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7年7月14日。下午15时。
新大陆联邦密歇根州底特律市。
底特律新城机场。
举目远望,除了荒凉、破败以外,雅各布找不出更加适合用来形容这座城市的字眼。
无法否认,底特律曾经是旧合众国制造业的象征与骄傲,但由于长年累月的人口负增长、城市转型策略的失误与汽车工业的衰退,昔日辉煌的“汽车之城”已成为暴力犯罪频发、失业率高企以及深陷财务危机的“悲惨世界”。
繁荣过后是惨败,治理不彰太不堪。
政客可以拍拍屁股走人,最受苦的总是底特律的底层民众。
到处都是荒废倒塌的房屋、剥脱肮脏的墙面、杂乱无章的涂鸦和锈迹斑斑的铁轨。
就连曾以旧合众国最大客流量而闻名的密歇根火车站,如今都难逃人去楼空、荒草丛生的命运。
每当开着破烂的出租车路过这座象征底特律过去辉煌的残渣,一张张黑白照片都会在雅各布脑海中动起来。
仿佛看到宽阔整洁的马路延伸开来,人们穿着呢子大衣,头戴礼帽,手提深色的公文包在这栋巨大的建筑中进进出出,或是去打一张硬质的车票,或是坐上一辆在停靠车站广场上的出促车前往市区。
如今,这些画面不复存在,眼前的死寂与破败才是这座城市最为真实的一面。
那么,那些人们究竟都去了哪里?
雅各布不得而知。
但从在底特律开了这么几年出租车的经验来判断,只要有机会离开这里的人,他们就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因为身处这座城市,他们实在看不到希望。
而同样看不到希望却又没有机会离开这座城市的人们,对生活的理解逐渐变成了“赚钱的目的无非是买醉、吸毒和果腹”。
每隔一英里的路,就能看到好几个人跌跌撞撞地向前走,估计不是刚抽完大麻就是刚喝完酒……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他们无疑就是最典型的“底特律人”。
尽管今天正值联邦国庆,是一个举国欢庆的大喜日子。
在雅各布眼中,除了街道上悬挂出来的国旗以外,似乎跟平常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由此看来,伟大的“联邦梦”……一定不包括底特律吧?
默默作着略显愤世嫉俗的感慨,雅各布也很清楚,像自己这种什么都不懂的黑人,哪管得了这么多闲事,能靠这辆破车图三顿温饱,就已经是“上帝保佑”了。
咚咚咚。
一阵来自车窗的响动打断了他的思考。
转头一看,车门前站着两个奇怪的客人——
身着兜帽衫、戴着墨镜的白人女孩与修女打扮的亚裔女子。
不是拦路打劫的毛头小子就什么都好说……
心想如此,雅各布才把下意识探进储物盒里拿枪的手腾出来,为两位女士打开车门。
“嗨,美女们,准备上哪里快活啊?”
很遗憾的是,他的过度热情,未能换来两人同样热情的回应。
只有修女打扮的年轻女子微微一笑。
“圣保罗修道院。”
一听到两人的目的地,雅各布的营业式笑容,多了几分苦涩,很无可奈何似地扫视着两人。
“是我的错觉吗?为什么我总感觉司机先生你好像不怎么情愿做我们的生意?”
黑发修女的笑容依然和蔼可掬。
“那个……美女们,你们要去哪里,当然是你们的自由,有生意送上门来,我也不可能不做就是了……话说,你们两个人应该是第一次来底特律吧?”
“有什么问题吗?”
也就难怪她们什么都不知道了……
“倒也没多大的问题……我只是看到你们两手空空的样子……去圣保罗修道院之前,你们确定不先做点什么事前准备一类的工作吗?”
