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黑暗里的君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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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干什么？！
他拔剑要干什么？！
其他人惊愕地看着艾德，脸上写满了震惊之情，仿佛跪拜才是一个正常人的正常选择。
艾德也不知道他们为何要表现如此，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不管是什么样的魔物，不管有着何等夸张的实力差距，不管有没有反抗成功的可能……这些都和臣服没有关系，该拔剑的时候就要拔剑，该战斗的时候就要战斗，哪怕，胜利的可能性不足万分之一。
他不觉得这是勇敢，他觉得这是理所当然。
但“它”不这么觉得。
那伟岸无比的存在被激怒了。就像是任何一位见到不跪拜者的君王，它可以容忍卑贱的存在出现在自己眼前，可以容许无心者挡在自己的道路中间，可以忽视无知者犯下的愚蠢行径……但它绝不姑息已经见识了自己的真容、看清了自己的伟丽之后，还有蝼蚁胆敢抱有挑衅、反抗之心！
巨瞳圆睁、红光大现！仿佛空气变成了铸铁，浮在空中的灰尘瞬间落地，沙砾被压在地面上颤动不止。黑箱压在男爵肩头，仿佛变得千斤重，他根本直不起腰来，但是余光却仍能瞥见旁边的艾德。
他双手持剑，手腕上青筋暴起，剑尖似乎吊着一辆无形的马车般，但这没能让它下沉一分。
“君王”没有点到为止，它脸上肌肉开始用力，嘴角扯起，利齿威慑似地露出，压力愈发具现化。
艾德的膝盖里发出不正常的咔吱声，汗水死死贴在皮肤上，衣服像是变成了铁板，垂直向下坠去，勒得肩膀生疼。
他终于活动了，所有人都注视着他的右脚贴地向后滑行，他的腰向下沉去，他握剑的姿势也开始变化。
“它”从鼻子里发出沉闷的哼声，似乎是在嘲笑人类再怎么逞强，最后还是会服软的。
就是这一瞬间的松弛，艾德加快动作将剑一抬，移到身后的右腿发力，竟然向着前方冲了过去！
瞬息后威压再次轰下，他连一步都没有跨出去，再次陷入动弹不得的困境。
但所有人都看到了，他活动了，他在那般的压力下不仅不服输，竟然还妄图上前攻击！
是那头怪物松懈了，是它大意了，露出了破绽！刚刚那个瞬间，失态的是“君王”！
智力丝毫不逊于人类的它当然也感到了这羞愧、羞耻和羞辱，这份污点般的悔恨很快转化为怒意。它高高扬起脖颈，居高临下地全力释放威压，它生气了，不是针对某个行径，而就是针对这个人，明明身为卑贱的存在却让高位者受辱，这本身就是不可饶恕的罪行！
实体一般的如山压力轰隆坠下，沙化脆弱的房屋开始摇摇欲坠，断裂的房檐瞬间坠地砸得粉碎，却激不起一丁点灰尘。艾德浑身上下的骨骼阵痛着咯咯作响，手中铁剑发出金属结构受压的尖啸，剑尖因为高温而发红发热迅速软化，再过一会，就算艾德不退让剑本身也会低头！
他面红耳赤，但他还站着。
为什么？因为他天生就有极强的意志力吗？因为他就是看不惯压迫者吗？因为他誓死要捍卫人类的尊严吗？
都不是，艾德的脑袋里甚至没有思考过这几个问题。事实上答案简单得惊人——眼前有魔物，为了保护队友他必须拔剑，就这样，仅此而已，再无其他。
“它”从喉咙里发出低吼，圆睁的巨瞳死死盯着那个人类的身影。今天他必须低头，他必须臣服！即使是用威压将这地面击穿，它也会进行到底！
“呃嗯……”是蕾蒂的声音。
她趴伏在地面上，痛苦地轻微扭动身子。艾德才注意到她距离自己太近了，又没有那样的体魄，威压会首先将她压碎。
扑通。
场上气氛再次陷入寂静。
“哈？”男爵下意识地发出声音。
