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毁灭的任他毁灭,愿救赎的我必救赎。——尼克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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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死,你们的皇帝是吃错药了吗?这么不稳定的军团他居然敢用于战场。他这是将国家重器交到疯子手上!”
拉尔夫和他的骑士团竭力突出重围,连续的激烈战斗令他苦不堪言。
他们身上的甲胄是第三代炼金甲胄的衍生物,由蒸汽与机械驱动,并不依靠马格努斯神经回路系统,因此在这场暴动中,他们是唯一不会受到影响的人。
“两个月前,他还不是我的皇帝。如果你当时杀了我,我也不会是炼金骑士团的人。”楚洛轩冷漠回应道,同时警惕四周的情况。
他们逃出了火海,正往城门处奔跑。
“你们被安排在这,应该就是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发生。不然这次任务根本不需要你们。”
尽管知道楚洛轩口中说的是实情,可是这轻描淡写的语气让拉尔夫觉得对方在践踏自己作为骑士的尊严。他刚想开口反驳,却被楚洛轩的话语打断。
“能够阻止炼金骑士的只有炼金骑士,所以拉尔夫团长,拜托你们了。”
拉尔夫静静望着向自己低头弯腰的楚洛轩,瞳孔微缩。
两个月前,他和对方在竞技场上兵戎相向,意图置对方于死地。可现在,那个冷漠如深渊的东方男孩却在自己面前低头,拜托自己去拯救他的同伴……这真的会是那个如冰封般沉静的男孩会去做的事吗?
他应该是有极为在乎的人吧,不然他的表情不会如此恳切,这是个骨子里都流露着骄傲的男孩,不会轻易请求他人,因为代价必然是昂贵的。
“抱歉,我不会答应。”拉尔夫微微叹了口气,“我们刚刚逃离险境,我不会让我的人再去送死,这场战争中我们是你们的盟友而并非手下。”
意料之中的答案。
是啊,对方没有帮助自己的理由,你觉得克劳德哥哥对你很重要,你不愿抛弃自己在乎的人,可他们,同样在乎自己身边的同伴啊。
将死之人的请求,有谁会在乎呢,虚幻如梦罢了。
只有一种人会凭借喜好命令一群人牺牲自己拯救另外的人,这种人被称为权力者。
可楚洛轩不是权力者,他的手中空空如也,此刻他不过是个迫切想要找到哥哥的男孩,权与力什么的,太遥远了,他连自己能不能从这里走出去都不清楚。
“不过……”拉尔夫将阔剑直直地指向城门,下巴微微扬起,“我们会为你们杀出一条血路,在你们最后一个人撤离前,我们绝不会独自逃走。”
门外,无数明国的战士手持利刃,将城门封锁。他们半跪在地上,手中拿着盾牌。身后无数明晃晃的长矛从空隙中穿出,像是钢铁的荆棘。
“谢谢。”
“不用向我道谢……不如说,我有件事想要问你。”拉尔夫将阔剑举于胸前,做好进攻的准备。
他转头瞥了一眼楚洛轩,双眼微微眯起。
“还记得那天的竞技场吗?我说你卑鄙的那件事……是不是真的?”
