嘹亮的汽笛声,伴着海鸥的鸣叫掠过云霭。

格但斯克,这座荒凉的港口从沉睡中惊醒了;港区主干道上,零星行驶的卡车略微加快了速度,而瞭望哨上当值的战士也为之精神一振。

临港海面上,只有寥寥几艘往来的船只,在波涛起伏中留下一串孤零零的航迹。

这座古老的城市,其瑰丽雄奇的建筑,有九成以上都被大战中纷飞的炮火摧毁成废墟,在1939年,以欧根亲王号为首的德国海军舰队曾对这座滨海城市发起接连不断的炮击;而在1945年东波美拉尼亚战役中,落入德国手中的她又遭到苏联红军波罗的海舰队的近岸轰击,以及飞机轰炸。

无数的炮弹和上千颗航弹,落在了市中心,微茫的天空,一度被硝烟与火雾笼罩。

在距离码头不远的小山丘上,有一座状似砸入大地的铁锤般耸立的逝者纪念碑,每当人们路过那里,都会默默地垂首,就连阳光都染上了淡淡的哀伤。

纪念碑的基座上,刻着这样一行字:愿永无战争。

或许人类应当对自己的疯狂感到耻辱。

诺兰德牵着弥撒冰凉而纤细的手,在甲板上眺望着海港——就像人的心脏在左,自古以来,波兰这个国家的视线始终看向欧陆以西,而今她却被孤立和封锁,其影响肉眼可见。

从货轮泊位陈旧的起重机,干道上零散的卡车,到布满铁锈雨痕的仓库,这片萧索的港区仿佛沉浸在铅灰色的冷雨中,那雨垂落在远方幽暗的城市上空,永无止境。

纵使今天是个暖阳煦风的好日子。

货船徐徐停靠在泊位,放下了舷梯,弥撒拉着威尔斯先生的女儿,迫不及待地跑了下去。

当双脚踏上平整的水泥路面时,一种释然和安心的感动让两个饱经晕船折磨的孩子长舒了一口气——当然,这对其他人而言也是一样。

短暂的海上旅途结束了,一行人在此分道扬镳。施芬伯格船长带着威尔斯一家前往了港区办公室。据说,他们将由波兰人民军的同志们护送,继续前往乌克兰。

而管事员则遵循船长的诺言,开来了一辆货运卡车,载着诺兰德他们向城中驶去。

一路上,并没有想象中的设卡拦道与百般盘问,他们顺利抵达了市中车站,换乘了一辆巴士。

穿过田野,越过矮丘,迎着风信子与三色堇恬淡的芬芳,夕阳西下之时,巴士抵达了华沙老城区。

这座饱经苦难的天主垂怜之城,在落日的余晖中,像一张朦胧的照片;被修葺的古建筑错综的尖顶,街边色调明艳的联排房屋倾斜的屋顶,在低垂的晚霞中连成一片斑驳陆离的剪影。

当少年按捺着激动,紧握着胸前十架走下巴士时,不由为此惊叹。

岁月、风霜与炮火,并未在此留下过多的痕迹,仿佛她从未化作废墟与焦土,而是落入了倒错的时光,轮转回到了辉煌的十八世纪。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华沙老城的重建,是在大战刚刚结束的贫困时期,人们靠着自发的力量,以及对重生的迫切渴望所完成的壮举。而他们用以参考的资料,只有十八世纪的意大利画家贝纳多·贝洛托的画作。

大街上,络绎往来的人们穿着朴素的衣裳,有些已打了补丁;在街角的报亭处,男人们凑仔一起吸着皱巴巴的纸卷烟,年轻的姑娘们在他们身前快步走过时,他们的视线便追随着少女们发间插着的野花而去——那是没有彷徨的热切眼神。

在稍远的地方,圣十字大教堂顶端的十字架沐浴在霞光中,屹立于天穹。

这座雄壮的古迹,曾在1944年华沙起义中被德军彻底摧毁,又在1946年被重建;人类史上最伟大的音乐家之一,成名于法国而心向故土的弗里德里克·弗朗索瓦·肖邦,其遗体埋葬在法国,而其心脏,就封存于圣十字教堂的廊柱之下。

——我死后,请将我的心脏带回,我要长眠于祖国的地下。

在弥留之际,肖邦曾对他的姐姐,用气若游丝的声音发出灵魂深处的呐喊。

“因为你的财宝在哪里,你的心也在哪里。”

