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
阿斯嘉特的王座当中,神族的主宰闭着眼睛沉睡着。
身着长袍,白发胜雪的女子站在王座的殿前,轻声唤醒了神王。
他睁开的仅有一只眼睛,金色的瞳孔望向王座穹顶上破裂的七彩琉璃。
那琉璃碎成数片,一如中庭某片由群岛所构成的大陆。
“灾难开始了。”
女子轻柔的话语传入神王的耳中。
“这是浩劫。”
神王站起身来——如山一般巨大的身躯闪耀着和瞳孔一样的金色光辉,和他沉稳的声音一样充满威严。
“命运之神——‘第二的薇尔丹蒂’来找我是为了何事?”
“我们的孩子所在的那里,灾难开始了。”
掌握着“当下”的女神没有回答神王,只顾颔首自言自语。
神王抬起了头,灼热的目光直直射向那破碎大陆的东北角。
他能看见那在天穹咆哮的恶魔,伸展着黑色的“翅膀”呼喊着古老的咒语;
他亦能看见那挥舞着剑刃冲向恶魔的人类,依凭被称为“勇气”的力量与其决死一战。
“从哪里来的因,就去承哪里得的果。”
他闭上了那唯一的眼睛,王座的光芒顿时都黯淡下来。
女神合十了双手唱出祈祷的歌谣,在王座的大殿中飘荡,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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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之门”寒屋所受到的攻势之大,远超见崎逆的想象。
这座因为新流而成为秋叶列岛第二大港口的城市,因其极高的开放性而遭到了堕落血族的大规模入侵。
如若不是札礼有卡戎之手的重兵把守,可能一夜之间这两座双子城就会一并沦陷。
由于札礼的援军和黎明的到来,堕落血族终于有所退却,紧张的情况也有所缓解。
但显而易见的是,当太阳再次落山,黑夜降临之时,这里或是札礼,必将会迎来下一场大战的爆发。
而这场防卫战的关键决策,正在卡戎之手的临时指挥部中遭遇激烈的争议。
“我们的策略已经很清楚地告诉你了,理事长。这只是建议,我们也没有强迫你们执行的权力和义务。”
血族少女依旧站在她出现的地方,身旁的窗户透入一缕淡金色的晨曦。
“话虽如此——坚持要保护两座城市的话,你们必须做好相应的觉悟。”
“我们不能放弃寒屋。这里还有数十万的民众,整个秋叶列岛的人都在看着我们。卡戎之手既然促使秋叶列岛处于无政府的和平状态下,就必须实施维持这境况的有力举措,而不是为了自保而放弃。”
见崎放下了手中的圣枪,走到少女背后的窗户前,拉上了窗帘。
“要这样白白失去风之门,我们无法接受——鲜血贵族如果拒绝死守的话,我们同样也不会强求。”
“谢谢。”
不知是指见崎对鲜血贵族的理解,还是只是对见崎帮她拉上窗帘遮住阳光的细心举动,冷漠的乔凡娜一族使者朝这位卡戎之手的理事长礼貌地弯腰点头表示感谢。
“带着这种感情很难赢得战争——你们应该知道诺特莱达的目的是什么。”
“纯粹的理性也许能够赢得战争,但无法走向未来。”
见崎的回答出乎了绮雅的预料。
时至今日,大多数鲜血贵族和人类并没有太多的接触。
一方面是因为血族天生惯于隐匿的性格,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古人类背信弃义的行径。
在他们看来,这只不过是一个自尊、自私、自利又自负的低劣种族——就这一点而言,他们甚至认同堕落血族的观点。
但即便如此,他们也不会像堕落血族那样藐视其他的生命——尤其是智慧生命。
绮雅在来到卡戎之手的营中前,曾猜想过“新人类”和古人类相比是否有所进步,但现在见崎的表现无疑已然动摇了她对“人类”的成见。
血族少女凝视了人类理事长几秒,冰冷的视线变得柔和,一贯冷若冰霜的脸竟露出了笑容。
见崎意识到,或许这些传闻中与死灵为伴的“牧亡者”们,并非像传言那样毫无情感。
“如果你想要那样做的话,就请加油吧,人类。”
绮雅不再反对见崎的意见,再次弯腰点头朝后者致意。
“在这种时候能看到‘希望’的样子,着实十分难得。”
“喂,我说你啊,这么容易就动摇了,嘛,不过也没关系。”
