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总之就是这样,您追忆着梦中喜欢……不,是最喜欢的情人,与我踏上最后的战场。』

「先不说离最后还很远,那个人不一定就是凛花你吧。」

比放课后还要过去不少的这个时间。

人流仍熙熙攘攘,与空无一人的基地形成了极大反差的鸟笼高中校区。

在依依不舍的告别、暂时分头行动之后,琉珣独自爬上通往社团活动楼所在的走廊的楼梯,音色格外柔和地给凛花讲着梦中的故事。

她们计划着以掳走瑚汀仓依千的方式逼迫幽灵自己送上门。

……大概是需要现在这样放松戒备的。

为了给幽灵提供机会。

『也没必要是。我相信与您和睦相处的这三周间……』

「『和睦相处』……么。」

『明明就只有仅仅的三周,体感上却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呢,久到不会输给任何人。』

「别忽然说得和科学幻想游戏的主角最终下决心舍弃什么的场景一样。」

『又每每想起来,仿佛一分一秒都记忆如新。』

那不是因为记忆的储量就这点嘛。

「失忆者说这种话也只会让人困扰。等几十年后再和我贫吧。」

『一开始的时候总是被拒绝……说是这么说,现在也没变。但是,只要知道那份拒绝背后的心情,就永远都不会觉得沮丧、觉得受伤,每时每刻都感觉幸福。』

「知道的话,就让人省点心啊。」

天知道琉珣这性子,是怎么能经受住她那么烦的。

「……另外,不是我说,现在的鸟笼高中怎么看不像会真有幽灵跑出来的样子?」

真的,完全没有恐怖故事的氛围,日常得不能再日常。不过,或许这是因为自己离瑚汀仓依千还不够近。

『啊、嗯……也不是一切都被我…掌握啊,没准…嗯……您就能、单纯享受和女高中生的出轨呢。』

「你到底多执着于出轨。」

而且啊,『也不是一切』就表示你确实掌握着什么呢。

「那么看来,接下来我就能约到幽灵了。」

从走廊的窗外,洒进了缕缕阳光。逐渐西落的太阳熏染着黄昏色的光辉,显得意外地有少许柔和,不需要闭上眼睛,或移开视线,所以任由橙色的暮光覆盖全身的琉珣,也只是眯起了双眼。

今天的日落时间似乎已经比以往要提前了一点。

其时确已近逢魔,不久之后,人与鬼怪最容易相交的时刻即将来临。

『哈啊……老实说…嗯,现在还真不好说它什么时候过去……哈啊……也许今天不过去了也说不定。』

……光考虑常理那是。尽管明白幽灵很大可能与瑚汀仓依千有着某种联系,但这也并不意味着它真有必要去袭击琉珣。更遑论还想光靠推测就确定到它在这一天来了。

即便如此,也丝毫不认为这次试探会成为无用功。

或许是未曾将凛花算进常理过吧。

「比起那个。凛花你啊,干嘛跑得那么喘呢?」

自刚才开始,对话里不知不觉就掺杂了些『嗯嗯啊啊』的声音,令琉珣有那么点在意。

『咦,您猜得意外地善良呐。』

到底在期待些什么啊,这个恶趣味的家伙。

『确实我是在跑步。听说附近甜甜圈店有限定贩卖数量的新品要出售啦。不过,您真的一点也不怀疑我做坏事,为总说您出轨有些愧疚了。』

……果然,就知道是这回事。

「笨—蛋。」

对凛花的轻声叫骂与黄昏色的光芒融合在一起。

就像随风飘拂的窗帘一般,微微拂过了琉珣缓和下锋锐线条的柔软眼角。

「是说,你以为我究竟听过多少次你的呻吟了?早就听到厌了,没道理分不清是拼命快跑还是什么吧?」

没有搞黄色的意思,也不曾虚张声势,纯粹是实话实说。

就连琉珣开始都没想到那么夸张,这世上居然有慢跑不到十分钟就得深喘水平的人在。简直就像是常年躺在病床上那般体虚不受呢。

『真是的,那我故意不掩饰声音想要让您误会,岂不是都白费心了。』

「感觉只是没法完全忍住身体的本能。」

『您看得真透呐。』

倒希望不是。正因为是你,所以内心更希望去相信。

能相信你……的吧?

