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4
1月22日,被“囚禁”在“绝界”中的第八天,依旧如彻底被与世隔绝一般,收不到任何讯息,亦发不出任何消息;而更为讽刺的是,如今能够依靠的,竟只有那个人。
出于他的施舍,勉强能知道最低限度的新闻;
由于他的存在,姑且能够不顾虑妹妹的安全;
也正是因为他的指导,才能够……
“呵……难道这也在你的预料之中吗……”
看向自己的右手,光毅自嘲地干笑两声。虽然还不熟练,但如果能将那份力量运用到极致,也许就有着新的可能性,也许终结末日就不再是妄想。
但在那之前——
“现在还不是考虑那些的时候。”
他叹了口气,将空无一物的右手紧握成拳。比起虚无缥缈的未来,比起凭空臆想的觉悟,眼下某位少女的境况更让他魂牵梦萦——他已经半个多月没从凌雪那得到音信。
她的身体康复了吗?
那些折磨她的负面噩梦是否已经彻底散去?
在那场骚动之后,她的生活又是否受到影响?
“想也没用啊……”
唯有的通信手段,“念话”,他还未能掌握,似乎也不适合用于这样的场合。倘若将“念话”排除,就只剩下最后一种办法。
“如果能碰到瞿夜就……”
拜托一直相伴凌雪左右的她,一定能……
无巧不成书,他的自语还未落音,视野的角落便掠过一抹黑发。在大脑做出思考之前,身体已经自行行动起来,朝着对方大步赶去。
“瞿夜——”
急促的呼唤让少女止住脚步,她的回眸中闪过了转瞬即逝的忧郁。但在光毅注意到之前,她抬手捋动鬓发,重新投向他的眼神中带着与以往无异的不屑。
“原来是臭虫,打扰了我的行程代价可不少哦,你做好准备了吗?”
似曾相似的讽刺与压迫,不知为何反倒让光毅感到久违的心安,挤出赔笑,他顺着回答道:
“如果可以的话,还请瞿夜大人手下留情。”
“……你这蛀虫还真是……”
反而是瞿夜这边不适应起他的坦然,那笑容看起来也有点恶心,原本想要欺负他发泄一番的念头自然就跟着消散。以左手托着右肘,她只得露出不满。
“有什么事快说吧,我可没时间和你浪费。”
“呃,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许久没见到你特地来打个招呼。”
“……”
“等、等等,别走……我知道错了,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
起初只是觉得瞿夜看起来心事重重,希望通过客套话来舒缓氛围,只可惜收到的完全是反效果。但接着又一次被投以轻蔑的目光,莫名地又让他感到舒心。
似乎有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正在崩坏消失,名为“节操”的东西……没敢继续往下想,光毅连忙接着说道:
“其实,是想问问凌雪的事,她……康复了吗?”
听到这里,瞿夜的脸色难以掩饰地流露出一丝阴沉,不过看向他的眼神却又充满了敌意。
“先说好,我可不准备向你道谢,小雪会和你‘转换’纯属偶然,不!是纯属你这臭虫前八辈子造的福。”
大概说的是他将凌雪唤醒一事。没敢打断她,光毅弱气地附和了一声:
“是……”
“姑且,在前几天出院了,但是——”
“但是?”
瞿夜忽然止住了话语,皱起眉头将目光移向旁边。她其实并不想告诉这个男人更多有关小雪的事,但也许是她无意间认定了,仅有这个男人能做到她所做不到的事。即便小雪可能被夺去,如果能让她幸福……
片刻之后,调整好心情的她才又再度开口:
“她看来有心事……”
将话语道出口后,她才又恍然顿悟,突然瞪着光毅,以带有杀意的目光。
“该不会是你又做了什么!”
