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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20分鐘之後,我和程沐的討論仍在進行,而內容也從我單方面的講解演變成雙方意見的交換。她顯然對神話相關的領域做過很多專門的研究,有些觀點我甚至聞所未聞,但思考之後又覺得很有道理,這是我從來都沒有體會過的感覺。

怎麼說呢?可能高山流水遇知音也就莫過於此吧。

我甚至開始改變對天育學園的一些偏見。在此之前,我常常認為學校錄取的所謂“人才”大多都是資源堆積出來的,這從同學們的家境就能看出——大到各大財團的繼承人、小到普通企業家的獨子獨女,一般家庭出身的同學簡直屈指可數。但程沐不同,她並沒有什麼超乎常人的才能,有的只是對個人興趣的不斷追求。

這樣也挺好的,不是嗎?如果可以,我也想成為這樣的人。

……如果可以的話。

“那個……穆子虛?”

“抱歉,昨晚沒有睡好,所以稍微有點走神。”

一不小心走神了,我趕緊找了個合適的理由搪塞過去。

“啊,不要緊的,都怪我一直纏着你。如果很困就休息一下吧,如果班長回來了,我會告訴他別對你出手的。”

雖然是在關心我,但程沐的話中滿是對司空問的絕對信任。一方面是確信他一定能夠戰勝秋水雲,另一方面則是確信他不會做乘人之危的事。

“你就那麼確定來的會是司空問,而不是秋水雲?”

“那是當然,班長那麼厲害,就算在男生里都沒有人能戰勝他,更別說秋水雲那種瘦弱的女孩子了。你也真是的,怎麼能把秋水雲一個人丟在那裡呢?要不你還是去幫幫她吧,我就裝作是被你制服了,班長不會怪罪我的,他對班上的同學可好了。”

程沐是一個善良的女孩子,從她的表情就能看出來,她是真的在擔心秋水雲。但是啊,這次考試和之前光明正大的奪旗考試有着本質上的不同,在叢林中,校方並不能掌握同學們在考試中的每一個細節,這就讓某些見不得人的計劃有了可乘之機。

而且……並不是所有人都像她一樣心地善良。

比如我。

因為……我們的作戰計劃自始至終都是我和秋水雲對上司空問一個人的二打一行動。如果程沐能夠事先知道我早就計劃好去幫助秋水雲,她可能會對這位新朋友感到失望透頂吧。

不過至少從現在來說,我應該好好感謝程沐的好意。

“這個……真的不要緊嗎?”

雖然我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實用主義者,並不排斥為了成功去利用他人,但程沐畢竟是入學以來唯一一位能和我聊得這麼盡興的同學,我還是會因為利用了她而產生一些小小的愧疚。

“嗯嗯,你去吧,要像英雄一樣好好保護秋水雲哦!”

程沐揮舞着拳頭給我加油,這讓我的愧疚感似乎又加深了一分。

不行,優柔寡斷的人通常一事無成,我必須立刻做出決斷。於是,在向程沐道謝之後,我馬上跑向秋水雲和司空問的方向。

距離並不是很遠,因此我很快就接近了目的地,但並沒有聽到任何打鬥的聲音。

這讓我不得不放慢腳步,小心謹慎地慢慢前進。

“喲,你居然還會回來,我還以為你已經被那個女孩子給迷住了呢。”

在秋水雲的吐槽聲響起的同時,我終於見到了剛剛的戰鬥現場,不過這一次,幸運女神似乎並沒有眷顧我。秋水雲跪坐在地上,雙手被綁在身後,而司空問正悠閑地靠在一旁的樹榦上閉目養神。

“抱歉,多耽誤了一點時間,來晚了。”

由於聊得太過盡興而耽誤了時間——這樣的理由我當然是不敢說的,如果這次作戰失敗,那無疑是我的責任。

“算啦算啦,其實我們的計劃已經完全被看透了呢。司空問這個人還真是可怕,你說是不是啊,當事人同學?”

