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夜幕再次悄然落下。浓雾渐散后,月明星稀的夜空中略显几分寂寥。伴随着午夜弥撒那回荡着的钟声,少女索菲亚正踱步于复古庄严的教堂中庭的花坛边。
凉意十足的夜风拂面而过,皮肤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刺到了似的,索菲亚本能地蜷着身子。
“这个时间是谁在做弥撒吗?”
此刻自言自语的索菲亚的身上仅仅裹着单薄的睡衣,尚且稚嫩的少女身体的轮廓依稀可见。浑身上下唯一防寒的工具也只有一件朴素的钩针披肩。
钟楼上的时针定格在三点的位置上。原本只是因为失眠才打算在花坛附近散心的索菲亚望着礼拜堂的方向,脸上浮现出一丝疑惑的神情。
“那个独眼的神父怎么看也不是个虔诚的教徒呢。”
身为反抗军协助者的索菲亚心里明白,所谓神父只不过是瓦尔特·卢波·科拉多用来掩人耳目而伪造的身份罢了。
怀着几分好奇的心情,决定前去一探究竟的索菲亚开始缓步走向礼拜堂。
‘这里虽然名义上依旧处于战火之中,但是有别于伦敦那边快节奏的生活,偶尔像这样能用空闲的时间在夜里散散步也是件十分惬意的事情呢。’
对于为了猎杀时常出现于英伦各地的“鬼魅”以换取微薄收入的索菲亚来讲,迄今为止的生活节奏用黑白颠倒来形容的话恐怕才最为妥当吧。
本以为自己对黑夜早就习以为常,却直到现在才发觉原来漫步于静谧的夜晚也能体会到别样的风情。
‘如果没有战争的话,这里可能会是更棒的地方。希望纷争早点结束吧。’
关于新威尼斯教廷派与反对派之间的战争旷日持久。至少对于索菲亚来讲,自打她的儿时第一次听说到这座城市的时候双方就已经打得不可开交。幸好最近几年因为国际上对于反对派支持的力度的加大,在双方陷入僵持之后反而出现了像现在这样相对和平的局面。
但这种和平局势的水平面下,却又看似波涛汹涌。索菲亚只是一介猎人,不关心也不喜欢过问政治。不过就算是这样的索菲亚心里比任何人都能深感到这座城市即将面对的危机将会是多么的巨大。
‘如果教廷真的像我猜想的那样,将鬼魅作为杀人的兵器而驯化成功的话,恐怕反对派的覆灭也将只是迟早的事情……’
此时索菲亚的脑海中倏地浮现出一名金发的男子。那位昨天还与自己一起游览了大半个旧威尼斯城区的大哥哥,以及他那温柔如阳光般的笑容。这些对于很少接触到年纪相仿的男生的索菲亚来讲,无论彼时心中的那份悸动还是回想到这里现在的脸上所散发出的微弱的温度,都是一种令自己感觉到新奇又兴奋的体验。
‘威廉·索尔特。那位比任何人都喜爱这座城市的雇佣兵,恐怕也很难幸免吧。’
想到这里,索菲亚的心中不禁叹起了怨气。明明可能将会丧失战友们的预感令自己如此地焦急不安,却又因为是外人的身份而不能多做些什么来帮助这些反抗教廷的战士。最后也只能无奈地诅咒着身为猎人的自己所处的中立立场。
夜风仿佛想要冲散掉索菲亚的烦恼似的,倏然之间不期而至。肌肤在感受到针刺般凛风的同时,头脑也像是被人用凉水冲洗过一样,顿时变得清爽起来。
‘现在还不是可以消沉的时候。我的工作还堆得像山一样高呢。’
没有错。即使不能直接端着枪上战场来帮助大家,也并非意味着空有一身本事的自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伙去送死。
只要认真达成自己来到这里的最初目的——为反教廷的武装力量清除掉来自鬼魅的威胁,同样可以为前线的战士们分担出一部分的压力。
‘如果在完成任务之前像现在这样,满脑子都是气馁的想法。就算是能够拯救的人最终也将失去。不是吗,索菲亚·范·赫尔辛。’
内心深处不断鼓励自己的同时,索菲亚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了教堂的门口附近。诡异的黑暗从半敞着的门缝之中渗出,索菲亚感到自己的目光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住了似的死死盯住那抹黑色。
甚至就连意识也忽然开始变得朦胧起来,就如同生物全身的本能都在抗拒着自己的小脑不要走向那边一样。
可偏偏恰好此时,里面的两个男人说话的声音不经意间传入索菲亚的耳内。
怀揣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不安,索菲亚最终还是没有迟疑地推开了这扇阻挡在眼前的大门。
“……神父?……您在吗?我听到这里传出有人说话的……”
——砰。
话音未落,撞锤敲击撞针后所产生出的巨大的火药炸裂开来声响彻底掩盖住了索菲亚的嗓音。
‘哎……?’
黑暗中右手边那位略微高大些的身影中弹后一声不吭地倒了下去。一张非现实的光景就这样烙印在索菲亚的视网膜下。
索菲亚木然地停留在原地。恍惚之间,嘴里还是念出了左手边那个男人的名字——
“……索尔特……哥哥……?”
紧接着,黑暗如奔流的海浪般袭来,索菲亚的眼前只剩下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