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不痛,那是騙人的,骨頭連心,掰斷需要莫大的勇氣。

——他居然掰斷了自己的腿!

尛大驚失色,情不自禁往後退到大貓和獵狗身旁。

“清鈴就在我身上,如果你想要,就自己來拿。”

林東汐撿起插進草地的大馬士革刀,語氣中帶有濃濃的挑釁意味。

“如你所願。”

尛拍了拍獵狗的臀部,後者如箭頭一般發射出去,速度之快,超出一般人對獵狗的理解。

這裡是幻境,獵狗非真正的獵狗,即便它能飛,林東汐都覺得很正常。

——腿還未完全恢復,只能硬抗了。

獵狗猙獰的臉越來越近,林東汐做好應對準備。就在這時,野加奈從天而降,落在尛的身後。

“終於找到你了!”

“什麼!!!”

尛驚恐地回頭,沙包大的拳頭早已蓄勢待發。這一拳結結實實打在了尛的臉上,她如同折翼的蝴蝶,緩緩墜落。

“野加奈老師!”

“快點解決掉那兩頭野獸,我們再一起喚醒裘裘。”

“好!”

簡單幾句話,讓林東汐充滿鬥志。他顧不得疼痛,雙腳發力,先是攔下獵狗的攻擊,再用大馬士革刀在獵狗的喉嚨劃開一道口子,趁大貓還未趕到,又往獵狗的頭補了幾刀。

大貓身長兩米,四肢伸長會顯得更健壯。

“比豹子大很多嘛,讓我看看你又有什麼能耐。”

唰~

野加奈的毛筆從大貓的尾巴穿過,從嘴巴穿出,硬生生將其釘在了竹竿上。

——惡~真暴力啊,單是看上去,就很疼的樣子。

“你還在磨磨蹭蹭什麼,還不快過來。”

野加奈守護在尛的身邊。

之所以用“守護”來形容,是因為那是裘裘的臉,雖然一副小小的身體居住着兩個靈魂,但無論怎麼想,都無法將裘裘的臉和其它人相聯繫。

“不好意思,我馬上來。”

林東汐瘸着腳,歪歪扭扭的來到野加奈身邊。

“裘裘她……沒事吧?”

“沒事,只是暫時昏迷過去,待會就會醒來。只是不知道,醒來的是本格,還是另外一重人格。”

“對了,裘裘的另外一重人格名叫尛,她剛才自己告訴我的。”

“饃?怎麼會取這麼一個名字。難不成她喜歡吃饃嗎?早知道,我應該帶點在身上,說不定她一高興,就願意用和平的方式解決,我也不用給她來一拳了。”

“或許是吃貨吧。如果是吃貨的話,問題就容易得多,因為吃貨的內心都很善良,她們以食物為奮鬥目標,沒有壞心眼。”

林東汐想到了黑木子。

不知為何,黑木子的臉出現在他的腦海,會讓他情不自禁露出笑容。

兩人就這樣靜靜的坐着,等待裘裘醒來。

“老師,這裡會是裘裘曾經去過的地方嗎?有山有水有竹林,挺美的。”

“這裡很穩定,如果是幻想,一旦裘裘昏迷,這裡也會變得支離破碎。所以裘裘肯定來過這兒,而且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待會我們要如何才能將裘裘帶離這個地方?”

這是林東汐最關心的事,也是他冒險進入危險之地的唯一原因。

“兩個方法,武力or協商。”

野加奈將比劃的兩根手指頭緩緩放下。

“任何麻煩,用武力是最快解決的辦法。縱觀各國世界史,都是用血和肉打出來的,以我的性格,更偏向於武力,但那樣會傷害裘裘的身體,所以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出手。”

林東汐鬆了口氣。

——如果能和平解決,那就太好了。

溪水平靜的流淌,竹葉隨風飄動。

淡淡的清香,和煦的陽光。

如果能一直生活在這兒,也是一種享受。

林東汐現在非常能理解有錢人為何會搬到森林居住,比起城市,顯然大自然更具有吸引力。

當蒲公英落在地上,裘裘醒了過來,朦朧的眼,打量着周圍的環境。

野加奈尚不知蘇醒的是裘裘還是尛,所以保持原來的姿勢,心情複雜。

她最怕麻煩,為了一個學生,她付出了整整一年的時間。

“我還活着。”

這是裘裘醒來說過的第一句話。

“你們沒有殺掉我,為何?”

