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直到我离开雨苓的房间为止,那个蜷缩在行李箱中睡觉的女孩子还是没有醒来。

要说她们是双胞胎,她们两人给我的气质却完全不同。

雨苓个性很活泼,有着不输给某只吸血鬼的折腾劲。

而她妹妹,光看上去,——我就觉得像她是动物一样。是怕生的缘故吗?或者……

“或许看上去她在装睡吧。”

我迈出公寓底下的大门时下意识嘟哝。

原因大概是我冒冒失失地闯进别人家的房间,打扰了她吧。看来我有可能是被她妹妹讨厌了,下次得反省反省。

之后,我借走了雨苓的自行车。公寓离市区有五公里左右,走过去我可坚持不了。

在郊区骑自行车走到一半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西边的天际仅泛着一丝丝斜阳,或许坚持不了多久就会消失。

大地沉溺于黑暗。

这时我还在荒野杂草中的铺石路,荒地上黑漆漆的四周很可怕,我不禁加快了速度,全速向市区驶去。

来到马跃藤打工的地方后,我把车放好,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

目的地的那间酒吧在商店街一栋卖电器的大楼的地下一层。从华丽的商场大门往旁边走个十几米,一个于街灯照射下的区域的偏僻位置,有一块霓虹灯在胡乱闪光着,那底下有一个往下的通道。

我沿着通道走下,来到一扇陈旧的铁门前。

稍稍整理了一下穿着,我……

“嗙!”

铁门被粗暴地打开了。

一个浑身大汉的壮年男人冲了出来。

“老婆算什么啦!那有小姐姐们漂亮的裙子色气!”

嘴中这么张合说着,满身酒气的男子连爬带滚走上了楼梯,往外面走去。

“啊……”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时候我该折身返回吗?这地方很有问题耶!

“啊您好呀小哥哥。小哥哥多少人?”

陪刚才那男子到门口的漂亮小姐对我招呼道。

她身穿漂亮的连衣裙,白绽的荷叶边以及那可爱的纯白过膝袜十分夺人眼目,与其说魅力值高,我认为眼前的姐姐帅气得来又和蔼和亲。

“不我……”

“原来如此。”她瞄了一眼我后,便冲了上来把我拽住。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倒是亲切地跟我说:

“是小企鹅介绍过来的熟人咧。你呀是阿澄吧?”

“啊,你怎么知道?”

“这个吖。”

她从胸中抽出了一张照片。

那照片上头是我和马跃藤的合影。

“小哥哥真是澄澄呀,果然如预料中一样可爱,——呀帅气呢!那么好了。——雪雪,照顾一下新人!”

往客座招呼了一个女仆后,她亲切地对我眨了眨眼,那精巧的鼻子与眼皮表面都沾有一层金闪闪的粉,于酒吧内昏暗的灯光下既醒目又可爱也反映出一点怪异。

“好——芬姐。新人是——”

从弯弯曲曲的坐席中走到我面前的女仆,她在跟我对视的瞬间凝固住了表情。

我也看了看她。

她是我昨晚在公寓里遇见的那个冷漠女仆。

于一身深蓝色的连衣裙上,她套着件纯黑的围裙,围裙的两条系带在她身后腰的位置扎出了一个大大的蝴蝶结。脸上没有沾上什么奇怪的金粉,但仅是浅妆的脸却十分好看,与胸前敞开的领口所坦露出来脖子至胸口的光滑的浅棕色皮肤很是相配,其两条细长肋骨所撑起的微隆而优雅的线条更是点睛之作。

女仆看见我的时候,她偏了片头,眼神凝固了,客秋莎在头顶上垂了下来。

“那么雪雪,领班不在,调戏新人就麻烦你咯。”

“喂、芬姐……”她语气慌忙,很明显不想接我这个麻烦货。

“我呀还有客人呀!”

说完,先前那个人在女仆的脸上亲了一下,便踏着欢快的步子转入走廊的拐角了。

“你……”

我刚问出口,她就打断了我的话:

“别问。跟我过来。”

她毫不留情地拽住我手臂,把我往酒吧深处走。

或许是情绪不好,她板起脸,满是认真严肃。

“我怎么称呼你?”

“别问!”

