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支撑这个国家的是什么,皇帝,议会,炼金术还是炼金甲胄……都不是,支撑一切的是秩序。 ——哈布斯•西米利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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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之夜,神圣罗马帝国首都,法兰克福大教堂。
高耸的塔楼切割雨幕,四根硕大的基柱在顶端形成王冠状的穹顶。这是一座哥特式的教堂,灰暗肃穆,矗立在美因河畔。它还有另一个称呼,皇帝大教堂。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在此加冕,从神的手里接过权杖。
骑士们骑着战马来到教堂前,雨水混夹着泥土在身后飞溅。
他们下马后一言不发,纷纷半跪在教堂黑铁的大门外。为首的骑士走入教堂内,手持双头鹰形状的徽章。不一会,潮水般的烛光从门内涌出,信徒们纷纷走出教堂,身后跟着身披红袍的神父。神父们放轻脚步,和那些骑士一起站在大门处,像是恭迎某人的到来。
一切静默无声,显得司空见惯。
十二长老议会,帝国最高权力机关,今晚将在这里举行会议。
事实上按照神圣罗马帝国法律,会议并没有固定的场所,他们有若干个选择,但法兰克福大教堂最为议会那些大人们所青睐。
在他们看来,决定帝国掌权者的地方最为庄严神圣。
一辆辆黑色的马车驶入教堂,在从者的搀扶下,一位位长者手持顶端镶嵌翡翠的手杖,从车上颤巍巍地下来。
这些都是屹立国家顶端的人物,掌控着帝国的命脉。
待所有人入场后,骑士们开始封锁现场,黑铁巨门轰隆隆关闭,他们手持转轮火枪屹立风雨之中。
教堂大厅内部是长椭圆的桌子,十三把椅子环绕着摆放,都铺着绒毛质感的毯子。光滑的大理石地面铺上红色的地毯,走廊弥漫着沁人心脾的幽香。
西米利安坐在最尽头的椅子上,姿态慵懒,他半椅在靠背上,手里却拿着与教堂格格不入的骑士小说。
议会的长老们依次入座,等待他们的皇帝宣布会议的开始。然而看上去西米利安似乎浑然不知众大臣的到来,他甚至翘起了二郎腿,嘴里轻哼着歌曲,翻看手中的书页。
“咳咳,陛下,会议该开始了。”
尼克斯表情有些尴尬,他向诸位大臣们微微欠身后,轻轻拍击西米利安的肩膀。
看起来自己的君王似乎看小说看入迷了。
“哦,这么快就过来了?”西米利安只是微微抬了下眼皮,随即又将头埋了下去,“行吧,那你们讨论吧。”
现场的大臣们有些坐不住了,眼角一个劲地抽搐。
“咳咳,陛下,这次会议是你提出来的……”
尼克斯再次轻声提醒。
“这样啊……不好意思各位,最近事有点多,我都忘了这次会议该由我主持。”
西米利安缓缓合上书页,尽管嘴上说着抱歉,可他的神情毫无该有的自觉。
他缓缓起身,在诸多大臣不善的眼神中伸了个懒腰。随即他凝视全场,眼神逐渐锐利起来,流露出上位者应有的气场。
“三个月内,进攻明国。各位有什么意见吗?”