“不不不,绝对不是我,我哪敢……”
本能地觉察到生命危险,光毅连忙矢口否认。虽说这时他的脑海里立即浮现出了当时那个未遂的吻……
“不是就好,警告你不许对小雪出手,不然~”
瞿夜的眼中掠过一道凶光,在看着光毅的某个部位的时候。曾经的噩梦让光毅顿时感到胯下一寒,不禁全身颤抖了一下,急忙否定:
“绝、绝对不敢……”
“那就好。另外,虽然没什么意义,姑且算和你提前说一声,我们从‘那个学校’退学了。”
到此就已经说的太多了,意识到这点的瞿夜决心不再将对话进行下去,语毕之刻,微微摆了摆手,转身离开。
直至瞿夜的身影渐渐远去,消失在拐角后方,被留在原地的光毅这才反应过来。
“退学……诶?等……”
只可惜为时已晚,而且就算追上去瞿夜大概也不会再细说。
——是和,商场那次的事件有关吗……
因为有被认出的风险,所以选择了离开普通人的世界;因为有被伤害的可能,所以舍弃了那边的生活。从降灵师的角度来看并无不妥。
但,真的只是这样?
那天她醒来时所露出的悲伤表情,像是在怅然若失之后想要抓回一切的拥抱,以及,将珍爱的护符交付于他的举动,它们背后所暗藏的意义,难不成是……分别?
——不,不应该……就算离开大学,同样是降灵师的我也还能见到她……
——那又是为什么……
他极力说服着自己不该臆测,却无论怎么寻找借口,糟糕的预感完全挥之不去。
在茫然与焦虑的侵蚀中,不知不觉又过去半日,直至与兄长约定的时间再次到来。
“怎么了。”
“不,没什么……开始训练吧。”
口头上否定着,他的神情早已揭穿了他的谎言。将他的低落看在眼里,邹志轩不经思索就明白了其中的缘由。没有立即开始当天的训练,他接着问道:
“你喜欢她吗,那名少女。”
“嗯……啊?不不不,不是……”
在恍惚中下意识地应允之后,光毅这才重新回过神来,听清兄长的问题。想到自己刚才的回答,他霎时间面红耳赤,连忙又接着否定。
虽然这份答案或许并没错,但即便对方是自己的兄长,也正因为是兄长,谈论儿女情长的问题才更感害臊。
为了掩饰自己的动摇,他极力装出不满的样子,朝兄长指责道:
“你、你现在怎么说啥都一个腔调!以前不是拿过演讲比赛的冠军吗!真是!”
“……”
对此,邹志轩没有给出回应,而是缄默地注视着慌不择词的弟弟,看着现在的他,就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安抚那个大脾气熊孩子的时候。但弟弟并不知道,他这份恋慕的起因与意义其实是……
痛楚,本来应该已经感觉不到,此刻却源源从胸口传来。这股异样的沉闷,虽然微弱,却着实存在。
是因为自己还未能真正舍弃情感,还是无意间期待着另外的可能性,才会……
“别提这个话题了!快开始吧!”
“等你先恢复平静。”
拍了下光毅的肩膀,他的话语依旧如以往一般平淡;表露在脸上的,仍旧是看不出丝毫情愫的冰冷。
无论是哪一种,这点小小的偏差,都不会对他的计划带来影响。
“……好吧。”
全然没有觉察到兄长的变动,终于从慌乱中恢复平静的光毅,在五分钟之后开始了第六次的“能力训练”。但此刻,依然还在从心底源源涌出的臆想,令他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明天,就从这里溜出去!
PART 5
虽说终于下定了决心,如何悄无声息地从结界里溜出去仍是最为棘手的问题。
兄长估计不会帮助他,沙鲁老师只可能把他重新抓回去再关几天禁闭,最可靠的艾丽丝又接连几天将他拒之门外。选项一个个被排除后,剩下的唯有……
“说起来,那个时候卡萝好像是……”
他突然记起被困“领域”时的情景,原本卡萝并不在被卷入的几人之列,事后得知她是“强行突破”进入到“领域”中,但那时正因凌雪的昏迷而焦急不安的他未能在意。
现在想起来,她在结界术式上肯定也有不小的造诣。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卡萝因为召集令的缘故,也不得不搬回“休巴西特”的内部宿舍,而她现在的住址就是——
“哦呀~又是你啊,小伙子~怎么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和艾丽丝妹妹吵架了?”
“啊哈哈……您好……”
没错,和艾丽丝的宿舍,是同一栋楼。
“这可不行,你得主动点向她道歉,所谓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实在不行就~是吧~?”