“是的。”
楚洛轩背向拉尔夫,在对方身旁低喃,面色平静。
“有趣……”
拉尔夫闭合上面罩,甲胄内的引擎开始运转。随后二人同时动了身形,向着不同的方向。
身后,暴雨般的箭矢从天而降,奥斯曼的骑士团在呐喊声中集团冲锋,所有的蒸汽引擎同时迸发,乳白色的蒸汽像是厚重的云雾,耳边响起尖锐的哨音。
震天的声响中,楚洛轩重新冲入眼前燃烧的街道,迎面呼啸的空气裹挟着热浪。
他想要找到克劳德,这是他唯一不愿放弃的人。
克劳德哥哥让他一个人逃走,可这怎么可能呢,那样他就成了懦夫,他会痛恨自己。即便他活了下来,他也会活在无尽的屈辱中,每当他回想起今日,他都会觉得有无数根银针扎在自己脑后。
他宁愿与克劳德哥哥一起战死沙场,这样他才不会遗憾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什么都没有作为,他才不会遗憾自己没有勇气与克劳德哥哥一起战斗。
楚洛轩踏在街道上,即便隔着钢铁他也能感受到脚底的温度。整个城市似乎都在燃烧,火光冲天,红色的光焰像是要充溢整个天空。
我们的剑永存,伴随我们的生命,我们奉献公正的灵魂,血液将伴随荣誉洒在战场。我们背负着牺牲,却又沐浴神的荣光。我们的剑永存,除非我们低头,它将永不折断。
楚洛轩不停地在心中默念骑士宣言,这是克劳德哥哥教给他的。
害怕的时候就念念吧,虽然用处不大,可姑且可以安慰下不安的心。克劳德哥哥是这么说的。
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自己都没有失去理智,克劳德哥哥没理由倒在这里。
远远的,身后再次传来火炮轰鸣的声响。
明国人在城门处也准备了火炮,他们将漆黑的炮口对准奥斯曼的骑士团,阻挡他们冲锋的步伐。
楚洛轩强忍住回头看的冲动,震荡的声浪从他的头顶一波又一波地传过去,飞扬的尘土碎石在他身后落下。
他觉得自己像是只逃窜的丧家犬,那么的狼狈,像是战场的逃兵。他的身后,奥斯曼的骑士集团冲锋为他打开突破的缺口,可他却头也不回地奔跑,只为内心得到安慰与平静。
不时有幸存的骑士从他身旁擦过,惊疑地看了他一眼便匆匆离开。他们很奇怪为什么自己的同伴要重新返回火海。
他们之中并没有克劳德,克劳德的甲胄名为“海拉”,是特制的型号,周身有着漂亮的天蓝色花纹,楚洛轩不会认错。
火焰逐渐熄灭,浓厚的黑烟充斥着街道,夹杂着刺鼻的焦糊味。浓烟透过面罩的瞳孔熏着楚洛轩的双眼,泪水止不住地流淌。
尚未消散的火元素仍在挑拨着自己的神经,那种混杂着愤怒与哀伤的情愫海潮般一阵又一阵地袭来。
楚洛轩摇摇欲坠,宛若身处深渊。
那些烧得漆黑的木质房屋开始坍塌,焦炭化的梁柱发出崩裂的声响,有些石墙也在高温下变得极为脆弱,被倒下的木梁击倒,化为一座座废墟,掩埋地下的青石板转。
青石板转?
楚洛轩陡然停下步伐,顺势将身后的两柄劈刺剑置于胸前与身侧,做好防御态势。
无数的青石板砖被人从地下掀起,露出漆黑的地下通道口,一片呐喊声中,明国的士兵吼叫着包围住楚洛轩与尚未逃离的骑士。
明国最后的底牌被揭开,像是神兵天降。他们早早地将伏兵埋藏在地下,要用人海将炼金骑士团吃下去。
他们毫不犹豫地举枪射击,发出接连不断的火药爆鸣声。
虽然明国的火器技术落后于西方,在西方人使用转轮火枪的时代依旧用着古老的火铳。可他们并非毫无发展。
三眼铳,这是明国人极富想象力的创造物,它三桶连装的构造可以让它在瞬间形成强力的火力网,而柄部则是用于近战的狼牙棒。
面对呼啸而过的弹雨,楚洛轩只能用双剑防御住要害部位,格里芬型甲胄的护甲还是太单薄了,如此密集的火力冲击有些难以招架,弹丸射在甲胄上雨点般叮当作响。
火铳射空了的明国士兵将三眼铳反持,挥舞着狼牙棒冲上前来。
三眼铳还是在楚洛轩的身上造成了不小的伤害,那些铠甲薄弱的地方被子弹击穿,留下小小的洞眼,血液从洞眼处流出,看上去楚洛轩似乎千疮百孔,奄奄一息。
棕红色的人群扑了上去,将楚洛轩淹没。
剑光旋舞,楚洛轩怒吼一声,护住面额的双手猛然发力,两柄劈刺剑扫出巨大的扇面,在空气中横拉出一道蓝色的弧线。