「……说不定,现在有些想要吃甜甜圈了呢。」

手无意识地贴到胸前,琉珣努力想忽视掉心中的警钟长鸣,却还是不经意间,吐露出与祈祷相反的叹息。

而一听到这个——

『呼哼哼,』

仿若安抚撒娇的小孩子的捉弄般的笑声,来自指环的另一侧。

『还说自己才不会是什么吃货角色呐。』

「?和那个没关系吧。你知道我并不是在说那些事的。」

『还说不喜欢『啊—』的喂食呢。』

「本来就是。难道你不明白那样反而很麻烦么,不管生理上还是心理上都附加了多少没必要的压力啊?」

『原来是舍不得与我分别?』

「我应该还没那么任性。」

没有吗?有吗?大概还没那么不可收拾。

『什么嘛。』

觉得为时尚早的一刻,听到了带有恶作剧味道的一句玩笑话。

『原来你这么喜欢我啊。』

这个家伙,还真是能轻易使用喜欢这种词啊。

人的心情理应只有自己才知道的。

「随你怎样想好了……姑且,这边也该进入正题了。」

一旦再放任玩笑话流进心里,就要泛滥得再也不可收拾,就要腻成一团了。不论能不能去相信,有闲心去想这些杂七杂八,琉珣还没幸福到这地步。

还是该按照凛花计划好的一切来走。

即使变成想象中最糟糕的事态,大概也只能投注在幽灵真如她们所想了。

为此,抱着一种掉到河里随波逐流感觉。

琉珣抬起眼。

——『潜水部』。

学生自己写的铭牌一下子映入眼底。

坐落于社团活动楼的第三层,使用这间教室的是以颇为远离高中生标签的,『潜水』,这一小众兴趣为中心活动,聚集起为数不多的爱好者的冷门社团。而瑚汀仓依千,正是其中的一员。

此前,曾询问过之后能在哪里再见,琉珣知道如果是这里可以找到她。

毕竟距离放学后已经很久,大部分学生都在进行社团活动。

只希望她们今天不是户外活动。

这么想着,琉珣正准备暂时搁放两人间的通讯。

『苍、苍角亲,喜欢什么口味的甜甜圈?』

指环的另一端,反而远远地传来了凛花气喘中有些焦躁,又带着点依依不舍的错觉的一个新话题。

事实上,考虑到她跑那么拼命,自己也面临正事,让她等以后再来问比较好。

心里明白,可喉咙还是压榨不出拒绝。

……每个人在要挂断电话的时候都一样也会如此吗?

就跟分别一样艰难。

「哼,你不是去买限定品的么。」

琉珣罕有地笑了笑,指出她话里奇怪的地方。

『咦?啊,嗯,您不是很能吃吗,我想着要多买一些,对,是这样没错。』

「那原味砂糖就好,到时让你『啊——』地喂食,不至于像吃之前那种外形复杂的,掉一胸部黄豆粉末。」

『…………』

沉默扩展在已经浓郁到似乎可以随手掬起的黄昏色里。

不知为何,彼端没能及时回应。

「凛花?」

『……啊,对不起。不过您连这种地方都不打算再傲娇的话,不得不说实在是让我觉得——』

「如果是取笑的欲言又止那大可不必了。」

『只是觉得,可爱得想哭。』

「都说了不必了。」

『那怎么办呢,是不是得摸摸头才会原谅我。』

摸头,是她的话没道理仅止于此。

能够想象进一步的动作,平时就老是如此,一旦琉珣这样放任温柔自然更停不下来。

『得练习下怎么张开双臂比较诱人了。』

「……你的摸头姿势,还真是崭新又夸张得让人不觉得是摸头呢。」

『趁此机会,想试试抱抱嘛。』

希望她还记得是为悔过,而不是为了发泄欲望。

「抱进怀里那种?」

『啊,倒是没想到您有这种需求呢。』

「我是没有,但觉得你有。」

大张双臂的动作,始终就会让人产生类似的联想,而且觉得未必不是现实。

……不过,果然还没到放纵这种贪欲之时。

「反正都不会做就是了。」

『咦咦咦,就老老实实地别害羞给我抱抱不就好了吗。』

「不行不行。」

摇了摇头,琉珣全心投入地一呼一吸。

「凛花,」然后叫着她,让嘴唇远离有如亲吻般贴着的通讯器,把手放在教室拉门的边缘。

「你也给我记着。不管这次是不是最后,但既然你选择将之称为『战场』——」

琉珣眯起眼,望向大门里侧宣言:

「那我就会取回胜利。」

同时,随着大门一下被敞开到任谁都可以进出的宽度,光芒与阴影交杂着扑面而来。

前方窗子边身披耀眼光芒,令人一时难以看清脸的少女身影。

——无疑正是这三周间的旅途的终点。

4.