“阿、阿姨……”
“什么!”
“不……姐姐……你好歹是舍管,这样的言论不太好吧……”
而在这栋楼里,由于他的频繁露面被迫熟悉的舍管阿姨……不,舍管姐姐正是最为棘手的存在。
对着用手指比划出“抽插”动作的舍管姐姐,他尴尬地苦笑两声。虽然希望能在不碰到她的情况下结束,但又不得不从她那获知卡萝的宿舍号。问题在于,如果开口询问的话……
“嗯?有什么不好吗?这就是青春嘛~反正你也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肯定不敢强推~”
“……”
“好了回到正题吧,今天也是来找艾丽丝妹妹的咯?”
面对她那露着“我懂我懂”的微笑、频频点头的笑脸,他感到了巨大的压力,但事到如今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如果有什么后果……应该不至于被打吧,大概,也许。
“呃……这个……其实——”
******
“光……光毅,你的脸……!”
开门之后目睹到鼻青脸肿、像是经历过一场恶战的、浑身破烂的光毅,卡萝捂住嘴巴发出了惊呼。
“没事的,不小心在下楼梯的时候摔倒了。真、真的没事……”
被揍了。
他变成这副惨样的原因,正是被舍管姐姐误认为花心,随后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顿狠揍。当然,辩解什么的,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以一记标准的背摔开场。
原来传说中的“修罗”,是真实存在的——这便是他在濒死之际的感想。
但是他熬过去了!再次跨越了死亡!克服重重艰险与困苦终于到达了这里!
“先不说这些,卡萝小姐,请你认真听我说。”
将手按在卡萝身旁的墙壁上,他一扫方才的颓然,换上认真无比的神情。
而他那完全颠覆了先前印象的强势壁咚,加之几乎贴近到眼前、充满了炙热的双眸,让卡萝忍不住联想到少女漫画中的告白情景,难为情地羞红了脸,以细弱蚊咬的声音战战兢兢地回答道:
“好……好的……”
片刻之后。
“呼……我还以为是……”
“嗯?”
“不、不是……没什么……我刚才什么都没说……”
听完光毅的解释和说明后,卡萝顿时松了口气,却无意间漏出小小的遗憾,好在这声叹息并没有被光毅觉察。
不过即便如此,她还是因为自己的臆想而在短时间内不敢直视光毅。好不容易才把注意力移到他所说的“越狱计划”上,她不好意思地绕起指尖。
“那个……我……我只是第六感比较好……比、比起解析,更应该说……应该说……”
“应该说?”
“说……强、强行破坏掉的……”
卡萝的声音愈加微弱,直至最后小声到几乎听不清。
并非解析结界随后无声无息地改写或者抹除,而是依靠直觉和蛮力从物理上进行破坏。对卡萝这样一名内敛的少女而言,抡动大锤用蛮力击破结界,这等带有些许疯狂和野蛮味道的举措,确实难以启齿。
——说到底为什么她的武器会是那种大锤子啊……
和她的柔弱外表截然不符的武器。当然,这份吐槽深藏在光毅心底,毕竟卡萝难为情的样子还是挺可爱的。
这应该不算花心,嗯。
但是这样一来计划就无法如愿实施了,哪怕暂时引开了守卫的注意,在结界被打破的那一刻肯定会有更多的追兵立马赶来,“越狱”便同时失去意义。
“这样啊……看来,只能我自己试试了……”
他捏着下巴嘀咕道,随后站起身子。
“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但在他转身准备离开之际,身后的衣角忽然被轻轻地拉住,接着传来卡萝的细语。
“等、等等……我想、和你一起……”
“诶?但是万一失败的话至少也是会被关禁闭的程度。”
只是关禁闭还算好的,大概,很可能,还会有更严厉的惩罚。他准备破釜沉舟的一试,却不希望因为自己的私愿拖累到卡萝。
不过,银发的少女并不这么认为。
“没关系……我、我是你的同伴。”
隐约从刘海后方露出的眼神,透着坚定。欣慰与感激油然而起,怀揣着心中的悸动,他肯定地回以微笑。
“恩!谢谢!”
