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拉時間,9月22日,11:21

“她們這是在表演馬戲團猴戲?”

“...我說過這可能做過一定的誇張處理。”

“呵、你應該調查調查梅菲斯特的手下是否有服用一些違禁藥物,據我所知,大量吸食可卡因將會引起強烈幻覺。”

利維坦用拇指推動劍柄,露出一截鏡面般的劍身,頗具玩味地看着劍口處自己的鏡像。

“也好,這樣的玩具才有搗壞的價值...不過,梅菲斯特的奴僕估計已把那名重裝幹員撕碎,我就算趕了過去,也只是對付剩下來的術師,倒是可惜了。”

“......”

利維坦理所當然的判斷一時沒有得到弒君者的回應。

他將劍芒收入鞘內,面色稍顯凝重了些。

“難道......這種情況你應當儘早和我報告。”

“若是對方只剩一人,我也不用尋求你的援助。「漩渦」,你到時候可要千萬小心,那名術師已是超越人類極限的怪物……”

通訊器的那一邊,弒君者向著雙手呼出一口濁氣,摩挲着掌心取暖。氣溫是越來越低了,霜星到底在做些什麼?

“但那名重裝的強大卻要更甚。你最好不要以為她只會一味防守,根據通報描述,她所展現出來的破壞力和戰鬥技巧,在我看來,不亞於你。”

...

......

“梅菲斯特?是叫這個名字嗎?無所謂,不重要。”

塞雷婭還是有些失望的。

待到敵人接近,她才注意到這些人並未身着整合運動特製雨衣,雖全身暴露在雨下,可沒有絲毫冰凍的痕迹。

——身上遍布突出的源石結晶簇,神情獃滯,動作呆板,看來是博士所言名為“梅菲斯特”的整合運動幹部的傀儡士兵,具有極強的再生能力。

——可為什麼沒有被冰雨凍上?...除非,他們的體溫在10℃之下。確實是讓人驚奇,竟可以控制活體恆溫生物的體溫降至10℃以下。

塞雷婭鎮定自若地向著雙目無神的傀儡大軍走去,堅定有力的腳步迎上對面鬆散虛浮的陣型。

——只能寄希望於伊芙利特了。

“我有一個問題問你,對你來說,生命,到底是什麼?”

塞雷婭明白,這些失去自我意識的提線木偶不會對她的話做出任何反應,他們沒有感情,沒有自我,連一聲痛苦憤恨的嘶吼都做不到。

他們被剝奪了生的權利,連死亡都要請求他人的施捨。

而造成這一切的,褻瀆生命,違背倫理之人,此時卻躲在幕後,默不作聲。

如此扭曲不堪的現實,理應被糾正。

就由塞雷婭的這雙手去糾正。

“這就是你的回答嗎...也是,”塞雷婭短嘆了一口氣,“那我還有一個問題,你知道,當一名醫生,有什麼額外的好處?”

——算了,僅限今日,破一次例。

塞雷婭將盾牌直直插向地面,厚重的盾邊撞破水泥路面,有半截深入地面之下。

她發覺要是往日的自己絕不可能做出如現在這般泄憤的舉止。

她就這樣拋棄盾牌,雙手互揉活動起自己的手指,指關節相互碰撞咔咔作響。

走在隊伍最前面的宿主流浪者突然奔跑起來,他猛然加速的勢頭全然不像之前一瘸一拐的樣子,兩次呼吸間已然沖至塞雷婭眼前。

“那就是——”

一般而言,塞雷婭絕不會濫用自己的武力,如她曾經說過的那樣:“力量並非戰鬥的本質,實力並不意味着肆意妄為”。

前提是,對手仍存留着人性的光輝,塞雷婭才會回以生而為人的慈悲。

可現在,塞雷婭只能在這些人的身上看到無盡的絕望,如此看來,儘早幫他們了結痛苦,反而是一種憐憫。

她苦笑一聲。

然後毫不猶豫地向前揮出一發猛烈的右直拳,打中衝上前來的流浪者的左臉。

“呼——嗙——”

一陣急促的破空聲劃過,短促的碰撞聲響起,傀儡士兵與塞雷婭擦身而過後藉著慣性又木木地往前走了兩步,隨後痴呆似得定在原地。

忽然間,他脖子一軟,整個腦袋啪嗒一聲垂了下來,額頭都貼在了胸前,黏膩濃稠的黑血自血肉模糊的左臉上滴下,又馬上雙膝跪地倒了下去。

他的脖子旋轉360°擰成了麻花狀,從病態蒼白的皮膚下擠出黑色的血沫。

“擊碎你全身206塊骨的同時,念出它們的學名。”

