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入場
1
轉眼間，天色已經漸晚。
艾德現在才知道雅爾緹娜所說的“夢寐以求的位置”是怎麼回事，即使是在男爵的關係下，自己一行人也排了數個小時的長隊才能“看到”遺迹。幾千人的冒險者隊伍，實在是太超標了。
他調整了一下身上的裝備，沉重的鐵甲他穿起來不習慣，布甲太薄，只有皮甲還算比較合適，不過一開始還覺得輕飄飄的皮革，站了幾個小時之後也壓得肩膀生疼。
“怎麼樣，還好吧？”男爵問他。男爵倒是看起來沒什麼問題，畢竟是當年和盧納狄克交過鋒的戰士之一。
艾德苦笑：“沒什麼問題，就是有點……”
“不耐煩？”男爵拍拍他肩膀，“再堅持一會，快到我們了。”
日落西山，長龍般的隊伍也被吞進去一大半，今天之後恐怕這個城市要一下子冷清很多吧。
“遺迹有那麼大嗎，怎麼裝的下這麼多人？”艾德問。
“你去過魔首廳吧，那裡面空間可就很大了，如果像這個遺迹一樣還有額外區域那就會更大，單從面積上來說裝下這些人其實綽綽有餘，不過算上各種建築、魔物和機關的話就不夠了。”
“那怎麼？”
男爵想了想，指了指旁邊的三層樓房：“就和我們造房子的原理一樣，一層樓裝不下的東西，可以多蓋幾層增加空間——遺迹內部的空間是與我們的世界相隔離的，如果內容物太多它也會將自己分層，這樣就能成倍增加容量，當然魔物也會變多。”
“那要是我們要找的人和我們不在同一層怎麼辦？”
“那就只能祈禱她能活到最後了，只有最終的房間是向所有層連通的，裡面不是最貴重的寶物就是最強的怪物。”
如果能活到最後的話……
對她，艾德總是冥冥中感到一股信心，不過對自己就不一樣了，“活到最後”最有難度的可能是自己。
他看着自己從男爵的“寶物庫”里搜刮來的裝備——那裡確實琳琅滿目，但自己只要了兩樣，督察署的制式佩劍和幾瓶晴嵐訓練時類似的補藥。不過此時他腰間還挎着第三個裝置。
這東西被稱作“達戈”，整體上就是一個中間塞着短矢的粗糙機關。出門前男爵強行塞給自己的，據說能在極短距離內造成極強的貫穿傷害，浮勒斯獵人們將它綁在身前，被危險猛獸撲倒時發射，一擊斃命。
快被幹掉的時候自衛用，艾德當然接受了，聽起來就像是自己會用得着的東西。
“後面三隊，上前！”
男爵一拍艾德：“到我們了，我的人已經在門口等了一段時間了。”
幾個浮勒斯侍從向男爵行禮，他們背着一些應急食物以及藥品，看來是作為後援來的。
“等下，那是……”艾德一驚，“蕾蒂？”
蕾蒂抬起頭也看到了艾德，那眼神稍微透着一點敵意，還有嫉妒？
“我自告奮勇來的，我不能戰鬥，但什麼雜務我都能做。”她驕傲地揚起頭，像是炫耀自己的勤奮。
艾德只感到詫異，蕾蒂還小，因為自尊心做出傻事不奇怪，但男爵不可能也這麼大意啊，讓一個剪花叢的孩子進地下城？這不就是推她下火坑嗎？
“男爵，你在想什麼，蕾蒂怎麼能跟來？光是讓你來我心裡都過意不去，她要是出事了我們怎麼和她父親解釋！”
“你什麼意思？”蕾蒂第一個不願意，“你看不起我，覺得我一個浮勒斯女孩保護不了自己？”
“不是，蕾蒂，你……”艾德難得解釋，乾脆抓住男爵，“不能讓她來，她不知道我們的敵人有多危險，那些人不會因為是孩子就放過的！”
“我知道我知道，”男爵瞟了一眼蕾蒂，“但是自從知道你和我要進去之後她執意要跟來，我是好勸歹勸也不聽、攔也攔不住，現在要是拒絕了她搞不好會單獨跟着，那更危險！”
“那也不能——”
“你們在幹什麼，動作快點！”工作人員吼他們，仔細一看正是雅爾緹娜，“艾德，你還是來了？”
艾德敷衍地點點頭，還是抓着男爵不放：“找人把她帶走，或者給她其它的工作，誰知道那裡面有什麼！”
“不行的，我都試過，這孩子固執得很。這樣你聽我說，只要前面遇到危險我第一個派人帶她原路返回，那時候她也不會有意見的，行不行？”
艾德抿嘴，雖然還是危險，但這不失為一個折中的辦法。
“前面的快點啊，還進不進啊，你們不進我們進啊！”
後面排隊的人開始不耐煩了。
男爵對他說：“我們走吧，沒功夫耽擱了。”
艾德不甘地看着蕾蒂，蕾蒂也氣哼哼地瞪着他，兩人對視了幾秒后終於以艾德的退讓告終，看來所有人的意見達成一致了。