“哦?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去教堂需要做什么准备工作呢~还请你务必告诉我需要准备点什么东西~”
本以为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任谁都明白要在混乱不堪的底特律生存下来,最需要的东西是什么……
可从这位修女的回答来看……雅各布只能说这类满脑子“爱与和平”的圣母角色不适合来底特律当客人。
更重要的,遍布这座城市大街小巷的小混混们,一旦手头有点紧,需要向谁“借钱”的时候,可不在乎你是不是“神的仆人”。恐怕就是基督耶稣来了,他们都照拿枪指住你的脑袋不误。
出于恻隐之心,雅各布选择开门见山。
“那个修道院附近一带不是阿尔巴尼亚人的地盘,就是海地人的地盘,他们就像是放烟花一样天天打来打去,连警察都不敢随便进去……去之前,你们确定不先去买点什么武器防身?”
经他这么一说,修女才恍然大悟,不忘闭上眼,为这位好心人献上祝福。
“主啊,虽然我尚未知晓这位司机先生叫什么名字,但看在他心地如此善良的份上,请您务必保佑他平安~”
眼见对方突然摆出这么虔诚的姿态,雅各布有点无所适从,只得跳到下一个话题:
“我、我正好有朋友在枪械商店工作,现在去的话,说不定还能给你们打个折扣什么的。”
“原来如此。”
修女点了点头。
然后——
“不过我想也许没这个必要。”
“诶?”
“基督有言,不要与恶人作对。不有人打你的右脸,连左脸也转过来由他打;有人想要告你,要拿你的里衣,连外衣也要由他拿去;有人强逼你走一里路,你就同他走二里;有求你的,就给他;有向你借贷,不可推辞。”
雅各布可受不了这套长篇大论的说教。
“好吧,我明白了……总之,我把你们两个送到圣保罗修道院就是了,不过事先说好,我可不会在那里停车等你们出来哦?”
“辛苦你了~”
两人上车之后,望向人流稀疏的机场,唯独有一个问题,雅各布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
“我说……两位美女是来去教堂观光的吗?”
圣保罗修道院周边是什么情况,他不可能不清楚。
之所以这么问,无非是旁敲侧击而已。
雅各布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还有人会来这种就连本地人都逃之不及的“鬼城”。
“不。”
回答这个问题的人,是修女身旁一路保持沉默的白人少女。
只见她低下头去,无不珍惜地抚摸着戒指盒子,动情地说道:
“我的未婚夫在那里等我”。
……
作为圣公会密歇根教区的主教座堂,充满浓郁哥特建筑风格的圣保罗修道院曾是底特律最知名的景点之一。
但随着底特律的衰落,这片圣地最终还是难逃被游人遗忘的命运。
切入视野之中的,尽是一派萧条、破落的光景。
若是将先前路过的白人高级社区比作“天堂”的话,这里毫无疑问是“地狱”,令米娅不禁回想起从前艾芙琳家附近的街区。
光说“恶劣的治疗环境”,根本无法给人带来多么深刻的印象,当你真正看到全副武装的帮派分子、成群结队的药贩子、浓妆艳抹的娼妇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到处晃荡,你才能真真正正地理解这短短十多个字母的含义。
白天都已经是这个样子的话,不难想象当夜幕降临时,眼前的光景又会露出怎样更为狰狞的一面。
也就难怪这位自称“雅各布”的年轻黑人司机在出发之前会说“Hope everything is fine there”了。
直到下车以后,这位好心人还大声提醒道:
“两位美女,我劝你们最好不要在这里过夜!”
从教堂被各种涂鸦占据的外墙以及满布弹孔的木质大门看来,这的确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无论如何,不好好先打一声招呼,要干什么都无从谈起。
“您好,请问有人在吗?”
米娅轻轻敲了敲门。
但教堂内部没有传来任何回应或脚步声,留给她的,唯有一片死寂。
怀着不甘的心情,又将同样的话语重复了好几遍以后,米娅仍得不到对方的回应。
不得已之下,她只好尝试推开紧闭的大门。
明明看上去颇有份量的红木大门,要推开它,却比想象中要轻松得多,米娅几乎没费什么力气。
直到木门露出锁芯的部分,她才发觉锁芯像是什么腐蚀性液体给破坏了,根本起不到看家护院的作用。
而教堂内部,也是空空如也。
“该不会是自己来错地方了吧?”