塞雷婭未作停頓繼續向著人群走去,她握住自己的手腕,右手自如地轉動放鬆着。

在風暴中,唯保守者屹立不倒,這句話確實沒有說錯。

“剛才那一下,左顴骨、七塊頸椎骨,粉碎性骨裂。”

但想要消滅這場暴風,唯有化身為更為強勁的逆向風暴。

似乎是以第一名傀儡的死亡為契機,被梅菲斯特控制的宿主大軍突然如潮水一樣涌了上來。

而名為塞雷婭的颶風正準備捲起這驚濤駭浪。

“我會讓你感受到恐懼和後悔的,梅菲斯特。”

...

......

“右前臂骨兩根,也即右橈骨和右尺骨。”

塞雷婭握住宿主士兵持刀砍來的右手,五指用力合攏,刀刃從對方鬆開的手中滑落,接着便有咔嚓脆裂的聲音響起。

“左股骨。”

她抬腿踢中敵人的左大腿。

“左脛骨、左腓骨。”

又在左小腿上補上一腳。

“嚎啊啊——”

宿主士兵終於在生物本能的驅使下放聲大吼,可還未等他用另一隻手做出反擊,整個人便騰空而起被扔向身後衝上來的三四名士兵。

“「鈣質化·琺琅質」”

塞雷婭張開雙臂,雙手握拳,乳白色半透明的物質在手表面凝結成型,頗像是一副通透且單薄的拳套。

她轉身迎向另一側襲來的敵人,右手於下頜處格擋斬向脖頸的刀刃,金屬刀刃撞在那透明防護層上鏗鏘作響,沒有斬斷塞雷婭的右手反而被彈開,刃鋒也是卷刃崩口。

而那副“拳套”仍是光潔平整,沒有半分缺損。

“鼻骨、篩骨、蝶骨、上頜骨。”

塞雷婭打出一發快如閃電的左刺拳,直指對方顏面中心。

刺拳,在拳擊中用於試探對手的打擊技,以輕而快著稱,一般造不成多大的傷害。

但塞雷婭的這發刺拳使敵人的整張臉都凹陷進頭內,宿主士兵噴吐出糖漿一樣黏稠的黑血,晃悠悠地倒退了兩步,接着便仰躺着倒在了地上。

“琺琅質解除。”

附在雙手上的硬物質層消散成淡白色光點,回歸自由的手掌抓住從右前方撲上來的傀儡士兵的一條胳膊。塞雷婭踏穩雙足,擰身背摔,敵人的血肉之軀像布娃娃一樣被拋甩起來,又以背面朝下的方式給重重砸回地面。

“球窩關節脫臼,脊椎骨盡數粉碎。”

“啊啊啊啊——!”

左前方傳來的怒吼聲使得塞雷婭將注意力移向那邊,一名身高兩米以上,身形魁梧壯碩的薩卡茲人赤手空拳地沖了上來——當然,他慘白髮青的臉上也沒有一絲溫潤的血色。

塞雷婭拍了拍身上的灰,毫不在意地說道:“是個大傢伙。”

她側身閃過薩卡茲傀儡的揮擊,敏捷墊步貼近敵人,進入對方的防守死角,十指依次握緊於拳心。

“那我可就稍微粗暴一點了。‘’

然後她開始了暴風驟雨般的連打。

“劍突、胸骨體、胸骨柄、假肋十根、真肋十四根、雙肺、心臟、肝臟、脾臟。”

塞雷婭的拳頭攜帶着駭人的巨大暴力在薩卡茲人的胸前留下無數凹坑,宛若流星群在月球表面砸出凹凸不平的天坑。

薩卡茲人趁機擒抱,可塞雷婭搶先蹲下躲過猛然合攏的雙臂,她保持下蹲的姿勢向後倒去,雙手撐地,雙腿屈膝,像壓縮至極限的彈簧突然釋放一樣地蹬出雙腳,連同對方抱在胸前的雙臂一起撞向他的下巴。

“大臂肱骨,下頜骨。”

薩卡茲人搖搖晃晃地後退了兩步,塞雷婭翻身落地,未等站穩便點地前沖,急剎之後再一次抓住對方的防守空檔期,以一個鞭腿掃中他的膝蓋。

“髕骨兩塊。”