轻快而充满调侃语气的声音在绮雅的背后响起,与之一同出现的,是窗帘上现形出来的一块白色光芒。
那人形的光芒逐渐拉伸,成形,脸庞上慢慢勾勒出五官,填充上颜色。
靠着类似绮雅的术式来到卡戎之手营中的男人穿着整齐的礼服,脱下手套和绮雅一样朝见崎逆鞠躬行礼。
“初次见面,理事长。在下索特克尔·L·塞泰特斯。”
他的脸庞就像记载中的“死亡使者”塞泰特斯一族一样面如死灰,和那富有活力的声音极不相称。
“你要是再敢在我身上下这种术式,我就让尸兵把你掐死,索特克尔大人。”
绮雅回头瞪了索特克尔一眼,全然忘记了自己也是用同样的方式“拜访”了见崎逆。
“堂堂‘牧亡者’乔凡娜一族的人,能别这么怕死灵吗?”
索特克尔眯着眼睛摆出一副绅士般的笑容,但这副表情在一张和死尸一样灰白的脸上只会让人感到恐怖。
看上去来去自如,根据索特克尔的这几句话,恐怕他也只是靠着一次性的替换术式,交换了自己和早已附着在绮雅身上的死灵。
这么说来的话——
“索特克尔,不准,欺负,绮雅。”
死灵法师的背后现出了一个幼小的身影,绮雅立刻转身单膝下跪行礼。
“娜露丝大人。”
“拘礼,不必。”
“你们俩就这样出来了,堕落血族那边?”
乔凡娜一族和塞泰特斯一族,是稀少程度仅次于卡帕多西亚的两个氏族。
由于在上古蔷薇战争中,死灵和尸兵负有填充鲜血贵族数量劣势的重要任务,因此这两个氏族频繁地投入前线作战,导致了大量的牺牲。
能够庆幸的是,如果这两个种族之前在堕落血族中都是作为卧底而存在,现在的战局还有逆转的可能。
但既然已经彻底脱离了堕落血族,见崎所设想的策应反攻是绝对无法实现了。
“无论你们放不放弃寒屋,堕邪使最终都会转攻札礼。”
索特克尔耸了耸肩,虽然让绮雅来劝说见崎放弃寒屋,但他早已料到了这位理事长的坚持。
“至少,我们要去札礼阻止他‘调虎离山’。”
“不,我不认为诺特莱达的目的是札礼。”
见崎阻止了打算带着娜露丝和绮雅离开的索特克尔。
他提出的看法似乎毫无凭据——诺特莱达在堕落血族发动攻势后就离开了寒屋,除非逆新流而上前往京都海尔菲特,否则这个家伙并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
堕落血族并不是普通的侵略者,他们的目标并非掠夺财富,没有必要攻击村庄这类毫无战略意义的地点。
而他们即便在日出后不惜发动魔法也要牢牢控制寒屋市的港口,是因为没有诺特莱达的帮助,他们无法在卡戎之手有所防备的情况下再次发动登陆行动。
这样一来,京都有光辉圣女和血神在,诺特莱达的目的地只可能是札礼。
“事态紧急,我不过多解释,诺特莱达如果想找到金伦加古径,没有必要先攻寒屋引起卡戎之手的注意。”
“但是,札礼有——啊,那倒也是。”
索特克尔突然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说到一半就自己打断了自己。
见崎的立足点实际上十分简单——从堕落血族发动攻势到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太久,而札礼却毫无动静。
就像他们所了解的,现在的诺特莱达并不是卡戎之手和鲜血贵族联合就可以为敌的对手,既然已经派出了梦魇阻挠远在京都的四季,那么他早该前往札礼寻找金伦加古径。
那对于会使用魔法的诺特莱达来说并不难找,就算日出也不会对本身是人类的他造成任何影响。
但如此一来,最重要的一点却成了问题——
“那这家伙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毫无疑问在这个时间节点上,诺特莱达和堕落血族的出现应该与执灯者看到的那个景象有关。
但仅仅根据那个模糊的“灾难”,要预测敌人的行动还是难上加难。
“他是为了找我。”
就在众人因毫无头绪而陷入沉默的时候,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卡戎之手的领袖“执灯者”靠着门框,皱着眉头抱着手臂。
“首先,见崎,组织民众撤离寒屋,人民的安全最为优先;其次,鲜血贵族的各位,请你们去保护札礼。”
“四——执灯者大人,可是——”
“别婆婆妈妈的,见崎。这是命令!”
