等活兒的人中的半人馬打了個手勢，讓她跟過來。
我們以稍快於平常走路的步速向郡府的院門走去，在靠近到五六米的時候被門衛叫住了。
“你們是什麼人！來幹什麼的！”
這不是適合對話的距離，這麼遠就出聲，如果不是她們平時就有很強的警戒意識，那就是她們現在處於比平常緊張得多的狀態。
我讓詩姬莉她們停下，自己放緩腳步靠近門衛。對方將手放在了腰刀的刀柄上，儘管處於戒備狀態，但門衛的架勢有些鬆散。她們應該只是憑藉身強體壯被選上的，並沒有經過訓練。
“我們是青麥大人的下屬，有要事通報。”我在稍稍有些距離的地方站住，低聲說。
“大點兒聲。”
我四下張望了一番，然後以同樣的音量重複了一遍：“我們是青麥大人的下屬，有要事通報。”
“再大點兒……算了，你過來說。”
我這才走到切近，又說了一遍。
“說詳細一點。”
“該死！這是緊急事件！我都說了我們是青麥大人的部下，你們還不明白嗎？”我面露焦急，以急切的語氣說道。
我的情緒並不是裝出來的，現在的我確實異常緊張。
兩名守衛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個回頭對我說：“即使如此，我們也不能帶你進去，你告訴我們究竟有什麼事，要找誰，我們進去通報。”
不帶我進去是好事，我可不想在暴露了之後深陷敵營之內。
“要是能說的話我不是早說了嗎！”我從喉嚨里擠出幾個沙啞的音節，表現出焦急萬分卻又不敢大聲說話的樣子，“我要見郡守大人的那·位·客·人！”
我不知道那個雞蛇獸人的名字，只好以“謹慎”為掩護糊弄過去了。
“嗯……”門衛還在猶豫，“至少告訴我們因為什麼吧，否則我們去找了那位大人也不知該怎麼傳達。”
“好吧……是關於那位客人在迷霧邊境的一家鐵匠鋪里遇到的某人的事。”
我藉由門衛之口給那個雞蛇獸人提個醒，免得見面時認不出我來。
“知道了，在這兒等一下。”
其中一個門衛轉身進門了，另一個也放鬆了警惕看着我們。我向詩姬莉和半人馬招了招手，把她們叫到旁邊。
過了一小會兒，那個雞蛇獸人帶着兩個隨從，和去通報的門衛一起來到了門口。
“大人。”我上前一步，欠身低頭行禮。
“抬頭說話。”
和印象中的一樣，她還是一副盛氣凌人的樣子，讓我不由得期待她發現真相之後的反應。
我抬起了頭，直視雞蛇獸人的臉。
雞蛇獸人愣了一下，在認出我的瞬間，臉上出現了驚恐的表情。
這個表情讓我下定了決心。
在雞蛇獸人叫出聲來之前，我的手已經扼住了她的咽喉，手刀橫掃擊昏了其中一個隨從。
“你……唔！”
門衛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半人馬有力的手臂鎖住脖子抬離了地面，她的雙腿蹬踢了幾下，然後無力地垂了下來。與此同時，詩姬莉也用刀背解決了另一個門衛。
短短三五秒，現成的敵人就只剩一個還有意識了。她扭頭就跑，但還沒跑出院牆的陰影，後腦勺就挨了一石頭，噗通一聲倒在地上。
整個過程都發生在院牆附近，就算站在院內二層府邸的樓頂上都看不見。
開局雖然很順利，但接下來才是最麻煩的。
“詩姬莉，你們把這個雞蛇獸人帶回隊里審問，其他幾個人捆起來扔在半路。”
“隊長，您要？”
“我要留下來觀察郡府的情況，如果郡長和青麥聚落真的勾結一氣謀划什麼，在發現雞蛇獸人失蹤之後一定會有所行動。把弓箭給我。”我從半人馬手裡接過用布包着的弓和箭簍，如果對方只派出少量聯絡人員的話，我一個人就能對付，“另外郡府有多少人手我也不知道，可以的話我要調查一下。”
“明白了。”詩姬莉也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並不與我爭辯計劃的可行性，“我儘快帶隊回援。”