塞雷婭後撤一步,因膝蓋骨粉碎性骨裂而失去站立能力的薩卡茲人轟然跪落在她身前,無止盡的血流從變形的嘴中湧出,了無生氣的白色雙眼向上對着塞雷婭低垂的橙色眼眸。

現在,倒是一米七四的塞雷婭俯視這兩米有餘的薩卡茲人了。

“顱骨,額骨……安息吧,可憐人。”

塞雷婭做出高抬腿的預備動作,宛如斷頭台的寬刃乾淨利落地劈下。碎裂聲響起,血漿迸濺,她沒有踩在腳下漫溢的血灘上,而避開頹然傾倒的屍體,環視四周。

在剛剛兩分鐘不到的時間內,塞雷婭一人解決了傀儡部隊將近三十人。

但她也發現,或多或少折斷骨頭、遭受非致命性打擊的人員,此時正趴在地上欲撐起自己的身體。

——只要不是完全死亡,哪怕肉碎骨裂也仍可以再生後站起來繼續戰鬥嗎。

塞雷婭握緊雙拳,甚至有些顫抖。

餘下的傀儡士兵們顫顫巍巍地挪動着腳步,他們那只有眼白的雙目中沒有塞雷婭的影子,偶爾他們會與一旁的隊友對視,雖不知這些人的腦海中是否還有同伴這一概念。

一時無人上前,只有躊躇不決的含混咕噥聲。

當塞雷婭抬起目光時,他們便躲閃着避開,又一致往後撤了兩步。

塞雷婭不可能沒注意到這一點。

——看來,還是會有一定的自我意識……是源於本能的恐懼和求生欲?

“看到了嗎,梅菲斯特,無論你如何操縱,生命都將遵循其自我的意志。”

“生命應是自由而高貴的奇迹,而不是淪作你下賤卑劣的玩具。”

“這是自然的法則,是人類的——”

“吼吼啊啊啊——!”

彷彿這聲高喊就是梅菲斯特本人的回應,宿主士兵們一改先前猶豫不定的模樣,抱團逼近塞雷婭。

而倒在地上的倖存者們晃晃悠悠地立起了身子,逐漸對塞雷婭形成包圍圈。

“誒,”塞雷婭輕嘆一聲,不慌不忙地擺出準備動作,“如果戰鬥是唯一的答案,我可以奉陪到底。”

“啊啊——”

傀儡士兵們瘋狂地圍了上來。

“「琺琅質——”

塞雷婭也正欲應對。

“轟轟轟——!”

而就在雙方將要交鋒的剎那,驚天動地的巨響從天上傳來,近百名傀儡士兵像是丟了魂魄,怔怔地呆立原地。塞雷婭也一時有些晃神,穩住心神后才抬眼看向天頂。

爆炎的螺旋自一點向周圍擴散,頃刻之間吞噬掉整片積雨雲,火光照耀大地,將地上萬物染成閃爍不定的赤紅。

“伊芙利特成功了。”塞雷婭喃喃着。

隨即她就又將目光擺正,抓住傀儡士兵愣神的時機從包圍圈最為薄弱的位置衝出圍堵,退至盾牌之後並從地上拔出盾牌,保持防守姿態撤回商場大門後偏過頭去向著裡面說道:

“詩懷雅小姐,冰雨的威脅已經解除,現可以繼續作戰。”

“我知道。”火光透過天窗投射下來照亮詩懷雅的臉龐,也照在她早已準備好的鏈錘上,“全體成員,即刻對敵人展開追擊,不要讓整合運動逃掉!”

大批龍門近衛局和羅德島的精銳部隊或奔出商場大門,或直接跳窗而出,聚集為一股川流不息的人潮打向梅菲斯特的傀儡大軍。

而在這浩浩蕩蕩的突擊中,塞雷婭自然是匹馬當先的那一位。

她用盾牌輕易地撞散了第一個撲上來的敵人的身體結構,在兩軍交鋒時也為身後的隊友抵擋掉大部分來襲的威脅。

理論上,組織有序、配合默契的近衛局警員們在戰場上會佔據上風,但傷不致死的宿主士兵在倒下后不久就又會重新站起,沒完沒了。近衛局一方疲於對敵,久久不能推進戰線。

場面再一次陷入進退兩難的僵局。

“都給本大爺讓開!”