井上四季铁青着脸,用不容置疑的口气对见崎逆强硬下令。
虽然看上去不过是个仅仅十几岁的小姑娘,但谈吐之间的气势完全不输面前高了她两个头的理事长。
“你们也去吧,诺特莱达不会进攻札礼,我相信你们和卡戎之手可以对付堕落血族。”
四季注意到了索特克尔和娜露丝那有些异常的目光,不知是有些紧张还是因为赶路的疲惫,下意识地抓紧了手臂。
索特克尔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娜露丝拉了拉他的衣角对他示意。
“那么,我们先行前往札礼,索特克尔大人,娜露丝大人,请跟我来。”
绮雅打破了莫名有些尴尬的气氛,带着索特克尔和娜露丝离开了卡戎之手大营。
“四季,策略还要进一步讨论,为什么要下逐客令?”
见崎有些不太理解执灯者有些反常的情绪和态度。
井上四季自两年前成为执灯者之后,和血神该隐及鲜血贵族都有不少接触。
即使她对付堕落血族如何心狠手辣,但对这部分作为盟友的血族还是一直非常友善,可以说是“不计前嫌”。
而不像许多曾遭到堕落血族——遭到梦魇袭击的秋叶列岛居民那样,无论鲜血贵族还是堕落血族一概当做敌人看待。
“因为......我没有时间了......”
“四季?!”
还没等见崎想出个所以然来,四季已经无力再抓着自己的手臂,靠着门框倒了下去。
理事长大步上前接住倒下的执灯者,四季手臂上露出的伤痕却令他瞠目结舌。
那是两条交叉成十字,冒着黑色雾气的黑色伤痕,即使见崎是个人类也能察觉到蕴藏在其中的恐怖诅咒。
“这......这是......?!濑上!濑上!闲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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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劣,人类。”
黑衣的少女与穿着礼服的男子坐在一辆巨大的灵车之中,白色的灵车在乡间的道路上显得十分扎眼。
随行的尸兵在绮雅的指挥下驱赶着路上出没的野兽,将这辆灵车朝前方灯火通明的沙城札礼驶去。
“你注意到了吗?为什么不让我说呢?”
索特克尔脸上挂着一副无论对这辆车而言还是对当下状况而言都不合气氛的微笑。
“‘斩尽杀绝’。”
坐在他身边的娜露丝默默地吐出四个字的术式名。
这个术式,是所有鲜血贵族、堕落血族乃至古人类都十分熟悉的术式。
虽然只有寥寥四个字,却也能读出这个魔法的邪恶程度。
“斩尽杀绝”——只出现在“黑暗魔法(Fallen Magick)”中的术式,是媒介魔法(Media Magick)中“血液坏变”的扭曲变体。
“执灯者的话,‘血族化’的效果暂且不必担心,但另外两层效果......”
恐怕诺特莱达的目的,也就是另外这两层效果吧——索特克尔眯起眼睛看着车窗外,黎明的天空中若隐若现的几颗星星。
如果目标不会因为这个术式成为堕邪使,那么它留下的诅咒就会如附骨之疽一般蚕食被诅咒者的血液,令其无法再生。
而与此同时,施术者也可以通过术式探知目标的位置和状态,可以说是十分恶毒的诅咒魔法。
“索特克尔,为什么呢?”
