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不露痕迹地挑起嘴角，随后点了点头。
“哪怕不是骑士，在自己的家乡被战火焚烧的时候，也应当奉献一份力量……更何况，骑士徽章和宣誓时的誓言一样，是一辈子的东西。”他平静地说，“退一步来说，作为骑士团长，我有义务为在全国各处待机的部下们争取堂堂正正呼吸的权利。我想，‘由我们协助下的胜利’——应该会是个不错的筹码。更何况，考虑到之前的黑茧事件和塞缪尔‘纠正世界’的说法……这场战争背后牵涉的东西可能比我们想得要复杂得多。到了这个地步，女王怎么看待我们已经不重要了。在塞缪尔达到他真正的目的之前，我们必须阻止他。”
银之魔女朗希尔德曾经展现的末日般的‘未来’又一次在哈尔的脑海中重现——但他没有说。也永远都不会说。
“真是个固执的骑士团长啊。”
安和晴微笑着说：
“无妨。不如说我很中意这种固执，毕竟方向正确的固执可是走向胜利的必要条件之一。反正我的目标始终就是把塞缪尔这个毒瘤连同他的‘惊天大计划’一起打扫干净，不如说你们的目标终于从‘查明真相’跃到了和我同步的地方，实在是令人欣喜。所以不用担心，我依然会尽力协助你们。……只要这片大陆上还存在哪怕一个想要好好生活的幸存者，我就……不会放弃。”
仿佛喃喃低语一般说完最后一句话之后，她的声音恢复了开朗：
“那么我们目前的方向就很清晰了呢。尽快地前去琉蓝村与狼族的首领沟通，取得他们的信任；在琰帝和克洛威尔的袭击下保证琉蓝村的安全；然后是最重要的前提——保护白风号。”
“白风号中有我、拜伦，还有机械组，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问题在于，我们并不知道克洛威尔和琰帝会使出什么样的手段来对付琉蓝村，所以我们必须谨慎处理第一条与第二条目标……”
“的确如此。”白雏悠悠地说，“毕竟这次我们的对手是克洛威尔……”
寂静的空气仿佛变成了某种胶状物质。使其变得难捱的并不仅是荆棘骑士团前副团长克洛威尔的背叛，还有在场所有人对他的“难以对付”程度的了解，而产生的不安。
“……我可以说一说我的想法吗？”
就在这时，始终盯着笔记本沉思的贝栗亚瑟举起了手。在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她之后，她稍稍端正了坐姿，以严肃的语气说道：
“我有个计划。我不知道在克洛威尔面前是否奏效，但，我认为至少有一试的价值。顺利的话，或许还能让止步不前的狼族们认清现状……”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
“这个计划的前提条件——就是由我一个人前往琉蓝村，而安和小姐和白雏小姐，只需要留在白风号待机就好了。”
一秒的沉默。
“哈——？！”
安和晴瞪着眼睛跳了起来。
◇◇◇
与此同时。遥远的王都狄格尼提，依旧被沉重的气氛所笼罩。战败与塞威治失守的消息一夜之间便传遍了大街小巷，这三个月来坚守着渺茫希望的民众们几乎被这突然的打击所压垮，随之而来的震惊与不安仿佛凝结成了散不开的乌云，低沉地在白凤凰宫上空呼号。
在漫无止境的戒严期中，这种气氛会成为破坏力极强的“催化剂”。它会让街道愈发萧条，让苦苦支撑的商店愈发举步维艰，接着让恐惧变质为不满、猜忌与怨气，将人们对骑士团、对女王——对这个国家的信任一点一点蚕食殆尽。在一场战争中，信任坍塌有时候比敌人的攻势可怕得多，因此，白凤凰宫里没有任何一个人希望这种情况发生。