气氛突然凝滞,大臣们的神情都明显为之一怔。
前一秒自己的皇帝还像只阳光下午睡的波斯猫,翻看着不入流的小说,可后一秒他漠然凝视,语气轻描淡写,却提出震动整个世界的决策。这种突兀的转变让他们有些接受不能。
“陛下,你又发……咳咳,你可要考虑清楚陛下。东方的明国我们并不熟悉,贸然发动进攻显得极为鲁莽……”
发言的是军部大臣。他急促地站起身子,表情错愕。他迫切地想要发表自己的意见可他的话语却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西米利安一道冷漠的眼神正向自己射来。
“你继续。”西米利安笑着眯起双眼示意对方继续阐述,但从他的眼神来看,显然有些在意对方一开始想说的话。
“嗯……首先我们已签订停战协议,一旦进攻明国我们的国际声誉将严重受损。”
场下,不少人附和着点头。这差不多是大臣们的共识,虽说所谓的协议终究是要被撕毁的废纸,可停战后三个月不到的时间便翻脸,这样的事显得很不光彩,不是他们所能接受的。
“而且,我们的帝国距离明国过远,甚至需要途经匈国大部分领土。漫长的补给线极易遭受打击,一旦后勤被切断炼金骑士团将孤立无援。”
“陛下,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你。”财务大臣忍不住起身补充,“与匈国的战争使我们的国库日渐空虚,我们掌控的矿场有百分之十二濒临破产,根本无力支撑您所提出的战争。”
与外界的普遍看法不同,这场战争中风光无比的神圣罗马帝国国内状况并不那么乐观。
炼金骑士团统治了战场,可代价也是沉重的。每一个炼金骑士的培养都需要耗费大量财力,他们从社会的各个阶层中选拔,历经数十次枢机处的实验与近百次的实战演习后,他们才能与身上的甲胄完全契合,走向战场。他们被赋予了极大的权力与资源,人脉关系错综复杂,与其说是战士倒不如说是没有称号的贵族。
当这只军团启动时,背后是整个帝国经济与政治的支撑。
黑金,风金属,红水晶,寒铁……炼金金属是这只军团的命脉,枢机处用他们研发科技,骑士们用他们补给装备。然而尽管帝国的平原山脉立起一座座竖井,直通大地深处,金属的产量也依旧有限。而不成熟的开采技术使得近乎每天都有一份矿难报告送递当地的市政大厅,舆论届已开始有所骚动。
“陛下,若是几个月前你提出这个决策我或许不会反对,可你把炼金骑士团撤回来了。”外交大臣语气不缓不急,他眯眼望向西米利安,带着某种阴阳怪气的味道,“原因你比谁都清楚不是吗。”
“库里格斯•贝蒙!”尼克斯厉声呵斥,直呼外交大臣的名字,事实上他同样也是十二长老之一,“请注意你的态度,陛下的每一个决策必然有他自己的考虑。”
外交大臣耸了耸肩,扭头看向一边。
西米利安倒是没什么反应,他低头抠弄自己的指甲缝,好像周围的一切都跟自己无关。
“各位,恕我直言。”
这时,一个胡子拉碴的小个子男人从座位上起身,他穿着脏兮兮的白色大褂,脚上的鞋子崩开一道口子,像是某个教堂门口乞讨的流浪汉无意间混入了议会现场,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他跳上自己的椅子,伸出土豆般短粗的手指,挨个指了遍现场大臣的鼻子。
“你们这帮白痴……哦,抱歉,不包括你尼克斯。”
“艾利斯顿!在你说出神经病一样的发言前,请你先去洗个澡!老天,你在这简直亵渎了神灵。这里有十三个人,你就是多出来的犹大!”
财务大臣抹了一把脸上的吐沫星子,咬牙切齿。他很厌恶艾利斯顿,因为对方是枢机处的首席,每次哭爹喊娘撒泼打滚申请国家经费的也是这家伙。看见他就像看见从自己口袋抢钱的无赖。
现在这个无赖就站在自己的头顶,指着自己鼻子谩骂,他恨不得把桌子给掀了。
“不洗澡是我们日耳曼人的光荣传统。”
艾利斯顿一脸自豪的表情,烛光下露出满是烟垢的黄褐色牙齿。他挺直腰板,说了句有些古老的俚语,可现场并没有人发笑。
“那个,艾利斯顿。如果你没有什么观点想要发表的话就先从椅子上下来吧。”
尼克斯也有些看不下去了。议会的十二个长老分别负责帝国的不同部门,枢机处必须派出一名代表,可每次看到这个衣衫不整满嘴酒味的糟老头,他都会开始担心帝国的命运,无论多么严肃的会议都开得像是午后的茶话会。可貌似西米利安陛下挺看重这家伙的。
“哈?没什么观点?不不不……我当然有话说。”
艾利斯顿踉跄着爬上面前的圆桌,短肥的手臂上下挥舞,看样子在来这里开会之前他还喝了点酒。
大臣们纷纷侧目,不忍直视。
“各位尊敬的大臣们。”艾利斯顿弯腰致敬,颇有点集会演讲的派头,可惜场合有些不对,“陛下说攻打明国,打呀!为什么不打?这是好事啊,不打我们枢机处哪来的研发经费?”
