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时间是早晨七点半。

距离制裁行动开始已经过去了一个半小时。与硝烟弥漫的荆棘骑士团总部截然不同,狄格尼提城内此刻寂静得如同废土。本该早早开门营业的餐馆、商铺此刻大门紧闭,街道上的行人也不见踪影。昏暗翻滚的乌云笼罩在王都上空,将下未下的冷雨让凝重的气氛变得越发阴郁。

“目前没有异常。”

“这边也一样。辛苦了。”

年轻的鸢尾骑士韦尔与同僚擦肩而过。按照程序进行了简单的情报交换之后,他正了正帽檐,再次踏上自己负责的巡逻路线。对他来说,这样的巡逻工作已经是家常便饭,但他心里很明白,这次的“巡逻”,与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

——为了保证制裁行动的顺利进行,同时也是为了不在暂时不知情的普通民众中间引起不必要的恐慌,鸢尾骑士团在女王的示意下,颁布了为期一天的“禁足令”。

“联合演练”这个理由应该足够可信。至少韦尔是这么认为的。但是,每当他走过那些门窗紧闭的房屋,无意间瞥见透过窗帘的缝隙小心翼翼地朝外窥探的眼睛的时候,他总是会心底一惊,不由得想要加快脚步。

民众并不是傻瓜。尽管被隔绝在真相的外侧,但他们对正在发生的事依然有所察觉。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只是一介普通骑士的韦尔并不知道。那些复杂深奥的问题轮不到他来操心,也不会有人允许他横加指责。他能做的,就只有在每一次的巡逻任务中尽心尽力,在可以预料的危险发生之前将之扼杀——仅此而已。

“……哈……”

终于,韦尔又一次回到了起点——西城门与西街道的交界。他已经数不清自己究竟走了多少步,但,即使深知这种枯燥乏味的机械作业将要持续整整一天,他内心也没有丝毫排斥。

此刻,只是暂时停下脚步。

“好想吃食堂的芝麻贝果啊……”

——然后吐出了无足轻重的一句话。

眼看收工时间还绵绵无期,内心却先一步惦记起了不知何时才能到来的晚饭。韦尔自嘲般地撇了撇嘴,再次正了正帽檐,迈开步伐——

眼睛自然而然地向路过了无数次的街边小巷随意一瞥。这时,韦尔突然注意到了一对奇怪的组合。

那是一个披着黑色连帽斗篷的瘦小男孩。站在他旁边的则是一名穿着黑色大衣的青年。仿佛是在防范随时可能到来的大雨,青年擎着一把黑色的雨伞,他们注视着挂着“停止营业”的猫眼咖啡馆的大门,既不移动也不互相交谈,就像是两座凭空出现的黑色雕塑。

韦尔想也没想便快步朝他们走去。他确信“禁足令”应该已经传达到了居住在狄格尼提城内的每一个人的耳朵里,但是除了“传达失误”之外,他实在找不出这两个人在戒严时期跑到街上乱晃的理由。毕竟,除了巡逻人员之外,鸢尾骑士团同样也在各个城门配备了相当数量的骑士。加之今天出入王都的有轨巴士也都全部停运,要说他们是从城外来的,韦尔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

重要的是。在今天这样充满了不稳定因素的日子里,无论是作为人还是作为骑士,韦尔都无法对他们放任不管。

“喂!那边的两位!现在是戒严时期,普通民众禁止随意游逛!请把自己的名字告诉我!”