人群被横着击飞出去,血液四溅,发出金属碰撞的剧烈声响。
钢铁的风暴再次启动,楚洛轩将脑海中的指令准确无误地转达至甲胄的每一个部位,银色的凸起结构骤然收缩,而后,他的整个身体化为一道银光,穿梭在围聚过来的人群中。
挥斩,不停地挥斩。两柄劈刺剑在楚洛轩的手中交替舞动,每一次手臂的摆动都代表着一个生命的离去,此刻,楚洛轩就像是收割生命的死神。
一片慌乱中,明国的士兵们胡乱挥舞手中的狼牙棒,试图驱赶身边萦绕着的死亡。那些尖锐的黑色齿尖在剑刃与甲胄上划出激烈的火星,高速运转中的楚洛轩很快也变得伤痕累累。可他似乎忽视了一切,整个人化为席卷战场的疾风。
剑尖刺入敌人的躯体,剑刃割开敌人的喉咙,围聚着的人群逐渐稀薄,在炼金甲胄压倒性的力量前,他们根本无力反抗。
眼看便能突出重围,楚洛轩的嘴角逐渐流露出笑容。
可他突然脚下一软,身体直直地摔倒在地,甲胄与地面剧烈碰撞,手中的劈刺剑也横飞出去。
他这才发觉自己的身体冰冷得可怕,仿佛血液都是冷的,全身在不住地颤抖。
血液,鲜红的血液正顺着伤口流出。他受了伤,失血让他逐渐神志模糊,他的动作越激烈,失血的速度就越快,当他疾风般突围时,死神也紧跟着他的步伐。
失血让他毫无气力,他挣扎着想要站起,可紧接而来的是乏力的空虚感。
他尽力地转头,发现棕红色的人群逐渐合拢,又缓缓靠近,警惕而又热烈地注视着自己。
那是看向猎物的目光。
他们亦步亦趋,缓缓接近,黑色的人群逐渐缩小包围圈。
楚洛轩放弃了挣扎的打算,一个倒下的骑士,他不再有战斗的资本。
他静静闭上双眼,好像睁开眼皮的力气都已丧失,双手缓缓离开不远处剑柄的方向。
天色阴沉,黑夜的天空不见星光,淅淅沥沥的雨水飘落,潮湿的水汽逐渐晕散身上的血色。
死亡总在凄冷中降临,好让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
他抬头望天,从那逐渐闭合的眼睛中,漆黑的夜空逐渐成了一条线,雨水从中灌入。
都结束了吗?
枪声突然响起,楚洛轩瞳孔骤亮,他翻转身体,从腰间抽出一柄连发火铳,平举于胸前,冷静地快速点射,硝烟在雨水中弥漫。
放松警惕的明国军人完全没想到楚洛轩还有气力反击,霎时,血花绽放,数人应声倒下。
“进攻,进攻!”
明国军大声嘶吼着冲了上来,言语颤抖着愤怒,楚洛轩平静地望着他们,将射空了的火铳收回腰间,直面呼啸而来的狼牙棒。
剑光闪过,鲜血四溅,暗红色的血液喷射在楚洛轩的前胸。一道蓝色的身影从背后猛地突刺而来,而后挡在楚洛轩面前,那些围聚上来的明国士兵纷纷倒下,地上的雨水染红一片。
“呼,还好赶上了。没事吧。”
炼金骑士甩了甩剑刃上的血液,飘零的雨水洗刷着剑刃。
他将楚洛轩从地上拉起,递上掉落的劈刺剑。
“再晚来一点的话就有事了,克劳德哥哥。”
楚洛轩望了克劳德一眼,平淡的语气中隐隐透着喜悦,像是失而复得。
“怎么样,还撑得住吗?”
“没问题,下令吧,克劳德哥哥。”
楚洛轩喝下一瓶海姆达尔,觉得暖意流淌全身,他握紧了剑柄,与克劳德并肩站立。他们的面前是黑压压的人群,宛若潮水般汇涌。
“骑士楚洛轩,突击!”克劳德低吼。
银色与蓝色的身影同时迸射出去,他们挥舞着剑,大步冲开人群。
神圣罗马帝国,战争委员会。
角落的炼金设备一刻不停地吞吐着纸条,来自前线的战报雪花般飞进这座教堂,每一封信件的文字间都流淌着血与火。
“炼金骑士团接控战场,蒙斯克率部摧毁明国神机箭阵地。”
“敌人炮兵阵地被冲破,前沿防线崩溃。”
“明国骑兵部队遭受重创,成撤退态势,蒙斯克申请率部追击。”
……
战争的走向已然明朗,明国虽然掌握了蒸汽技术,可它终究还是太稚嫩了,年幼的孩童手持火枪,也不过以为那是新奇的玩具。
在场的人们面色都随之一松,虽不能说东方就此收入囊中,但此战过后,东方将不再是无可撼动的巨龙,蒸汽与钢铁最终会征服这个神秘古老的国度。
笑意最浓的是老蒙斯克,他的儿子在战场上率部击溃明国的大军,他将会是当之无愧的骑士王。
“陛下?”