“現在我們什麼情報都沒有，一切就交給你判斷指揮了。”我和詩姬莉把捆好手腳的隨從和門衛搭在半人馬的背上，抓緊最後的時間交代幾句話，“我們沒有什麼計劃，甚至到現在這件事是不是誤會都不明白，但是無論你怎麼想的，決斷一定要果斷。還有，決策的時候把我當做不存在的。”
“明白！”
“快走吧。”
詩姬莉點了點頭，抱起雞蛇獸人與半人馬一同飛奔而去。
…………
……
坐在一間兩層飯店的三樓，我萬分緊張地盯着郡府。
日上三竿，距離我騙出雞蛇獸人到現在已經快過了四時了，整個郡府沒有任何動靜。究竟是沒有發現異常，還是外松內緊地暗中行事呢？可如果他們有所察覺，為什麼一個人都沒有派出來呢？
門衛的排班不可能有一整天，最遲到中午，必定有人換班，那個時候郡府會有什麼反應呢？
人手未動，情報先行。這是我行動前遵循的準則，而這條準則從來沒有讓我失望過。但這次反而是我陷入了情報不對等的劣勢，整整四時，我打聽到的消息不光少，而且不準確。
郡府里連工作人員帶守衛不到三十人，但在這兒做生意的人，每家店都會有出人輪流到郡府執勤，所以郡府有多少人、水平如何我都不清楚。而且最重要的是……
店裡的人將我點的菜肴放在我桌子上，我的視線不由得轉移到了這個人的身上，直到他消失在樓梯間。
這些人和郡府是不是一夥兒的呢？郡府在全郡的聚居區，尤其是商業區里大有影響力，就算不會家家戶戶都和郡府眉來眼去，十之一二還是有可能的。
吱呀————
郡府的院門開了，兩個換班的門衛來到了門口，她們看見外頭沒人，愣了一下，然後嘴裡絮絮叨叨說這着什麼。看她們的口型，似乎在抱怨同事擅離職守。
沒有大驚小怪也沒有回稟，如果這是為了矇騙監視者的演技那這也太高超了。
嗚——————
大街上突然傳來了號角聲，長音結束后，我聽到了嘈雜的腳步聲和金屬相碰的聲音。這是具裝行進所獨有的聲音，只是腳步十分雜亂，不像是我的狩獵隊……
我將頭探出窗外，遠遠地看見數十人排成兩列，舉着旗幟開了過來。他們穿着黑羽聚落狩獵隊的制服，但一個個都不是我認識的隊員。
“黑羽大人有令！此郡有人不忠於黑羽首領！芷唯依大人奉命平亂！所有立即回家！不得出門！”
隊伍的前方，一個大嗓門的米諾陶斯以悶雷般的吼聲傳達命令。
“進去！都進去！”隊伍里出來了幾個人，將還在街面上的人趕進兩邊的店鋪和民居里。
米諾陶斯和動手趕人的這幾位倒是我的隊員，但也只有這些人是了。
原來如此……詩姬莉的計策確實高明，雖然不知道從雞蛇獸人的口中問出了什麼事，但詩姬莉應該是知道，或者說想到了這些商戶和居民中有潛在敵人。大張旗鼓地列隊上街，把人都分散隔離到各個建築物里，避免混亂的同時也讓潛在的敵人無法得到郡府的命令而不能統一行動。
郡府的門衛慌慌張張地躲進門裡，不一會兒，原本安靜的郡府忽然嘈雜了起來。從飯店的三層看去，工作人員和守衛在庭院和樓閣里沒頭沒腦地到處亂跑，約莫十分鐘后，第一名傳令的哈耳庇厄才終於跑上了郡府樓頂準備起飛。
應急處理能力不行啊……
這麼想着的我把弓取了出來，搭上箭矢。
這個距離還是能射中的，但在猶豫了一下之後，我還是沒有拉開弓弦。
詩姬莉應該想到這一點了並有應對方法了，我還是不貿然插手的好。
哈耳庇厄背對太陽飛離出我的視線，我再次把注意力放回隊伍上。
詩姬莉並不在隊伍里，那些充數的人員都是隨行的商人，披着狩獵隊的制服壯大聲勢。
那麼詩姬莉和狩獵隊的主力又在哪兒呢？
…………
……
商業區五千米的野地里，有一處被籬笆和尖樁圍出來的營地。
