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總說,精靈是純潔的生物。

但在這裡,精靈卻像是普通的凡人。

人聲鼎沸,卻不像那天在皇都時的歡呼。那像是羅馬斗獸場內的喝聲,不讓人感到激動,卻讓人感到寒冷。

——至高王坐在他的王座上。

陳晉站在斗獸場一樣的角斗場內,看着眼前一副中世紀法師打扮的人。他的手上時一根純黑色的鐵杖,上面有比黑色更深的斑駁。鬼知道那是什麼,或許法杖除了施法外也會用來打人呢。

他叫萊安,是另一位‘勇者’的隨從。

“王,現在開始么?”在至高王的特等觀戰席內,伊萊這樣向諾度問道。同樣在特等觀戰席里的還有那位黑髮的精靈,吉榭爾和巴爾亞。

安德烈和另一位‘勇者’多諾萬在觀戰席前面的備戰席,正好處在至高王可以觀察到的地方 。

“英雄們覺得呢?”諾度儼然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有意觀察陳晉和萊安戰前反應的樣子。

“陛下……”巴爾亞鎖緊了眉頭——他知道陳晉也要決鬥后就一直鎖緊着眉頭。“恕我冒昧,您真的覺得讓那位少年……可以對付人類的法師?”

“埃爾多爾是精靈的國度,人類的法師不違法。”他瞥了一眼巴爾亞。“人馬的英雄看起來很喜歡那位少年?”

“他是我的朋友……”

“感人的友情。”不咸不淡的一句話,算是對巴爾亞的問題做出了回應。

“您是在精靈國度里呆的太久,無聊了吧。”吉榭爾抱着胸,眼睛完全不看諾度。黑髮的精靈對吉榭爾的態度似乎很不滿,卻被諾度按了下來。

“吉榭爾可真是說對了。”諾度輕笑出聲。“畢竟這位‘來自異世界的’少年一點都不害怕不是么。”

拚死的決鬥,卻只有哀怨的憤懣。

所以與陳晉不同,萊安的臉上,與其說是自信,不如說是在掩飾對死亡是否到來的恐懼。

“聽說,你也是勇者的隨從?”

“我不是什麼隨從。”陳晉答得有氣無力,在萊安的耳中更像是挑釁。

“那,你是劍士?”

“我也不是什麼劍士……”

“那你是什麼東西?”

【——我是什麼東西?我哪知道我是什麼東西。】

“不回答是吧……”高高的特等觀戰席上,伊萊已經站了出來。精靈們安靜了,因為決鬥即將開始。萊安見狀,擺起了架勢,而陳晉仍舊不為所動。

“最後一個問題,那個叫安德烈的傢伙,是為了什麼,才當勇者的?”

【為了什麼?】

“我宣布,這場決鬥——”

【我管他為了什麼。】

“開始!”

決鬥的號令一下,萊安便用法杖上鋒利的刃部拉開了自己的手腕。巨大的血流從他的腕部流出,變成了混元的暗紅色球體。那球體微微的發出了光芒,瞬間,向陳晉衝去。

“血魔法——!”吉榭爾一眼便認出了那是控制了長谷居民的血魔法,畢竟它太好認了。以血為介質,釋放出巨大的魔力。當然,這也是吉榭爾曾經接觸最多的魔法。

萊安的魔法砸向了陳晉,陳晉也迅速的跳開——沒有一點擦傷。

“你難道只會躲么!”萊安的聲音很少年,比陳晉還少年。“拔劍啊!”

那個聲音就像是他記憶中的同學,記憶中的友人。他的樣貌開始重疊,開始向陳晉過去同學的形象重疊。明明萊安看上去和是陳晉的同齡人,卻露出了陳晉記憶中這個年齡不該有的殺意。

【為什麼,為什麼啊——!】陳晉只是一昧的躲避着後續的攻擊。

“拔劍啊!”萊安的聲音更大了一些。

——出去玩啊~

陳晉震驚的看着萊安突然放大的臉,那張臉和他所熟知的人不斷地重疊了起來。是同學,是友人,是故鄉的光景。夢魘,陰影般的跟着他。他不是是在和眼前的萊安決鬥,而是在與內心的那份痛苦鬥爭。