现场轻松的氛围中,大臣们都相互庆贺,尼克斯却发现西米利安默默站在炼金设备后方,像是在等待什么。
“尼克斯,你觉得一个将领把自己的指挥部安插在前线是何用意?”
“嗯……东方人作战,极为讲究一种名为‘势’的东西,他们的兵法也极为推崇。我想,他来到前线,是为了造势。”
“造势吗……”西米利安顿了顿,“我听说东方有过国君亲自征战,一国之民跟在他们的王身后冲锋,那样的势才是气势磅礴,无坚不摧的。这是王该有的势。”
“可楚天舜没有,而他本应如此,我们的枪刃已经抵在明国的咽喉了。”
“陛下,你的意思是……”
尼克斯内心突然咯噔一下,他默默看向周围,仿佛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我还不清楚,尼克斯……但我有预感,即便我们击败了十数万的明国大军,只要还有一个楚天舜,东方这条衰老的龙就不会腐朽。”
“陛下,枢机处前沿观察员报告!”
炼金设备再次响起急促的敲打声,一张新的字条从输送口中送了出来。
西米利安摊开信件。
“情报有误,克劳德遭受敌军围困。”
“陛下?”
尼克斯发现西米利安的脸色一下子冷了下去,表情竟是前所未有的严峻。
“命令蒙斯克立刻率部增援科索恩城!”
楚洛轩这才明白为什么克劳德哥哥会被称为“骑士之刃”。
克劳德单手反持劈刺剑,整个身体在人群中旋舞,像是不知疲倦的杀戮机器,冷静而高效。
他喊着楚洛轩同他一起冲锋,但看起来像是他为楚洛轩杀出一条血路。
明国的战士不断地在他们面前汇聚,他们已经看出来此刻战场上最大的威胁是谁,同时心中暗暗断言,克劳德便是这支部队的指挥。
剑锋劈开空气,蔚蓝色的甲胄闪动着流线型的光亮,宛若钢铁的洪流。这道洪流一路向前,有着磅礴的力量,冲开黑压压的人群,在楚洛轩与克劳德的默契配合下,两柄劈刺剑旋舞着破开一道口子。
明国的战士不断地扑上去想要补上这个缺口,但克劳德他们的速度越来越快,炼金甲胄的每一块关节都在高速运转,靠近胸口的核心位置释放着炽热的高温,身体四周淡淡的白色烟雾环绕。
坚持住,坚持住,马上就能突围成功了!
楚洛轩已经可以看见拉尔夫他们的身影,他们在城门口奋力拼杀,努力阻止这条通往楚洛轩的道路合拢。拉尔夫正实现着自己的诺言。
“克劳德哥哥!”
楚洛轩的后背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推力,被克劳德猛推一把的他踉跄着向前倒去,紧接着,剧烈的金属撞击声在他身后响起。
楚洛轩猛然回头,看见一位炼金骑士与克劳德僵持着,他们手里的剑刃彼此交错,身体不住地颤抖。
有一名炼金骑士突然袭击了自己!
“洛轩,跑!”