——看來還是尛。

林東汐和野加奈的心中同時想到。

“我們一開始就並非抱着惡意,我想你也知道我們的目的,但你就是不願意相信。”

“因為在我的印象中,這個世界就沒有好人。你們想要把我帶到骯髒的世界,你們就是壞人。”

尛一本正經的說出有關邏輯的問題。

就好比說出:男人是人,女人是人,所以這個世界沒有性別之分,這樣的說法。

“你見過真實世界嗎?”林東汐反問道。

尛聳聳鼻子,將林東汐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流露出發現乞丐的表情。

“你是在看不起我嗎,外面的世界我怎麼可能沒見過。”

“那你知道糖葫蘆嗎?知道摩天輪嗎?見過清晨的太陽和黃昏的日落嗎?”

“我……當然看過!”

尛抓住最後一絲傲嬌,不願在外人面前低頭。不過她也會思考,林東汐所說的糖葫蘆和摩天輪是什麼。

究竟是吃的,還是好玩的。

野加奈渾身在發抖,林東汐知道她在強忍着憤怒。性子急不是好事,遇到麻煩就會很難受。

為了避免野加奈爆發,林東汐清楚自己得抓緊時間。

“尛,放手吧,讓裘裘也讓你看看外面的世界,我想讓你知道這個世界並非都是邪惡的。有壞人,對應的就會有好人,否則這個世界就亂了套。你知道嗎,我想帶你去霍爾斯高峰聆聽聖諭,帶你到霍爾斯雅爾見證詩和魔法。”

林東汐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後腦勺。

“其實……這些地方都不存在,說點現實的,我想帶你去動物園看大熊貓,去大海捉章魚,想帶你去山巔看日出,去稻田聽蛙鳴。”

尛因為緊張而握住的小手慢慢鬆開。

她坐在地上,凝望着林東汐,眼神充滿期待。

“可是……可是……我干過很多壞事,我殺過人,我知道他們是無辜的,但我無法控制殺戮的心。隨着我殺害的人越來越多,我感覺已經無法停止,殺人已成為我生活的一部分。”

“清鈴。”

許久沒說話的野加奈開口道。

“清鈴……有什麼聯繫嗎?”林東汐問道。

野加奈仰着頭,陽光從筆尖穿過,投射在地上,映出好看的影子。

“當年考古隊挖掘古墓時,古墓中沒有發現棺材,也沒發現任何陪葬品,加上考古現場發生了奇怪的事,更增添了神秘色彩。執法隊為了防止引起恐慌,封鎖了消息,實際上傳出在銅盆看見女人的臉,后被證實是某位考古實習生髮現老師們都很緊張,所以故意添油加醋,以此取樂。事情真相是,那只是一個被盜墓賊光顧過的墓室而已。”

“其實我們也查過相關資料,但沒有發現老師你剛才說的那些信息。老師你是如何知道的呢?”林東汐像個好奇寶寶,不停問道。

“我丈夫是執法官,有問題嗎?”

“啊——不好意思,一不小心就打聽到了老師的私人問題,真是抱歉。請您繼續……”

野加奈白了林東汐一眼,繼續說道:“這一年來,我一直在調查清鈴為何會落在裘裘手中,並且成為了她的影器。我調查了裘裘的父母,發現她的父親其實是當年參與盜墓人之一,平分的陪葬品,清鈴就是其一。裘裘的父親性格暴烈,有家暴行為,裘裘的另一重人格因此誕生。”

“別說了!”

被喚醒不堪的回憶。尛雙手抱頭,面目猙獰,渾身發抖,十分痛苦。

野加奈沒有要停止的意思,表情冷漠,如堅冰。

“另一重人格的覺醒,讓裘裘完全變了一個人,因為她的靈魂已經切換,只是共用一副軀殼罷了。尛殺害了裘裘的父母,又因為死者是未覺醒的影將,因此覺醒了影將能力。執法隊無法相信一個小女孩會殺害自己的父母,所以將案件當作疑案處理。沒等到執法隊聯繫裘裘的親戚,尛自行離開,過上流浪生活。與其說這是一條流浪之路,倒不如說這是殺戮之路。”

“我讓你別說了!”

