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灌了铅的脑袋沉重无比,缓缓睁眼,光线也随之晕开于我的视野。头顶上那铺有白瓷的天花板告诉我自己并非身处龙神的住所,而躺在床上的我也没遭到五花大绑。不由得巡视四周,我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走廊里。本打算就这么下床,但我刚支起身子,一个熟悉的声音便从走廊尽头传来:
“金狮子就是金狮子,中了此般剧毒都能迅速恢复。”
明明身着护士服,可迎面走来女子却完全不像是一位“白衣天使”。她染着一头惹眼的鲜艳红发,右眼处则有一条深深刀疤。纵使面带微笑,她依旧气势十足。
“你怎么来了?”
“算是来赚外快的吧。”走到我跟前的吕织向我展示了一条信息,“产土家正在高额悬赏你的那位朋友。”
呈现于手机屏幕上的正是雨宫龙神,而照片下则标注着其相关信息及赏金。在长叹一口气后,我也随之开口向吕织确认:
“那么,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我所认识的吕织不是个会为钱背信弃义的人,但同样的,好事的她也从不按常理出牌。
“我嘛,自然是来援助小哥你的。”抬头挺胸的吕织看上去异常自信,而其选择也令我颇为感动。只不过,还没多久,她便一五一十的道出了真正原由,“就薪酬的话,产土家可没你大方。要知道他们是群连来回机票都不给我提前报销的小气鬼!!”
“……把我的感动还给我。”
“好啦,不说这些了,谈正事吧。”
索性坐到我的身边,歪过脑袋的吕织也随之严肃起来:
“两天后就是月全食的日子,若不设法镇压的话,后果将不堪设想。既然你反对产土家的传统做法,那你就得另想办法。首先,你们有了解过,人祭仪式的对象吗?”
摇头否定后,我也补上了句“龙神他们正在调查”。
“据我所知,那家伙无论脾气还是来头都不小。”稍作思索后,吕织随之建议道,“所以,我建议你做两手准备。”
“什么意思?”
“假使能和平解决就再好不过,如不行,那你也必须具备能与其玉石俱焚的觉悟及实力。”本打算抽烟的吕织在抬头看到禁烟标识后悻悻作罢,“现在的你还没发挥出蚩尤应有的实力。要知道在这种关头,你这样的半吊子行为可是非常危险的。”
吕织说的一点都没错,我确实有刻意在限制蚩尤。如能完全掌控这份力量的话,我便不会中毒倒下。可在经历了那么多后,我对其认知也越发清晰。蚩尤确实是我的守护灵,或者说是我灵魂本质的一部分。但他的力量源泉却是我最难控制的情感——愤怒。每当我怒不可遏的时候,他都能爆发出远超想象的力量。
然而,这也意味着我必须承认失控的风险。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可要是你连这点困难都克服不了的话,那你是没法救助到任何人的。”
一字一顿的说着,吕织当我的面编辑并发送了一条简讯:
“这里住着我的一个老熟人,他曾帮过我……我想他也能帮到你。”
“谢谢。”
除了道谢外,我实在想不到自己还能又或是应该做什么。不由得侧过脸,在与吕织四目相对的同时,我也决定即刻启程。就像她说的那样,我不能总是个半吊子。我不奢望自己在掌控蚩尤上突飞猛进,但最起码的,我绝不能拖其他人的后腿。
“放心去好了,其余的事我自会处理。”
“嗯,届时再一起算‘总价’吧。”
“还是叶岚大老板爽快。”
识时务的调侃换来了吕织的浅浅一笑,击掌后就此别过,我也全速前往了简讯上的目的地。
吕织所标注的目的地就在医院不远处的山区,因为山路尚未修建,所以司机只能将我载至山下。而这位热心的本地司机也再三叮嘱我,日落后不要上山。因为相传这山中住有不少吃人的小鬼,无论这传言是否属实,在夜间独自登山都算不上理智。然而,现在的我并没有选择余地。在一番致谢后,借助手机探照灯的我也攀起了这异常陡峭的山坡。
怪石嶙峋的山道在有限光源照射下显得尤为恐怖,脚下的路更是泥泞且凹凸不平,步步为营的我本就爬得吃力。而那不时呼啸耳边的狂风中则混杂着难以形容的诡异声响,听的我心惊肉跳。
抬头仰视,我发现自己虽出发了好一会,但别说山顶了,现在的我都没抵达山腰。如此下去的话,我定会在到达目的地前筋疲力尽……
“管不上那么多了。”
集中注意力的我唤醒了蚩尤,既然山路如此不好走,那也只能另辟蹊径了。通过蚩尤将脚下的土石一一转换为兵刃,踩踏刃面上的我也由此提速,在他的协助下,我更是轻松横穿了山间的乱树林直达山腰。本以为只要保持这个势头便能迅速抵达目的地,然而当风声远去时,我也听清了那回荡山间的嘈杂声响:
与其说是野生动物的嚎叫,不如说是惨叫更为贴切。当急促的呼吸声与惨叫一并消失的时候,咀嚼生肉的窸窣声响也就此传开。试着朝声响的发源地望了望,我所看到了多对散发着幽绿之光的双眼。一个劲吞口水的我并不只是害怕,更多的是在表达无奈与气愤。
“怎么什么破事都让我摊上啊。”