——韦尔很快走到了距离他们只有几英距的地方,同时用自己引以为豪的大嗓门厉声训诫。

这原本只是再普通不过的日常工作。

“原本”。

韦尔根本没有看清原本静立不动的青年是如何在不到两秒的时间内闪身出现在他眼前的。黑色风衣的下摆在空中高高扬起,在韦尔反应不及的瞬间,青年翻转手腕,右手拇指摁下伞钮,反手将收合的黑色雨伞捅向了韦尔的胸口。

“……唔、呃……”

柔软粗糙的防水伞布此刻变成了坚硬的翎羽,同锋利的伞尖一起从韦尔的肋骨中间刺入,穿破了后背。

大脑陷入混乱的韦尔花了一点时间才理解自己口中喷涌而出的鲜红液体代表着什么。他瞪大眼睛,望着面前的青年,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而做出骇人行径的青年却依旧绷紧脸部的肌肉,他甚至没再看被他刺穿的韦尔,只是在短暂的停顿之后,果断而决绝地将雨伞拔了出来。

犹如五脏六腑被一同扯出的感觉——比起疼痛,丧失感和不现实感要来得更加显著。韦尔无法自控地跌倒在地,一边抽搐一边咳出大量鲜血。

——究竟为什么会这样?

韦尔咬着牙昂起头,视野的一角映出从自己身下不断向外蔓延的血泊。骑士的本能让他拼尽全力保持着自己的意识,眼睛死死地盯着青年黑色的裤管。有什么不妙的事发生了——他很清楚,他很想大声呼喊,但他的喉咙已经发不出声音;他想努力反抗,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力气抽出插在腰间的佩剑。

“……、……”

无声的嘶吼从韦尔口中迸发,青年充耳不闻。他转过头,对站在不远处的男孩说:

“接下来的十分钟,只有这个人的巡逻路线会经过这里。我会把他处理掉,然后立即返回我负责的区域。那么,接下来就交给你了,零。”

“明白。”

男孩简短地应答。就在这一瞬间,他妖异的蓝色双眼迸发出震人心魄的强烈光芒,犹如劈裂天空的闪电一般——恰如其字面意义地,“劈裂”了韦尔眼前的这片天空。

于是,韦尔目睹了那一幕。目睹了那个就此改写了苍岚王国的命运的画面。

被粗暴地劈开的半空之中,出现了一条约有六英尺高的裂缝。那条裂缝就像是某种巨型生物的眼睑一般蠕动、翻卷,沉默而缓慢地将自己的内部展现给一无所知的人类——

那并不是,这个世界可能存在的风景。

泛着金属般深蓝色光泽的黑暗无限延伸。破碎的尖叫声犹如歌唱般泉涌而出。大股令人震颤、令人畏惧的力量像海浪一样奔腾。韦尔目瞪口呆地望着自己根本无法理解的景象,就在这时,无数的黑影从被虚无所充斥的裂缝之中现身,犹如诸神陨落之日降临圣殿的,黑袍加身的反抗者们——

不。那才不是什么反抗者。

手握武器、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侵入王国的地界——在鸢尾骑士,不,在任何一个骑士的认知之中,这些人只会有一种身份,那就是——敌人!

意识逐渐涣散的韦尔用尽全力翻过身子,仰面朝上。仿佛已经知道这将会是此生的最后一次战斗,濒死的韦尔发挥出了超乎寻常的力量,他硬是用几乎失去了知觉的手指从制服的前胸口袋中掏出自己的铜质哨子,塞进麻木的嘴唇里,挤出残留在肺部的所有空气——

尖锐的哨声突然在中途断绝。

韦尔还不甘地睁着眼睛,但那双眼睛,此刻,已经彻底死去。

穿黑色大衣的青年将伞尖从韦尔的脖颈中抽出,亮铜色的哨子与喷涌的鲜血一同落到了地上。

青年脸上绷紧的肌肉线条突然松弛了下来,他僵硬地牵起嘴角,呈现出复仇之后的畅快表情。

但,那种表情转瞬即逝。他握着鲜血淋漓的雨伞,转身走向尚未合拢的裂缝。

直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身着黑袍的反抗者们依旧在源源不绝、悄声无息地从裂缝之中涌出。他们即将带着噩梦一起滑入大街小巷。

零站在旁边,睁着光芒渐暗的眼睛,冷漠地旁观着这一切。

——他知道,这只不过是个开始。

 

 

◆◇◇

 

 

与此同时,荆棘骑士团团长办公室内。

从未有过的剧烈头痛袭击了处在对峙中心的贝栗亚瑟——激烈暴动的识别本能传达着危险的信号。前所未有的庞大曜力交杂蹂躏着她的大脑,太过冗杂的信息甚至让她在短暂的瞬间忘却了迫在眉睫的战斗。

她当然认出了零的曜力——轻而易举地。但,很快她便意识到,不止如此。她知道零的实力有多么恐怖,可是,单单只是一个零,不会让她的神经像是被拧断、揉碎一般释放疼痛。

她意识到了什么。瞬时,她露出了罕见的震惊表情。

“不对……等等!”