尛被徹底激怒,林東汐雖然不知道野加奈想幹什麼,他只知道一旦讓尛改變周圍的環境,又會回到伸手不見五指的走廊,亦或是更糟糕的地方。

於是他緊盯着尛,只要她有任何動作,都會在儘可能不傷害她的前提,去制止。

“之前我一直很疑惑,新誕生的人格,天生就是殺手嗎?後來我找到一位從事人格分裂治療的教授了解到,事實並非如此。所以我在思考,會不會是因為別的原因讓新人格變得暴戾。我排除了所有客觀因素,最後得出一個結論……”

野加奈從林東汐的口袋中取出清鈴。

“就是它。”

林東汐歪着頭,不太能理解。

影器怎麼會影響影將的心智呢?

按理說,影器在覺醒之前,就跟普通武器無異。

林東汐的影器比較特殊,因為連接着身體,所以可以通過神經元傳輸給大腦,然後做出反應。

“從尛一直待在4318號寢室起,我就覺得很奇怪,她為何對鬧過人命的4318號寢室情有獨鍾?我想尛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選擇4318號寢室作為躲藏的地方。”

尛的眼神閃爍了一下。

——對呀,我……當初究竟為什麼會4318號寢室?

見到尛的反應,野加奈滿意地點點頭。

——看來我的推測沒錯。

“你是說……是清鈴影響了我?”

“我想是的,我相信人性本善,沒有誰天生就是壞人,但你從誕生起就展開殺戮,一定是受到了某樣東西的影響。清鈴被裘裘的父親從墓室帶出,不知為何,還將棺槨給帶走了,或許是因為棺槨上有值錢的東西,這些已經無從調查。最後他被你用清鈴敲死,也算是因果報應。”

“老師,你說得我……瘮得慌。我聽懂了你的意思,但我不敢相信這個世上真的存在那些可怕的東西。按照你的說法,是清鈴影響了尛,物體不可能影響人,只有可能是物體附上了別的東西。”

野加奈將清鈴扔向空中,舉起毛筆,對準天上。

“倒不如讓她現身,來跟我們解釋這一切。”

毛筆擲出,如同閃電。就在刺透清鈴的剎那,一道虛無渺茫的人影抓住筆尖,致使毛筆在半空中驟停。

她的頭髮打着結,嘴唇下連接着一條黑線至胸口,周身黑煙將赤裸的身體包裹其中,高段位的紳士還能透過黑煙,腦補出更裡層的胴體。不看她的臉,會覺得這是極品身材,但看到她的臉,再極品的身體也不會提起紳士們的興趣。

“死靈!難怪……”

看見漂浮着的女人,野加奈瞬間明白為何尛的性情會如此暴戾。

死靈,懷着怨恨的死人靈魂,性情殘暴,懷疑世間的一切,會除掉任何懷疑對象,以保證自己的安全。

這本是情理之中的事,誰都想活着,但死靈對壞的定義太過於病態,以至於別人一個眼神,都會覺得他在隱藏殺機。

——這就是清鈴衍生的影獸嗎?看起來和橋姬大人很像,不同點是……她看上去一點也不友善。

林東汐在思考自己的影器,也就是雙手,進化成為影獸之後,會變成什麼樣。

“嗯啊~”

死靈撫摸着自己的臉蛋,發出陣陣嬌喘。

“究竟要多惡毒的人,才會想到毀壞寶物的方法,逼我現身。”

“既然能聽到我們的對話,你還悶着不現身,在等什麼?”

野加奈陰沉着臉,憋了一肚子火,就快要爆發了。

“本以為尛能輕鬆殺掉你們,她讓我失望了。要想保護自己,絕不能有任何憐憫之心。”

“我不管你曾經遭受過何等痛苦,可她還只是個孩子。過去你對她做過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但今後,你絕不能再影響她。”

死靈仰頭嘲笑着,周圍的黑煙變得更濃烈。

“你能奈我何?”

野加奈一躍而起,藉助竹子的彈力,形成二段跳躍。整個過程只用了不到一秒。

她的高度保持和死靈平行。

雙目相對之際,野加奈的眉毛立了起來。

“我能殺了你。”

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