视线的彼方。

坐在教室正中央的淡绿发少女,浅浅地露出笑容。

「琉珣?」

承受着相似的叫法,琉珣朝教室里投去目光,确认还未出现黑色的炭质,然后重新面对原本该是瑚汀仓依千的存在。明明不曾熟悉到这地步,但却一眼就明白此地的存在与那个少女并不等同。

「……下午好,『幽灵(Specter)』。」

无论如何,至少先好好打了招呼。

可惜没控制好自己的声调,似乎有些咬牙地沉闷感沉淀于深处。

「嗯嗯,下午好……虽然想这么说,但好不容易才赶来,被叫错名字还是谈不上『好』这个字啦。」

在她的这声埋怨当中,同时造成了疑惑与不安,而后者的分量要远重于前者。

勉强忍住对『好不容易』,究竟是由什么、又是谁来造成的猜想。

「你是说……叫错名字么?」

琉珣直接与她面对面,顺着她话里的踪迹问道。

「是啊。」手背贴着嘴角,

「真是的,你可是完全被人误导了哦。」

她透着没办法意思的轻笑,继而露出追求认同的态度,神色稍显不满地撅起嘴解释。

「我的名字可不是用英文的读法。——原本这里就不是欧美国家,不如说一提『代号』便会第一时间去想叫英文,按理说这种发想才比较奇怪不是么?」

「不是英文的叫法?」

幽灵的话让琉珣皱眉,但也重新去追忆这名字其他的形式。

如果根据她言辞中的不满来进行推断,意味着它理应使用本地化的称呼才不奇怪。

也就意味着……

「没错,是霊(Rei)。」

既是代表鬼怪的魂魄、幽灵的霊,也是象征人类的精神、灵魂的霊。

啊,好像还有指代神灵、精灵的时候。

「……对了对了,你看,与伶(Rei)这个汉字的发音,也一模一样来着哎,很有趣吧?」

笑着回应,扳着手指去罗列字典的幽灵扔出令人在意的说法。

她的暗示还有此前的『被人误导』,都让琉珣发自内心的只感觉到不适。满脑子尽是难以去接受的不适。

没有一分一毫有趣的地方。

「嗯,您觉得这样张开双臂的姿势是不是更诱人呢?」

从座位上起身,张开双臂微笑着的少女——幽灵她调动全身做出可爱的姿势给琉珣看。

制服的女高中生竭力展示出身体的美。不管是手肘稍微向后,大方又藏着羞涩地张开得恰到好处的手臂,因为手臂向内夹而凸显的胸膛,还是配合着绽放出自然曲线的腰身和臀部,哪里都透着精致的可爱。脸颊边的淡绿发跟着动作一晃,怎么看就是符合诱人这两个字。

……但琉珣这股让眼眶发疼地想要抱住的冲动。

却让背脊被寒意笼罩。

「你,幽灵,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压抑着想吐的恶心,琉珣近似于明知故问地质问出毫无意义的话语。

见这如此不见棺材不落泪的顽固,令幽灵也惊愕地失去从容,连续眨了好几下湖泊色的眼睛。

「不理解……」

她花了很长的时间,专注地追寻着琉珣眼睛里深藏的心意,安静地想了好久才开口。

「不,不对。是……不愿意去理解吗?」

落下简单的结论,是因为幽灵不打算陪着装傻。

她的话,让琉珣一下子皱起眉。过于直白的说法,使得琉珣难以安心。见了琉珣这样的反应,幽灵她左右摇了摇头说得更直接:

「——我的名字并非幽灵。」

也不是霊,或者……所谓的,瑚汀仓依千。

她在否定了一切后,终于紧紧凝视着早已听懂的琉珣,语气不掺半点阴霾的坦白。

「凛花伶——你所知的这个,才是我最初、也是最后该拥有的名字。」

就好像突然娴熟地运用着某种陌生的语言一般。

琉珣不能理解她的话意。

或者正如她所说,是不愿意去理解更确切。

「不要。」

所以言辞才尽是抗拒。

「是我哦。」

但不愿听到的,可以说是相当熟悉的声音还是传入耳朵。

「是我回来了而已。」

「住口。」

不可以让她继续说下去。目光恍惚不定,琉珣反射性地闷声打断了她的话。

「别再说了,就算你想说我也不会听。所以闭嘴吧……」

老实说,并不知道自己抗拒什么。如果说凛花真的就是『幽灵』,那么不就代表她们已经失去了敌人。监视者已被幽灵歼灭,而幽灵又是自己人,可以说是一石二鸟的化敌为友。没道理抗拒,没道理不适,就算她杀戮的行为令人诟病,但自己原本就不是在意那些的人。一切都对琉珣无害,什么都——

「咦,『欢迎回来』呢?」

黄昏浸染的室内,幽灵突然撒起娇来。

「苍角亲。」

「——再盗用那称呼就杀了你!」

充满爱意的熟悉呼唤,令琉珣打从心底里升起了杀意。

熟悉的动听声线,熟悉的楚楚可怜的举止,熟悉的使人沉醉其中的叫法,无一不在触怒琉珣。

「有那种资格称呼我的,全世界也仅有一人。」

只有一个,独一无二,绝无仅有。

除了总是不好好听人说话的她,除了成天说些不可思议怪话的她,除了会陪在琉珣身边,在琉珣泄气时,因知晓来自游戏时,全力地抱过来,给予爱,给予肯定,给予存在的认可的她。