她出声制止看起来随时都有可能挥刀砍过来的盖理。

“情况……有点不对。这……没有道理……为什么王都会……!”

“哈?!少给我在那边耍花招!”盖理怒斥道,紧握双刀握柄的手指没有放松丝毫,“事到如今还要想方设法逃脱本大爷的制裁吗?我告诉你们,想都不用——”

话音未落。

“不,这不是‘耍花招’。”

——哈尔打断了盖理。他语气依旧镇定,脸色却和贝栗亚瑟一样苍白得吓人。

“我和贝栗亚瑟都是祈愿者,看来我们的‘识别本能’反馈给了我们相同的信息——王都城内出现了数量庞大的曜力反应。”

“你说什么?”科尔温更加绷紧了神经,“‘识别本能’……那不是祈愿者独有的,能感应到一定范围内正在使用曜力的祈愿者的能力吗?所以你的意思是,现在王都城内出现了大量正在使用曜力的祈愿者?”

“听他们胡扯!说什么‘祈愿者的识别本能’,根本就是仗着我们这些普通人没办法拆穿他们的谎话所以在那边张口乱说,好转移我们的注意力然后脚底抹油!喂,我可警告你们!别以为这里只有你们两个祈愿者,这边这个鸢尾的团长,虽然不成器但也——”

盖理语塞了。他恰好看见旁边的莉兹的表情——那是与哈尔和贝栗亚瑟如出一辙的惊愕神情。她圆睁着眼睛,汗水从她的额角往下流淌。

“不……是吧……”

“‘……我们,没有撒谎。我们也没有必要撒这种立刻就会被拆穿的谎。”

贝栗亚瑟盯着盖理的眼睛说:

“现在在王都活动的‘祈愿者’,至少……有数千名。但,谁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真正的‘祈愿者’。或许是其他更糟糕的东西。”

“更糟糕的东西是指——”

就在这时,扣在耳朵上的通讯器中传来了“沙沙”的杂声,打断了科尔温急迫的问话。很快,语速极快的女声在耳边响起:

“科尔温副队长,这里是艾薇。我现在在东北侧的月杉树林。王都狄格尼提城内发生了异常情况。”

“继续!”

“大约十分钟之前,西城门附近响起了一声威慑性的哨声,大约持续了三秒。之后哨声连续响起,半分钟之前,有人在城中心发射了鸢尾骑士专用的求援信号弹。现在,各个城门均已封锁。我在这里能够听见城内传来的械斗声。副队长,情况有变。请下达下一步的指令。”

科尔温还未来得及理清思路,旁边便响起了莉兹的喊声:

“你说什么,大量不明身份的黑袍异端现身王都?!他们正在以王宫为目标汇集?!入侵的路线呢?……什么,不清楚?开什么玩笑!”

顿时,所有人的神情都变得凝重了起来。在几秒钟时间内,莉兹迅速调整好情绪,果断地对通讯器对面的人做出指示:

“莱特,马上派人支援坚守街道的巡逻骑士。重点部署王宫大道与各街区主干道的接点,再派一支队伍道王宫去通告现状,和王家侍卫队一起保卫女王的安全。注意以平民的安危为先,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们突破我们的防线!”