短短两个词,索特克尔可以从中听出娜露丝的悲伤。
他转头看向这个靠在他身上的少女,如同话语中饱含着难以压抑的情感,娜露丝的脸上也是一副和她的外表不符的忧郁。
“明明每个人,每个生着或者死了的魂灵,都在为属于自己的希望艰难奋斗,”
这可能是娜露丝第一次组织出复杂的句子,还无法说得十分连贯。
“然而,为什么,迎接和承载这份决心与努力的,总是无尽的绝望......呢。”
索特克尔沉默了半晌,把视线转回行驶的方向,札礼已经不远了。
他能够感受到娜露丝的情感——或许这是每一个乔凡娜一族成员和塞泰特斯一族成员都在思考的问题。
只有在失去的一瞬,才知道拥有的真正含义。
只有无比地接近死亡,才能知晓生命的重要。
“死亡使者”和“牧亡者”作为看似最为藐视生者的两族,他们对于生命的理解和敬畏,却远超其他鲜血贵族。
或许此时此刻,只有感同身受的索特克尔才能够解答娜露丝的问题。
“也许只有这样,这个世界才能证明希望的可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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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中的是悲哀,是痛苦,是不得不放弃,不得不丢下的愿望。
令人崩溃的并不是悬崖峭壁,而是在行驶时突然遇到的断头路。
或许这个男人,当初的确是那样的绝望。
——你又能明白什么?不过是个渺小的凡人,却怀抱着违背法理而不切实际的梦想......
少女看到那个瘦削的身影在面前扭曲。
巨大的翅膀在那扭曲后的影子上伸展,黑暗中满满地写着的都是“欲望”和“堕落”。
就因为这样才做了那种事,就因为这样,因为这样......
——我知道你们在寻找什么,索求什么......人们想要守护的东西,是不会被轻易夺走的......
少女声嘶力竭地朝面前的恶魔喊道。
她挥起了拳头,想要打散那试图笼罩她的阴影。
但那阴影吞噬了周围的一切,变得无比巨大,如同海啸一般扑面而来。
——哈哈哈......欢呼吧......尽情欢呼吧,为毁灭的君临而欢呼吧!
“执灯者大人?执灯者大人?”
“啊!”
四季从噩梦中醒来,一张焦急的脸庞映入眼帘。
周围是病房的白色,窗外炽热当空的烈阳告诉她已是正午。
“濑上......”
“您终于醒了,感觉身体怎么样?”
面前的护士把手放在四季的额头上试了试体温,递给四季一杯温水。
“幽子,这里是......?”
四季接过温水,从床上坐起身来。
这里毫无疑问是医院,但秋叶列岛的全部医院都属于卡戎之手的公共设施,内部环境都是一模一样。
“这里还是‘风之门’寒屋市,民众刚刚接到指令,正在见崎前辈的组织下紧急撤离。”
护士在四季的床边坐下,将温度计递给四季。
“来,体温还是要好好测一测的。”
“是吗......”
四季垂下了眼睑。
虽然她那样坚决地给见崎下了命令,但就像见崎说的那样,卡戎之手曾经信誓旦旦会抵御外敌保证居民的安全。
现如今,她在与诺特莱达的初次战斗就中不慎被“斩尽杀绝”所伤,遑论保下诺特莱达觊觎下的秋叶列岛。
对了,“斩尽杀绝”——四季猛地抬起自己的手臂,但那恐怖的十字形伤痕已然无影无踪。
“......幽子,我的伤是怎么回事?”
“执灯者大人,我是濑上初音,濑上幽子的妹妹。”
护士拿过四季的体温计,有些脸红地纠正了四季的错误。
不过濑上姐妹不仅长相极其相似,所拥有的异能力“速效治愈(First Aid)”和“极效治愈(Once Aid)”也属于同一类型,四季会认错也很正常。
但“极效治愈”是极个别有副作用的异能力之一,用来治疗“斩尽杀绝”这样强大的诅咒,其类似于体力透支的副作用会更加明显。
而速效治愈不能治疗这么严重的伤势,闲院绯的“有效治愈”又无法在短时间内起效——
“嗯,烧已经退了,您的伤是......”