“这里真的有人在吗?”
“难道说在自己进行复健训练期间,这件教堂就被废弃了?”
诸如此类的疑虑,涌上心头。
可即便回头望向玛利亚,作为观众的她,也不会给作为故事女主角的自己答案。
“观众搅局这种事情可一不可二,所以接下来要怎么做,就看你自己怎么选择了。”
毕竟在告诉自己特洛伊还在人世之后,玛利亚就已经做出了明确的承诺。
只要这个消息是真实存在的,自己……又怎能轻易放弃希望。
就在米娅决定继续深入教堂的一瞬间——
咔哒。
某种释放出不友善信号的声响在她耳边响起。
是手枪击锤被扣下的声音。
紧随而至的,是一句冰冷的警告:
“不要动,举高手——按我说的去做,否则就别怪我对你们两个不客气了。”
从教堂一侧的房柱阴影中步出的,是一名米娅年龄相差无几的栗色发少女。
可当两人的正脸逐渐映入她的视野中时——
“书记……玛利亚修女?”
能叫出这个头衔的,唯有奥斯汀圣瓦尔基里学园的学生。
米娅也就不顾对方的禁令转过身去,出现在她眼前的,同样是一张熟悉的脸庞。
“是你……”
手枪跌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虽然不知道这个女生的具体名字,但她毫无疑问就是在埃德蒙顿为救恋人的性命而不惜出卖身体的少女。
也正是她,参与了艾芙琳主导的哗变,袭击了自己和特洛伊……
本应喷薄而出的怒火,却并像米娅想象中那样轻易爆发,能在这里与故人重逢,反而让她内心感慨万千。
而对栗色发少女而言,站在她面前的米娅,并非上门寻仇的对象,而是——
“你……真的是书记吗?你真的是米娅·兰德里同学吗?我、我不是在做梦吧?”
连落在地上的手枪都无暇顾及,她跌跌撞撞地走到米娅面前,就像是为确认眼前人并非自己的幻觉般小心翼翼地将双手伸向米娅的脸庞。
从掌心传来的,是柔软而温暖的触感。
梦境不可能有这种温度。
也就是说——
“太、太好了……实在太好了……你还活着……你还活着……”
栗色发少女喜极而泣,紧紧拽着米娅的衣服,几乎整个人跪在了地上。
“艾达姐姐,发生了什么事……”
颤抖而稚嫩的声音从礼拜堂的侧门传来。
一群孩子正站在那里。
随之而来的几个年迈修女也惴惴不安地望向三人。
被叫做“艾达”的少女连忙抹去眼泪,在脸上重新挂上和蔼可亲的微笑。
“各位,我跟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在奥斯汀圣瓦尔基里学园时认识的——”
话语却突然戛然而止。
艾达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跟米娅之间的关系。
算不上“朋友”,就连说出“认识的人”这个称呼……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都叫她自认这是对词语本身的亵渎。
自己对米娅而言,不过是一个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仇人”而已。
“我们是朋友。”
在小女孩与嬷嬷们“原来是艾达姐姐的朋友啊”、“不好好招待一下可不行”、“其中一位看来起来也是我们的姐妹呢”的各种欢声笑语包围下,米娅轻轻地牵起艾达的双手,会心一笑。
……
圣保罗修道院的晚餐,可谓相当简谱。
全麦面包、鱼肉和番茄浓汤的搭配,散发着久违的家常气息。
味道方面……自然比不上外面的餐馆,不过这么多人围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感觉,叫米娅十分怀念,不禁想起在刚刚进驻埃德蒙顿的时候,无论是学生会成员,还是普通学生,都会围坐在篝火旁享受这一天之中难得的轻松时光。
这一切……都仿佛是昨天才发生的事。
估计除了自己以外,幸存下来的学生没有谁再会去怀念,也没人愿意怀念这段艰苦的日子吧?