她凝望着前方,仿佛生着气而不想多说一句话,表情很可怕。

从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中回过神来,我才注意到路两边蹭过我手臂的大型盆栽绿萝。

“你怎么来这里?”

来到休息室后,她带着我往里面拽。

“被朋友扯过来的。”

我回答。

“也是呢。”这么应着,她从柜台中翻出了一包装在透明塑料袋中的衣服。“到更衣室穿上。”

“制服吗?”

“是哦。”她轻淡说道。“这是服务生的制服,长度一米七左右的,——你能穿上吗?”

“当然可以。那个……”

我顿了顿。

“你这身衣服真可爱。这酒吧还有这种东西吗?”

面对我的称赞,她脸上泛起红晕。随之她抓过桌面上的一包餐巾纸砸向我。

“别废话,快点换上,赶着出班。”

在我转过身的余光里,稍微瞥见了她慌乱抬起手后拨了一下头发的动作。

我换好衣服、走到吧台后,看见她正用水果刀切着西瓜。

“切果盘,会吗?”

或许是察觉到我的到来,背对着我的她冷不防问道。

“你叫阿澄吧。阿澄,你今天负责酒台。”

“哦。”

我应道后,她搁下水果刀,洗了洗手,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和头顶上的客秋莎,便离开了酒台。

“我就负责前面的区域。”她在吧台前倚着身子,眼神帅气又可怕地瞪向我。“有什么事就叫我。先说一点哦。”

她转身,视线从投向面前那片坐席。

“你要装出不认识我的样子。”

“为什么?”

“别问。”

她猛然转过身来伸出手敲了我胸膛一下。

好疼……

“虽然我们是邻居,但是,你不要期盼我能帮你太多。再说有熟人的话我干活会分心。那,接下来的时间我们就各司其职吧。”

女仆双手举起,摸了下头上的可爱的装饰物,以及调整了下两侧鬓发上的红色丝带。

在我视线中,她帅气地转身往前面那片客座走去了。

虽然现在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是这名颇有姐姐风范的人,给我留下了她本人强大的形象。

到最后,我的工作就是负责切果盘。偶尔会被那名女仆使去仓库搬啤酒和饮料,但总体而言这三小时内的打工很轻松地过去了。

换好衣服走出酒吧外面时,户外凉爽的风扇了我一脸,树叶被风吹所发出的簌簌声、路边的草坪散发出的泥土味,以及夜间马路上偶尔划过眼帘的汽车——这一切我仿佛都很久都没有见过,令我心生怀念。

“干嘛呢杵着不走。”

她在我后面赏了我一脑勺。

或许是女孩子的缘故,我回过头来的视线恰好触及她的头顶。

“这个?”

“喂,干嘛。”

我擅自拔下了她脑袋上的装饰。那是一顶缝着白色蕾丝的发箍。

“还给我。”

女仆一手夺回发箍,语气中不含玩笑的意味。

“阿澄,擅自拿走女生的东西的男生是不可饶恕的。”

她边戴回发箍,边轻踹了我一脚。

“只是好奇啦。你工作以外还戴着吗?”

“不行?”

女仆眼神认真凝望我。

“公寓也是这样吧。”

“公寓也是这样啊。”

用肯定的语气重复了一遍我的话后,她在人行道上开走。

而我将自行车取回,架上了马路后,也准备离开。

“喂,”她突然叫住了我,迎向我这边走来。“阿澄,顺便也捎我回去吧。”

“行是行。”

不过“捎我回去”是怎么回事啊,当我是送包邮快件的快递员咩。

我停下了车子。“说起来,这种情况下你一般都是怎么回去?现在10点半过后,公交车和地铁都停运了吧。”

很难想象她一个人走回去的样子。

“唔,”她跨上我自行车的后面,双手绕过我腋下,束在我胸前。“打的士。”

“‘的士’?”

“哦,出租车啦。”

她掐了我胸部的肉,似乎觉得好玩。

“别弄啦。小心我抛你下去哦!”