直到女孩的咆哮撕開了戰場。

“伊芙利特!”

塞雷婭抬起頭,從天而降的伊芙利特正費力嘗試着從槍管噴射高速火流來緩衝自己的自由落體。

但顯然經過剛才超規格的火焰放射后,槍膛已然無法繼續承受伊芙利特暴亂的烈炎,隨着熱流的釋放逐漸產生崩解的現象。

伊芙利特乾脆隨手扔開槍管,後者得虧有導管與背負在身後的雙筒燃料罐相連才沒有飛出。她用左手握住右手手腕,掌心對準下方沸騰不已的人群。

“塞雷婭,幫我一次性解決掉這些傢伙!”

“明白!”

塞雷婭似乎是對伊芙利特的意圖心領神會,她在用盾牌為詩懷雅擋住兩個突進前沖的士兵的同時和詩懷雅說道:

“詩懷雅小姐,請指揮大家退後,這些人交給我和伊芙利特處理。”

“誒,可是——”

“請信任我們,信任羅德島!”

“......”

詩懷雅咬了咬下唇,又像發泄似地揮起鏈錘兇狠地砸飛向塞雷婭防守死角偷襲而來的人的腦袋。

“什麼嘛,風光都讓你們佔了,好像我們都是累贅一樣。”

“小姐,我不是這個——”

“行了行了,”詩懷雅擺擺手,卻也即刻下達了命令,“所有人,停止交戰,後撤十米!”

龍門近衛局這方擺脫敵人糾纏,重裝幹員們組成人牆,持盾擋在隊伍最前面護着身後戰友緩步後退。

唯有塞雷婭一人,向著身後輕輕道了聲謝,沒有後退,反而舉起盾牌貼在身前,驟然加速衝進傀儡士兵的蟻群之中。

彷彿有一艘堅不可摧的破冰船航行在極北冰洋上,切開冰山,擊破嚴寒,攔路者的身體在被塞雷婭的盾牌撞上的那一刻就變成毫無行動能力的肉塊,堆積在她的盾前卻無法拖慢她分毫。

倏而之間,她踏遍數十人的屍體衝進了傀儡大軍的中央。

“伊芙利特,準備完畢了嗎?”

“隨時都可以把他們燒成焦炭!”

懷中口袋內的辣椒干——伊芙利特最為珍愛的零食,在下落的時候從衣領口飛了出來,她用嘴直接咬住一根,對其餘的損失視而不見。

——喂!肥宅氣球怪!

“「‘肥宅’這個詞是哪個傢伙教給你的...我想起來了,那個全身裹得嚴嚴實實的黑色風衣男。」”

——別說廢話了,快來幫本大爺最後一次!

“「兩分鐘前,好像某人還對我的施捨,寧願死也不接受來着?」”

——你再說這種風涼話試試?我們倆個誰是老大?

“「實力更強的那一方,才有資格成為上位者。」”

——沒錯,所以我才是老大!

“「...你說什麼?」”

辛辣的刺激在口腔中肆無忌憚地爆開,點燃舌頭上每一寸味蕾。

——聽好了,本伊芙利特大爺終有一日會超越你的,絕對、絕對、絕對會戰勝你的!

——你可要好好看着,看着我不斷進步,不斷改變,直到我終於......

尖銳而強烈的味覺火焰沿着神經系統燒至大腦,將伊芙利特的理性與所剩無幾的拘謹也一併燒得蕩然無存。

——能確確實實的把你殺掉。

“「若照你所說,我又為何要繼續幫你,絲毫沒有任何——」”

——你害怕嗎?

那個聲音頓了一頓,這倒是不常有的事。

“「...激將法,你倒是越來越聰明了,臭小鬼...這也是那個男人教的?」”

——害怕我的成長,害怕我終有一日會打敗你?

“「笑話!我何需畏懼你這麼一個小鬼頭,沒有我,你又算是個什麼東西。」”

——伊芙利特。沒有你,本大爺依然是伊芙利特。

伊芙利特能感受到一種不屬於自己的愕然的情緒。

——赫默的伊芙利特,塞雷婭的伊芙利特,博士的伊芙利特,大家的伊芙利特。

——沒有你,伊芙利特的火焰將為保護他人而燃燒,為了自己真正的意志而燃燒,直至伊芙利特的生命完全熄滅。

——這將是我今後拼盡全力去追求的存在的意義,自我的價值。

火辣的灼痛肆虐過後,嘴中反而出現一陣酥麻的快感,辣椒干內辛香的餘韻被激發出來,回味無窮,更讓心情振奮不已。

而對於伊芙利特發自內心的感悟,那個聲音並未第一時間回話,片刻之後才有些譏諷地問道:

“「...怎麼文縐縐的,是那個黎博利還是那個風衣男教你說的?」”

——額...是在博士給的書上看到的...不對,這不重要!