就在他们一齐走下楼的时候,那扇光毅所熟知的,近日里一度将他拒于外侧的舍门,突然打开。
穿戴整齐的金发少女心思凝重地从中走出,却随即注意到不远处的两人。但她只是朝着愣在原地的他们稍微看了一眼,默不作声地关门离开。
“艾丽丝?”
被叫住的艾丽丝停下脚步,犹豫两秒钟后才极不情愿地回眸。
“有什么事快点说。”
本就冷淡的口吻此时更显冰冷。一定有心事,并且和她这次出门有不小的关系——凭借对她的了解,光毅做出推测。
应该要向她请求帮助吗?在她看起来很忙的时候。
不对,现在不应该踌躇。如果艾丽丝这几天不愿意见他正是因为这件事,恐怕,不,是一定,她一定又在自己一个人逞强,因此——
“你这是要,‘出去’吗?”
艾丽丝的眉头微微颤动了一下,细微,却没有被光毅漏过——他的猜测应验了。可紧接着降临的,是粘稠到压抑的沉默。
最先忍受不住这股沉重气氛而开口的是卡萝。
“那个……”
“你先不要说话。”
“对、对不起……”
以强硬的态度令卡萝住口后,艾丽丝将冰冷而又无情的目光再度投向光毅。
“这一次,不要插手。”
她毫不留情地说道。倘若“拉普拉斯妖”的预言没有错,不,“拉普拉斯妖”的预言不会出错,那么很快,明天,“那个时刻”就会到来。
让他跟着自己,等待在那里的必定会是……让他留在这个学院里才是最正确的决定。反正,这原本就是她自己、她一个人需要承担的罪孽。希望与寄托什么的……
“卡萝,今天之内,不要让他从这里离开。”
“但是……”
语毕,艾丽丝没等回应便扭头离开,下个瞬间,一只手突然搭上她的肩膀,或者该说,正要搭上,因为在对方触及到自己之前,她已经做出行动:将光毅的手臂扼住扭到背后,连并着将他按倒在地。
“等——艾丽丝你要做什么!”
没有理会他的叫喊,艾丽丝紧接着在他的后背写下符文,伴随着青色的光晕,化作锁链的文字顿时将他捆在地面上。
“这样子就会老实一点了。”
她站起身子,投去不带情感的视线。
“艾丽丝小姐……我觉得这样不好……就不能……”
“这是,我一个人的罪孽,你们不需要送命。”
那一瞬间,光毅没有漏过,从蔚蓝的眼眸里流露出的悲伤与落寞。
同样的表情。
和向他道出这个世界的真相时一模一样的表情。
知晓一切,想要背负一切,却又在无力中独自绝望的表情。
他曾经说过,要拯救这个世界,要成为她的希望,要将她的绝望打破。直到这时,他才又一次惊醒,又一次醒悟——这并不是空虚的慰藉,更不是随口的信口,而是,他的真正心意!为了不让这名少女悲伤,为了不让这名少女落泪,而赌上自己所有的一切的觉悟!
因此——
“什……”
“我说过,我会背负你的一切,无论是你说的罪孽,还是你的绝望!”
在艾丽丝惊讶的注视下,光毅撑开手臂,将束缚在身上的结界视若无物,渐渐恢复站姿,而那些锁链,亦在同时如朽化般崩坏,碎裂。
“所以,不要再独自一个人承担了。”
“……”
他的这份真挚,这份觉悟,敲击着艾丽丝的心房,让她背过身,继续迈开脚步,却是以像是等待着他们跟上的缓慢速度。
“随便你。”
这一句轻声的低语,随即被微风带向远方。
PART 6
“等、等下艾丽丝,你就打算这么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走出去?”
几分钟后,终于读懂艾丽丝行动方式的光毅急忙走到她面前,伸手阻止她,得到的却是像在述说着“不然呢?”一般的困惑视线。
“肯定会被发现的吧?”
“那又——”
“我有一个计划。”
让她回答的话,无疑会是“那又如何”之类的言论,所以才说放任她不管肯定会惹下不小的麻烦。
——现在就轮到我出马了!