初音话还没说完,急剧阴暗下去的窗外便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
夹杂着狂风的呼啸和不祥的火红色,突如其来的夜幕将本应为午时的城市笼罩,赤红色的弯月自地平线下升起。
四季连忙起身——“斩尽杀绝”被除去后,力量恢复似乎比平常还要快——不过她已经没有心思去注意这个了。
“请等一下,执灯者大人,您的身体......”
“我已经没事了!”
四季迅速披上放在床头的衣服,心急火燎地跑近窗户。
她大概能猜到“斩尽杀绝”是如何被解除的,如果是那样,毫无疑问关键人物已经在寒屋聚齐。
那么就算是诺特莱达,也有与之一战的可能性。
“快去叫见崎过来!越快越好!”
“可是,执灯者大人......”
初音并不了解四季的恢复情况,但四季已经没有那个耐心跟她解释了。
“现在就去!”
“好、好的!”
四季望着窗外这反常的天空。
这个中庭唯有时间是无法干涉的——因果可以逆转,但时间不会倒流,同样也不可能被加速。
黑暗魔法是在攻击性能上特化的普通媒介魔法,仍旧隶属于三大基本法之一“平衡法”的它,无法突破这条铁律。
诺特莱达或许能够利用魔法遮蔽太阳,但不可能提前令月亮升空。
那么,这个景象,只有两种可能——
“是的,如你所想,执灯者!”
双翼的恶魔悬浮于入夜的天际,背后是那一弯以魔法创造的赤红弦月。
在他的下方,无数堕落血族在堕邪使将领卡德尼斯·J·诺斯费勒图(Kaddness Ju Nosferetu)的指挥下,靠着遮蔽了日光的魔法的掩护,对风之门发动了攻击。
威力巨大的黑暗魔法接连不断地轰击着前线战场,逼迫卡戎之手不断向后缩减自己的防御线。
原本堕落血族就占据了东部和北部城区,如若再一步撤退,卡戎之手就要放弃这座城市了。
“用你们的眼睛去看着吧,用你的心灵去恐惧吧!此刻,此地,‘夜幕’即将降临!”
诺特莱达肆意地呼喊着,就像是他自称的“灭世的预言师”那般模样可怖。
——不对......
“四季!快离开这里,黑暗魔法的轰炸马上就要波及这所医院了!退守南城区吧!”
背后背着数把重武器,手持机枪的见崎逆冲进了四季的房间。
——那家伙不应该这么做......那家伙没有必要......
“见崎,立刻告知守备班回到原本位置——”
四季没有回头,一字一句地下令。
“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后退半步。”
“不许后退......?”
见崎有些疑惑不解。
黑暗魔法就像时常造访着“风之门”的星落海季风一般冲向寒屋,即使是拥有异能力的卡戎之手成员,也无法去碰触那些可怕的诅咒。
四季或许能忍耐“斩尽杀绝”的痛苦,但不提前攻班和守备班的战斗人员,濑上幽子和闲院绯隶属的救护班是绝对不能正面迎击堕落血族的。
卡戎之手不惧怕牺牲——但这不是无谓送死的理由,尤其是在面对着入侵者的时候,更应珍惜这些仅有的有生战斗力。
然而四季并不这么认为——至少就现在的攻势,她并不认为卡戎之手有后撤的需要。
执灯者将冥灯举到眼前,透过那光辉看到的并不是那些毁天灭地的扭曲黑暗魔法,而是炽热的太阳和平静的天空。
反常的只不过是正在步步后撤的卡戎之手,无论是黑暗魔法还是堕落血族,甚至连诺特莱达也只不过是个假象而已。
——冥灯告诉她,这只不过是那个家伙的幻术。
其目的不言而喻,卡戎之手内部没有可以看透幻术的异能力,也不可能“以身试法”。
“这是幻术的佯攻,只是为了拖延时间,见崎。”
顾不得和身后的理事长解释,四季直接翻越窗户,连高度都不看就从二楼跃下。
“让卡戎之手的主力到城外的新流河畔来,还有‘那两个人’也是!”