接着,那個聲音又帶着些半開玩笑的意味。

“「辣椒干有點潮了,都說過要你把密封袋封好,每次都不聽我的勸誡。」”

——啊...上次吃完給忘了...等會兒,不要扯開話題,話說你為什麼知道辣椒乾的味道!

“「我不是和你說過很多次,我們能共享五感和情緒,包括你上次搗蛋被那個黎博利責罵的時候,委屈巴巴的模樣...怎麼不見你像今天這麼勇?」”

——啊啊啊!你*薩卡茲粗口*把這件事給我從腦海裡面刪掉,現在、立刻、馬上、不然我殺了你啊!

那個聲音遊刃有餘,伊芙利特倒是氣急敗壞。

“「所以說,正因為我能感知到你的情感......」”

聲音收了收音調,恢復成一開始的沉穩。

“「才能領會到你的覺悟。」”

——......

伊芙利特對這份回應不置可否,她將注意力從腦海中拉回現實,集中於自己虛握的右拳上。

——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就......為我而戰,為我而死吧!

“他”淺笑一聲。

“「遵命,我的小老大。」”

烈焰纏身的長角惡魔於伊芙利特的身後成形,“惡魔”只顯現出半身,卻也已有兩米余長,它的身影並無實體,形體的一切都是由火焰勾勒而成。

“惡魔”仿照着伊芙利特的姿勢將自己的右手伸向她的右手,二者相互重合,而伊芙利特的手臂上並沒有出現燒灼的傷痕,只是右臂衣袖燒成灰燼,露出的纖細手臂上有與先前相似的熔岩紋路。

“岩漿”流動至掌心,在“惡魔”巨爪下統合為一顆蓄滿炙灼熱量的火球。伊芙利特死死抓住自己震顫不已的右手腕,指甲深陷皮肉,甚至滲出粒粒血珠。

“塞雷婭!”

被伊芙利特高喊着名字的女人此時放下手中盾牌,放開懷抱,張開了雙臂。在那一刻,方形盾牌按着其上的菱形邊框自主解體彈射向四周,懸浮在團團圍繞着她的傀儡士兵群的上空並進行環繞。盾牌“碎片”間構成一道肉眼不可視的網絡,只有微微顫動的空氣在證明它們之間的聯繫。

近百名宿主士兵抓住塞雷婭失去盾牌的時機蜂擁而上,她甚至沒有做出任何防禦動作,門戶大開,全身都是破綻。

似乎有不存在的嘲笑聲在塞雷婭的耳邊迴響。

可她對撲上眼前的敵人視若無睹,目不轉睛地仰望着伊芙利特。

第一個敵人就要揮刀砍中塞雷婭了。

可他突然雙腿一軟,刀也脫手而出,因前沖的慣性臉朝下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就在此刻,第二個人也要從塞雷婭身後偷襲成功了。

但他也是忽地失去重心,上身癱軟了下去,像只軟體動物一樣渾身無力地趴着。

接着便有第三個、第四個、五個六個......

相當詭異的,近百名擁有近乎無限再生能力的宿主士兵忽然間接二連三地失去行動能力,癱倒在地,只能如蚯蚓一般難看地掙扎蠕動。

他們並不知道,且他們身在百米之外的主人也永遠不會明白,士兵們全身內里的骨骼已脆化裂解,骨表面產生數道裂隙和溶蝕的孔洞,軟弱的骨架已無法繼續支撐沉重的身軀,遂才驀然摔倒。

塞雷婭只是改變了他們的骨質,真正壓垮他們的是他們自己。

於是大地之上塞雷婭輕輕道出一語。

“「鈣質化」”

於是天空之中伊芙利特鼓足全身力氣高聲大喊。

“「灼地」!”