克劳德艰难地开口。
楚洛轩这才注意到克劳德身上的甲胄被来者暗杀式的袭击削去了一大块,露出血肉模糊的腹部,鲜血顺着甲胄的缝隙流淌。这攻击本是冲着楚洛轩的,但克劳德却用身体替他挡了下来。
袭击者突然流露出一丝动摇,僵持的剑刃有些松懈,克劳德抓住了这一时机,右手猛地发力将对方的剑刃拨向一旁,而后收缩甲胄腿部的关节霎时发力踢向对方的腰部。
袭击者果断收回剑刃,后撤躲闪,二人就此拉开身形,克劳德护在楚洛轩面前,不住地喘着粗气。
“没用的,这东西止不了血。”克劳德推开楚洛轩递过来的海姆达尔,苦涩笑道,“留给你自己用吧。趁现在快跑,我不一定能挡住他很长时间。”
“不,克劳德哥哥你说好了一起冲出去的。”
“听我的,跑,趁我现在还能跟他死磕。”克劳德的声音越来越弱,他想保存所剩不多的体力,“这家伙不是失控的骑士,这种状态下战斗我们俩加起来也白搭。”
“可是……”
话音未落,克劳德推开楚洛轩,举着劈刺剑再次迎了上去。
克劳德说的对,对方确实不是失控的炼金骑士,虽然他身上穿着格里芬型的甲胄。他的攻击显得毫不紊乱,招招直逼克劳德的要害,精准而凶猛。在这暴风骤雨的攻击中,克劳德只能被迫防守,一下又一下地承受钢铁的打击。
其实克劳德已经很累了,在火海中他与无数失控的炼金骑士搏斗。他看到陷入困境的楚洛轩,拼了命地冲到他面前,现在,他还要拼了命地把楚洛轩带回去……可他觉得自己可能拼不动了。
但他还不能倒下,他倒下,楚洛轩就毫无依靠了。
直到今日,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这样照顾这个男孩,明明年龄也不是那么小,明明在别人面前表现得那么成熟,明明平时总是对人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可他总是想起第一天遇到楚洛轩时,看到的那双悲伤而又无神的灰色双瞳,让人心疼,以至于当楚洛轩喊自己哥哥时,自己是那样的开心。
哥哥怎么能够在弟弟面前倒下呢,自己平日里还总吹嘘着有自己在,楚洛轩一定能成为骑士王呢……
“神圣罗马帝国,炼金骑士团副团长,克劳德•辛斯特。”
再一次的剑刃交锋后,克劳德顿了顿身形,仰头大声念出自己的名字,而后握紧手中的劈刺剑,悍然冲了上去。
对面的袭击者显然听懂了克劳德的意思,他微微点头致敬,而后挥舞着剑刃刺向克劳德。
这是今夜克劳德发动的最为猛烈的一次冲锋,他压榨出身体剩余的全部力量,将这一切寄托在手中的剑上。
楚洛轩很想冲上去帮克劳德,可他从没如此痛恨自己的无力,伤口的持续失血让他意识模糊,他想握紧剑刃,可他每一根手指都显得那么僵硬。他只能默默看着克劳德怒吼着冲上去,决然而刚毅。
在双方即将接触的刹那,克劳德腾空跃起,将劈刺剑举过头顶,向下挥斩!
这几乎是致命的一击,袭击者的剑刃刺穿克劳德腿部薄弱的甲胄,但这也让袭击者一时无法改变自己的位置,克劳德的攻击自头顶袭来,刮着来自地狱的剑风。
碎裂的声响中,袭击者的肩甲被斩开,破碎的甲胄碎片四下飘飞,鲜血在空中飞溅,如泉柱般喷涌。
“克劳德哥哥!”
楚洛轩欣喜地叫,克劳德赢得了胜利,袭击者遭受如此重创的情况下,没有人能够再阻止克劳德与自己突围。
可他很快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劲,落地后的克劳德一动不动地半跪在地上,双手丢开剑柄,背对着楚洛轩捂着自己的腹部。
楚洛轩没能疑惑多久,克劳德松开了双手,身体晃晃悠悠地倒了下去,露出袭击者手中的火铳,飘散着黑色的硝烟。
一颗黄铜子弹顺着克劳德腹部甲胄的缺口被送进了体内,在交锋的瞬间,袭击者开了枪。
“不!”
