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着一聲轟然巨響,整個極慶殿像是從內部爆炸了一般垮塌,機關壁壘也隨着極慶殿的精緻的穹頂與華美的裝飾全都被抹成了灰色,那些已經被撕裂無法辨別原狀的碎片原本應該紛紛下墜,卻被那凌冽的氣旋吹上了天穹。

這一刻,陽光之下,被粉碎的極慶殿上方像是下場了一場灰色的雨,漫天如垃圾般的碎片在氣旋消失之後畫著弧線墜向地面。

秋若寧艱難地抬起頭,在這場灰色的暴雨之中,她目睹了活着的恐懼。

那是遠比護城奇獸紫淵都更加龐大的身軀,灰白色的毛髮帶着野性的凌亂,僅僅只是低伏着也有十來米的巨大身軀勻稱而不失美感,比樹榦更加粗壯的四肢沉沉地拍打在如廢墟般的極慶殿這一地的狼藉之上,揚起的沙塵后是如展開的窗弦一般巨大的灰色瞳孔,有着一抹黑色的突起鼻端隨着一呼一吸間湧出灼熱的風浪,微微呲開的嘴顎間是一排排如鏈鋸般的犬牙,低沉的嘶吼像是回蕩的風聲從那不見底的空洞似的喉嚨里湧出。

那是一頭灰狼,秋若寧從未見過如此之大的狼。

如同樓層一般高大的身軀需要秋若寧抬起頭方可仰視,它的體型並不比那猙更高大,但是全身卻散發著連猙都沒有的威嚴,似有實體的壓迫感讓秋若寧感覺一呼一吸都變得沉重起來,好像有什麼東西砸在了她全身的骨骼上。

雲層在天穹之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整個皇宮之上盤踞,很快,厚重的灰埃遮擋了原本蔚藍的蒼穹,隱蔽了那耀眼的明日。

灰狼的顯現,像是這天與雲都在它的號令之間。

而懸於秋若寧的眼前,那彷彿可以將人影直接吞下的灰眸卻帶着一絲似人的戲謔,如孩童般的稚嫩少年音在空氣中震蕩:

“人類的縱橫家……就這?”

那是譏諷,是嘲笑,是那非人力所能撼動之獸對渺小的人類發出的輕蔑。

這便是劉舜崇身邊那位少年的真身,這頭僅僅只是展現出原本的姿態就足以毀掉已經變為機關壁壘的極慶殿的灰狼。

“可惜了這極慶殿……”劉舜崇冷漠的聲音從灰狼的腳邊傳來,“罷了,本就有些礙眼的東西,重修一個便是。”

他的語氣絲毫沒有將秋若寧與阿空放在眼裡,也不介意那些被灰塵與砂石所掩埋的士兵屍首,只是微微拍打了一下自己袖擺上沾上的灰塵,凝視着秋若寧那寫滿了詫異的雙眼:

“讓我猜猜……”對方再次捋了捋自己那短短的鬍鬚,原本鄭重的神色里此刻也藏不住那一抹得意,“那翼狼應該帶着幫手,前去後殿解救虞禮殿下了。”

隨後,對方微微側身,望着宮殿南方的正大門:“你們興許遊說了幾個頑固的老頭子,正打算用手裡有限的人馬從宮外接應你們。”

看着秋若寧那瞪大的雙眸,劉舜崇嘴角微微一笑,知道自己猜對了。

隨後,他也沒有再看秋若寧與阿空一眼,便轉過了身:

“把公主留下,那縱橫家,自隨你便了。”

空氣中一絲顫動的譏笑,像是在回應劉舜崇的話。

而極慶殿前那寬闊的廣場也散落了滿地的碎石零件,但也有與之前的士兵裝備相似的近百人小隊正穿過一地的狼藉湧來,似乎是要收拾這殘局。

嘈雜的腳步聲之中,就在劉舜崇準備離去的一刻——

“大人。”

秋若寧那平靜的聲音從劉舜崇的身後傳來。

劉舜崇停下了腳步,但是卻並未轉身。

就在他開口想要說什麼的時候——

“讓小女子猜猜,你是想說,現在求饒,為時已晚,是么?”

而他還沒有開口,學着他說話的秋若寧幽幽的聲音便在那極慶殿的廢墟之中響起。

“……”劉舜崇沒有說話,因為他剛才確實想這麼說。

“佔據這奇獸的天時,擁有這皇宮的地利,想必大人你的心裡認為只要掌控公主身上的氣運,剩餘的翼狼也不過囊中之物。”

劉舜崇轉過了身,神色凝重的雙眼直視着從廢墟中緩緩站起的秋若寧那蘊含著不屈與狡黠的紫色雙眸。

“大人你覺得此刻的局面,縱然小女子呈一時口舌之快,也難以撼動分毫,可對?”

言語之間,微微的風從這廢墟般的極慶殿流過,穿過秋若寧那飄搖的銀色髮絲。

紫水晶般的眸子微閃,柔弱的指尖劃過了無面之書的一頁。

天穹上的雲層像是在緩緩地下墜,砂石隨着淡淡的微風流轉,從每個人的腳邊滾過。

“人和之利,便在大人周圍。”

風從那載着笑意的聲音之間流過,而劉舜崇也注意到,在不知不覺間,徐徐的風在四周回蕩,揚起了如霧一般的沙塵,遮蔽了周圍的一切。

無論是那廢墟般的極慶殿,還是一旁的灰狼,都正被四周變得愈發濃郁的塵埃霧氣所掩埋。

不僅如此,就連原本灰狼那沉重的呼吸聲與極慶殿前廣場上那些趕來的精兵的腳步聲,就這樣在漸變中安靜了下來。

但是劉舜崇耳邊只剩下流動的風聲,眼前也只有搖搖晃晃被攙扶着站起來的阿空,以及似笑非笑的秋若寧。

秋若寧就像是搖扇子那般搖晃着左手的無面之書,嘴裡念念有詞。

“天,地,風,雲,龍,虎,鳥,蛇……”

隨着秋若寧吐出的每一個字,周圍的霧氣之中,扭曲若人的影子在其中若隱若現。

此刻並非黑夜,卻也不再是那白晝了。

“八陣石兵……起!”

秋若寧抬起了左手,那是某種號令,也是某種不可理解之物發生的前兆。

劉舜崇感覺不到了,剛才就在他身邊,離他僅有數米的距離的巨大灰狼,就這樣消失了。

連影子都沒有留下,就如同被四周的霧氣給吞噬了一般,連骨頭和影子都沒有留下。

“此乃中華一諸葛姓軍師布設的陣法。”秋若寧緩緩地垂下左手,與周圍的霧氣一樣朦朧的雙眼直視着劉舜崇,“曾將某位陸姓都督與他的萬馬千軍困於其中,今日……”

秋若寧歪了歪頭,挑釁似地笑了笑:“就請大人試試能否破解此陣。”

以上純屬口胡。

實際上根本沒有這樣的東西,真正的八陣也只是陣法,而不是魔法。

但是無面之書裡面都有猙這種奇詭生物了,就算出現只存在於演義中的石兵八陣,秋若寧也絲毫不奇怪了。

隨着秋若寧的話語,劉舜崇定睛向四周看去,霧氣里那些若隱若現的詭異造型與分明的稜角證明了那些“人影”並非活人,而不過是之前散落的石塊與極慶殿廢墟交疊而成的影子罷了。

“我們皆在陣中,人對人,眼對眼,生與生,死與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