没有任何一个。
“因此……是时候做些什么，来挽回我们在民众心目中的形象了。”
——议事厅内，奥莉芙女王的声音庄严地回响。她坐在王座上，目光一一扫过坐在阶下的几位忠诚臣子——军务大臣赫伯特，鸢尾骑士团团长莉兹，还有黑蔷薇前锋队队长盖理和副队长科尔温。其他国务总理会大臣并不在场，偌大的议事厅显得空荡荡的，而这并不影响所有坐在这里的人的肃穆心情。
“首先，我必须为我的轻率决定，向各位道歉。”
说着，她站起身来，低下了那时刻高昂的头颅——向所有人欠身谢罪。
“我低估敌人的手段和战斗力，一味地追求不现实的‘和谈’，最终错失了反攻的最佳时机，给了敌人瓦解我们的机会。如今艾拉罗拉和塞威治都已经落入敌手，我难逃其咎……唯有拿出行动，才能弥补我的愚昧无知。”
沉默。将军和骑士们的脸上浮现出类似的复杂神色，而，现在再也不会有人不管不顾地站出来声援、安慰奥莉芙女王了。片刻之后，坐在最外侧的莉兹最先开了口：
“……陛下。请不要太过自责。您最初只是想尽可能地保证人民的安全，至少这个初衷……我不认为是错误的。”
三个月的奔波与高压工作让她变得愈发稳重，也愈发疲惫。但她的语调仍然像从前一样明亮且充满力量，就像一道光一样照亮了阴暗的议事厅。
“再说，已经过去的事，再怎么后悔也没有用。不停地咀嚼过去、咬牙切齿，只会让自己更加看不清现状，把一切搞得一团糟……所以，就像陛下您刚才说的一样，我们要做的就是‘拿出行动’。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保证……不发生更多令我们后悔的事。”
“你的话总是令人倍感温暖呢，莉兹卿。”女王坐回了王座，露出苦笑，“但我知道……现在的战局，就像窗外的大雪一样冰冷无情。是吗？”
“坦白来说……的确如此。”
骑士不会撒谎。
“客观来说，艾拉罗拉沦陷导致的粮食断供，我们暂时还可以用国库来进行补充——但随着战线延长，国库存量告急也将成为严重问题之一，而塞威治沦陷导致的交通网瘫痪则会让这种状况雪上加霜。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再放任情况继续恶化的话，恐怕在彻底战败之前，我们就会因粮食耗尽而迈入坟墓。”
女王的嘴唇抿成一线，点了点头。
“你的担心是正确的。我已经收到了其他国务总理会大臣的报告书，我们的国库余量告急，以过去三个月的消耗量来推算的话，最多……只能维持一个月。也就是说，我们必须在这一个月之内，夺回艾拉罗拉和塞威治，让苍岚从劣势转变为优势。”
“……一个月……”
就连莉兹也对这个可怕的词哑口无言。盖理和科尔温面面相觑，赫伯特将军则依旧沉着脸正襟危坐，一言不发——他们当然对王国的严峻境况一清二楚，然而女王的发言依旧带来了非比寻常的压力。严寒、大雪、粮食短缺、战力损失、士气下降……在如此之多的不利条件的围困下，怎样的战术才能让他们在一个月之内有如战神附体，从强大且残酷的敌人手中夺回失地、反败为胜？
“……陛下。请恕老夫直言，那是不可能的。”
——最终，将军坚决的回应为沉默划下了休止符。而这显然不是他一个人的意见，他只是代替坐在旁边的他的部下们，说出了他们的心声——仅此而已。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女王并没有发怒，只是露出了一丝苦笑。“……果然如此吗。”