這裡是青麥聚落的營寨，他們的人數超過五十，每一個都膀大腰圓、全副武裝。
傳令的哈耳庇厄降落在營寨里，跌跌撞撞地衝進最大的那個帳篷。
“什麼？黑羽派人來鎮壓了？”首領聽了哈耳庇厄的話，大驚失色。
青麥聚落的首領確實在與郡府串通，籌備着裡應外合將這個郡的聚居區全部佔領的計劃。這裡黑羽聚落的最邊緣地帶，遠離中央聚居區，黑羽對這裡的控制力也是最弱的，怎麼會這麼快就派人過來了呢？
“他們有多少人？”
“三、三十多個……”哈耳庇厄上氣不接下氣地回答道。
“哈哈，就這點人！”首領心中暗喜，“果然抽不出足夠的人設來這裡。好！趁他們的支援沒趕過來，出發解決他們！藉此機會一口氣把全郡都拿下！”
為了及早趕到商業區支援郡府，青麥聚落的五十餘人全部輕裝出營。就在他們走到半路的時候，營寨的方向升騰起滾滾黑煙。
…………
……
樓下傳來了陣陣嘈雜，緊接着是眾人登上樓梯的急促腳步聲。
從拾級而上的人數判斷，這些人的目標應該是唯一一個在樓上吃飯的我，而且不懷好意。
意料之中，畢竟在郡府近處開了一家可以俯瞰其全貌的三層飯店，這種要害建築，不是自己人經營就說不過去了。
第一個人出現在了樓梯口，看見他手中攥着武器的瞬間，我鬆開了早已瞄準那裡的硬弓的弓弦。
迅速解決了那幾個衝上來的莽夫，我輕手輕腳地走下樓梯來到一樓。
場景和我想象中的相差無幾：緊閉的大門邊，幾個手執武器的店員緊張兮兮地透過門縫觀察街上的情況，店長抱着手臂不停地墊腳，額角滲出汗水，似乎是在等待上樓捉拿我的人下來之後一起殺出去。
我倚着樓梯扶手看了許久，把一樓這些人的體型、裝備和站位，以及一樓的地形和布置都記好了，那群背對着我的人竟然一個都沒有發現我。
“呃咳……”
最後還是我主動咳嗽了一聲打破了這個尷尬的局面。
“啊！你你你你怎麼！”店長指着我，吃驚地說。
“高看你了……”我嘆了口氣。
本以為店長是認出了我才派人上來的，原來只是因為我是陌生人，為了以防萬一才要動手害我的啊……
“能佔用一點時間嗎？放心，不會太久的。”
我笑着說道。
…………
……
青麥聚落的人意識到自己被劫了營，馬上就棄危在旦夕的盟友於不顧，回頭救援自己的營寨。
存放補給品的倉庫燃起了大火，首領正欲組織施救的時候，從營寨里衝出了十多個身着鐵甲的人，與青麥聚落廝殺起來。
雖然對方佔據了地利，但首領仗着人數的優勢勇敢地迎擊對手，但他們很快就發現了，儘管對方身上的鐵甲新舊、樣式各不相同，且大都不合身，像是東拼西湊出來的廢品，可自己手中的石制和青銅武器無法傷及對方分毫，甚至連在甲面上添一道新划痕都做不到。
交鋒的最初幾分，青麥聚落的損失還不大，但氣勢已經磨損殆盡了。壞消息繼踵而至，背後又出現了敵人，為首的是一個扇動巨翼、頭生雙角的巴風特，她的身後是黑羽聚落狩獵隊的大旗。
青麥聚落的士氣崩潰了，營寨着火、腹背受敵的混亂與恐懼讓首領無法正確判斷出敵方真正的勢力。實際上，狩獵隊的人數只有己方的一半兒，而身着重甲的那些強敵也快到了精疲力盡的地步。
“可惡！唔啊啊啊啊啊阿！”
首領放棄了指揮，丟掉武器逃跑了。但這也是徒勞，在他們與營寨中的敵人糾纏的時候，詩姬莉的人手已然完成了包圍。
青麥聚落的潰散被一樹之高的詩姬莉盡收眼底，她深吸一口氣，吶喊道：
“一個也不留！殺！！！”
…………
……
“奉黑羽大人的諭旨，我命令你們開門！”
站在郡府的院門外，米諾陶斯扯着嗓子喊了許久。
郡長半跪在二樓的陽台上，心驚膽戰地看着在院外叫門的狩獵隊。他們現在好像沒有要強攻的意思，但隊伍裡帶着的幾輛大車裡一定是破門的器械，郡府的大門肯定沒法擋不了太久。為此，郡長把所有人都派到了正門準備禦敵。只是那些烏合之眾怎麼能對付得了精銳的狩獵隊呢？