现场的大臣们全都傻了眼,他们没想到这个神经不太正常的无赖能如此不要脸。这哪是从口袋里抢钱的无赖,这分明是把你卖了还逼你数钱的强盗。
“艾利斯顿!这就是你支持陛下的理由?”财务大臣脸色发黑,嘴唇不住地哆嗦,“陛下,我提议在下次会议上取消艾利斯顿议会长老的资格,和这样的家伙共处一室是对我们的侮辱。”
“你别打岔!”
众矢之的的艾利斯顿丝毫没有羞愧的神色,他不耐烦地挥手打断财务大臣,像是驱赶烦人的苍蝇。
“各位想想,帝国如今的地位靠的是什么,还不是炼金技术,还不是我们枢机处。按照各位刚才说的……对吧,这些情况。既然现在帝国面临着……那个……对吧,这种情况,那更得靠我们枢机处了!”
艾利斯顿眼神无比真挚,他手舞足蹈,声情并茂地说了一大堆,就差声泪俱下,可在场没人能听懂他这段前言不搭后语的发言想表达什么。
“啧!怎么就跟你们讲不明白呢?”
见没人站出来跟自己一队,艾利斯顿一下子急了,一时有些抓狂,就势从鸡窝般的乱发里薅出几根乱毛。
“你们这些家伙的屁股还想在椅子上坐安稳的话,就得支持我们枢机处,就得去揍明国。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们怎么不明白呢!”
依旧是无比混乱的逻辑,场内没人觉得他在陈述一件很简单的事。嘴角抽搐的财务大臣强忍住把椅子砸过去的冲动。
“陛下?”
尼克斯轻声呼唤,他注意到从一开始西米利安便没有开口。当大臣们讨论时,他漫不经心地躺在椅背上,不时地打着哈欠。
“艾利斯顿,下次会议时记得不要喝酒。”
西米利安起身拍了拍自己褶皱的红色皮袍,举手示意盯着财务大臣眼神凶恶的艾利斯顿回位。事实上假如西米利安再不制止,艾利斯顿都快跳下去咬人了。
“各位,我知道你们有很多人会不满我的决策……事实上,你们很少有满意的时候。”
西米利安绕着圆桌趋步慢行,走过每一个人的身后。头顶是斑驳的壁画,昏黄灯光下天使咏唱着赞歌,水晶玻璃上碎影斑驳。
“进攻明国的战线过长,而炼金骑士团并不适合长途奔袭。我们的后方补给线极易受到打击。这我知道。”
西米利安看了一眼军部大臣。
“国内经济情况并不乐观,我们的矿场事故频发,舆论正试图抓我的把柄。这我知道。”
西米利安轻拍财务大臣的肩膀。
“停战不到三个月便再次发动战争,这会影响国际声誉,这我也知道。”
西米利安回到自己的位置,他矗立在灯光下,身后是圣子降临的雕像。
甚好,甚好,陛下你知道这些就好。快,快撤销你那愚蠢的决策,我们接下来讨论艾利斯顿的资格取消问题吧。众人的心中无不这么想。
“但是。”西米利安瞳孔骤缩,语气凛然,“我们只是和匈国签署了条约,明国自始至终未承认加入了这场战争!”
大臣们心头一怔,没太反应过来这突然转变的口风。
“斯坦尼,我们的炼金金属正对外出口,我很好奇那些巨额利润都去了哪里……而且据我所知,你的家族控制的矿场从未发生过事故不是吗?”
西米利安的眼神未在财务大臣惶恐的脸上做多少停留,转而望向军部大臣。
“蒙斯克,听着,怎样完善你的后勤,如何保障炼金骑士团的战斗力这不该由我替你想办法!”
“至于你,库里格斯•贝蒙。”西米利安走至外交大臣面前,居高临下,“你的质疑我可以回答你,为什么我要让炼金骑士团撤回——尼克斯!”