我说完,一踩踏板,驶上了马路。

雨苓的这辆淑女自行车一路上“哐哐”作响,到年限的零件所组合成的工业品宛如即将分崩离析,两个人类的重量似乎为难了这可怜的自行车。

由于我骑得很慢,骑车的途中不禁把旁边的路灯当做阶段性的目标。

“……澄仔是高二生呀。”

她似乎为了博得我亲近而刻意用奇怪的口吻说道。

“听说高三是过劳死集中爆发的季节呢。”

“‘高三’不是季节,‘过劳死’是社会人的事。还有啦……我那个奇怪的称呼是怎么回事?”

“你小我两年,可算是我的学弟吧?”

她收回了我胸前的一只手,我从路边的倒影看见她正举起手压住被风吹起的头发。

浅粉色的发丝飘过我脸颊,触及我视线范围,但没多久就被她拨回去了。

“这么说,姐你是大一学生喽。”

我刚说完,却不知道触及到她什么地方而被她从背后揪住了鼻子。

“喂,别扯啦,要掉啦……”

“别叫我‘姐’,怪像电影里的黑帮头子一样,我不喜欢。”

“‘大姐头’吗?”

我试着想起了以前看过的一些黑帮片。

“对哦。叫我雪吧。”

“雪姐!我听你的调遣!出生入死……喂喂喂喂喂喂放手放手!我要死啦、死啦……!”

——结果,我近乎被背后那双手勒死的情况下,艰难地操车左右摇晃出了几十米距离。

流云散去,月亮从夜空中显现。

风拂过来,路两边的草簌簌地响。

“澄仔停下。便利店……那里有间便利店。啊我去买点什么喝的吧,累了。”

“累的不是我吗?”

“知道啦。”她身姿轻敏地下了车子,往远处走几步后转回头说。“我一会儿就奖励你吃鱼蛋的配料辣椒酱吧。”

哦,还请我吃鱼蛋吗,她真好人咧。

于是,我就在自行车上玩手机。

时间过了一会后,我突然感受到背脊被什么东西冻了一下。

“唷。”

她把一罐橘子汁贴上我的脸。

“好冷……不是说吃鱼蛋吗?”我接过易拉罐。

“有么?——好吧,下次我就请澄仔吃鱼蛋的配料地沟油。”

“嗯,我记下了,说好吃鱼蛋哦!”我假装被父母诱利成功的孩子欢呼地喊道。

“你呀,”她朝我抛来轻蔑的目光。“无视人的话已经突破天际了吗。”

不愧是有“大姐头”的气场,她这么一下子,我就为我的幼稚行为心怀惭愧,耳根红了起来。

说实话,她的“成熟气场”,简直比我这几天遇到的那几个小鬼不知厉害到哪里了。

“我腿酸了,去坐坐。”

为了避免尴尬,我从自行车上下来,悻悻地往路边的长板凳上坐。

便利店旁边的路灯所发出的光芒,恍如在不断摇晃,仔细一看,原来有一团虫子正在那下面飞着。

待手中的饮料喝完,我发现我已经在长板凳上坐了许久。

“回去吧。”

我这么说着,雪也顺应着我,在我跨上自行车的瞬间把双臂锢在我胸上。

她的动作很自然,完全没有犹豫和顾及,我多少被她的态度所冷着,但同时又被背后所传来的那股热度温暖。

回公寓的后半程上,我们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但是我却不感到尴尬。

雪的这份成熟和脸上显露出来的泰然自若,让我觉得很自在。尽管她看起来很随心桀骜,但相处起来倒意外轻松。

回到公寓后,雪先上楼了。我在电线杆边上锁好自行车后也迈入公寓。

不过在这种孤僻的地方不锁也没问题吧,我放心地这般设想。

走入中庭,我隐约中感到哪里不对。

眼前的景色跟昨晚见过的不一样。

虽然我来到这里才一天。但是——我自认我的观察力很强。

“坏了吗……”

原来,是中庭里有一座石笼没有发出光。

这座没有发出光的石笼静静立在一旁,与另外分别处于其它位置上的石笼显得突兀。

说起来,我从昨晚在走廊上俯视下来中庭看见这四座石笼的时候,就隐约为此感到害怕。

这仿佛是某种祭祀的象征或者意味。

石笼表面在铭刻着奇怪的图纹。

仿佛在诉说不可名状的事情。

散发出一种危险、不可靠近的味道。

倒不如说石笼在排斥着我。

我吞了一口唾沫,转身往楼梯上走。

四楼是不好的楼层。我走上四楼的时候格外小心。

这时,幸好我身边有那只吸血鬼在。

我不知她是何时来到我身边的。

只是我一个习惯性的回望,就看见了她默默地跟在了我的背后。

她缓缓抬头,看向我的艳红眼瞳闪出红光。

嘴边微微上扬。

她笑了。

笑得难以言喻。

那张嘴露齿的一抹笑。

显露出了痴情、

癫狂。

“你这家伙,觉得,——人家是吸血鬼吗?”