就在莉兹做出决定的同时,科尔温也给出了自己的命令:

“本部有赫伯特将军坐镇,留守的骑士肯定也会倾巢出动。我们这边会见机行事,艾薇,你先潜入城内,不要引人注目,尽量收集敌方的情报——尤其关注他们之中是否存在领导者。”

“是。”

女刺客的尾音淹没在凌厉的风声之中。

耳边重归平静,气氛随之变得诡异了起来。这一次,连盖理都没有再由着自己的性子大喊大叫。站在窗前、背对着光明的被制裁者们,以及将他们追入绝境的制裁者们,都被风云突破的现状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间,所有人握着武器的手都松懈了下来。

“贝栗亚瑟殿下,现在不是沉默相对的时候。”

——打破僵局的声音来自贝栗亚瑟手中的半透明剑刃。

“你们即将要面对的可能是最最棘手的敌人。就像您刚才说过的,那些入侵者并不是普通的‘祈愿者’。我读不出他们任何一个人的名片——您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果真如此吗,苍月?”贝栗亚瑟眉头紧皱,“他们……要么是异端,要么是……黑茧的宿主——”

“是的,殿下。王国的命运危在旦夕,这绝不是夸大其词。只有协同合作,才能让你们度过难关。”

“……我明白了。”

“喂,你一个人在那里嘀咕些什么!”

并非祈愿者的盖理当然听不见苍月的声音,贝栗亚瑟的“自言自语”反而更加加重了他的疑虑。但那声音毫无疑问,已经清清楚楚地传到了莉兹和哈尔的耳中。

“盖理队长、科尔温副队长、莉兹团长。”

贝栗亚瑟冷静地望着他们:

“我想我们必须合作。”

“你在那边给我胡说些什——”

“贝栗亚瑟副团长。”科尔温及时制止了暴跳如雷的盖理,他显得异常冷静,“别忘了我们是为何而来。鉴于你们过去的表现,我们很难相信你们。你们能证明那大量的‘祈愿者’不是你们和实验团体勾结之后趁机引入王都的吗?一切都太过巧合了,恰好在我们倾尽全力对你们进行制裁打击的时候,王都遭遇突然袭击——这难道不是你们身为‘背叛者’的又一铁证吗?”

“不是。”

贝栗亚瑟斩钉截铁的否认让莉兹露出了难以言喻的复杂表情。她并没有注意,而是昂首挺胸地继续说了下去:

“我知道有多少对荆棘骑士团不利的证据。我无法一一推翻你们的立证——但那不是我们现在该做的事。至于荆棘骑士团是不是背叛者……时间最终会证明一切。我们现在该做的,是通力合作,制服那些意图伤害这个国家的敌人。”

“事到如今你还敢厚着脸皮提‘合作’!要我说,你们现在最该做的是乖乖束手就擒,让我们腾出精力去爆揍王都里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盖理吼道,“少给我装蒜,就算真的让你们上战场,你们留在骑士团里这些不成器的老弱病残除了拖后腿之外还能做些什么?那些家伙有个屁的战斗能力!”

“不。”

寒冬山泉般冷冽的声音敲下了争执终结的钟声。哈尔手握法杖向前一步,和贝栗亚瑟并肩站在一起。

“荆棘骑士团还有两个可以战斗的骑士。有我们两个人就足够了。”他用狭长的双眼扫视所有人,“与祈愿者的战斗,同为祈愿者的荆棘骑士不可或缺。否则,你们付出再多也只是白费功夫。我和贝栗亚瑟愿意协助你们驱赶入侵者,当然……你们也可以将我们视作人质。”

盖理、科尔温和莉兹眉头紧锁,面面相觑。突然,哈尔提高了声音:

“怎么,难道到了这种时候,你们还要执着于内讧,执意将自己的国家拱手让人吗?!”