“只知道下命令,所以说女人......”
见崎嘟囔了一句,取下腰间的对讲机,吐掉嘴里的烟大吼。
“通知风之门的卡戎之手成员,前攻班前往城外‘双城港’,守备班无视黑暗魔法回到原位死守,重复一遍,前攻班前往城外‘双城港’,守备班无视黑暗魔法回到原位死守!不许后退!这是命令!”
其实道理和先前一样简单,诺特莱达没必要等到现在做这种事,遮蔽午后的太阳怎么看也比遮蔽朝阳要更消耗魔力。
但现在没有时间说明了——四季清楚地知道,无论见崎能否理解,只有她才能阻止诺特莱达的真正意图。
但或许对诺特莱达而言,根本不存在所谓的“阻止”这一说法。
那个魔法师的目的,根本不是找到札礼的那个“界限连接点”,也不是释放那个会掀起蔷薇战争的男人。
他是个疯子——想到这一点的四季禁不住苦笑——虽然这个疯子还有一定的理性,会计算简单的代价,想到简单的诸如拖延时间之类的方法。
但那个家伙并不会去像鲜血贵族和卡戎之手那样考虑和利用复杂的战术,只会玩些小孩子的心理把戏。
这个疯子寻求的,只不过就是秋叶列岛乃至中庭世界的毁灭,实现四季看见的“预言”罢了。
那么,只要在这里阻止他,靠着血神和光辉圣女的帮助阻止他,一切就——
四季解除了冥光的双翼,在横跨两城之间的新流岸边着陆,停下了赶往双城港的脚步。
“闹够了没有。”
执灯者将腰间的冥灯取下,发光的冥灯在河畔的地上映照出一个完整而巨大的魔法阵,错综复杂的线条在冥光下如同雨后的水痕遇到了阳光迅速消失不见。
“之前承蒙光辉圣女和血神大人照顾了,执灯者小姐。”
梦魇站在四季的背后,斗篷中的脸依旧被深邃的黑暗所覆盖,手中与魔法阵纹路一致的石板粉碎成沙泻下,融入脚下的泥土。
“诺特莱达胆子可真小啊,还要派你这个手下败将来拖延时间吗?”
四季没有转身,面前的新流咆哮着掀起巨浪。
“就他这种头脑和胆识,妄想毁灭世界?真是痴人说梦。”
“不,你错了,井上家的小姑娘。”
梦魇那满脸的黑雾上,再度现出如那弦月般弯曲而血红的笑容。
“毁灭了这片大地的将会是你自己,毁灭整个中庭的也绝不会是我们......”
“闭嘴,小丑。”
冥光手刃在梦魇的罩帽一侧切开了一个缺口,梦魇原地未动,像之前一样抓住了执灯者的手腕。
“我说过,女孩子这么暴力可不好。”
“那可不一定,梦魇。”
四季扬起左手浮动的冥灯,一瞬之内便从梦魇面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三柄短剑紧接着如闪电般从前后方刺透了梦魇的身体,令他动弹不得。
梦魇那阴笑的豁口反了个方向,勉强稳住身形。
“这......这是......?”
“看来我们还是高估了‘某些东西’对堕落血族的杀伤力。”
梦魇艰难地转身——这也是在这些剑刃所限制下,他十分勉强才能做出的动作。
卡戎之手前攻班,秋叶列岛唯一也是中庭世界顶尖之一的武装组织,其超过半数的人都出现在了这里。
在其他类似气息遮掩的异能力帮助下,以某种概念魔法所强化的短剑完全困住梦魇的,则是站在人群最前,一位戴着眼镜看上去相当斯文的年轻人。
“三年前在井上家有幸见识过你的恶行,梦魇。”
利川真泽的手中还有数把短剑,梦魇能感受到那些武器上微弱而熟悉的压迫力。
“要忏悔的话,就趁现在吧。”
“大言不惭!”