被这么一问,我不禁呆立在原地。

是啊,我不正是对此感到疑惑的吗?

吸血鬼这种东西,怎么想也跟眼前的这名少女所表现出来的形象相差太远了吧。

见到我这般沉思,她阴森地“嘻嘻嘻”笑了。

然后不紧不慢地朝我走来。

扬起细长苍白的手指仿佛想要戳向我双眼。

“——哈……”

我一个激灵醒来。

猛地张开眼,率先映入眼帘的是房间的天花板。举起手扫过额头,发现这是我身上流了不少汗,对于刚才那一番梦境心仍留有余悸。

那是什么回事。

这噩梦实在是……有点魔幻。

来到窗边扬开窗帘,外头一片昏暗的原野映入眼帘。

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拉开窗边,外头的凉风立马涌了进来,随即又因为太冷而关回了窗。

房间内什么都没有。

空旷旷的。

因为这几天要上学,所以没有时间去丁洁盈的家里把行李搬走。

现在我身边除了两套换洗的衣服,就没有其它物品了。

尽管现在是半夜,我却勤奋地坐在床头,思索着明天去丁洁盈的家都行李搬走的计划。

这时,我隐约听见了什么东西在响。

那是有人敲玻璃的响声。

回过头,我看见有一团黑色的物体爬上了窗户,两颗发出红光的东西在窗外一眨一眨的。

“呼——”

我下意识吸了一口凉气。

那黑色物体,大概具有自我意识,那像人手的黑色部位一下一下地砸着玻璃窗。

“哐哐哐。”

那是什么……

——我嘴中呢喃着,从床上站起双脚往房门走了几步。

突然脸部贴上了一块柔软的东西。双脚不禁在光滑的地板上停下,我回过头,视线跟它对上了。

像红色一样的眼珠子似乎快碰到我鼻尖,

——正瞪视着我。

刚才在窗边的那只东西现在来到了我前方。

“为什么会……”

它无视了我的个人话语,对着我的头颅张开了口,用触感想抹布一样的东西舔了我右眼。

“哇啊——!”

恐惧涌上脑袋把意识排挤了。意识混乱跑向房门的刹那,反应不及的双腿滑了一下,把我抛到了地上。

重复了很多次推开门的动作,颤动着的双手才成功拉开了门让我跑出去。

“那是什么啊……”

我沿着走廊跑。

——我完全没有听说过这里会有那种东西啊。

鬼吗?

——那是怪物吧!

“诶……”

跑了几十米后,我遽然停下脚步。

这走廊……

怎会回事?

我往后望去。

前后的景象都是一样。

印象中,这走廊才十几米。

但是,

现在,

我眼前,

这走廊却无限地延伸下去,看不到尽头。

“嗨——”

对面传来了清爽的女声。

我摇过头去往对面望去,看见一个女子坐在公寓的上面。

这时云层散去,月亮露了出来。

我凭借微弱的月光才看见对面坐在屋檐上的人。

她披着一条黑袍,修长的双腿垂出了屋檐,于半空中来回摆荡。

啊,我想起了她是谁。

“你是,——昨天带来我这里的人吧?”

“正是本人。”

她偏了偏头以示承认,袍帽下仅露出的嘴巴往上轻扬。

这是我不禁心想:“正是本人”这是什么年代的用语。

“本人看见澄刚才在走廊上十分夸张地跑着,很难看呢。”

“不是说这个。”

我回想起自己房间内的异样。

“着公寓果然不能住人啊!”

我争辩道。

“刚才我看见了奇怪的生物。”

“哦,——哪里?”

“我房间呀!”