“是,陛下。”尼克斯从桌下的帆布包内拿出一摞文件,翻开几页后开始朗读,“枢机处报告,帝国历1430年12月16日,炼金骑士团两小时内击溃敌方第三联合骑士团,轻伤27人,重伤16人——”
“等等,等等——我的陛下,这是什么报告,为什么我从来没有接收到过?”
军部大臣忍不住打岔,战争期间他亲自审核了数百份报告,可带有“枢机处”字样的文件从未出现过在他的办公桌上。
“这是枢机处派出的情报员整理的报告。”尼克斯抖动手腕,用手指弹了弹纸张,“它会被直接送往枢机处与陛下手里,蒙斯克你不用为此多心。”
“你继续,尼克斯。”西米利安不置可否,挥了挥手回到自己的座位。
“是,陛下——重伤16人,符合炼金甲胄设计时的战损预期。暂无异常情况……”
“本来这种报告是为了给枢机处提供实战数据,对炼金甲胄加以改进,但之后我们从这些报告中发现了某些糟糕的情况。”西米利安在一旁补充道。
“帝国历1431年7月23日,炼金骑士团占领哈克拉,伤亡情况仍在预期范围内。异常情况:后勤部门反映少部分骑士体温过高,情绪难以平静,炼金甲胄存在意外损伤。原因正在查明。”
“帝国历1431年9月7日,炼金骑士团先遣队第三支队与敌遭遇并被围,6人阵亡,32人突围成功。异常情况:据尸检报告显示,骑士脑部受损严重。”尼克斯突然停了下来,用询问的眼光看向西米利安,“需要继续吗陛下,接下来的内容是‘黑色文件’。”
闻言,大臣们微微变了脸色,交头接耳起来。黑色文件,它们是被装在印有金色双头鹰徽章的黑色档案袋里的文件,内容广泛——政治黑幕,国家丑闻,战略政策,科技成果……无不是帝国的最高机密,有些即便是皇帝自己也无权查看。它们会被封存在国家图书馆的顶层阁楼,由专人负责看守。
当然,尼克斯手里的自然不是皇帝无权查看的内容,在被定位为“黑色文件”之前,它已被西米利安翻看无数遍。
西米利安从尼克斯手里拿过文件,自己朗读起来。
“1432年6月21日……战损情况我就不说了,那不重要,异常情况,多数骑士出现头痛情况,初步怀疑马格努斯神经回路系统出现故障,样本正送回枢机处。”
“1432年10月30日,回复,经检查,马格努斯神经回路系统并无故障。”
“1433年4月17日,异常情况,炼金骑士团多人身体出现灼伤,部分骑士昏迷,人员已秘密送往枢机处。”
“1433年……”
“143……”
“1433年8月27日,炼金骑士团发生暴动,23名骑士向同伴发动攻击,重伤11人,轻伤16人。暴动者已被逮捕,当场处决……”
西米利安的语速越来越快,他每念完一份报告便将手里的文件抛向四周,雪白的纸张在空中四下飘飞。
“艾利斯顿!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蒙斯克愤怒地拍桌。
这些报告记录的都是他从未听说过的状况,枢机处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将它们都压了下来。身为军部最高长官却不知道自己的部队出现如此严重的情况,这让他觉得自己受到了愚弄。
“嘿,你听不出来?炼金骑士们脑子有病了呗。”
艾利斯顿不慌不忙,脸上一副调侃意味的微笑。他的回答让现场的大臣们如鲠在喉。
“所以我他妈问你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炼金甲胄不是你们枢机处最自豪的杰作吗!”
愤怒让蒙斯克忍不住在皇帝面前爆起粗口。
“你冲我嚷嚷什么!”艾利斯顿毫不示弱,“炼金甲胄又不是我们枢机处设计的,你有本事去找马格努斯算账去,那家伙现在就躺在国家公墓地下的棺材里,挖出来指不定还对着你笑哩。”
“这就是你面对事态的态度?陛下,我真是受够这个混蛋了,我提议立刻把这混蛋开除出议会!”