“看来您也有所自觉。”赫伯特说，“陛下，老夫并不是想要泼冷水。在阵前，老夫从不吝啬于激励士气的豪言壮语，但，在这王宫，老夫绝不能让自己的话中掺哪怕半点水分，绝不能让您再继续怀有不切实际的期盼。三个月了，吾等始终处于被动，甚至连敌人的底细也只是一知半解，相反黑色号角却已经将吾等摸得清清楚楚，以致连续两次抓住我们的弱点进行了精准打击。于老夫这些普通人来说，祈愿者本来就是极其难缠的对手，而现在数万的顶尖祈愿者——月曜士集结在一起，处于极端劣势的吾等，是不可能光凭几句口号就将艾拉罗拉和艾鲁贝斯抢回来的。”
将军严肃而激昂的声音响彻每一个人的脑髓。
“吾等需要足够的物资。足够的兵力。切实可靠的情报。还有真正有效的战术。这些都是基本中的基本，只有满足这些条件，吾等才有可能让王国登上与敌人对等的位置。陛下，如果您确实打算弥补决策失误产生的损失，就应当立即着手处理这些问题！”
奥莉芙女王静静地听完了将军的话。接着，她皱起眉，痛苦地说：
“……做好以上准备，要花多少时间？我不想浪费一分一秒，因为我们多拖延一天，艾拉罗拉和艾鲁贝斯的人民就要在痛苦中多煎熬一天——”
“您还是没有明白，陛下。”
赫伯特将军第一次打断了女王的话。
“心系人民固然是一国之君的基础——但，吾等面对的是严酷的战争，这个国家存在的基石已经受到了威胁。现在能够拯救吾等的，唯有‘胜利’。回想起过去的日子吧，陛下——为了‘胜利’，有时吾等不得不……变得冷血。”
“…………”
奥莉芙很清楚将军话中的深意。正因如此，她才铁青着脸，许久没有作出回应。时间在漫长的沉重的静默中悄悄流逝，然而将军显然并不乐见这种沉默，于是他加重语气进一步说道：
“那么让老夫换一个问法吧。这个问题不单针对陛下，老夫希望在座的三位骑士也好好动脑筋思考。老夫方才提出的那些‘基本条件’，你们能在一周之内全部解决吗？”
奥莉芙女王并没有回答，而是将目光转向了莉兹、科尔温和盖理。科尔温和盖理对视一眼，仿佛在酝酿着什么话——但莉兹显然不想让僵局再继续持续下去，因此，她依旧第一个开了口：
“战术方面，有赫伯特将军的领导，加上经验丰富的盖理队长、科尔温副队长的协助，除此之外我和莱特副团长也会竭尽全力，我认为在这一方面我们不会比不上黑色号角。但是……战术要以准确丰富的情报为基础，正如赫伯特将军所说，我们对黑色号角的了解还远远不够。盘踞每个区的军力大概有多少、‘管理长’分别是谁、军队构成与职能是什么样……现在我们知道的只是这种级别的东西。至关重要的信息——那些‘不死月曜士’的存在方式，弱点，如何击败他们，我们一概不知。”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科尔温今天第一次开了口——当然，他的发言通常也就代表了坐在他旁边的队长盖理，“‘黑色号角’的出现对我们来说太过突然，不像红莲帝国或者琥珀共和国，我们并没有时间去积累对他们的了解。更何况，那是个纯粹由祈愿者组成的军队，而我们无法立即变成对付祈愿者的专家——”
科尔温停顿了一下。他没有言明的深意，那些不知去向的“对付祈愿者的专家”——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但，谁也不会去触碰那个刚刚结起薄痂的伤口。谁也不会。
接着，科尔温轻咳了一声，继续说了下去：
“……很抱歉。我并不是想要推卸责任，只是想要如实说明，将军所提的条件虽然很基础，但环环相扣。对现在的我们来说，想要在一周之内全部解决，确实困难。刚才莉兹团长已经解释了‘战术’和‘情报’的问题，至于兵力——先不论‘击败’，仅仅是与一支祈愿者的队伍保持势均力敌，就需要消耗大量的兵力。况且这次与黄昏之战不同，这次我们面对的祈愿者是‘不死的’。我想在座的各位也已经知道了。艾拉罗拉和塞威治的败战让黑蔷薇折损了至少三分之一的兵力——鸢尾骑士团应该只多不少吧？”