我回答的时候,她从屋檐上跳下来,竟准确无误、轻松地落到了二楼的走廊。

看上去,她仅像是很平常一样进行着这番举动。

“是么。”

她轻淡应道。

仅轻淡地应道。

没有任何意味。

不带有意义。

“喂,那个……这事情对你们而言,难道……很平常吗?”

我咽了一口唾沫。

下意识伸手碰了碰脖子上的伤口。

而很神奇的是,我脖子上的伤口不见了。

大概早就愈合了。

“对唷,不然澄还想,——会有什么?”

她走到了我面前。

弯下腰。

特地地将自己的脸湊了上来。

尽管袍帽一直戴在头上,掩盖了鼻子以上的地方。但我的视线中……

她红嫩的唇快要贴上来了。

啊,快要碰到了……

“想什么呢,”她飒爽地一抬手,很自然地赏了我一手锤。“那种事怎么都不重要吧。”

接着女子挺回腰杆,单手支着腰,用欢快的口吻像是在感叹地感叹道:

“澄是说,在自己的房间内遇到奇怪的东西?其实啦,说不定是澄比较受欢迎,所以才会有东西来夜袭!——怎么想都是很欣慰的事呢。澄,不要让房间内的‘它’等久了。去——吃掉它吧!”

嗯。

“那个,我听不太懂,你能再说一遍吗?”

“真麻烦的年轻人。就、是、说——‘澄是说,在自己的房间内遇到奇怪的东西?其实啦,说不定是澄比较受欢迎,所以才会有东西来夜袭哦!怎么想都是很欣慰的事呢。澄,不要让房间内的‘它’等久了。去——’”

“怎么看你都是在耍我啊!”

还真来重复一遍实在太懒了吧——我不是说眼前的女子。

“你是因为把我拉入了这个公寓,所以才说那些话来忽悠正受到伤害的我,吗?”

“没有呀。”她对此爽快地给予的否定。“怎么看澄都不是一个受害者。澄也乐在其中吧。”

这幅模样的我在她眼内连受害者都算不上吗?

这女人好无情……

这公寓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这时,女子扬起了嘴角浮出一抹狞笑,爽朗讲道:

“哈,我觉得吸血鬼也很可爱啊。——虽然有点烦人。”

“不是啦,我一点都不觉得她可爱耶。——的确是烦人。”

“换个角度来想,被可爱的女孩子缠上,澄啊这种青少年不会觉得跟幸福撞了个满怀吗——烦人很棒啊!”

“‘青少年’是什么啊,话说从刚才开始‘澄’是说我吗?这种二手昵称我可以抗议吗?——我才不要被一只烦人的鬼纠缠上啦。”

走廊突然暗下来,头顶上的光消失了。

皮肤感受到有阵风吹过。

有一团光斑拖曳着光影划过我的眼帘。

“轰——!”

下一瞬间,我的脸贴在了走廊的地板,额头与粗糙冰凉的地板摩擦起来。

背后传来的冲击波把我强压在地,不远处有几扇窗户破碎的声音穿入了耳。

我顶着强风勉强抬起头,往走廊下的中庭俯视,看见刚才还在脸前的女子,——与不久前出现在我房间里头的那具黑色的人形物缠打起来。

女子向前俯身,头上的袍帽随重力耷拉下来,嘴边还保持着那抹狞笑,人形怪物冲过来,呈爪形的手从她头上掠过,三番四次的进攻皆落空。当它再次挥臂振拳时,女子的身子忽然活展了,左手轻搭迎上脸的手臂,右手探入对方肢体的空档,往它脖子上一推,咔,一声清脆的骨头扯断声落,只见那黑色人形物冷不防倒地。

但那怪物的身体似乎并不以骨头为支撑,竟顽强站起。这次女子不再留情,见此状便迎上出击,黑袍下的大腿对准怪物的“头颅”一脚劈去!那腿的黑丝于月光下泛着微光,从大腿到腘窝、再至小腿的曲线极是妖艳。怪物双手抱住女子的腿,扣住不放欲想将其扯断;女子仿佛早预判到这情况,反将怪物为支点,把腰一扭,后腿一搭,配合先前被锢住的腿一并发力,咯咔喀一阵连声后,怪物的头颅落了地。大地竟为这小小的脑袋发出了一声轰鸣。

但这没有用。

那具黑色人形物又站起。

仿佛是不死之身。

仿佛是被提线的木偶。

“不要、抛下人家啊——!”