“行了,都别吵了,我听着嫌累。”
西米利安无力地摆摆手。
他双手交叉支起下巴,眯起双眼,环视在场神色各异的大臣。
“情况就是这样,马格努斯——天才炼金大师,给我们留下的炼金甲胄,其实是未完成的半成品。目前可确认的是,初代炼金甲胄会对骑士们的神经系统造成损伤……”
“初代炼金甲胄?陛下你的意思是……”
蒙斯克眉头微皱。
“所以我叫你别冲我嚷嚷嘛,两年前我们就发现炼金甲胄的问题啦。”提到自己的专业领悟,艾利斯顿一下子来了劲头,“初代炼金甲胄……唔,就是马格努斯那个糟老头留下来的原版。”
“糟老头……艾利斯顿对自己的老师似乎有着某种偏见啊。”
尼克斯笑着在西米利安耳边低语。
“我没记错的话……马格努斯曾让上课迟到的艾利斯顿冬天裸体站在教室外,美其名曰更好地感受元素。”
尼克斯干咳几声,看向艾利斯顿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理解。
“那玩意由红水晶驱动……算了,我就不解释原理了,说了你们也听不懂。”艾利斯顿神采奕奕,无视在场众人虎视眈眈的眼神,“红水晶内蕴含有火元素,在炼金术的领域中,火元素代表着暴躁与愤怒,它会与人的负面情绪相共鸣,这是种难以抵抗的精神侵蚀,元素直接作用于人脑。这就是那些骑士神经出问题的原因。我们枢机处已经完成改善,现在活跃在战场上的都是二代产品了。”
库里格斯•贝蒙没有过多纠结艾利斯顿的发言,他将目光转向圆桌尽头的西米利安。
“那么,陛下。您将炼金骑士团撤回的原因我可不可以理解为……”
“是的,二代炼金甲胄依旧不完美。前不久枢机处再次发来类似的报告。”
西米利安直言不讳,同时瞥了艾利斯顿一眼。
“咳咳……那个,那个,科学的道路总是曲折的嘛。对,我们不能拘泥于过去,往前看,要往前看!”
“诸位,艾利斯顿有一点没有说错,想要维持帝国目前的地位,进攻明国刻不容缓。我们的军事地位、经济地位、政治地位……它们全都维系在炼金骑士团上。”
西米利安缓缓起身,将手里剩余的文件一份份拍在面前的桌子上。
“诸位,告诉我,失去炼金术,失去炼金金属,失去炼金甲胄……我们的帝国还剩下什么。我们的炼金甲胄有着致命缺陷,它正把我们的骑士拖入自毁的深渊。是的,我们有枢机处,可以对炼金甲胄加以完善,甚至可以研发出更先进的武装,可我们的矿脉不够,按照枢机处的推算,我们的炼金金属储存量至多支撑五十年!”
“所以,到东方去!”
西米利安伸出手指,指向水晶玻璃窗外朦胧带着微微光亮的夜色,雨已停,窗外的美因河在月光下涌动。
“到东方去,那个美丽而富饶的地方。广袤的大地与丰盈的资源,那里有我们想要的一切。那里的山脉蕴含黑金,那里的地表蔓延着红水晶。只有占领那里,我们的炼金骑士团,我们的枢机处才能维持住我们的帝国。”
“没错没错,我之前就是这个意思,陛下你说的太棒了!”
沉闷的会议现场,只有艾利斯顿一个人兴奋地鼓掌,在场没人觉得他之前说的和西米利安是一个东西。
西米利安收回右手,弯下腰双手撑住桌子。
“进攻明国,各位有什么意见。”
楚洛轩坐在一辆造型奇特的车上。
这辆车通体发黑,四体方正,在后方伸出粗壮的铜管,乳白色的蒸汽从中呼啸而出,发出尖锐的哨音。
弗拉米机,他记得尼克斯大人是这么称呼这辆车的。
他们行驶在法兰克福的郊外,透过淡蓝色的车窗可以看见不远处的城区,一条丝绸般的河流穿过林立的哥特式高楼,像是长满冷杉的森林,高耸而又密集。那些高楼通体银白,阳光下却不显得刺眼,发出淡淡的辉光,像是天国的神灵为这座城市施加了祝福。
“感觉怎么样?”