摇头感叹后,那些模糊的人形也手足并用朝我冲来。虽说此刻的我正身处一块完整的山石上,然而视距有限的我也只有等他们靠近了才能展开行动。保持嘶吼的人形一拥而上,他们个子虽小却动作迅捷。若不是我早有准备,手持骨刃的他们早在我身上开满窟窿。
蹬踏石块的蚩尤唤起了位于地面上的石制兵刃,躲闪不及的袭击者纷纷被贯穿。至于落网之余则被我一把按倒,这青面獠牙的矮小生物有着令人作呕的巨大瞳孔。于其撕咬前下手,将其脑袋砸向一旁的石墩的我顺势起脚。
啪嗒!不知是我下脚太重还是这玩意压根就没有头骨,总之,伴随着踩踏,那怪物也随即肝脑涂地。本以为能给他们一个下马威,可没曾想到,越来越多的小鬼从山林中蹿出并将我团团包围。既然逃离无望,那索性就在这大闹一番吧。抱着如此心态的我抓起了蚩尤所制的巨型砍刀,而早早就位的蚩尤则双持重槊摆出了一副万夫莫开的架势。
未曾接受过专业训练的我压根就使不来兵器,但好在我没少看剑戟片,这才勉强应付了小鬼们的第一轮攻势。反观蚩尤,久经沙场的他每每出手都能结果至少一个敌人。那两把重槊在他的手中仿佛不具重量,无论横扫还是突刺都是那般迅速且致命。而我也越发觉得自己逐渐进入了“状态”,我的动作不再毫无章法,如同被无形之力引导着的我成功破坏了小鬼的防御并将他们悉数斩杀。当突袭者猛然跳起的时候,呼吸越加稳定的我仅仅一个闪身便避开了其挥砍轨迹。反手挥刀,他还没来得及惊呼就被我当空一截为二……
啪啪啪……
就像和幸太郎交手时那样,当我放空思想的时候,我的身手总会突飞猛进。若不是这突如其来的掌声,我或许还会沉溺在厮杀无法自拔。松手的同时抛下满是血污的砍刀,当我彻底回神的时候,整个山林也已尸横遍野。
“如此深的夜,施主还执意独自上山,想必是有要事。”身披蓑衣的男人头戴斗笠,从其对我的称呼不难听出,他是一位出家人,“此山颠簸陡峭,请随贫僧共行。”
点头示意后,我也跟在了他身后一同前往了山顶。至于我为何会如此不假思索跟随他,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若贫僧没猜错的话,施主之所以来此,与施主的背后灵有莫大的关系。”
过了山腰后,我便看到了一座鸟居。本以为之后的山路会越加陡峭,没想到越靠近山顶,路反倒越加平整。在应了声后,发现了阶梯的我也加快了脚步。一路上,我看到了不少破损严重的神像及神龛。因为是石制品的关系,所以一旦开裂就会给人种无可言说的强烈恐怖感。眼看夜已深的僧人从袖口中取出了小油灯,在点燃后,我们的视野也稍稍开阔了些。
“快到了。”
又走了一小会,我发现有一抹绿色正点缀在荒芜杂乱的山峰上。而在昏黄灯光与手机探照灯的共同照明下,我也看到了位于不远处有多间简易木屋及一小片竹林。随着越加接近目的地,僧人也随之放下来了背在身上的包裹:
“施主旅途劳顿了,若不介意的话,也请在贫僧的陋舍稍作休息。”
跟着他走进其中的一间木屋,待其点上油灯后,携带包裹的僧人也在行礼一番后离开。本打算发一条简讯了解状况,然而屏幕上那明晃晃的六字真言(不在服务范围)却打消了我的念头。眼看一旁恰好有水,我便倒了一杯给自己。牛饮后舒展身体,酸胀不已的四肢终于得以放松。
百无聊赖的我在绕行木屋一周打开了屋内的木窗,而这扇窗也正对城区,与山下灯火通明的城区不同,整座山都被黑暗所笼罩。或许生活在城区的人永远都意识不到,这里有多荒凉与可怕。就在我陷入沉思的时候,身后的木门突然嘎吱作响。刚忙回头,完成整顿的僧人已褪去了蓑衣,面带微笑的他还端着一份糯米糕:
“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面对他的好意,早就饥肠辘辘的我当然是在致谢后品尝起来。不吹不黑,这绝对是我吃过最为美味的糯米糕。就在我醉心回味之际,正坐的僧人也开口询问道:
“贫僧法号僧兵卫,不知施主如何称呼?”
“我叫叶岚,是个中国人。”
“叶施主不惜远渡重洋,这其中有什么原由吗?”
“那我就长话短说了。”深吸一口气后,时间有限的我也直接表达了来意,“我需要你的帮助,我必须完全掌控自己的背后灵。”
“是为谁吗?”
语调平缓的僧兵卫沏了一杯茶给我,而在接过后,我也作了回答:
“为了所有人。”
无论他是否满意这一答复,但我此刻所说的正是我的所想。对现在的我而言,蚩尤就如同一颗不稳定炸弹,伤人也可能伤己。可即便如此,我也急需他的力量。
“无论叶施主是从哪得到的消息,既然施主如此认真,那贫僧也没什么好推脱的。”同样喝了口热茶,僧兵卫也提出了下一个问题,“那叶施主打算在此修炼多久呢?”
“那个……我在赶时间,有没有速成班可以报?”
虽有些异想天开,但我现在的处境确实容不得在这修炼个三年五载。月全蚀就在两天后,而我也必须在此之前做好万全准备。
“修炼的成效自然要看施主的付出,出家人不打妄语,若叶施主全力以赴,那贫僧定倾囊相助。”
“那就够了。”在将茶杯物归原位后,随即起身的我也稍稍活动了下,“那何时开始?”
“自然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