大概……艾达亦是如此。
从晚祷结束后,她就领着米娅和玛利亚来到一间闲置的卧室,一边进行打扫一边说着类似“晚上记得把门窗关好”、“开门前记得用猫眼看一下是谁在敲门”、“除了解手以外最好不要在教堂内随意走动”这类规矩,乍听之下,很像是某些宗教禁忌,但实际上,基本都是艾达出于安全考虑而给出的建议。
毕竟教堂周边的治安状况确实不容乐观——
从三人进屋到打扫卫生结束为止,窗外就至少传来五次以上的枪声。
在这期间,米娅和艾达之间仅仅是维持着“你问我答”的对话形式。
好比说——
“书记……”
“你没必要再叫我书记了,我现在也不是书记了,你叫我兰德里就好了。”
“那么……兰德里同学,是怎么从埃德蒙顿逃出来的……”
“是玛利亚修女救了我。”
“原来如此……”
“嗯……”
就这样,房间里的气氛不知道在第几次陷入尴尬后,打扫工作终于完成了。
可等到一切大功告成以后,艾达没有选择立即离开,活像是行将就木的老妪,坐在床边,自言自语:
“有人说会来教会遁入空门的女性,无非是四种理由——第一种是无家可归的孤儿,被好心人送到修道院寻求庇护;第二种是与生俱来的宗教狂,无论在现世拥有多少名誉、地位、权力、财富,在她们眼中这一切不过是过眼云烟,唯有修道院才是她们真正的归宿;第三种就是在世俗生活中遭遇重大打击的女性,因为感情问题而看破红尘。而我呢,却是最为人所不耻的第四种——我来这里的原因……仅仅是为了逃避‘报应’。”
换而言之……艾达其实对自己曾参与哗变这段经历相当后悔吗?
“离开埃德蒙顿以后,我每个晚上都在做同一个噩梦……梦见浑身是血的会长和书记拼命掐着我的脖子,每当我快要窒息而死的瞬间,我又从床上挣醒过来……这样的情况到底持续了多久,我也记不清了,只记得有一次实在受不了,我就偷偷拿裁纸刀割腕,结果还是被碰巧回了一趟宿舍的室友救了一命,没能死成……之后,我被送学园的医院里接受治疗,心理医生才告诉我,我患上了十分严重的PTSD,我因此被迫休学。”
PTSD——创伤后应急障碍。
如果有树不子被判定是该病的患者的话,意味着在PTSD被完全治愈前,他的特务生涯都会被无限搁置。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吧……谁教我天生这么胆小,明明犯下同样过错的其他学生都能若无其事地继续在圣瓦尔基里学园享受人生,我非但做不到,反而还要为此担惊受怕,几近崩溃……后来我终于明白了,我之所以会被折磨得死去活来,并不是因为什么PTSD,我只是遭到‘报应’罢了……”
与其说是“报应”,还不如说是因为艾达不愿意背弃自己的良心……
“结果,就算是休学在家,施加在我身上的‘报应’也没有消失——无论是出门还是在家,无论在什么地方,我都会受到严密的监视,警察告诉我这一切是为防患于未然,害怕我会一时想不开做出跑到钟楼上拿狙击步枪射杀平民这种傻事来……但我心里很清楚,他们并不害怕我成为第二个‘查尔斯·怀特曼[1]’,他们真正在乎的是,我会不会趁他们不注意跑到电视台或报社将埃德蒙顿发生的一切公之于众……”
逃过了宁恩的爪牙,却没能逃过鹰犬的耳目……吗?
“所以……你就逃到这里来了?”