它仰天大喊。

撕裂的尖叫震彻公寓。

中庭下的草坪乍然裂开了。

“呵,本人才不管,胆小鬼就该躲在厨房的灶台下呼吸输气管漏出的天然气去!”

女子双手交合。再度张开时,拉出了一道紫色的光。

紫光在跳跃着,并发出“滋——”的声音。

向前躬身。

她踏着地面的土往那怪物冲上去。

跑姿简洁而优雅。

在接触怪物的刹那,女子将双手中的紫光往怪物的腹部送入。

月光突然消失。

黑夜刹那屏蔽了我的双眼。

凉风吹过我耳梢。这时,我突然恢复了知觉,感受到周围寒冷的空气。

也几乎在冷意渗入心房的同时,原本中庭的位置恍然爆出耀眼的紫色光辉,直冲夜空去。

凭借着那光芒,我看见了——

女子单手绕过黑影的腋下,把它的身子倒着扣住,腰间储力将其腾空托于背上。

她嘴边的恶笑依旧灿烂。并且……

那因力而揭、随风飞扬的袍帽下——

显露出一张硬朗的脸容。

——随颊骨和颚骨而起的曲折分明的脸轮廓线。

——端正高挺的鼻梁。

——冷漠而和蔼、清澈又深邃的炯炯双眼。

以及她那标志性的艳红双唇。

“本人呀,已经厌烦啦。有什么就找那个窝囊的笨蛋宿主去吧!——别来找这里新住客的麻烦呀!”

她扭过腰,将背上的那具黑色生物向我这边的楼下投来。

公寓发出了沉闷的一声,位于上方的我禁不住楼体的晃动而摔在了地上。

过了一会,我听见中庭下的她喊道:

“澄——没事咯。”

从走廊的扶手展望下去,我发现中庭变得狼狈,草坪的草被翻起了一大半,泥土洒得周围都是。

我下了楼梯,走到女子的身边。

而刚才女子对峙的那黑色生物早已消失到不知哪里。

“……死了吗?”

我弱气地问。

“不,”她一抬手,把飘到脸上的头发拨回身后。“它逃了。”

“逃了?”

“对呀澄,它逃了。很窝囊吧?就像某人一样。”

我听不懂她的话。

难道她看得出那生物“窝囊”的样子吗?在我眼内,我完全看不出来啊。况且“像”,——她是在说谁吗?

“算了,反正习惯了啊。”

“习惯了吗?这里看上去……我一直想问你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夜空的云层遮蔽了月亮。

中庭的石笼全熄灭了。

往二楼的走廊望去——很不可思议的——走廊径直地围绕着中庭,却看不见尽头。十多条一模一样的走廊凭空浮现在公寓上,很是怪异,令我想起了“四维空间”一论。

“澄,看上去一脸可怕的样子,怎么,已经不想在这里住了么?”

“啊不,那个……”

说实话,

是的。

“我只是想平安生活而已。我很怀疑……我是不是走错地方,……什么的。”

“这么没志气不行唷!”

女子瞪视我,声调拉高了八度,向我投射出严厉的目光的紫红色眼眸宛如水晶一样漂亮。

她一头浅紫色的头发飘逸在半空,其中宛若具有自我意识的双股辫挣脱了重力腾于半空显得尤为醒目。或许因为时髦,她将左边的刘海染成了红色。

“所以现在发生了什么吗?”我再次向她问。

毕竟这件事纠结了我很久。

而且尤为重要。

“房主以前结下的梁子来捣乱罢啦。不过每次都要我们这些邻居来收拾场面,那只白痴倒是给我负点责任啊,哼!”

话刚落,女子往中庭的石笼走去,背后的双股辫挣脱了重力围绕在她身边晃荡。

“那家伙的仇人?”

“对呀,那只鬼的仇人。澄,过来帮帮忙。”

听见她在呼唤我,于是我走到女子的旁边。

“说起来,雨苓她们呢,她们没事吧?”