除了说着『您现在就在这里』,宣称『不会容许任何人说您是谎言』,决定赌上一生,不会让任何人在欺负琉珣的她。

除了曾一起穿上洁白无瑕的婚纱留下夏日的回忆的她。

除了会给琉珣做蛋包饭、汉堡肉、肉酱意面,只喜欢对琉珣一个人喂食的这个她。

……除了这世间唯一的凛花伶。

决不允许,琉珣决不允许其他的任何一个存在如此叫自己。

不准任何一个存在胆敢擅自倾注甜蜜的爱意。

「原来如此。」

这一下就十分清楚明白了。

清楚眼眶发红的疼,萦绕背脊刺骨的寒,以及不愿去理解的抗拒,和那造成一切的不适的真相。

因为……

「……你,」

琉珣这一次终于可以清晰地把每一个文字都咬稳。

「绝无可能是凛花伶。」

决定了。知道了。清楚理解了。

「………」

「起码,绝无一线可能是我所知的凛花。」

看清了眼前到底是谁,知道了自己眼中看的到底是谁,决定了内心深处早已决定的决定。

「不是我的凛花。」

把心中所有心绪凝聚而出的唯一一束的答案,

传达成了棱角分明的爱语。

「唉……」

这份锋锐,让幽灵遗憾地叹了口气。

「太快了。识破得太快,都还没来得及说『骗你的——』呢。」

她为整蛊没能成功而鼓起脸颊,也相当于承认了事实。她确实并不是琉珣所知的凛花,尽管知道凛花所知道的事,却也仅仅就只是『知道』而已。

「为什么会暴露呢?」

所以,才会问出这种愚蠢至极的问题。

「那家伙和我约好了——」

琉珣一脸理所当然而得意地在『知道吗』之后,说出彼此之间约定了的事情。

「——她说,要买甜甜圈来『啊——』地一点点喂给我吃啊。」

这是比世界毁灭还要让凛花在意的事。

对此极富信心的琉珣,完全没注意到自己此刻的表情一点不像自己,反倒与脱线的凛花要更加接近。

「所以,你能分出我不是她……就因为没买来甜甜圈?」

幽灵似乎很难以理解。

「对,就因为没买来甜甜圈。」

这就足够了。抱歉,只要这一点就足够确认了。

「听起来像笨蛋一样。」

「会吗?」

「当然会啊。」

「但就是会那样做,她才是凛花伶。」

「——是你所知的凛花伶。」

陡然提高的音量,来自于对某句话无法坐视不理的幽灵。她逼近被吸引视线的琉珣,仿佛总是在困扰的脸凑到连呼吸都要交融的距离,然后张开俨然快要贴合在一起的诱人嘴唇。

「会那样做的,是你所指的凛花伶,也只是她。」

两者不可一概而论,你所知的凛花不能代表凛花伶这一存在。

她气势十足的想要强调这个。

「根据是?」

隐约地,琉珣可能明白了她的弦外之音。

『凛花伶——你所知的这个,才是我最初、也是最后该拥有的名字。』

这是幽灵说过的话。

或许,不单单是要装成凛花的恶作剧。

正因为如此,琉珣那时才为其中真正的心情而有一时相信了她,相信了幽灵可能真的是凛花。因为这句话并非劣质的谎言,它是一位被称作『幽灵』的少女,由内心深处满溢而出的控诉……

「因为,我不是就没有买吗?」

幽灵先是重复这一点。随后费力地、咬字沉重地表示这一切不过是因为,

「——因为,我也是凛花伶啊。」

明明该彰显自我的话,

「所以说,可以不需要其他的根据吧?即使不需要别的什么,也能这么说,就要这么说。」

却被她讲得如此之有气无力,还露出一副酸涩的苦笑。

实在令人看不下去。

「似乎……并不是同名那么简单。」

这已经近乎是在提问了。

本不该这样的,琉珣心知幽灵应该是敌人。以对话至今的流向来看,恐怕可以去认定这女孩子会是敌人,与己方的一切都存在着冲突。

没必要去在意她的失落,没必要去在意她的身世经历。

她的一切用不着也不该自己这边来关心。

……原本,『苍角琉珣』,琉珣所知道的自己也絶不是会主动去关心陌生人的人。

然而仍任近乎于提问的话溢出来了。

想必,是那个在作祟吧……?

是那张……宛若任何时候都在困扰中的,虽可爱却楚楚可怜的脸庞。

与凛花一般无二的脸。

仅仅如此,也让自己没办法忽视。

这认知令琉珣有些呆住。接着,湖泊色的漂亮瞳孔映照着琉珣,一样变钝的幽灵感慨深远地喃喃反问:

「世上有相同的人,难道是什么难以置信的事么。」

「难道不是么?」

「也对,琉珣你还没想起啊。」

说着,幽灵……不,伶晃着淡绿色的短发,眯起眼眸,以一个虚弱的微笑对琉珣伸出手:

「让我来告诉你吧——这个世界的真实。」

——此时,已至逢魔之刻。

人能与霊共存,世界也模糊了界限,一切都暧昧不明的混沌之时。

周遭的光景因握住的手而瞬变,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抓到你了。」

而这,谁都不属于的声音。

应该同样吧。

5.

——记忆正在重构。

起始的印象,感觉是发生在比很远还要遥远的前方。

『抱歉,抱歉抱歉抱歉……没想这样的。都是我的错。我、的错……全部都是……』

不存在于印象里的人一直一直忏悔。

本就纤弱可怜的声音,在这一刻,更宛如在止不住啜泣般颤抖易碎。

沉淀到窒息的罪恶感,夹杂近似于难以名状的悲伤的凄厉怨愤,使得心迸裂的伤痕难以治愈。

已经被逼进死路的女生唯有不断地去忏悔。

记忆里自己深为此莫名。

「为什么要自责?」

『是我让你只身一人,也只能只身一人。』

「只身一人?」

『因为再也不想看你受伤。』

「难道,不受伤不行吗?」

不是很能理解那个女生一个人痛苦到快要哭出来的心情。

若诚如她所说,那忏悔和悲伤其实大可不必。

好想让那女生也能明白这点。同样相应的,有些重要的事也希望她能告知自己。

所以,曾这样反问又一次举起剑的她:

「以前的我,是怎么称呼你的?」

『你是叫我……』

那是残留在记忆的深处,遗忘过无数次又追忆起无数次的过往。

每一次都在这停下,就像是身体要醒来般被白色淹没,所以从不曾知晓她最后落下的话语为何。

这就是无数次的过往所重复的全部——

除了医院刺鼻的消毒水味,不知道它之后的一切,也更加不可能知道之前。

比谁都清楚。

很清楚,即使不记得也很清楚。

这是属于自己的起始。

——然而,重构的记忆却沉淀得更深更深。

直至比烧却的牵绊还要悠久的曾经。不断地、不断地,沉没在过去的过去的过去。

一直坠落着,不断回溯到碰触上全部不属于自己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