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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已经搜过了!没有发现那两个人的踪迹!”
“该死……到底跑到哪里去了!逃跑的速度倒还挺快的……扩大搜索范围!绝对不能让他们逃走——!”
“是!”
纷乱的脚步声夹杂着呐喊声逐渐远去,艾鲁贝斯西城门又恢复了寂静。在确认鸢尾骑士们都已经离去之后,两个用连帽斗篷遮住了大半张脸的人窜出了草丛,开始向北翡翠森林的深处逃窜。
黑夜与浓重的树影是天然的保护色,他们在弯曲的林间小路上奔跑,仿佛身后有恶鬼追逐。
但,真正的恶鬼并没有在他们身后现身。
“唷。这么晚了,两位急急忙忙的是要到哪儿去呢?”
而是——堂堂正正地站到了他们面前。
从树丛中悠然走出的正是那名披着短斗篷的红发少年。他挡在路中央,将足有一人高的巨大镰刀重重砸进湿润的土壤之中,似笑非笑地望着被他截住的两个人。
“随便逃走可不行啊。虽说身为观察者的我是不好随便出手啦,但是既然你没被杀掉的话,我不就不能回收‘黑茧’了吗?要是不把重要的实验数据带回去的话我可是会被烦到头炸的,所以能不能麻烦你乖乖把后背转过来给我呢?”
他翻转手腕,将巨镰的刀刃朝向其中一个稍矮的身影。
“一下就好。让我劈开你的后背,把黑茧拿出来吧?”
“……可惜。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然而,兜帽下响起的却是少女的声音。
红发少年愣了一下——这时,两人用力掀开身上的斗篷,将之甩在了地上。站在那里的,赫然是身穿白色制服、手持武器的贝栗亚瑟,和克洛威尔。
“……哦……”
少年索然无味地收起武器,微微挑起嘴角:
“被掉包了啊。我就说气息怎么和之前有点不一样……鸢尾骑士团那帮家伙,演戏还演得挺像的。”
“至少,骗过你是足够了。”
克洛威尔注视着他,语气带刺:
“你就是这次的观察者吧?如果你是打算找铭哲和风华的麻烦的话,真不凑巧,就在你追着我们跑的这段时间内,他们已经被转移到了别的地方——一个你绝对无法突破的地方。你已经拿不回黑茧了。”
“哦,是吗?”
少年仰着头,目光游离在天空之中——厚厚的云层遮挡了天幕,只从缝隙中漏下一点银白色的月光。他笑了笑,耸耸肩,显得并不是很在乎。
“……算了。如果你们真的想要的话,就送你们好了。只要你们不后悔。”
“……”
克洛威尔皱紧了眉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为什么他毫无反应?
简直就像,一开始就没打算拿回黑茧一样。
“……不拿回去真的好吗?”
贝栗亚瑟似乎也在怀疑同样的事。少年转过头,迎着贝栗亚瑟的目光——然后,露出了讳莫如深的奇异笑容。
“这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啊,贝栗。”
“——!”
克洛威尔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脸僵住了——而贝栗亚瑟也是同样的表情。
果然,她说的是真的。
这个人认识贝栗亚瑟。
并且,很可能是很久之前就认识……那么也就是说,所谓的“实验”,果然是“那边的人”的杰作?
“别这么绷着脸嘛,我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啊。”少年笑着说,“不过也对啦,你应该早就忘了我了。但是没关系,我不介意和你重新相遇一次——那枚黑茧,就当是我送给你的见面礼吧。不过话可说在前头,我不找你们要,可不代表其他人不会找你们要喔。”
“……送别人这种东西,真亏你拿得出手啊。”
克洛威尔冷冰冰地说。
他莫名地感到非常生气。他觉察到,他对面前的这个人有种本能的排斥感,那是一种因为无法解读而产生的焦躁,掺着另一种说不出来的微妙情绪,催化着他的怒气。
而且,最让他厌恶的便是这个人的曜力。
操纵温度的能力。将肉体烧成焦炭的能力。
让世界被烈焰吞噬,变成他最最讨厌的样子的——能力。
“你……究竟都用你那肮脏的火焰,做了些什么?”
“……克洛威尔?”
贝栗亚瑟似乎觉察到了克洛威尔的异样。她感觉得到,平常存在于他身上那份游刃有余正在消失,让他变得异常咄咄逼人。
他并没有理会贝栗亚瑟。而是用蓝得发亮的眼睛死死盯着少年。
“不仅仅是这次吧?还有烧毁了尼姆罗德村的那场大火,和八年前那场发生在莱恩大臣宅邸的火灾!你……该不会也在里面动了手脚吧?!”
——他失去了冷静的判断力。
这也是理所应当的。
那场夺去了他和哈尔的一切,将他们的生活烧得面目全非的蹊跷大火——那可以说是克洛威尔的唯一弱点。
因此而愤怒也是可以理解的。因此而失去理智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少年却像看了一出好戏一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也——没什么特别的啦。”
他拖长了声调说,眯起的金色瞳眸中闪着恶劣的光。
“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而已。”
“……——混账——!”
爆炎在脑髓中炸开,克洛威尔当即便要举刀冲上前去——然而,贝栗亚瑟用力拉住了他。
“冷静下来,克洛威尔。”她用清澈的眼睛注视着他,“冷静。这个人只是想引诱你动手而已……如果真的有那样的事——我会亲手协助你了断他。但是,现在不可以。”
克洛威尔看着她。好半天,他颤抖的手臂终于平静了下来。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恢复了平常的样子。
“……谢了,贝栗。”
少年就那样无所事事地站在原地。这样的发展好像让他觉得有点无聊——亦或是因为别的什么,他露出了不高兴的样子。
“为什么要阻止他呢,贝栗?”
他说。
“就算你这次拦得住他,但你能保证你在以后每次的实验中都能拦住他吗?当然不行吧?你明明都自身难保了——只管好自己不就得了嘛。这种残次品,就让他自生自灭去好了。”
贝栗亚瑟将目光转向他。
——那平板的表情头一次有了波纹。
“……残次品也好,克洛威尔他是我的同类。如果你想被杀的话,尽可以继续说下去。但……我不会坐视不管的。”
少年久久地盯着她。
“……很——好——”
他的嘴角抽动了一下。短暂的沉默过后,他干脆地转身,面向黑暗的森林深处。
“啊——真是的。算了,打招呼就到此为止吧。再说下去,连我都要生气起来了。我的任务差不多也就到此为止了,下次再见恐怕已经是很久以后了吧。”
克洛威尔和贝栗亚瑟都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就像他不能轻举妄动一样,他们也接到了哈尔的命令——
没有特殊情况,绝对不能动手。
他们的任务,只是在风华和铭哲安全转移之前,拖住这个观察者的脚步而已。而现在,时间已经足够了。
他们接下来需要做的,就只是静静地,等待他自行离开而已。
“那么,期待和你的下次再见,贝栗。”
说着,少年迈开了脚步。
——可,还没等两人的神经放松下来,他突然又停住了。
“对了对了。”
他回过头来,直直地看着克洛威尔。
“下次见面的时候,‘禁止屠杀’的命令应该也会解除了吧?到时候再让我们来一场痛痛快快的互相残杀吧,克洛威尔?”
他恶狠狠地笑着:
“我一定会用地狱的烈焰把你连骨头都烧光,让你好好体验一下‘残次品’和我琰帝之间的差距的。你就给我好好期待着吧——”
他的声音和着骤然而起的风声,用力撕碎了安静的深夜空气。
ACT·04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