所有人都看着艾德，他又做了一件所有人始料未及的事——他跪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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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压烟消云散，空气开始流动，几人同时咳嗽起来。“它”嘴巴微张，即使是那张不似人类的脸上，也露出让人一目了然的惊愕。
就这？
他就这么跪下了来了？那么果断地、果决地、毫不犹豫地，毫无忌讳地，比最贪婪的守财奴跪下捡最值钱的宝物时还要积极、快速、不管不顾地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就因为他身后的小女孩因为不舒服而吭了一声？
自己以压碎他全身骨骼的气势释放的威压，他一声不吭地抗了下来，结果就因为同伴的一声呜咽就……？
……？
……？！
自己的伟大、自己的壮丽、自己的威严，还有无与伦比的力量，与一个类人小女孩的感受相比就如此一文不值吗？！
“它”摇晃脑袋，浑身肌肉崩紧，爪下地面裂纹四处爬行，眼中红色越来越深、越来越浓、越来越亮，直到变成了灯塔般明亮炫目的紫色光芒，这次是真的真的暴怒了！
“快跑！快跑！”艾德赶紧招呼道，他是很倔，但不傻。
男爵拉上箱子拔腿就跑，他可以感到身后的温度在急剧降低，穹顶下本来纹丝不动的空气正以极高的频率加速，这里在酝酿一场足以杀人的寒冷风暴！
艾德刚刚脱离威压，现在跑起来就像是迎着洪水泛滥的河道散步一样费力，但是想到蕾蒂更加虚弱，他一咬牙把蕾蒂抱了起来，现在是迎着洪水负重越野了。
“快点，再快点！”后面男爵在催促。
“快点向哪啊！！”
“我怎么知道！”
艾德刚想埋头猛冲，脚下地面突然有节奏地震颤起来，地面裂纹随之疯狂扩散，所经之处街道开裂、房屋坍塌！
他都不用回头都知道身后在发生什么，那东西的一条腿有好几个人高，论跑步怎么快得过它啊！
男爵在怀里翻找着魔晶，现在也顾不得什么“节省资源”“掩盖行踪”了，只要是看上去有用的，都一股脑丢出去就完了！
“震波！日光爆炸！强风！冻结！再来一个震波！火焰！缓速！”
五光十色的魔晶一个一个朝后方飞去，接着五颜六色的各式爆炸亮起，整条街道变成了派对舞厅，但可惜这些都没有起作用，唯一的效果就只是愈发激怒了对方而已。
“蕾蒂，帮我看一下后面情况有多糟糕。”
蕾蒂探出头看了眼，立马缩了回来，小脸惨白。
艾德撇嘴：“我知道有多糟糕了。”
风暴在“它”能吞下房屋的巨口中聚集，寒光照射得地下城通透如白昼，暗处的阴影们也四散奔逃，魔物们不知道何为恐惧，但知道何时该逃跑。
“死路！”最前面的侍从停在一处高墙前，焦虑地慌张大喊。
“该死！”最后面的男爵立刻转身寻找岔路，结果映入眼帘的就是那副骇人的巨大躯体，“神王啊……”
“它”高高扬起脖子，酝酿着喉中的寒冷旋风，整个穹顶下的水汽与空气在它头顶聚集，白色闪电伴随着轰隆在云雾中流窜——它在室内创造天象。
“完了。”
“真的完了。”
恶魔猛地低下头颅，可以切碎楼房的暴风轰然落下，直奔众人而来。
蕾蒂挣脱艾德，竟然想要挡在艾德身前，被他一把拉回自己身后。侍从闭上眼睛，男爵用身体护住箱子。
街道被吞没，砖瓦被超高速度的风切碎，再被冻成冰晶裹挟着继续前进，毁天灭地，摧枯拉朽。艾德低下身子，手中紧紧握着剑。
不甘心，好不甘心，明明彩云还在某处等着……
远处，突然传来三声轰响。
“哈？”艾德抬头，同一瞬间地上扬起三处灰尘，整块地面突然碎裂。
旋风卷过，穹顶暗淡下来，整条街区被碾碎，所有东西都被毁灭殆尽。
除了地面上，一个三角形的漆黑深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