将她的话语盖过后,光毅扬起嘴角,露出自信的笑容。
“哼哼,我可不是白准备了十天,所有的计策早就安排妥当~”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折成小块的白纸,将其摊开后,标注着各个建筑名称的图画跃然纸上——一张手绘的“休巴西特”地图。
不仅是楼房标注,守卫巡逻的路线、时间,以及可以隐藏的地点全都附注在上方。有了这张地图,哪怕不熟悉学院的人都有机会逃脱!虽然看起来有点杂乱,也有点丑。
伸手指着被特意画上红圈的一栋楼房,标注为“研究楼”的地方,他向两人说道:
“这里,就我所知关着不少用来研究的‘恶灵’。”
他可绝非无所事事地在这里度过了几个月。
“难、难道你要……”
听到卡萝带有颤抖的嗓音,他的笑容又添上一份阴险。
“没错,我们先溜进去,把几个麻烦的家伙放出来,让它们引起骚动。”
皱眉。
在他话音落下的即刻,很清楚地看到艾丽丝又一次皱紧眉头——“利用恶灵”这种事她可绝不会想到也不会实施。于是光毅连忙做出解释:
“它们能吸引守卫的注意,而且我已经特地调查过那些家伙的能力,它们的话只会制造麻烦,不会有危险。作为拖延时间是绝佳的选择~”
“这样……”
卡萝还是一副无法释怀的样子,毕竟她的好友曾经就因为恶灵……她的心里一定本能地抵触这种做法。但她并没有否定自己的提案,这也是出于对自己的信任——因此光毅绝不会辜负她。
“别担心,它们的伤害能力和‘小鬼’差不多,远不至于伤人性命。”
“嗯,我相信你。”
这时,刻意从他们中间横穿而过,迫使不断接近的两人分离开,艾丽丝冷冰冰地说道:
“那么就快点,不要浪费时间。”
“是、是!”
可以看得出她的心情又变得很糟糕,虽然不知道原因,光毅没敢多想就连忙附和应允。随后,他的思绪飘到了更为关键的事项上。
“不过,虽然能引开一般的守卫……希望不要碰到沙鲁老师啊……”
那名最为可靠,如今却成为最棘手的对手的恩师,正是这次计划中最大的障碍,对其一筹莫展的光毅忍不住对天祈祷。
只不过,与此同时,数百米开外正躺在树下晒太阳的某人,恰巧睁开眼睛,慵懒地伸了个懒腰。
“今天的风,看起来有点喧嚣。那小子,该不会又给我惹事吧?”
说着,他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草屑,朝预感的源头、研究楼的方向踱步而去。
******
与先前的调查完全相符,巡逻的人在十二点准时离开,接班者大概十分钟后才会到达这边,时间算得上充分。
当然,这绝不算是尸位素餐,毕竟这里不是真正的囚牢,巡视的对象并非罪犯,也非敌人,有所放松也很正常。至于出事后的处置就……
“对不住了!”
朝他们远去的背影合掌致歉后,光毅抬手示意带着两人溜进了研究楼。如果没有意外发生,比如锁定的几个目标正好被带去研究之类的,需要施放的那几个家伙分别在二层,四层和五层。
现在是午饭时间,待在这栋楼里的研究员最多五名,但分布的位置就不好确定了。
“艾丽丝,能帮忙确认现在楼里哪些位置有人吗?”
“……真是麻烦。”
嘴上抱怨着,艾丽丝还是顺从地取出一张灵符,不过,随后她故意像驱邪一样把灵符贴在光毅的额头正中。
接着一份研究楼的三维图像传入脑海,连带着标注研究员的光点在大楼各处闪烁。
“多谢啦~不过……能不能换个位置?”
“不能。”
“这样很难看见路啊……”
“撕下来就会失效,不会帮你第二次。”
“怎么能这样……”
无奈地抱怨之余,光毅听见细微的笑声从后方传来,顺着声源看去,他看到卡萝正对着他们两人露出微笑。
“怎么了吗?”