粗大的火炎之柱自上而下降臨在地上,撞擊地表的那一刻漫開成熾熱的火流,烈焰的激流在大地之上劇烈翻滾,把趴在地上、無力抵抗的蟲豸一律拖進深紅的煉獄之中。

炎柱以塞雷婭為圓心成環形掃射,所經之地只餘下炭化漆黑的乾癟焦屍。塞雷婭在這場暴亂熱流的最中心,汗水自額頭滲出,匯聚成河,火焰雖有刻意避開她,但顯然在如此高溫的炙烤下,她無法完全規避熱量的影響。

可塞雷婭沒有絲毫動搖,她依舊面不改色地仰視着伊芙利特,向著天空張開懷抱。

終於,連最後一聲慘叫也復歸於沉靜,連最後一點火花也湮滅在虛空中。

「灼地」有效地為伊芙利特消去大部分下落的勢能,她放開通紅滲血的右手,虛弱地闔起眼睛,徑直落下。

落入至始至終、一直在那個位置等待她,相信她的塞雷婭的懷裡。

塞雷婭輕巧地接住了她,將她緊緊抱在胸前。

“塞雷婭,我...做到了哦。”

伊芙利特將頭靠在塞雷婭胸膛,因為萊茵充能護服而有些冰冰涼涼的,很舒服。

她微睜着眼睛,抬起頭向著塞雷婭搭話。

“沒辜負你的期望,也沒辜負博士的期待,回去后還可以跟赫默炫耀,賺大了誒......我、很棒吧。”

急促的腳步聲響起,倏爾間數十道人影從塞雷婭兩側奔跑經過。詩懷雅輕輕拍了拍塞雷婭的肩膀,然後指揮部隊繼續向前進發。

而塞雷婭只是站在原地,低着頭,看不清神情,一言不發地將伊芙利特被狂風揉亂的頭髮捋順。

一縷又一縷,緩慢而又堅定。

最後,她向著伊芙利特淺淺一笑,輕輕吻在伊芙利特的額頭上。

“是的,伊芙利特,你是我的驕傲,是全世界最棒的孩子。”

...

......

“以上,就是整個事件的全經過。”

“...你不用事無巨細地將所有細節都告訴我。”

“我只是複述梅菲斯特的通訊員的通報。”

“你們辦事都這麼死板的?變通一點知道嗎,變通?”

利維坦有些苦惱地揉了揉眉間。

“所以,結論就是:「寒天之雨」被破解,「幻影弩手」、宿主士兵全滅,撤離小組再一次讓龍門部隊攆上,我們珍貴的物資有大概率將被繳獲,而梅菲斯特無能無為還氣得跳腳。”

“最後一點,他本人估計不會承認的。”

“好極了,我要把今天定為我的災難日,以後每逢此日我就呆在家裡彈琴,絕不外出。”

“你有在那廢話的時間,都能趕過去幫忙了。”

利維坦離開瞭望台的邊沿,重新走回天花板籠罩的陰影之下。

他靠近樓梯入口,傾斜身子向下看去。

——還沒上來嗎...也是,攀登如此高度倒也要花些時間。

他又轉頭望向這一層的中央,從外面來看,約莫只能容納一人的冰柱直通穹頂之上,底端倒是有個不大的入口,利維坦知道,裡面是環繞上升的螺旋階梯。

這是去往最頂上那個橢球形房間的唯一一條道路。

“啊啊、馬上,但我還有點私事,一經解決就即刻趕過去。”

“沒時間耽擱了,「漩渦」,我們絕不能失去那批物資,不然整合運動甚至撐不到你的軍備資源到來的那一日”

“相信我,我絕對比你還要關心那些東西。”

利維坦走近中央冰柱的門口,在踏上第一級冰階時將拐杖正握於手中。

“最好是這樣......對了,雖然之前我一直沒有詢問,但好歹現在你也是歸屬於霜星的調控之下,協助她殲滅敵人。所以,「公主」是否有給你下過重要的命令,「漩渦」?”

“......”

