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啊……商人們都找回來了嗎?”

打了一個大哈欠之後,我揉着眼睛問詩姬莉。

雖然半強迫地要求隨行的商人配合我們實施作戰,但除了命令之外的內容,詩姬莉什麼都沒告訴他們。正因如此,他們逃跑的時候才特別的真實,完美地騙過了敵人。

只是再找回他們着實費了好一番功夫。

“都找回來了。不過他們的都受了驚嚇,而且貨車和商品受了損失,這個您看?”

“這個好辦。”我看了看正在查抄郡府的隊員,“補償由這裡出,養戰士不屯點兒物資是不可能的。”

“明白了。”

“對了,你們那邊是什麼情況?”

“我審問了那個雞蛇獸人,問出了青麥聚落的營地,消滅他們花了些時間。”

“好像沒留俘虜的樣子?”我看了看忙裡忙外的隊員和聚在一起大發怨言的商人們,沒有看到生面孔。

“萬分抱歉……”詩姬莉低頭道,“我們人數不多,而且情況緊急,沒顧得上活捉。更重要的是……那些東西被他們看見了。”

“這樣啊,你做的沒錯。”確實,敵眾我寡,還要兩頭馳援,這種情況下確實不該苛求詩姬莉做這種不切實際的事,“不過,動用了那些東西啊……”

“嗯,拜它們所賜,狩獵隊沒有新傷亡。”

“這樣也好。”我嘆了口氣。

這次遠征,我已經讓狩獵隊蒙受了不可挽回的損失,沒在半隻腳踏進故鄉的時候讓損失擴大實屬幸事。

“隊長,這件事後續要怎麼處理呢?”

“活捉的帶到下一個郡,讓那裡的郡府找地方關押。郡長和雞蛇獸人帶到中央聚居區,讓黑羽大人來做定奪吧。”

“可是郡府空了的話,在這裡生活的人該怎麼辦?”

“短時間沒問題的,別忘了幾年前黑羽聚落里還沒有郡府呢。”

“嗯……”詩姬莉好像還是有點不能接受。

“我們是狩獵隊,分外的事情還是不要干涉過深。”

“我明白了。”

“我去看看那兩個人。”

這次還未發動就胎死腹中的叛亂,其主角之一的郡長就用繩子捆住了雙手,栓在一輛車的車架上。

“饒、饒命啊……”一見我過來,郡長總算從持續到現在的恐懼中稍稍緩過神來,將遲來的求饒說出口了。

“是誰讓你干這事的?”我俯視着郡長,手有意按在腰間的爪刀上,“除非你撒謊的本領能騙過全大陸的人,否則我勸你還是說實話的好。”

想都不用想,就這麼一個膽小、愚鈍、沒有計劃性、整體水平在平庸以下的郡長,連她都能起反心並付諸行動,背後一定有人煽動挑唆甚至直接操控。青麥聚落在數百千米之遠,而且在黑羽聚落這邊也沒有影響力,指使郡長的人一定不會是那個已經慘死的首領。撮合青麥聚落和郡府聯手的另有其人,而且絕對是個大人物。

“是、是、是……”郡長戰戰兢兢地回答我,半天才說出一句整話,“是……黑羽大人!”

“……”

如果她想騙我,這個謊話也過於蹩腳了。

我緩緩拔出了爪刀。

“我說的是真的!真的是黑羽大人!”看見我拔刀,郡長的臉色瞬間失去了血色,“我沒有騙你!真的!是真的!”

嚇成這樣了,應該是真的沒說謊,或者說,至少她自己認為自己沒有說謊。

我停下了拔刀的動作,但也沒有插回去,問道:“黑羽大人親口和你說的?”

“不是……我收到了有黑羽大人印章的信……信上指示我要怎麼做。”

“信呢?”

“信上說,看完了就要燒掉,我……一封也沒有留。”

我不悅地皺了皺眉頭。

這個不爭氣的東西怎麼這麼聽話?要是能留下哪怕一封,就能鑒定出印章是否是偽造的了。

“第一封信是什麼時候?”

“去年秋天的第三個月……”

“信上許諾了你什麼?”

“事成之後會重用我……”

“唉……”我嘆了口氣,“你真的一點兒都沒察覺嗎?你被人當箭使了。”

“這是……什麼意思?”恐懼中帶着一絲不解,郡長抬頭問我。

“你沒救了。”

這種人是怎麼當上郡長的,一點兒判斷力都沒有,能活到現在也真是奇迹,大概是這個只要能幹活就不會被餓死的富足聚落環境給慣的吧。

“什麼!等等!我什麼都說了!饒命啊!救救我!”