“没关系,”

一边说着,她一边抓过我手臂。

“这里的邻居你都不用担心啦。苓有她妹妹保护。纹漾先生在夜场干活现在不会回来。雪是本人的人谁都别想碰。剩下的,就只有倒霉的澄了。”

说着,她扳开我手指,在我问她在干什么的时候,她冷不防地将我的手指插进去的石笼里面。

“哇啊!”

石笼有什么东西电了我一下。

我快速地缩回了手。

“干什么啊你!”

“测电啦。本人忘记带测电笔出来,所以借澄的手试一下里面的线路有没有损坏。”

女子豪爽地昂高了头,表情自信极了。但她本人是不是把家庭供电的220伏电压抛之脑后啦?

“话说一提,这边地区的因为历史遗留问题,供电的电压是按照工厂的380伏来着。”

“这怎么都没关系吧!”别轻易把人家心里面想的说出来啊。

还有你们这里的电器要怎么用啊?

“别一脸黑线啊澄,板着脸给本人看是想让本人赏你一鞋底吗?这是‘屏障’的装置,本人亲自拉线搭过来的,每一盏灯下面的电压只有18伏,堵上全人类的性命这绝对害不死鬼。当然意外之类的就另当别论,本人又不是专业电工。总之本人绝对没有渴望想要期盼伤害澄的意思啦。”

“动词太多了!”

还有,问题不是这个。

请问你一定要用我的手吗?

“说起来,……‘屏障’又是什么?有股封建迷信里面的牛鬼蛇神的味道。”

我刚问出口,就觉得哪里不对。

这里不就有一只名为“吸血鬼”的牛鬼蛇神吗。

她往石笼放入新的灯泡后,起身拍了拍身上沾上的泥土。

中庭里的四座石笼亮回了一座。

刚刚女子与那具黑色生物大战后,所有石笼里面的灯泡都破裂了,那玻璃破裂所发出的声音我还有印象。

按照她给我的解释,便是“用来制造和维持屏障的灯泡承受不了她本人强大的气场而损坏”。

不过我看,也有可能单纯是被他们打斗中所产生的冲击波所毁罢了。

但事实是怎么样,我其实也不在意,这种事忘了最好。

“简单来说,就是防御外面闯进来的生物的东西。”

“那刚才的生物是怎么回事?它闯进来了哦!”

“很正常啊,那种强度的怪物光凭这种屏障是拦不住的。真可惜——反而把原本好好的灯泡给弄坏了。嘛澄啊,以后看见中庭里有一个石笼没有发光的话,就不要进来了,去市中心的天桥底——总之哪里都好——露宿吧!”

“谢谢你亲切的提议。”不过还请为我这个普通住户多考虑一点!“你不能加强一下这东西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这样一来,那只吸血鬼也进不来这栋公寓里喽。”

“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啊?”

“澄自己问她咯。”

说罢,她又拽住我的手,扯着我来到另一座石笼。

“你,还想干嘛?”

“麻烦澄一下!”

她眯起了眼,满怀笑意道。

对比起她之前惯有的坏笑,这次她脸上的笑竟如纯真可爱!就在我为此诧异的瞬间,“哇啊!”的惨叫回荡在空寂的中庭里头。

女子把四座石笼都修复好后,时间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期间她不断埋怨夜里空气的寒冷。空气确实冷,可她的心肠也够冷的。

“说起来,”她弄好石笼后冷不防向我搭话。“遇见澄之前,本人一直在找那只吸血鬼。澄能帮本人找一下薛喵吗?”

“薛……房主吗?”

“对呀,她叫薛——喵!澄要记好啰。连女孩子的名字都记不住澄以后是想孤独一辈子?说起来本人也没有向澄说过自己的名字。”

风猛然吹过。

月光从天上掉了下来。

“虽然是假的,不过称呼这种东西还是需要的吧。哎呀,邻居之间就该互相叫着对方的名字才是。冰冰冷冷的感觉不舒服呢。”

远处树木的摇曳声填满中庭。

当风骤然停下后,公寓里头又被寂静填满了。

“本人叫簌簌鸦,做放贷的。澄知道如何用1000块的本钱配得27000块去投资股票吗?本人有让澄轻松上二十七倍杠杆的方法哦!”

“……”

不妥吧。

你这种自我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