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诺要塞,它面朝米诺洋,两侧则倚靠于绵延数里的山岭,巴索内海被环绕的山岭推挤,同时又被铁轨切成两半,海水仿佛因不能纵情宣泄入洋而不住喧腾,它们掀起层层波涛,饥渴地拍打着米诺要塞数十米高的外墙。
远离米诺要塞的某山坡上,借着树林的掩护,蕾蒂娅·戴维尔正探出半截身子朝米诺要塞眺望。
“过了两天了,依旧没有动静。”身旁的同伴喃喃道。
“粮草还够几天用?”蕾蒂娅放下望远镜问道。
“节约点的话能撑两天……”
不容乐观。从对方脸上的表情可以轻易读出其所承受的压力。蕾蒂娅不禁感到愧疚。
多米利昂军会在短时间内进攻萨曼德瑞,因为对方在人类军从多米利昂近海撤退后,短短一天内就向米诺要塞发起猛攻,可见其表现出的急切,恐怕是在害怕这边发射Corrector。
做出此判断的蕾蒂娅决定赌一把,自己率一小波人潜伏于附近山岭,趁米诺要塞的大部队离开后,再突袭并夺回要塞,这样就可以与萨曼德瑞的人类军前呼后应,扭转战局。
然而事态并没有朝蕾蒂娅所想的发展。
从米诺要塞陷落那天起已经过了两天,米诺要塞的多米利昂军完全没有动静。
是被识破了吗?蕾蒂娅努力抑制住自己不表现出心中的烦躁,她的目光移向了身后的同伴们,清一色的索第雷吉欧研究院学生。
所有人无一例外,身体上都挂着泥泞,汗水搅和了尘土,数天未冲洗的肉体开始散发出难闻的骚臭味,加之周围艰苦的环境与不确定的战况,无时不在销蚀众人的意志。
这里面绝不乏家境良好的学生,虽然不愿意被这么称呼,蕾蒂娅自己也算是个大小姐。目前能让他们坚持下来的,仅仅是蕾蒂娅个人的声望与号召力。
“对不起,让你们陪我这么乱来。”说实话,这些学生完全可以放弃战斗,返回研究院,因为多米利昂军的目标是Corrector,无论战争输赢学生们也不会被问责。
“戴维尔卿,事到如今你还在说什么。”另一位同伴笑道,她脸上同样涂满了尘土,甚至有刮伤的痕迹,蕾蒂娅记得这个女孩的父亲和自己一样,都是多米利昂的军人,“我们是自愿留下的。”
为了了解真相吗?还是说纯粹想要对多米利昂发泄?
不,在经历了魔障壁发生装置的攻坚战后,蕾蒂娅确信了一点,这些学生和Innovadora不同,她们是抱持着信念站到战场上的。
即使面对再强大的敌人,即使面对亲人或朋友,也无法阻止她们的脚步。
三年都不够,在索地雷迪欧研究院短短的三年内,竟能带给人如此大的变化。瞥了一眼女孩别在腰侧的剑型MS,蕾蒂娅默默想道。
“也是呢,我怎么能说这种影响士气的话。”蕾蒂娅拍了拍同伴的肩膀,重新把望远镜举了起来。
不过现实点看,如果今天多米利昂军还没动静,我们就真的不得不撤退了,毕竟不能白白饿死在这种荒山野岭,况且周围还有野兽和污染者徘徊,实在说不上安全。
死死盯着米诺要塞土灰色的外墙,蕾蒂娅的思考激烈挣扎着。那个男人会出现吗?我该如何战胜父亲?每每想起在浮岛上的狼狈,蕾蒂娅就不由颤抖。
“戴维尔卿!”同伴的叫声打断了蕾蒂娅的思考,只见她摇着自己的肩膀,指向米诺要塞的方向,“看那边!”
啊啊,不会看错的。
银色的巨人从墙的内侧升空了,紧接着黑压压的龙群也陆续腾空,并随巨人一道朝巴索内海的方向飞走了。
机会来了!被眼前的光景所振奋,蕾蒂娅倏地站了起来,挂在头发上的枝叶受到惊吓,纷纷摔落。
“全体集合!”
随蕾蒂娅的下令,接近百人的身影从树林阴影下现出了轮廓。
萨曼德瑞的海是红铜色的,赤红的潮水拍打着同样赤红的堤岸,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连接境界两头的流水,因此又有人将其形容为彼岸海。
“哇,露娜,好多大炮哦。”耷拉着双腿,小银坐在堤岸上,海风在犄角间打着旋儿,白银的发丝翩翩起舞。
“萨曼德瑞就是没有环保的概念啊。”坐在小银旁边的露娜叹息道,她明白小银所指的不是海上那排军舰的城墙,而是从海面探出的,犹如釜狱之角的炮身残骸。由于长年的海水销蚀,这些残骸无一例外呈现出斑斓的锈色,“毕竟这里以前除了造列车外,还是世界闻名的武器制造基地呢。”
“虽然现在就是个坟墓而已。”冷冷唏嘘道,露娜的视线落在背后冷清的公路上,“固守概念的结果就是渐渐腐朽,最终被人遗忘。”
嘎达嘎达————
从脚下传来了刺耳的响声,如亡者的耳语,伴寒风夺走人的体温。
“什么声音!好可怕!”把身体凑近露娜,小银颤抖起来,“就像在龙巢里听到的那样。”
“没事的,有我在呢。”露娜抱住小银,她的脸上浮现出与年龄不符的母性微笑,“大概是那些残骸碎裂的声音吧,也难怪这附近没人住。”
“所以这些是它们死去的声音吗?”小银的话语从怀里传来。
“是吧,被遗忘,然后死亡。”露娜拍着小银的背,她看着蜷成一团的尾巴说道,“也许贫民窟的列车残骸比较幸运,它们死亡了,但并未被遗忘。”
“哈哈,这话题打住吧?”轻轻把小银推开,露娜摇头道,“太正经不符合我的角色设定呢。”
“角色……设定?”似乎不太懂露娜的话,小银歪着脑袋道。
“这不是一介女仆,马吉柯家的女仆该说的话啦。”露娜揉捏着一侧的马尾笑道,“毕竟我是这么与自己约定的。”
嘎达嘎达嘎达——————
这次是不同于死前呻吟的马达声,回首一瞧,尘土飞扬间,对空装甲车队整齐划一地在大路上排成一列,黑洞洞的发射口不约而同地朝水天一线的方向张望。
“小银,”露娜缓缓站起,她用手抚摸着小银的头,“和我在一起,你后悔吗?”