那严厉的斥责声中流露出的感情,一举击碎了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沉重壁垒。

但,没有任何人能否认他。即使他是“敌人”,是“背叛者”们的首领——

“……我同意合作。”

——最先表态的是紧绷着脸的莉兹。

她上前一步,碧绿的双眼中燃烧着不输哈尔的坚毅火焰:

“哈尔团长。我不知道你们隐瞒了多少事,有何目的——但,危机当前,假如你们愿意助我们一臂之力,我会将此当成你们的悔过与补偿。你们别妄想能趁机反咬我们一口——一切结束之后,我会亲自给你戴上镣铐,然后,我要请你老老实实地把所有事都交代清楚。”

决绝的发言掷地有声。

仿佛是在应和莉兹的话,科尔温和盖理对视一眼。盖理尽管还有些愤愤不平,但依旧和科尔温一同收起了手中的武器。

——谁都知道现在真正重要的是什么。

 

 

◆◇◇

 

 

“合作成立”。

紧急情况下达成的暂时和解具有非同一般的震慑力。当“援救王都”的命令传遍荆棘骑士团总部的每一个角落的时候,无论是黑色制服的黑蔷薇骑士,还是蓝色制服的鸢尾骑士,都在瞬间理解了这个甚至让女王的“剿灭令”退居其次的命令意味着什么。

几分钟之前在王都上空大量绽放的信号弹并不是“演习”。前所未有的危机已经到来,现在任何问题都只能靠边。

“快!无法行动的伤员在原地待命,其他人迅速整装列阵,向狄格尼提城内前进!”

如雷贯耳的喝令交杂炸响。在黑蔷薇骑士团和鸢尾骑士团的各支队长的带领下,由精锐骑士组成的庞大队伍浩浩荡荡地踏过连接荆棘骑士团总部与狄格尼提城西城门的林间小道与西大道。镇守西城门的黑蔷薇骑士们已经快要到达极限,而支援部队的到来对他们来说无疑是一针提神剂——

——但,谁也不知道这针提神剂的效果能够持续多久。

由姬尔和尤莱亚带头的先遣部队迅速投入了战斗。

由莉兹、盖理、科尔温、哈尔、贝栗亚瑟组成的临时领导小队则紧随其后,在突入狄格尼提城区之后迅速藏身于城门附近墙体倒塌形成的掩体之中——毕竟他们肩上担着更为沉重的责任,在部下们拼死为他们争取的这数分钟之中,他们必须迅速把握现状,制定出行之有效的方案。

“禁足”可能是最为明智的一个命令。起码现在躲在家中的平民们是安全的。至少——暂时是安全的。这个“暂时”有多长,全都取决于骑士们的行动。这一点,每个人都心知肚明。

“简直……难以置信!那究竟是什么!”

——但,纵然是曾经参加过黄昏之战的科尔温,也被眼前的情景所震惊。

低沉乌云笼罩之下的铅灰色街道之上,无数身穿黑袍的“祈愿者”与骑士们激烈缠斗。不,应该说,所谓的“缠斗”仅只是骑士们单方面的行为。因为,无论他们采用何种凶狠的攻击、何种流畅有力的合作,那些“祈愿者”都不躲不闪,仅只是平淡地、机械地承受着刀与枪与剑的攻击。他们的手臂被斩下、身体被劈开,半个头颅摔在地上,变成血肉模糊的肉块——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被骑士们成功打倒。

“我差不多明白‘可能比祈愿者要更糟糕’是什么意思了。”

躲在掩体另一侧的莉兹探出身子,以极快的速度向数个朝这边奔来的“祈愿者”连开三枪。专为她量身定制的改进式曜管枪中装载着特制的曜晶子弹,它们附着着莉兹的曜力“追踪”从枪膛中急速射出,奇妙弯曲的弹道顺利地截住了最前面的三个“祈愿者”,螺旋飞行的曜晶子弹准确地穿破他们的胸口,在空气中留下干燥的响声和爆散的黑色血液。

击中的是本应有心脏跳动的左胸。

然而,本该就此倒下的“祈愿者”们却只是后退了几步,接着便又毫不停歇地朝这边踉跄着奔跑。见状,莉兹立即缩回了掩体之内。

“果然。这些家伙根本就不是什么祈愿者!和我那些在黄昏之战时被注射了生理强化剂,最终异变的同伴们一样——他们是异端!并且是相对比较棘手的那种……不,以这个数量来说,应该是相当棘手!他们已经完全丧失了自我意志,但是,在自身的曜力耗尽之前,无论受到什么样的伤害,他们都能自己复原!”她大声吼道,“我们无论做什么充其量也只是拖延他们的行动,必须尽快找到他们的‘领袖’,找到从根本上解决他们的方法!”