鸢尾骑士团的团长莉兹苦闷地给出了肯定的回答。科尔温点了点头，接着说道：
“所以，即使剩下的都是精锐，我们在兵力方面仍然遭到了重大的打击。要靠剩下的骑士们扭转战局，就势必会花费更多的时间，这样一来战线越发延长，物资短缺问题也就会越发严峻——如果我们无法想出某种能决定性地扭转局势的计划的话，摆在我们眼前道路恐怕会十分严峻……”
“没错。”
赫伯特将军早就知道了答案。因此，他的表情比王座上的奥莉芙女王要平静得多：
“这就是答案，陛下。老夫并不是说吾等已经没有了奋斗的意义，只是，人类的奋斗总是有极限的——在吾等的极限已经够不到既定目标的情况下，吾等必须有所舍弃，有所抉择……有时，也要拿出求援的气度和魄力。”
“你说，‘求援’？”
赫伯特将军迎着女王的凝视，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物资和兵力出现了硬性的不足，这种不足吾等无法在短时间内弥补。即使拼尽全力夺回了艾拉罗拉，遭到严重破坏的土地在这冬季又如何能提供足够支撑战争的粮食？所以时候到了——吾等必须向帝国和共和国寻求援助。”
“……帝国对我们的曜晶矿觊觎已久。向他们寻求援助，他们势必会趁机——”
“这是吾等必须付出的‘代价’。”将军坚决地说，“如果一些曜晶就能换来绝地反击的机会，您不认为这是笔非常划算的交易吗？”
“……”
奥莉芙女王深吸了一口气。
“我非常不愿意让帝国人和共和国人分享属于我们国家的财富……但现在我们的立场并不允许我执着于这些‘细枝末节’。要寻求援助就必须拿出相应的诚意。这就是……‘舍弃’和‘抉择’吗。”她沉默了几秒，“好吧。那么就这么办吧。只要能获得胜利——能让这个国家存续下去，能让我的人民摆脱苦难的话，那就咬紧牙关作出抉择吧。诸位，我应该怎么做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让帝国的皇帝和共和国的咏言人收到我们的求援讯息？”
好不容易取得的进展让议事厅内部的空气都变得明亮了些许。莉兹立即答道：
“事实上我们与黑色号角开战的消息在三个月前就已经通过通讯装置传到了帝国和共和国。这三个月来，他们应该也在持续关注我们的状况……但受制于浮游大陆的隔断性，如果不由我们告知的话，他们也很难了解详细的情况——我认为，或许我们应该通过通讯器与帝国和共和国取得联系，并且由陛下亲自与皇帝克雷因及咏言人祈萝谈判，争取让他们在合作成立之后立即派翼轮前来支援——但这样一来……”她顿了一下，“这样一来，我们就必须先夺回塞威治——夺回港口，否则我们无法保证帝国和共和国的支援能够平安抵达。”
“……的确如此呢。”女王镇定地颔首。
“唔。”将军也给予了肯定，“正如莉兹团长所说。即使帝国和共和国最终同意支援吾等，吾等也必须先靠自己的力量夺回塞威治——尽快。这对吾等来说势必是一个难关……但，吾等必须跨越它。”
“……是的。”莉兹说，“占领塞威治的领导者是乔伊和安琪莉多。这两个人都是实验事件时就在塞威治麾下活跃的观察者，是极其残忍狡猾的祈愿者——或者说异端。其中乔伊曾经还伪装成宫廷女仆潜入过王宫，遗憾的是我们都没有直接与她们接触的经验，只有……一些旧的情报。从她们入手或许能找到一些突破口，当然能找到与号角军队弱点有关的情报是最好的……”