“只是,觉得你们两位关系很好。”
听到这里,艾丽丝不做声地移开了视线,有意无意地扫视周围。光毅则有些难为情地挠了挠头发,辩解似地说道:
“只是我单方面地被她欺负而已……疼……”
话还没说完,又被踩了一脚。
“……我大概是赢不了的……”
“嗯?你说什么?”
“没、没有,只是两位结婚的时候,请一定邀请我~”
“诶?结、结婚什么的……哈哈哈……”
没想到会被一向害羞内敛的卡萝调侃,而且还是毫不忌讳的直球,光毅霎时间陷入慌乱,抬手想要挠头发的时候又不小心碰倒了旁边的垃圾桶,连忙在它倒地前紧紧抱住,重新扶稳。
——和艾丽丝……
忍不住偷偷瞄了眼身旁少女的侧脸,如流辉般耀眼的金发,修长的睫毛,以及润泽的红唇……在妄想开始暴走之前他连忙甩头制止——现在可不是能放松的时候。
深深感概言语的恐怖力量,他假装咳嗽两声。
“呃哼!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们分头行动,卡萝,你负责二楼9号室,里面是一只章鱼模样的家伙,能够按照封闭空间的大小自由改变体型,别被它的触须抓住了就行。”
“好、好的……我会加油的!”
“艾丽丝,你能帮忙把四楼2号室的门打开吗?里面类似蘑菇一样的东西碰到氧气就会大量增殖。还有4号室,小心里面的鸟,它的叫声有些催眠效果。”
“……”
稍微瞥了自己一眼,没有作声,姑且作为默认。
“五楼的交给我。好,对下时间……好吧没有手表……呃哼!两分钟后在这里汇合,开始大闹一场吧!”
在他宣布开始的即刻,卡萝以极为敏捷的动作直接从大厅跳上了二楼。对她的轻巧感到诧然的时候,慢一步的艾丽丝从他身边擦肩而过,留下一句轻声的耳语。
“刚才的,你觉得如何?”
“诶?”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金发的身姿已经消失在楼梯后方,留下他困惑地低喃:
“什么如何?难道是……结婚?”
他不禁张大了嘴巴。
这算是在询问他的看法吗?确认他对此是否有意?这难道说明艾丽丝其实对他……
——不不不,现在真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邹光毅你得冷静啊!这是阴谋!先冷静下来搞定眼前再说!
用力地拍了下脸颊,他用刺痛迫使自己甩开杂念。
“我要对付的家伙,那史莱姆也得小心点。”
会吸收灵力然后喷出泉水的恶灵,虽说没有任何杀伤力,因为灵力被抽干而昏迷晕倒然后被水淹死,这死法可就太不光荣了。
小心地避开研究员,他终于在一分钟后来到了五层的13号室。
“好,接下来……”
解析结界,然后把门打开,不算太难——但现实往往不能如愿,眼前的铁门上没有任何施加术式的痕迹。
——难道说……
想出了某种可能性,但也有可能不是。没有时间多犹豫,他咽了口唾沫,伸手触碰铁门——没有反应;用力拉动——门开了,恶灵不在里面。
——果然……
离集合时间还剩二十秒,放弃这一只不至于影响到最终结果,因此他果断选择了离开。而就在他路过某间研究室的时候,突然踩到了像是水一样的液体。朝旁边敞开着的门内望去,他所看见的是:昏倒在地上的女性,以及已经扩散到溢出房间的淡蓝色液体。
“不会吧……”
昏倒的研究者,鼓着气泡像是要爆炸一样的史莱姆,结论已经很明显。一瞬的犹豫,他转身踏进水中,将全身湿透的女性背起,然后飞快地朝门口跑去。下个瞬间,达到极限的史莱姆,朝着拥有灵力的方向,喷出了大量的水。
“光、光毅?你身后的女士是……”
“别管那么多了,快走——”
本能地忽略掉艾丽丝投来的轻蔑而又冰冷的眼神,他冲着已经等在门口的两人用力挥手,而在他的身后,飞速蔓延的蘑菇,在房间中变大的章鱼,以及像是潮水般涌来的液体,正铺天盖地地涌来。
“咿……它、它们不会把别的恶灵放出来吧……”
被这番景象吓了一跳的卡萝发出惊叫。
“你们都破坏过那个结界,应该很清楚那个凭它们弄不开。好了,在守卫过来之前快走。”
害怕地又望了眼开始朝他们逼近的怪物,卡萝急忙跟上两人的脚步。但就在他们离开研究楼的那一刻,最棘手的对手,以及最后一名同伴同时进入视野。
“小鬼,还有……啧,你们三个在这里做什——喂喂!你干嘛?”