看似毫无退路的堕邪使突然仰天长啸,刺穿身体的长剑瞬间如他脸庞上那样纯黑的雾吞噬殆尽。
“要忏悔的是你们!”
梦魇脚下的泥土再度展开了一个比之前还要巨大的魔法阵。
法阵的周围,无数堕邪使似鬼魅般,依靠梦魇的位面传送幻术大量出现,将执灯者和卡戎之手围成了铁桶。
“果然如此。”
不知何时出现在梦魇身后的四季背对着新流,奔涌的江水是这个重围唯一的缺口。
那个石板并不是想要困住四季却被识破的,第一个魔法的媒介。
令其碎裂并融入泥土,只是梦魇在暗中发动传送术式。
“控制执灯者,阻击前攻班,牵制卡戎之手——好让诺特莱达有机可乘。”
虽然落入了陷阱,但四季看上去一如前夜与雾魇对决时一样冷静。
“你们的目的,究竟是所谓的‘预言’,还是那个男人呢?”
“不论目的是哪个,现在都已经达到了不是吗?”
得手的梦魇一步步逼近已经无处可退的执灯者。
就算是卡戎之手前攻班的主力,在如此大规模的堕落血族面前,也只不过是螳臂当车。
“无论是京都海尔菲特,还是金伦加古径,现在要拿下都易如反掌。”
“大言不惭的是你才对吧,梦魇。”
梦魇停下了脚步。
执灯者举起的手中,是一张看上去有些残旧的符咒。
堕落血族——斩断了冥神海拉的契约,彻底投向“夜”的主宰——获得强大力量的同时,他们也深化了自己的弱点。
他们使用着黑暗魔法,永远行走于夜幕,无法像鲜血贵族那样藉由向冥神海拉和冥界公主潘多拉支付代价来使自己暂时人类化,因此永远无法逃脱对阳光的恐惧。
“‘耀符’——”
符咒在四季的手中随着吟唱逐渐发出强烈的闪光,周围的光如同海啸爆发前的退潮一般被聚合进符咒内部。
然后仅仅在零点几秒之内,就像触发了链式反应的核弹一样迸裂开来——
“——阳光普照!”
——走为上策!
不能再多加思考了,这个符咒的威力,即便是四季这样的外行人来发动,也绝不是梦魇和其他堕落血族能够正面接下的招数。
比“光符”威力更强的“耀符”,算上神社内的数量也十分有限,执灯者会随身携带通常光辉圣女都很少使用的强大符咒,显然对战局早有预料。
梦魇有些不甘心——他第三次在同一个目标手下败北——这个看似幼稚的小姑娘,恐怕有着不输于“谋士”的谋略。
——看来下次,要跟那个玩世不恭的雾魇讨教两招才行。他想。
耀符强烈的光芒散去,新流河畔已经只余前攻班众人和执灯者井上四季,堕落血族们靠着梦魇的幻术逃之夭夭。
“执灯者大人——四季!”
利川真泽眼疾手快,大步上前扶住了差点倒下的四季。
“我没事,只是强行发动没用过的符咒略微有点累。快点,去双城港。”
“但是,堕落血族不是已经逃跑了吗?为什么还要去双城港?而且您现在......”
利川真泽的话还未问完,远处的双城港出现的状况就令他目瞪口呆。
交织着闪电与火焰的黑暗魔法如电影特效般腾空而起,如同恶魔般巨大的黑影投射在港口空中的天幕上。
在那如末日般恐怖的景象当中,传来了两日作战间他们早已熟悉的笑声。
“来吧,执灯者!来吧,卡戎之手!”
诺特莱达那狂妄的大笑,伴随着接连不断的爆炸声响彻新流两岸。
“来吧,歌颂死亡与毁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