幾分鐘前的場景浮現在利維坦的腦海里。

(“……視情況而定,”霜星揮起衣擺,身後的王座悄然沉降,復歸於冰面之下,“我會自己下去戰鬥,到時候,瞭望台就由你來駐守。”)

他忍住笑意沒讓弒君者聽出,心裡又驀地覺得應該感謝梅菲斯特,多虧這不討喜的臭小子見怪不怪的又一次失手,他才能找到如此合理的借口來為自己開脫。

於是他走進冰柱內,拔出銀光內斂的劍刃,身形漸漸隱沒在寒冷的暗面中。

“這麼說吧,「公主」與我說的原話是‘整合運動不需要任何外部援助,靠自己的力量就可以摧毀一切’,而對「公主」來說,我即是‘外人’。”

這一次,利維坦倒是沒有說謊。

“她不需要我,我也不必心甘情願地當她的下屬。”

———————目前可以公開的情報——————

—〔羅德島數據庫〕

—請輸入您的ID和密碼

—認證成功·權限等級:9

—請選擇要訪問的區塊

——〔羅德島幹員資料詳情〕

———〔重裝幹員-塞雷婭(六)〕

信息交流界面啟動,談話許可已通過,請在命令行輸入想向白面鴞諮詢的問題類型。

數據管理請按1,醫療服務請按2,情感建議請按3,家庭糾紛請按4,財經相關請找幹員詩懷雅或幹員傑西卡,向我告白請滾出去。

這是一個玩笑。

已收到明確的詢問請求,正在項目數據庫中為您尋找重裝幹員·塞雷婭的可公開信息。

僅僅是可公開信息,關於塞雷婭女士的部分加密文件,白面鴞拒絕賦予您調閱權限。

塞雷婭女士是我在萊茵生命時期的同事,在醫療領域很有權威性,但是她沒有成為醫療幹員,推測原因,她太硬了。

這也是個笑話哦。

事實是,從各方面定量因素進行定性考慮,憑塞雷婭女士的才能,若是作為醫療幹員將是一件相當浪費有機資源的不合理行為。

雖然,她現在成為一名重裝幹員也是不盡完善的方案,通過大數據比對與多次迭代運算,分析結果顯示,轉職為近衛幹員才是塞雷婭女士更為優化的可行解。

得出該計算結果的關鍵詞是:格鬥術。

她精通的格鬥技包括且不限於:

拳擊、散手、桑搏、擒拿、馬伽術、跆拳道、自由搏擊、格雷西柔術,東國的空手道、合氣道、傳統柔道,炎國的形意拳、唐手等古武流派。

甚至殘暴至極的潘克拉辛,塞雷婭也略有涉獵。探究嚴於律己的塞雷婭女士會觸及如此凶暴的格鬥術的原因將會使白面鴞的中央處理器線程過載。

塞雷婭女士對格鬥術的理解與掌握遠超常人學習戰鬥技巧的界限,她是真正意義上地將人類自身潛在力量發揮到極限,如果泰拉世界上沒有源石技藝這種超自然的影響因子存在,塞雷婭或可稱為最為強大的人類。

關於此,我個人的見解是:法術、冷兵器、熱武器、源石技藝,在結果上,人類變得強大,在數據上,人類變得軟弱。

塞雷婭女士永遠在執行“將自身打造為一把無堅不摧的利刃”的程序,而不是依靠外物的協助。

加之塞雷婭女士關於人類解剖學的淵博學識,她深知從哪個角度切入、攻擊什麼部位,將最為簡易、高效地摧毀人體結構。

在詞彙庫中搜索最適合形容該一現象的詞組,結果指向一句炎國古語:“武道的極致”。

塞雷婭女士已經達到了“武道的極致”的境界。

除此之外,白面鴞還可以向您公開關於塞雷婭女士的源石技藝的解析情報。

「鈣質化」存在多種不同的使用途徑,較為常見的為以下兩個方案:

其一,將鈣元素精鍊成堅固的琺琅質。琺琅質鈣化程度越高則越透明,其洛氏硬度僅次於金剛石。常見的琺琅質質堅卻較脆,但塞雷婭對琺琅質進行提煉后卻可以在硬度不變的前提下保持較高的韌性,無論是打擊對手還是用作防禦都是極佳的使用手段。

目前,對該一物質的研究也是白面鴞日常進程的學術課題之一。

其二,使人體骨骼產生變性,脆化骨質。該用法將直接剝奪敵人的行動能力,從精神層面摧毀敵人的戰鬥意志,大大削減敵方的作戰效益。

白面鴞建議您,若有骨質疏鬆的疑難雜症,可尋求塞雷婭女士的醫療幫助。

這是今天的第三個笑話,不好笑嗎?

綜上,這是目前可以為您透露的...關於塞雷婭女士的相關情報...Zz...

數據通訊效率降低...修改高級配置與電源管理接口...系統進入深度睡眠模式...Zzz......

——醫療幹員-白面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