唯一的希望就是青麥聚落了，他們個個都是戰士，遠比自己的手下強大。報信的哈耳庇厄說他們很快就會來支援，可是到現在了，人呢？
忽然間，狩獵隊里出現了騷動，一個人跑進隊伍里，推開眾人來到米諾陶斯的身邊說了幾句話。米諾陶斯當即變顏變色，大手一揮，喊了一聲：“有一大群敵人來了！快撤！”
整個隊伍一下子就亂套了，丟下車輛，沿着來時的路狂奔而去。隊員互相推搡，不時有人跌倒卻無人攙扶，跑得快的將腳慢的甩在身後，連旗幟都丟在地上沒人管了。那群人的表現，只能稱得上是潰逃而不是撤退。
“太好了！一定是青麥聚落的支援！”郡長一下子跳了起來，對僅剩的一個侍衛喊道：“快！快敲鐘！讓我們的人殺出去！”
洪亮的鐘聲響起，郡府的院門大開，士氣高漲的郡府戰士出門追擊狩獵隊。只是他們還沒跑幾步，就被橫在街上的大車和旗杆所阻，它們看似被隨意丟棄，卻形成路障嚴重遲滯了郡府方的前進。郡府的人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對方越跑越遠，只剩下三五個人還在後面。
看着大多數已經逃離街區的敵人和努力翻越障礙的自己人，郡長長舒了一口氣。被黑羽首領的人逃了雖然是個隱患，但自己這條命總算沒丟掉。
正當她這樣想着的時候，一把爪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就算傾巢而出也要留幾個警戒的人，上崗培訓的時候狼姐不是教過你嗎？”
身後，一個似乎有些耳熟的聲音說道。
郡長嚇得連一聲慘叫都發不出來，更不敢回頭看看挾持了自己的究竟是誰。
“饒……”
“收隊的鐘要怎麼敲？我誠懇地建議您不要騙我。”
帶着笑意的威脅與“誠懇”的意思相去甚遠，但郡長無論如何也不敢反駁了。
…………
……
身後代表“回府”的鐘聲，對郡府的人來說算得上是眾心所願了。
儘管黑羽首領精銳的狩獵隊被自己追得落荒而逃極大地滿足了虛榮心，但“惜命”才是這些人的真理。就算那些獵人再怎麼沒有戰意，只要短兵相接，己方就一定會出現傷亡，沒人願意自己的名字被統計到“傷亡”那一欄里去。
然而很快，郡府的人就發現了事情不對勁，剛才那幾個跑都跑不快的獵人已經停下了腳步，刀劍出鞘轉身面對他們。這些人並不是真的連逃跑都沒力氣，只是為了留在後面保護沒有戰鬥力的商人，順便在敵人掉進陷阱之後進行反攻。
郡府的戰士有不到三十人，其中三分之一剛翻越了車輛的障礙，三分之一還在車轅之間騰挪，三分之一被堵在後面。
一面倒的廝殺開始了。
根本無法與獵人進行堂堂之戰的郡府人員轉眼間就被砍倒，深陷車陣中的那些人亦無法及時抽身，被輕易地從後面刺穿。聽到鐘聲先行撤退的那部分還算幸運，但在看見大半同伴慘死刀下之後也無心支援了，朝着院門拚命奔跑。
但是，緊閉的院門並沒有打開的意思。
“開門！開門啊！”郡府人員瘋狂敲打着緊閉的門扉，然而沒有一絲活動跡象的門軸殘忍地扼殺了他們僅存的生機。
“你們聽着！”
郡府的二樓傳來了一聲大喝，郡府人員後退了幾步，視線越過院牆，看見了站在陽台上，將利刃架在郡長頸邊的黑髮貓人。
“投降免死！”
絕望中被注入了一絲生的希望，無一例外，所有人都失去了抵抗的念頭。
狩獵隊成員將失意的郡府人繳械，挨個反綁住雙手。也就在這個時候，畫著黑色羽毛的另一面旗幟出現在了街道上。旗幟旁邊的人，不用說，就是詩姬莉。
“詩姬莉，幹得真是漂亮啊……”
挾持着已經嚇昏過去的郡長，芷唯依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