沙鲁隐约觉察到他们的意图,咂了下嘴,可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光毅久跑到他面前,将他身后的女性转移到沙鲁的怀里。
被迫接过女性的沙鲁满脸困惑,但趁着这个时机,光毅已经拉着还在打哈欠的哈金斯一同朝校园边界的方向跑去,没忘给沙鲁留下一句:
“她被恶灵袭击,就拜托您了。”
“什……你小子难不成……”
话音未落,从研究楼里传来的轰隆声就将他的声音盖过。他转过头,赫然看到那只冲到门外、已经胀大到数米高的章鱼抬起触须,对着自己沉重地砸下。
“切,就这种东西……噗啊——”
他不屑地抬手将触须轻松拨开,却在下一秒钟,被紧随而至的潮水冲走,淹没。
“等下等下!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回头目睹到沙鲁的遭遇,哈金斯联想到之后可能会遭受的惩罚,不禁露出些许恐惧。但比起这个,自己被拖走的原因更让他困惑,而且同小队的人还都到齐了。
“这下,你也是共犯了。”
“哈?”
向着一脸茫然的哈金斯,光毅嬉笑着做出了解释,然后——
“什!你……!”
脸上写满惊愕,对光毅马上就要完成的计划,以及对他们的队长,艾丽丝竟会允许这种行为。但即便反对,他恐怕已经被认定成同伙,现在如果停下来等待他的鬼知道会是什么。
“对不住啦~”
“啧!回头看我不揍你一顿!”
只能奉陪到底了。哈金斯极为不悦地咂舌。
既然已经搭上了艾丽丝和卡萝,多哈金斯一个也许到时候还能分担些惩罚——打着这样算盘的光毅带领着他们来到了所选择的学院角落,平时和兄长训练的地点。
如他所料,周围没有一名守卫。
“好,最后一步,艾丽丝,就拜托……你了……?”
但眼看成功就在眼前,异变毫无征兆的降临。
走在光毅身后的艾丽丝突然停下脚步,低垂着头将表情埋进了刘海的阴影。
“时间,到了。”
低沉的话语映照着不祥。
就在前一秒钟,她清楚地感觉到,“那个人”的气息出现在这个世界。已经,没有时间了。
抬起手臂,艾丽丝随手握住于半空中显现的枪管,对准结界,而后——
“等、难不成你要——”
光毅的话还未落音,一发炮弹便毫不犹豫地轰向结界。从被攻击的中心,泡沫般的薄膜霎时间延伸出无数细密的红线,恐怕是因为强行破坏而触发了警报。可全然不理会这些,未等爆炸的火光散去,艾丽丝便蹿进了烟雾,消失在浓烟后方。
“这又怎么了?”
不理解,不明白,完全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艾丽丝的变化一定跟她先前的决意有所关联,现在更不可能放着她一个人不管。
“……我们……跟上去!”
说着,他穿过烟尘,穿过结界上的大洞,紧跟上前方即将消失的身影。
随后的路途中,没有一个人发话,因为跟紧艾丽丝的脚步已经是极限。怀揣着不安,他们朝着远处,夹杂着电闪雷鸣的阴云下方,不断逼近。
是恶灵?还是那个世界的敌人?
无论是哪一种,等待在前方的都肯定会是一场恶战——光毅做好了心理准备。
然而,他并未预料到,数分钟后他们所见到的,竟会是“两界之门”开启的瞬间。
令大地颤抖的轰鸣,将空间撕裂的电光,于虚空中洞开的漆黑深渊,以及——
“艾……丽丝?”
从宛若黑洞的扭曲漩涡中走出的那名,与艾丽丝的外貌一模一样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