“……那我們進去吧。”
“對了艾德，”雅爾緹娜小跑兩步跟上來，貼在艾德的耳邊，“有件事不太對勁，這個遺迹已經吞進去了幾千人，應該早就到人數極限了才對，但卻還沒有一丁點關閉的跡象……”
“什麼意思？”
“不好說，但這個遺迹一定有哪裡不對勁，小心點。”
艾德點點頭：“謝謝。”
他抬頭看看雄偉的石質大門和深邃無底的向下階梯，深吸一口氣，還是毅然決然地走了進去。
2
當走進通道的瞬間，艾德就感到什麼東西改變了，氣溫似乎驟降了幾度，更關鍵的是——安靜了。
他回頭看身後，強烈的光讓他看不清楚通道外面的來路，而那成百上千人交頭接耳的雜響，現在也變成了遙遠而低沉的翁鳴。
他突然感到有些后怕，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勸他趕緊轉身離開，他以為這是單純的恐懼，於是將用理性壓了下去。
幸好有一行五六個人，一個人沒點膽量還真不行。
腳步聲在長廊里回蕩，他們走到頭了，是一棟石門。
“小心點為妙，武器出鞘，”男爵抽出彎刀，然後用眼神暗示最後一個侍從護着點蕾蒂，“艾德，你準備好了嗎？”
艾德咽下一口口水，抽出劍，點了點頭。
他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向石門伸出手，這還是他第一次下地下城，門那邊有什麼他完全沒有概念。
“我要提醒你啊，據說這個地下城裡有很多機關，所以推的時候還是要小——”
咔。
所有人都定住了，他們看着艾德，艾德也定住了，他看着半空中那還沒碰到門的手，和腳下那塊陷下去的地磚，滿臉莫名其妙——誰會在大門外面放機關啊？！
“呃，”艾德想了想，歪頭看着身後的其他人，“對不起？”
腳下地面突然碎開，所有人同時失重落下，身下是深不見底的黑色無底洞，耳邊則是自己和其他人混雜在一起的尖叫。
“呀啊啊啊啊！！！”
男爵咬緊牙關，浮勒斯人有着極好的平衡性，他迅速在空中找回平衡：“不要慌張，想辦法減速！”
艾德也很快回歸理智，他伸出手，牆壁的手感變了：“是土，武器可以刺進去！”
“用武器減速，但保持角度！不然會把手臂扯斷的！”
侍從們聽到命令，一齊將砍刀砍進牆壁里，鋒利的刀刃破開土層，一開始毫無作用，但是速度很快有了改變，對於手臂和肩膀的壓力也急劇增長。
艾德雙手持劍，巨大的力量幾乎把他的雙手扯離身體，每塊肌肉、每條神經都在陣痛！
“呃啊！”
一聲嚎叫響起，一個人突然失去平衡——他的肩膀脫臼了，整個人像是斷線的風箏在空中翻轉起來。
糟了，坑道狹窄，一個人失衡，那他就是個沖向其他人的保齡球！
“救命！救我啊！”
“避讓！所有人避讓！別碰他！”男爵吼道。
但是太晚了，他翻滾着撞上了最靠近的蕾蒂。
“呀！！”蕾蒂本身就沒有武器減速，現在更是完全失去了平衡。
“嘖。”男爵咬牙。
“有聲音！快到底了！”一名侍從喊道，浮勒斯的耳朵遠比人類靈敏。
艾德深吸一口氣，兩個人失穩了，不阻止他們就還會有三個四個，但自己最多只能救一人……
耳邊強風呼嘯，他猛踏牆壁騰上空中，一把撲住蕾蒂：“抱緊我！”
少女緊緊貼在他胸口，艾德雙手緊握劍柄，這時候再減速其實已經晚了，但除了全力一搏也沒有其他選擇。
一個黑影突然從他眼角閃過，那是什麼？好像是個純黑色的大箱子？
“箱子！”男爵一驚。
“大人，來不及了！”
男爵從包中掏出一個紅色魔晶：“震波！”
紅色光紋炸開，男爵借力飛出去一把抓住箱子，失衡的侍從則嚎叫着從他身邊墜落。
“呀啊啊啊，我的胳膊！”上面，艾德的雙手再也承受不住兩個人的加速度，重心一歪，向後仰倒。
“……水波紋？”男爵眯起眼睛看向底部，他迅速從懷中掏出黃紅藍綠四個魔晶，“加速，震波，凍結！”
紅藍兩色的魔晶在黃色的速度加持下子彈般射向水面，爆炸的悶響將水花揚起十數米，然後在空中迅速凝結成白色冰晶粉末。
“艾德，靠近我！”男爵緊緊抱住箱子，然後捏碎了手中的綠色魔晶。
“反斥護罩！！”
幾個速度不一的身影在強烈的綠光下直線墜落，水花冰晶被擊碎，白霧頃刻間瀰漫了全部空間，接着是沉重的入水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