她的後半句明顯是對司空問說的,靠在樹上的後者在聽到這句話的同時睜開了眼睛。

“無所謂,隨你怎麼評價。但如果你們只有這麼一點程度,那可太讓我失望了。”

嘖,看來是算好了我會回來幫忙,所以才專門在這裡守株待兔,真不愧是司空問,這份自信絕非常人所能擁有。

“好吧,這次是我們輸了,我不是你的對手。”

我很乾脆地舉手投降,想要再次示敵以弱,讓司空問對我放鬆警惕。

但很顯然,我的這次作戰並不成功。

“所以我才說無聊啊,學校也好考試也好,就沒有什麼能讓我興奮起來的嗎?算了,再給你們一次機會,這次就讓你們一起出手吧。”

說完,司空問離開秋水雲的身邊,站到另一側,把秋水雲的位置讓出來,同時看向她的身後。

“切,真沒想到,你果然是非常可怕的對手——什麼時候發現我已經解開繩索的?”

秋水雲雙手稍微一用力,馬上從繩索中掙脫,繩索的斷口非常整齊,看起來是被利刃割斷的。

“最初就發現了。雖然運動褲非常寬鬆,你也非常用心地去遮掩,但踢腿的時候刀套會和褲腿產生摩擦,發出一些不太一樣的聲音。另外,我不推薦你在這裡使用它們,因為持刀代表着你準備和對手生死相向,而在面對某些強敵時,這隻會讓你自取滅亡。”

“某些強敵……比如你?”

“沒錯。”

“好吧,雖然不太想承認,但你或許是對的。”秋水雲挽起褲腳,把綁在小腿上的兩把匕首取下,隨手丟在一旁。“不過你可不要誤會,佩刀是我的習慣,並不是想要針對你——你把這當成我的職業病就行了。”

“職業病?有意思,你總不可能是個殺手吧,我還沒見過身手像你這麼差的殺手。除非……”

司空問摸了摸下巴,臉上露出了別有深意的笑容。

“除非什麼?”

“除非你是那種只針對男人的殺手……不得不承認,男人常常會在和可愛的女性產生親密接觸時放鬆警惕,你大概也只能在那種時候才能派上用場了吧。”

司空問的話不可謂不惡毒,簡直就是在暗示秋水雲從事着某些見不得人的職業,如果換作是我,我絕對會忍不住衝上去殺死他,讓他那張惡毒的嘴再也沒辦法說話。

但我顯然小瞧了秋家精銳女僕養氣的功夫。

“哎呀,沒想到能收到這麼高的讚譽,真是萬分感謝。不知道水雲能否有幸為您服務,以此來報答您的讚譽之恩?”

就在我以為秋水雲會當場暴走時,她卻並沒有因為司空問的挑釁而怒下殺手,反而露出了燦爛的笑容,手指玩弄着剛剛綁住自己的繩索。

藉著他們在言語上交鋒的機會,我已經來到秋水雲身邊,和她匯合在一起。於是,在司空問看不見的地方,秋水雲在我的后腰用力一掐,疼得我差點直接驚呼出聲。

我說,拐彎抹角罵你的又不是我,你幹嘛拿我出氣啊!

“還是按照最早的計劃,我來拖住他。”

生怕秋水雲繼續拿我發泄心中的怒氣,我趕緊提醒她想起我們今天的目的。雖然很不情願,但這種硬碰硬的任務顯然不適合交給她這種技巧有餘力量不足的人,所以我只能硬着頭皮上了。

“那你可要小心,萬一受傷了,‘她’可是會傷心的。”

“我倒是覺得她會巴不得讓我去死。”

我把一直背着的背包掛在一旁的樹枝上,做好了被打成沙包的準備。而在我的對面,司空問早已擺出了慣用的起手式,正靜靜地等待我們的進攻。

到頭來,事情還是發展成了我預料之中最麻煩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