棘手的问题层出不穷。奥莉芙女王注视着陷入沉思的臣子们，握着权杖的指节发白。仿佛像是某种诅咒一般，昨夜那段不为人知的对话再次在她的脑海中回响，不断地、不断地，向她紧绷的神经施压。
——奥德莉说得没有错。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他们苦苦寻找的出路在哪儿。
手指松开。
“……有那些荆棘骑士的消息吗？”
女王冷静的话语让议事厅中的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不……目前没有任何消息。”莉兹的声音不像刚才那样有力，“应对战争占据了我们的绝大部分精力，鉴于他们销声匿迹且并没有真正加入黑色号角，我们对通缉逮捕工作也有所懈怠，万分抱歉……”
“莉兹团长。”
科尔温沉静地开口：
“我想女王陛下现在并不是想追究‘通缉’的进展。陛下，您……是想向他们寻求帮助吧？”
“……”
女王没有立即回答。并非无话可说——恰恰相反。她有太多可说的话，只可惜身为女王，身为这个国家高尚纯洁的领袖与支柱——她一句也不能说。
“请恕我直言，陛下。”科尔温说，“我理解您想要摆脱困境的心情，但那些人已经不是‘骑士’了。他们背叛了我们的信任，他们对这个国家根本没有什么‘忠心’可言。只要背叛过一次，就一定会有第二次……即使他们现在没有投靠黑色号角，难道他们勾结外敌、在王都遇袭时炸毁总部趁乱逃脱的罪行就能一笔勾销吗？难道您要将国家的命运交给这样的一群叛徒吗？”
将军眯细了眼睛；莉兹绷着脸僵坐原地；盖理的猫瞳中充满嫌恶；科尔温态度坚决没有一丝回旋的余地。
——奥莉芙可以说服他们。但，她不能。
“我只是考虑到现状紧迫，假若他们有将功补过之意，我也愿意给他们一次机会……”奥莉芙慢慢地说，“但，科尔温卿。你说得对，他们是叛徒……是在国难当头之时不知踪影的‘叛徒’。”
她几乎是咬着牙说完了最后一个词。接着，她做了个深呼吸，对目光灼灼的科尔温说：
“那么，科尔温卿。你有什么好主意，能让我们摆脱不得不向背叛者祈求帮助的窘困境况吗？”
“……”
科尔温再一次与盖理对视。与之前种种包含复杂情感的目光交流不同，这次他们仿佛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证据便是，当科尔温重新转过头来面对奥莉芙女王的时候，他的双眼之中已经没有了半点犹豫：
“如您所说，奥莉芙陛下。我们黑蔷薇前锋队确实找到了一个突破口——这三个月我们没有直接参与前线战斗，并不代表我们一直无所事事。”
女王略微绷紧了后背：“请继续，我洗耳恭听。”
“实验事件时期，我们曾在陛下的命令下与荆棘骑士团短暂合作，从他们那里获得了一些有关实验团体的情报。当时他们反复强调黑魂塔禁区禁区有多可疑，并推测那里就是实验团体——也就是现在的黑色号角领袖‘塞缪尔’的大本营。塞缪尔对王国发起袭击时特意让他的军队看起来像是‘从天而降’，大概就是为了混淆视线好掩盖他真正大本营的所在之处……如果确实如此的话，其中必定藏着某些他不愿意让我们知道的情报——也就是，弱点。”科尔温说道，“因此，两个月前，以表面的战争为掩体，我们将队里的侦查员艾薇派到黑魂塔禁区附近，日夜不停地进行监视——昨晚，我们终于等来了突破性的消息。”
他用强调的语气说出了那个在大脑中酝酿已久的重要情报：
“艾薇目击到塞缪尔带着零在凌晨时分离开了黑魂塔，至今未回。早些时候，同样留守的琰帝和克洛威尔也离开了那里。现在的黑魂塔——是个无主之巢。”