楚洛轩怒吼着冲开人群,搂住克劳德倒下的身躯,全然不顾四周围聚上来的明国士兵。
袭击者已被他的同伴抬走。拉尔夫也不得不下令撤退,他没办法再维持这道缺口,否则他们将全军覆没,潮水般的士兵再次聚拢过来,生的通道就此关闭。
黑压压的人群正中央,两具流淌着鲜血的甲胄抱在一起。
“为什么不听我的,你怎么没跑。”
楚洛轩打开克劳德的面罩,克劳德虚弱地开口,瞳孔里的光芒逐渐消散。
楚洛轩想要哭泣,可他却哭不出来。悲伤明明让他揪心地疼痛,可他却挤不出一滴眼泪。
“对不起,洛轩。可能没法再陪你了……”
“不,你不要再说了克劳德哥哥,不要再说了。”
不该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们明明说好了的,克劳德会护送着他登上骑士王的位置,盛装出行的那天,他们要坐着弗拉米机绕着整个法兰克福环城游行。他的身上会穿上白色的礼服,接受着鲜花与赞誉,成为衣领里衬着黄金的那种男孩。
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不应该是这样的。
更危险的境地克劳德哥哥也经历过,更绝望的处境克劳德哥哥也体验过,可他都挺过来了不是吗,他是骑士团排名第三的骑士不是吗,他怎么会在这里倒下?
“挺住啊,克劳德哥哥,挺住。我会带着你杀出去的。我会带你回家的,回去我们就出人头地了。”
楚洛轩低埋下头,声音哽咽。
“别傻啦。”克劳德突然灿然地笑,就像刚认识楚洛轩的那天一样,虽然此刻他的嘴角有着血渍,面部因为痛苦一下又一下地抽搐。
克劳德枕在楚洛轩的腿上,微微挪了挪自己脑袋,闭上了双眼。
“就这样,我要睡觉啦。”
“不要,不要睡啊克劳德哥哥。你要跟我一起回去的,你必须回去。你说过的你有个未婚妻,她已经等了你五年,你还为她学了琴,你……”
楚洛轩已经语无伦次了,他竭力地说些什么,好让克劳德不要离开自己。
克劳德睁开眼,微微摇了摇头。
“我骗你的,我根本没什么未婚妻。那个女孩早就有婚约了,就是蒙斯克,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他了吧。那天我也没能弹出那首曲子,我把老板的琴弄坏了,又多打了半年的工……咳咳……”
克劳德想笑,但笑声牵动了伤口让他剧烈咳嗽起来。
“那还有公主殿下呢,我能看出来的,她喜欢你。”
“别傻啦,法兰克福一切都讲究身份地位,我一个副团长而已,公主什么的太遥远了……我连你都守护不了……”克劳德已是气若游丝,“对不起,洛轩,对不起。接下来的路,你要一个人了。”
楚洛轩久久沉默着,他紧握着克劳德的手,感受着掌心的温度逐渐变冷。
冰冷的雨洗刷血色的地面,像是要掩盖空气的悲痛。楚洛轩抬起头,任由冰冷打在脸上。
记忆中的画面再次重现,火海,哭泣,自己喜爱的人死在自己的面前。
现实仿佛与梦境的界限就此消融,他眼前的血色越来越浓,意识在深渊中坠落。
就这么坠落下去吧,坠落下去,坠落下去。
他们杀死了克劳德哥哥,他们杀死了克劳德哥哥,将你眼前的人……全都杀死!
脑海中,楚洛轩的意识里出现自己的另一张脸庞,狰狞如恶魔,愤怒地叫嚣着。
疲惫的男孩拖着密布鲜血的身躯站了起来,拔起直插地面的剑,仰头吼叫,竟像是野兽的哀嚎,他的胸前溢出灰白色的烟雾,红色的光芒在瞳孔闪烁。
蒙斯克已经马不停蹄地率部支援科索恩城,可他还是预感到自己已经迟了。在他接到命令的一瞬间,他便意识到明国人已经看穿了自己的计划。那个叫楚天舜的男人根本是把自己作为诱饵,吸引炼金骑士团上钩,而自己则把部下往火坑里推,这是他不能忍受的耻辱。
可当蒙斯克众部蜂拥入城时,他们被眼前的景象震惊。
飘着黑色浓烟的街道躺满了尸体,武器穿插其间,雨水混杂着血水河流般晕染。明国的士兵们扎堆地围拢在一起,一层堆着一层,周围是支离破碎的四肢与头颅。
宛若地狱。
浑身血色的男孩跪倒在血泊中,身前躺着克劳德,二人的手紧紧地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