“毕竟这里的警察除了收受贿赂以外,什么都不会去管。”
这个略带自嘲意味的说法,总算让米娅了解到为什么一开始迎接她的,不是修女的微笑,而是勃朗宁手枪的准星。
“而且,教会不是经常宣传,只要诚心诚意地在主面前痛悔己罪,努力向善,曾经犯下的罪行就能得到赦免……不过我也知道,无论我向嬷嬷们忏悔过多少次,领养了多少孤儿以求赎罪,在多少张纸上记录下自己的罪行,又多少次为你和会长祈求死后的安宁与来世的幸福……这一切,都只是一厢情愿的自欺欺人罢了。”
接着,艾达脸上浮现出的心力交瘁与痛不欲生一扫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轻松的笑脸。
实在太过轻松了……
就像是被苦难囚禁已久的灵魂终于迎来了属于自己的解脱一样。
“我深知自己犯下了怎样的罪孽,不管我向兰德里同学说一百句、一千句、一万句‘对不起’,都无法改变埃德蒙顿的结局,我也不会去奢求你的原谅,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贡献出自己的性命,希望能让你心头的怒火变得稍微和缓一点……”
说着,艾达将勃朗宁手枪交到米娅手里。
盯着近在咫尺的扳机,米娅陷入了沉思。
毫无疑问,眼前的少女正是践踏了特洛伊和自己的理想、抛弃埃德蒙顿的罪人之一。
不管她是为了自己能够活下去还是出于什么目的,也不管她有没有为此感到悔恨,罪行就是罪行。
只要扣下扳机,她的罪行将得到清算,自己就距离完成复仇的悲愿又近了一步。
可是……真的有必要向艾达复仇吗?
基督山伯爵因在复仇之名下的各种罪恶而苦恼不已。
哈姆雷特不仅杀死了自己的仇敌,也牺牲了所有相关之人,最终什么都没留下。
复仇成功以后,等待复仇者的,将是无尽的空虚。
艾达的双手确实沾满了难民们的鲜血,但是……这能说是她的责任吗?
她不过是一个随波逐流的不幸之人罢了。
豺狼当道,自己却首先找一只已经痛悔己罪、痛改前非的“狐狸”出气,这合理吗?
要是扣下扳机的话,就相当于承认了艾达想要以命抵命的愚蠢想法,就相当于否认她为悔过自新而付出的一切努力。
无法原谅这种愚蠢的自我牺牲。
无法接受。
怎么可能接受。
既然已经改过自新了,就应该让这位少女继续活下去。
只要她还活着,就会让修道院变得更加安全,就会有更多的孤儿因此得救。
“……这些罪过既已赦免、就不用再为罪献祭了。”
米娅放下了手枪。
“诶?为什么……不杀我?”
“我好歹也是天主教徒,怎能杀害修女。”
这个开玩笑似的说话口吻,令艾达更加大为不解。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
“你应该知道特洛伊·亚当斯在哪里吧?”
听到这个问题后,艾达先是一脸诧异,然后又像是对米娅的未卜先知表示理解般轻叹了口气。
在艾达看来,米娅毕竟拥有能在那种彻底绝望的情况下逃出埃德蒙顿的本事,即便是被构陷为哗变事件的幕后黑手,遭到举国通缉后,她都还敢找上门来……
她会知道自己手里掌握着特洛伊·亚当斯下落的消息,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
“会长……他还活着,是我把他带了回来。”
这本应是一个叫人欣喜的好消息,可不知道为什么,艾达会把这句话说得如此艰涩。
“但我觉得你们两个还是不要见面为好……”
“为、为什么?”
既然有破镜重圆的机会,要米娅就这么放弃,怎么看都有违常理。
“因为……他已经不是以前的会长。”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此时,艾达才重新抬起头来,直视米娅满怀希望的双眼。
“你真的确定要见他?”
尽管如此,某种不祥的预感还是在米娅的内心迅速膨胀起来。
可哪怕只有一丝希望——
“我想……见一见他。”
“无论如何?”
“无论如何。”
心意已决的少女都不愿放弃。
“那你就跟我来吧。”
背身离开房间之前,艾达的轻轻一语,宛若哀叹。
……
[1] 查尔斯·怀特曼,德克萨斯钟楼狙击手,因在奥斯汀的钟楼上使用狙击步枪射杀十余人、射伤三十人而得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