尼克斯微笑着望着身旁的男孩。
“不可思议。”
楚洛轩扒在车窗玻璃上,轻声回答。他的回答很简单,可他的内心强烈触动。
都是他从未见识过的场景。
在他的家乡,房屋都是木质的,每家每户挨在一起,中间立着顶高的青砖隔墙。那些贵族老爷们还会建一个很大的院子甚至园林,公子小姐们在花团锦簇中嬉戏玩耍,吟诗作乐。
那里的地面铺的都是青石板砖,下雨时坑洼的小洞里会积上雨水,人们打着油纸伞走在街巷里,两边是叫唤的商贩或是花枝招展扭动身姿的风尘女子,有时会有官家的马车从身旁奔驰而过,溅起地上的雨水……
楚洛轩突然回过神来,而后哑然失笑。
这里的道路铺着暗青色的材料,平整而紧实,听说是某种炼制炼金金属的废料。身边不时有蒸汽划过车窗,那是其他的弗拉米机从身旁驶过,耳畔传来逐渐低沉远去的哨音。
这里是神圣罗马帝国,这里是法兰克福,被西方称为“神迹之都”的地方。自己……已经回不去了……
“我们要去哪?”
许久,楚洛轩再次开口。
“枢机处。”
尼克斯点燃一根雪茄叼在嘴里,颇有兴趣地望着这个瘦削的男孩。
将楚洛轩带回来是西米利安的意思,虽然不明白陛下的目的所在——可能是看上那天竞技场上这个东方男孩表现出来的战斗技巧了,但作为属下,尼克斯并没有做过多的猜疑。何况,陛下一向琢磨不定他已经习惯了。
一路上这个男孩都没有过多的言语,他表情平静地望着你,从那对灰色的瞳孔里看不出情感的波动。你问什么他都会回答——尽管答案都是简单的几个字,但他总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架势,像是一只被捡回家的野猫。
不过,陛下捡回来的这只野猫,搞不好会被玩腻的主人扔进垃圾桶呐。
尼克斯在心中轻声哀叹。
“枢机处……枢机……是教皇国的机关嘛。”
“嘿,你懂的挺多的嘛。不过枢机处跟教皇国那些红衣主教可没什么关系呐,本来在拉丁语里‘枢机’便是‘重要’的意思。”
“那它是什么?”
“科研机构,帝国最大的科研机构。最新的科研成果都在那里诞生……”
“包括炼金甲胄?”
楚洛轩打断对方,语气平淡。
“是的,包括炼金甲胄。”
尼克斯看到男孩将头低垂下去,橘色的晨光照射他黑色的发丝,将阴影打在他的眼眶。弗拉米机驶入隧道,阴影扩散,像是斜切的刀面划过男孩新换上的黑色西服,将男孩整个包裹住。隐隐地,尼克斯感受到一丝孤独与悲伤。
“我听说……西方人做实验会使用一种名叫‘小白鼠’的动物……我是去当小白鼠,是吗?”
男孩的语气依旧平静。
聪明的男孩,可聪明的男孩往往没有什么好下场。
尼克斯再次在心中哀叹。陛下想让他进入炼金骑士团,因此他必须接受枢机处的实验,可那该死的实验哪是那么容易通过的。
最初那批挑选出来的骑士不过数十人,可尼克斯清楚的很,当时参加实验的足有上千人!
楚洛轩的真实身份是战俘,在这里他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即便他在实验过程中死了也不会有人为之落泪,更不会有人为他准备棺木,在一批身穿黑衣的神父的祷告中埋进国家公墓。
或许就是在某个夜晚,随着垃圾一同倒入下水道吧。
小白鼠,真贴切。他真的就是陛下一时兴起,想要观察的小白鼠。
“听我说孩子。”
尽管对方是个东方男孩,可说不清楚为什么,看见男孩那对灰色无神的双瞳,尼克斯便忍不住作为长辈给予一丝关怀。可能,是有些反感陛下的任性所为吧。
“要被手术刀开膛破肚只知道凄声尖叫的才是小白鼠,当命运的手向你伸来时,你要用你的獠牙……咬穿它!”
“咬穿……它吗?”
楚洛轩轻声低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