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天氣絕對算不上好,陰沉的濃雲堆砌在頭頂,迷茫的霧氣從山林間彌散,窗外的視野籠罩在蒼茫中。

陳媽挨着敲響兩間客房的房門,提醒客人們早餐準備好了。

子鼠當然早就起床,在他打開房門時恰巧桃子也從房間走了出來。

“早啊子鼠。”

“早。”

類似的情形在紅桐嶺也有過,不同的是桃子可以確定昶還沒醒。

“作為客人竟然賴床,他是不是散漫過頭了?”子鼠看了眼兩人的房間,與桃子一同下樓。

“我叫過他好幾次,每次就應兩聲翻身繼續睡。”桃子攤開手,沒轍地翻着白眼,“我們吃完早飯他要是還沒起來,我就把他從床上丟下去。”

“……好。”少年的回答並不幹脆。桃子談起昶的態度看上去十分自然,兩人就像朋友一樣,這令他感到彆扭。

“你們去女子學校那幾天,昶真的什麼都沒做?”子鼠終究還是忍不住詢問。

“嗯,只是稍微知道了一點他的情況而已。”桃子這回不用三緘其口,她昨天睡前徵求了昶的意見,問他能不能把手術的事告訴子鼠。昶理所當然露出嫌麻煩的神情,“隨便你。”他丟下這句話把頭埋進被子。

“他的情況?”

“嗯。”桃子點點頭,“昶與祟的親和度非常高,為了改變體質他接受了手術,可惜手術以失敗告終。”她頓了頓,對上子鼠懷疑的眼神,“我看見他身上全是手術的痕迹,多到讓我難以想象他從前是怎樣度過的。”

少年移開視線。這事他第一次聽說,即使如此,關於昶個人的履歷對他而言無異於畫蛇添足,直白來講,他不在乎。

“你想說他所做的一切都事出有因?”不過眼前的同學、朋友、同伴在乎,子鼠按捺住心中的煩悶,試想着去理解。

“不,我不會替他的行為辯解,只是就我個人來說,單方面否定昶未免不公平,在了解他以後再去判斷也不遲。

“我能這麼想是因為他沒做出明顯不利於我的事,相反還救過我好幾次,但我不認為你也需要這樣看待他。你按照你的步調來就好。”

桃子的話並非出於客套,這讓子鼠不自覺鬆了口氣。

自己的確沒辦法做到桃子那般忍讓,他堅信一切事由均有不可退讓的原則,但他有時也會認為自己不願委曲求全的性格是個缺點。

既然桃子不打算停滯不前,自己也該差不多向前邁步。

是時候下定決心去探究連山縣迷霧中的真相——

當二人的腳步落在一樓走廊時,碰見慌張的陳媽。

“不好啦!!”婦人一邊驚呼,一邊跌跌撞撞地向正門的方向跑去。

子鼠和桃子意識到事端不妙,立即叫住了她。

“怎麼了?”

“是您二位!!”聽見詢問,陳媽回過頭來。

她臉色鐵青,口吐不清地指着房間,“老爺他、老、老爺他醒不過來了!!子、子鼠少爺!您快給瞧瞧吧!”

“什麼?!”兩人心裡一咯噔,連忙隨陳媽去查看情況。

房間里原本只有床頭的檯燈亮着,陳媽替兩人打開頂燈,老爺子沒動靜,子鼠和桃子倒是為適應光亮稍稍眯了眯眼睛。

子鼠快步上前,伸手探了探老爺子的鼻息,接着有條不紊地把脈、翻看眼瞼、檢查舌苔。

子鼠用手巾擦了擦手:“老先生他昨天說過哪裡不舒服嗎?”

“沒有沒有!老爺他哪兒不舒服都會跟我講。”陳媽跟着站在床榻邊上,因為焦急,嘴裡忍不住絮叨,“子鼠少爺,他睡下的時候還好好的呀,怎麼就醒不過來了呢?!”

桃子緊張地拽緊手心。

是因為我們沒有及時處理家裡的祟嗎?

還是說昨天該阻止老先生和化身夫人的祟過多接觸??

室內暖氣正常運作,與走廊的溫度相差不大,少女的指尖卻涼得發顫。

她低頭瞄向地面,忽然發現腳邊躺着一股細絲,一頭爬進走廊,另一頭像是從老爺子身上牽出來的。絲線呈半透明,稍不留意就會忽略。

“……?”桃子盯着細絲感到些微似曾相識。

“蘇老先生表面上看不出有什麼大礙,但還是建議送去醫院看護比。至於醒不過來的原因——”子鼠回望老爺子的面色一眼,老人表情平靜、兩眼緊閉,讀不出夢境,“老先生的靈魂離開了身體。”

聽罷子鼠的結論,桃子隨即對地毯上這根絲線的真面目有了頭緒。

“那、那老爺的魂兒還回得來嗎?!”陳媽怨憤地跺了跺腳,“嗐!看來那女鬼鐵定不是什麼好東西!不僅模仿我們夫人的形兒,還想把老爺也帶走!可憐我們夫人和老爺,生平做了這麼多善事,怎麼到頭來還被女鬼纏上了!真是恩將仇報!”

“蘇老先生這事就交給我們吧,您也了解我們兩家是做什麼的,我們一定會讓老先生平安回來。”子鼠做出擔保,“不過老先生年紀大了,一直昏睡怕會引發其他不良反應,這宅子里就您和您兒子兩位傭人嗎?”

“哎,對、對,我兒子負責駕車,我這就叫他過來把老爺抬上車送去醫院!”陳媽恍然似地拍了拍腦門,趕緊跑出門去。

“這麼說,這麼說!這個果然是屍線了?”桃子指着地面。少女從腦海中挖出三個月前的回憶。

“你還記得?”子鼠驚異地眨眨眼睛,想起之前桃子將仿形一半的術式完整描畫下來,記得這些貌似順理成章,“呃,對,只要屍線沒斷老先生的性命就不會有什麼大礙。我們只用順着屍線把靈魂帶回來。”

“好。”桃子點點頭,“假如靈魂不在戶內,或者老先生去往醫院導致屍線難追蹤怎麼辦?”

“屍線本質是靈魂與肉體連接的概念的具象,所以可以不斷拉長,只用設置一個不移動的錨點,就能固定兩端的方向。”子鼠摸了摸口袋,事出突然他沒來得及拿上任何東西,“噢……我去房間取符紙。”

“那我去把昶叫起來。”

問題的解決方法已經決定,剩下便是實行。

毫無疑問,此時最可疑的地點只有一處,沿着屍線望去,視線所指的方向也印證這一猜想。

“老先生的靈魂在書房裡,祟一定也在。”桃子不自覺咬了咬牙。

“看來是。”子鼠表示贊同,接着面向樓梯,“我們先用結界把別墅鎖住,等陳媽他們離開再行動,以免他們被卷進來。”

“o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