“抱歉,露娜,”小银的目光直率地闪烁着,她的脸上没有半点踌躇,“这个问题小银也无法回答,因为无论是露娜还是琉娜,小银我都喜欢。”
露娜双眉一跳,露出了惊讶地神色,虽然只是那么一瞬,她呵呵地挠着面颊道,“嘿嘿,问了奇怪的问题呢。露娜我也最喜欢小银你了。”
“露娜,”小银的眼睛突然变了颜色,瞳仁收缩,腰板紧绷如满弦之弓,“他们来了。”
“嗯,感觉到咯。”露出与外表年龄不符的好战之色,朝着海岸线的另一头,那白银的光点,露娜摩拳擦掌道,“结束后我们一起去吃好吃的吧,把莉泽亲她们也叫上。”
“嗯!”小银天真无邪地笑了。
另一方面————————
“文森特,其实你不需要接下这个任务的……”越过驾驶舱的显示屏,琉娜叹气道,不知是否因为对话框太小,她看起来比平时小了一圈。
“这个任务只有我能胜任,只要敌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魔石机上,后续部队挺进起来就顺利多了。”文森特沉着地说道,屏幕的另一侧,萨曼德瑞狭长的堤岸已变得肉眼可见,深邃的海蓝也同时铺上了一层古色之灰。
米诺要塞的胜利让文森特意识到,魔石机作为先锋与诱饵时,是最能发挥其优秀机动力的。它弥补了龙骑队移动速度不及战机与发动魔法速度慢的缺点,如果能有效利用的话,可以在战斗中抢得先机。
“但是————”琉娜挺直了腰,她表情僵硬,仿佛在隐忍什么。
“没事的,”文森特握紧操纵杆,他双目凝重,脸上诉说着决意,“绝对不能让Corrector再发射了……”
虽然人不在现场,但根据前两天多米利昂来的报告,众人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奇洛缇城遭到Corrector的直接打击,三分之二的市街在一夜间瞬间消失,当然也包括无数生命。大量难民涌入魔域和梵·洛恩斯,形势一片混乱。
这就是你们的做法吗?父亲、凯尔!一开始文森特感到无比愤怒,难道你们已经把灵魂出卖给恶魔了吗?下一发如果瞄准了梵·洛恩斯呢?一想到会失去琉娜,文森特就寒毛直竖,坐立不安。
然而现在他却十分平静。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现在最该做什么,绝不能让那个恶魔兵器存在下去。只要这么想,即使面对再多的炮火,文森特也能驾驶魔石机无所畏惧地前行。
“那我们做个约定吧。”
“我一定会活着回来。”抢在琉娜前面,文森特坚定地回应道。
没错,文森特·阿尔克特一定会不带遗憾地,灵魂与身体一同回到琉娜·帕佩特身边。
这不是圣女与士兵的约定,而是单纯的,男女两人的约定。
“呵呵,我相信你能做到。”这是自本土被袭击那天以来,琉娜第一次在文森特面前绽放笑容,“相对的,我也会做好我该做的事。”
“了不起,圣女大人。”竖起拇指,文森特将视线转向大屏幕,雷达上红点密集,肉眼下,银色的巨体扑扇着翅膀,它切裂苍空,朝这边突进而来,“我该工作了。”
言罢,对话框消失,屏幕的另一头,黑暗的沉默占据了整个梵·洛恩斯会议室。
“文森特……”呆呆地盯着无反应的显示屏半晌,琉娜脸上的微笑倏地脱落了,她憔悴得几乎要倒下。
“结束了吗?琉娜·帕佩特。”
声音从身后传来,回首一看,贝奥兰迪正站在门边,他脸上挂着不屑的表情。
“贝奥兰迪·宾诺古埃尔,你到底想干什么?”琉娜低沉着声音,她的眼神凝重且冰冷,“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吧?”
咔擦,琉娜耳边传来清脆的开关声,余光中映出的是黑洞洞的枪口,身后站着身着SS2的短耳族女性,她只有一只耳朵,另一只是机械制的替代品。
“内讧?我完全没有这个意思。”贝奥兰迪朝部下使了个眼神,对方便用手枪抵着琉娜站了起来,“我要做的是革命啊。”
没错,是要颠覆多米利昂概念的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