“艾薇已经在搜索他们的领袖了,给她一点时间!”科尔温转向旁边的哈尔,“哈尔团长!请给出祈愿者角度的建议!”

“莉兹团长的概括已经非常全面了。我能补充的只是,比起局限性较大的莉兹团长,我能更加效率地——”

猝不及防间,哈尔猛地一挥法杖——杖尖的琉蓝石光芒闪耀,盘旋而起的暴风咆哮着将近在咫尺的袭击者们卷入其中。极限压缩的气流同时也压碎了他们的骨骼,几秒钟后,暴风散去——落在地上的尽是顽强地蠕动着想要再生的肢体残块。

“——帮助你们‘拖延他们的行动’。”

哈尔镇定地向面色不佳的两位黑蔷薇骑士说:

“但,仍然只是‘拖延’。至于斩草除根的方法,我赞同莉兹团长的意见。”

“哈,很好。哈尔,这下我更要一秒钟都不放松地盯紧你!你就给我和黑蔷薇的队伍一起行动!”盖理用那双凶恶的猫瞳死死盯着哈尔,“但是话又说回来了,光是‘拖延’的话我要你有什么用!与‘祈愿者’的战斗祈愿者是必不可缺的话,你倒是好好告诉我你们究竟哪里必不可缺啊?!”

哈尔望向专注地盯着外面的贝栗亚瑟。就在这时,科尔温的通讯器中终于传来了众人期待已久的通讯杂音。

“这里是艾薇。位置是苍莲广场前一百英距处,中央大道。根据您的指示,我已经锁定了两名可疑对象。”女刺客干练的声音伴随着呼呼的风声,“对象为披着黑色斗篷的高瘦男子及同样披着黑色斗篷的黑发男孩。根据特征来判断,男孩即是荆棘骑士团报告的观察者‘零’。这两人正在向王宫方向前进,其他所有的黑袍‘祈愿者’都在掩护他们的行动。他们应该就是这次行动的‘领袖’。地点更新,现在位置为苍莲广场正中央。请务必注意,他们的力量不容小觑,任何骑士与他们交手甚至无法支撑半分钟。很抱歉我必须使用这种轻率的形容,但我认为那两人已经不能被称为人类,甚至不能被称为‘祈愿者’或‘异端’——”

突然。刺耳的爆裂声响。

强烈的颠簸和撞击造成的声音持续响起。接着是重物坠落的声音。

“艾薇?听到请回答,艾薇!”

——通讯断绝。

科尔温心底一凉。他不太愿意去想这位久经沙场的女刺客遭遇了什么——分秒必争的现状也容不得他再为此分心。他感受得到从通讯接通那一刻起就汇集在他身上的目光,他知道现在真正重要的是什么。于是,他迅速整理思绪,用最简短的语言向大家传达道:

“艾薇遭到了袭击。但她已经给了我们最关键的情报——这群异端的领袖正在向女王宫进发,位置是苍莲广场,是一个黑袍的高瘦男人,他身边跟着那个叫‘零’的男孩。”

“我去阻止他们。”

贝栗亚瑟的反应比任何人都要快。盖理也比任何人都要快地出言反对:

“别想糊弄我,我可记得清清楚楚。那个‘零’不就是那个和你有接触的敌方小鬼吗?!如果你趁机投敌反咬我们一口的话——”

“我不想,也不会去投靠一个曾经把我改造成怪物的组织。况且,现在在场的所有人之中,只有我有可能打破零的护盾——这一点,共同经历了塞维治巴士失踪事件的你们应该最清楚才对。”贝栗亚瑟立即反驳道,“我们现在是合作者,请你相信我,盖理队长。”

一连串有理且有力的话语一时间噎得盖理瞪圆了眼睛,说不出话来。

理所应当。

毕竟,在前所未有的危机之下——他们几乎已经走投无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