錯誤理解了我的嘲諷,剛剛有點安心的郡長立即慘叫了起來,直到有人塞住了她的嘴。

雞蛇獸人被綁在車的另一側,自從得知自己的聚落全員覆沒,她的眼神中就再也沒有了亮光,只是低着頭,一句話也不說。

不過,從前期的審問中得知,這個雞蛇獸人雖然是首領的近人,卻只是擔任聯絡員的作用,對此事的內幕知之甚少。

線索就這樣斷了啊,不得不說,策劃這件事的人十分謹慎。

雖然處理得並不完美,但作為狩獵隊,做到這個地步已經足夠了吧。

我叫人取來紙筆,將這件事的始末(我知道的部分)寫成信件,讓一位哈耳庇厄送到黑羽大人那裡。

事情到此算是告一段落了,剩下的事就交給黑羽大人的文官們煩惱吧。

我走到位於隊尾的一個囚車邊,敲了敲上面的木籠。

“喂,涅卡,醒醒啊。”

啪嗒。

木籠里躺着的人翻了個身,很不情願被我叫醒的樣子。她以氣音哼唧了半天,這次懶洋洋地把沒睜開眼睛的臉放在木籠的橫杆上。

“幹嘛啊……”

她是一個鱷人,是我在迷霧以北狩獵時順手抓獲的一個強盜。因為其實力非同一般,她沒有像她的其他同伴一樣曝屍荒野。

“我給你找了兩個伴兒,在籠子里要好好相處哦。”

“別打擾我就行……”

那張臉又回到了底板上,不一會兒就傳出了均勻的喘息聲。

無憂無慮可真是好啊……

沒想到,有一天我竟然會羨慕一個被囚的強盜。

…………

……

兩天後,在下一個郡的商業區,我在約定的地點與送信返回的哈耳庇厄碰面了。

據她所言,她沒有見到黑羽首領,只是把信件交給了負責公文書信的文官,看樣子黑羽大人並不是很重視邊緣小郡的治亂。

“那邊怎麼回復的?”

“中央聚居區會派出新的郡府人員,讓我們把抓獲的叛徒交給他們。”

“難辦啊……”我撓了撓頭,“難道還要返回上一個郡等新任郡長嗎?好麻煩……”

“隊長,我們迎着他們走,在路上交給他們不行嗎?”哈耳庇厄建議道。

“那樣容易錯開……詩姬莉!”

“我在,請您吩咐?”

我叫來了詩姬莉,讓她按照原來的計劃將抓獲的叛亂者交給這裡的郡長,等新上任的那個過境或者到任了之後在由這裡的郡長交接。至於主犯的原郡長……

“對了,黑羽大人有正式的公文給你嗎?”

“沒有。”哈耳庇厄搖了搖頭,“只是通過文官傳話給我的。”

“黑羽大人這麼忙的嗎?”

我心中產生了一絲懷疑,黑羽大人太不重視這件事了,着實反常。難道說發給原郡長的信件真的是黑羽大人的手筆?抑或……讓文官傳話給哈耳庇厄的人,真的是黑羽大人嗎?

這些小小的疑點還不至於讓我斷定其中必有蹊蹺,不過天生多疑的性格總是讓我不免多想。

以防萬一,還是把主犯帶回去吧。

“雞蛇獸人和原郡長不交,就這樣交接吧。記得做好記錄。”

“遵命,隊長。”

“去吧。”

“隊長,我這次回去看見中央聚居區變化挺大的。”公事結束,哈耳庇厄便和我閑聊起來。

“又蓋了幾排房子啊?”

“比去年多了三分之一吧,不過變化最大的建築是黑羽大人的府邸呢。”

“哦哦?加高了?”

“嗯……外形的變化是一方面,裡面的變化才大呢。”

“變成什麼樣了?”

“變得……有些讓人難以接近呢……”哈耳庇厄表情複雜地說。

“什麼意思?”

“以前,狩獵隊的隊員只要通報一聲就能到樓閣里去。”哈耳庇厄抬起翅膀,用羽毛擦了擦汗,“這次去的時候,我拿着有您印章的公文都進不了內院,一直在外院的等候室,根本見不到黑羽大人,您交代我轉告黑羽大人的話也傳達不到。”

“這是應該的。”我對哈耳庇厄略帶抱怨的語氣不以為然,“黑羽大人可不是二三百人的小聚落的首領,不能讓什麼人都隨隨便便見到。”

“嗯……雖然說我也知道以前我們太隨便啦……”哈耳庇厄不好意思地笑着說,“但這次的距離感太強啦,有一種……有一種我永遠都見不到黑羽大人的感覺,讓我有點害怕。”

“想什麼呢。”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回去的時候黑羽大人還會出來迎接我們的。”

“嗯嗯,隊長說得對。”

軲轆軲轆————

啟程的時間到了,半人馬和米諾陶斯拉着貨車向近在咫尺的家園前進。

“上車吧。”

“明白!”

回家的期待感瞬間就衝散了縈繞在心頭小小疑雲。

這些瑣事,就等見到了黑羽大人之後再說吧。

…………

……

碩大的膜翼上放着一張攤開的信紙,藉着將狹小的房間照得如同白晝的眾多燭光,閱讀的人總算看清了信紙末尾一對爪刀形狀的印章。

“橙華。”

被竹簾遮住的身影低低地呼喚了一聲。

“在。”

單膝跪地的狐人頭也不抬地回應呼召。

“去吧,小心行事。”

竹簾後面的人影站了起來,雙翼一扇,將周遭的蜜燭盡數熄滅。

最後一絲亮光消失的瞬間,偌大的房間里便一個人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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設定圖:涅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