“你的意思是……你们想要趁这个机会潜入黑魂塔窃取情报？”
赫伯特眯细了眼睛，那锐利的目光似乎能将科尔温的灵魂一起刺穿。但，科尔温并未表现出一丝一毫的退缩之意——他镇定地颔首，答道：
“是的。我们所知的黑色号角的骨干成员——塞缪尔、零、琰帝、克洛威尔、乔伊、安琪莉多、雾觉、冬翎——这些人都因各种各样的原因离开了黑魂塔，也就是说，黑魂塔禁区内所有可能对我们造成威胁的人都已经不在了。这或许只是一瞬之间的破绽，但对我们来说，可能是唯一的机会。因此，陛下——”
科尔温站了起来，走到王座之下，单膝跪地，大声说：
“请您准许黑蔷薇前锋队独自进行这次潜入作战！”
“科尔温队长……！这样不会太过草率吗？”莉兹激动地站了起来，“即使塞缪尔他们离开了，但黑魂塔里依然有月曜士留守！只靠前锋队实在太过冒险了……万一，塞缪尔他们突然返回——”
“假如我们继续在这种没有答案的问题上浪费时间——当然了，他们肯定会回去，然后我们唯一的机会也就灰飞烟灭了！”科尔温强硬的语气表明了他决不让步的态度，“莉兹团长，现在的我们没有资格‘规避风险’。只要有一丝可能性，我们就应该去尝试！而且这次潜入作战，只能由我们前锋队独立完成——这是我们的本职工作，太多的人只会引起敌人的警惕！‘拼尽全力维持战线’才是你们和剩下的黑蔷薇骑士团成员的工作，而且，退一万步说……”
科尔温停顿了一下：
“——即使我们遭遇不幸，也不会对我方战力造成过大打击。这次‘冒险’的回报将远远超出我们付出的代价，光凭这一点，我们也非做不可。”
“但是……！——”
“难道说莉兹团长还想让艾拉罗拉和塞威治的悲剧再次上演吗？”
科尔温尖刻的反问让莉兹哑口无言。踌躇了几秒钟之后，她一语不发地坐回了原位。在谁也看不到的桌底，她用力掐住了自己被手套包裹的手掌。
“……看来，莉兹团长也同意了科尔温副队长的提议。”奥莉芙女王轻声说，“这是个极其艰难又极有价值的抉择……我想我需要慎重考虑片刻。赫伯特将军对此有什么看法么？”
“唔。”
赫伯特将军双手交握贴在下颌发白的胡须上，目光先是上下扫视镇定自若的科尔温——
“老夫觉得科尔温副队长说得很不错。这的确是难得的机会，老夫很愿意将希望寄托在前锋队这些资质过人的年轻人身上。这是老夫一手培养起来的队伍，他们从未让老夫失望过。不过……”
——然后，毫无预兆地转到了心不在焉的盖理身上。
“吾等似乎还没有问过盖理队长的意见。如何，盖理队长？你对这个计划有何看法？”
“……？！”
盖理明显地愣了一下——要不是之前科尔温再三告诫他在女王面前一定要谨言慎行，说不定他现在已经从椅子上跳起来了。对此，科尔温当然也吃了一惊，他并不明白将军这突发奇想的举动究竟有何意义——毕竟，不仅在黑蔷薇，王宫上下也早就将他默认为盖理的“代言人”——盖理只负责冲锋陷阵，他则负责剩下所有的文书工作和其他杂务，而最初允许了这种模式的存在及延续的，正是赫伯特将军自己。那么，事到如今，为何他不惜打乱会议的节奏，也要把这个可有可无的问题抛向盖理？
“呃……我——”
科尔温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紧盯着结结巴巴的盖理。
“我觉得……”
他紧张得手心冒汗——
“我觉得……——这既然是科尔温……副队长，抓破头想出来的计划，那肯定没问题。我脑子不太好使，但是我相信那家伙的计划一定不会有问题。以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