“你……在羞辱我么?”那張放大的臉,這樣對陳晉說道。

“我……”陳晉這才發現,原來自己已經被逼到了牆角。左右都被萊安封住了去路,除非陳晉會飛,不然他只能面對萊安了。他,連劍都還沒拔出來。

觀戰的精靈們已經傳來了噓聲,彷彿陳晉拔出劍后將進行的只是一場表演。不會有人死亡,一切都是一場鬧劇。劇終,演員會前來謝幕,死去的人也會回來,一起在帷幕的降落下向觀眾鞠躬。

然後,演出結束。

“你,不怕死么?”陳晉不知道自己是什麼表情,但他知道他現在一定是很難看的表情。不正常,太不正常了,人命與殊死搏鬥,是戲劇一樣可以玩鬧的東西么?

“你在說什麼……”萊安十分的震驚。“你在說什麼笑話呢?”

他的語氣是嘲諷,是不屑,是對陳晉這種想法的不可置信。萊安將決鬥的生死看得十分理所當然,只有陳晉知道這是一場十分不公平的鬥爭——他,可不會死。

“你……果然是在看不起我吧!”萊安後撤一步,用法杖擺出了一個完全不同的架勢。“你是不是因為我只會用魔法攻擊你,是不是因為我是個法師,所以是個只會作弊的‘小丑’!”

“不……不是這樣!”陳晉張皇的想要解釋。

“就是這樣!我就知道!你,和你跟隨的那個混蛋一樣!”他用魔法封住了自己手腕流出的血液,換了一副架勢,放棄了魔法的攻擊。

“不是,不是的……”

“就是的!你和那些混賬一樣,和那些混賬一樣!你們都因為畏懼法師,所以才說我們是‘違法’的!是‘可恨’的存在!”

“我沒有!”

“我一定要打敗你——!”萊安揮舞着法杖向陳晉砸去。這一次,陳晉沒有再跑,終於拔出了腰間的劍,擋下了這一擊。

隨後,便是‘戰士’間的舞蹈。

“這,這個法師……”看台上,吉榭爾已經站起了身子。

“很獨特是吧?我也覺得很獨特呢。畢竟即使是精靈的法師,也不能像他一樣使得一手漂亮的棍法呢。”至高王拖着長長的音調,這個聲調此刻聽起來十分的令人不爽。“看來他是被很多的‘聖騎士’訓練過了呢。”

“難道說他是被通緝的十位法師之一……?”

“人類的英雄清楚得很么。”吉榭爾當然知道諾度其實在嘲諷她,她也懶得去理至高王的這些嘲諷。教廷的聖騎士狩獵法師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這是教廷幾千年以來的傳統。大多數的法師都會在學習到高強度的攻擊魔法之前,就被教廷的聖騎士發現並殺死。

吉榭爾神權十字其實就是聖騎士用來尋找法師的十字架的豪華版,簡單版的十字架只在四個頭上有透明的寶石,哪個方位有法師哪個方位就會閃動。

“第一次見,血魔法好學,但也容易忽視身體的鍛煉,所以大多數血法師都是一抓一個準。”吉榭爾插起腰來,眉頭緊皺的看着場上火花紛飛的決鬥。明顯,陳晉是處在下風的。“我只是教廷的護衛,不是聖騎士,只抓過法師。”

“但你也知道,他們最後都怎麼樣了,對吧?”至高王只看得見吉榭爾的背影,看不見她的表情。

“精靈可沒有能控制人心的魔法。”吉榭爾面無表情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人馬的英雄怎麼看呢?你的朋友似乎處在下風,但你一點也不怕他死的樣子呢?這位法師看起來招招致命哦。”精靈王也在觀察巴爾亞的表情。

“他,不會有事的。”

“不會有事?”諾度笑出了聲。“說起來,兩位英雄一開始就在向我隱瞞着什麼呢。我一開始還以為是和那位叫‘安德烈’的勇者有關,現在看來,是這位少年的問題吧?他到底是什麼人,說吧。”

“就是一個來自異鄉的少年……”巴爾亞着急的開口,他知道陳晉不大想讓別人知道他不死之身的事情。

“這可不是一個滿意的答案。”至高王審視着他,不在意的笑笑。“算了,反正,就像我說的那樣——決鬥是很容易看出一個人的本性的。”

場上,少年的劍再一次布滿了傷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