在圣十字教堂的廊柱之上,铭刻着马太福音第六章21节的诗句;于肖邦而言,他所沉痛地热爱着的故土,或许正是独一无二的财宝。

波兰,这个国家曾迎来三度灭亡,却终能重生于灰烬之中,是因为她的心脏从未停止跳动,因为她的人民从未放弃。

诺兰德注视着街上的人们,有着一种明晰的感觉——相较于纽约和汉堡的人们,这个新生的国家虽然贫乏,人们的面貌却更加真实。

他倏然又想起在纽约布朗克斯区所见的人们沉沦于某种漩涡的情景,相形之下,稍微也理解了威尔斯先生一家为何要放弃优渥的生活,逃向苏联。

“……这里就是一切开始的地方,我们终于到了。”约瑟夫沙哑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点起一支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微眯着眼扫视着眼前陌生的景色,“……时过境迁,沧海桑田啊。”

“先找个地方住下来吧,我有点累了。”弥赛尔别过了头,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

最终,他们来到维斯瓦河西岸的一间小旅馆住下了。

从旅馆二楼的阳台眺望,就能看到美人鱼雕像在夕阳下闪耀,她高举弯刀手持圆盾,背抵维斯瓦河。当晚风拂过,霞光下金波粼粼的水面,就好似招展的旗帜。

传说,美人鱼是华沙的守护神。在很久以前,曾有一位美丽的姑娘。在她十八岁时,残暴的侵略者入侵了波兰,将她抓走,而她的家人也在这场战争中遇害。为了给家人报仇,她逃出了监牢,在面对紧追不舍的敌人时,她纵身跃入了维斯瓦河,化为了美人鱼。在那之后,她高举剑与盾,和波兰人民共同击退了侵略者,却也为此牺牲。

而位于河畔的这座美人鱼雕像,是一位名为尼茨霍娃的女性雕刻家在1936年雕刻,并于次年完成的;在那一时期,纳粹德国已然露出獠牙,整个欧陆战云密布。正因此,她才想要借着传说创作一个卫国英雄的形象——值得一提的是,这座相较于其他美人鱼像,面容更加俊美威严的雕像的模特,正是这位雕刻家的好友,女诗人克雷斯蒂娜·克拉赫尔斯卡。

这位爱国女诗人,就如传说一样,在1944年华沙起义中挺身而出并英勇就义,享年三十岁。

伫立在阳台上,诺兰德抽着香烟将这个故事讲给了弥撒。

晚风吹散了香烟的雾气,也撩起少年的鬓发,他微微地偏着头,一双煜煜生辉的湖蓝色眼睛凝望着那座美人鱼雕像,尽是心驰神往。

“虽然一直都有这种感觉,诺兰德就像百科全书一样啊。”他用轻快的语气说道:“果然,和你在一起的话,就不会无聊……我现在真的很幸福。”

少年爽朗的笑容映着霞光,让诺兰德觉得有些目眩。

翌日中午,他们从旅馆出发,步行前往临街的小教堂。

相较于临近的圣十字教堂,这座位于居民区旁的小教堂并不起眼,虽然经过了修缮,但教堂外壁的角落上还残留着些许烧焦的痕迹,无声地述说着既往的岁月。

“当年……我们就是在这里收治伤患,而你也是在这里得救的。”弥赛尔抚摸着弥撒柔软的头发,悠悠说道:“你的生身母亲,大抵是亚洲人吧…而父亲,似乎就是本地人。但我也不能确定,我甚至都不知道他们的姓名…当时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了,而且每天被送来的伤者也越来越多……”

“以前,这附近还有一个小墓园。”约瑟夫接着说道:“当时我们就将死难者葬在那里,因为匆忙,墓碑都是用碎木片写成的。现在已经看不到了,那些人的名字,大概也不会有人记得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俯下身子,将买来的花束放在了教堂的墙角。

弥撒低垂的眼眸闪过一丝怅然,而诺兰德却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看来这就是结束了,命运揭过了平淡无奇的一页,就这样迎向新的开始。

然而,正在教堂外清扫地面的一名修女却走过来拾起了那束花,递给了约瑟夫。

“不要担心,那些木牌被附近的居民们收了起来,”她用柔和的声音说道:“战争结束以后,在波瓦兹基墓园里重新刻成了墓碑……虽然这里的小墓园,后来被炮弹炸毁,但那些同胞并未被忘记,人们为此尽了最大的努力。如果你们是来缅怀故人,就去那里吧。”

闻言,弥赛尔与约瑟夫相视片刻,点了点头,又攥紧了弥撒的手。

“我也想去看看,那些长眠的遇难者。”而少年只是迟疑了一下,便也握紧了弥赛尔的手掌——是啊,他正是为此而来的。

诺兰德看着眼前的三人,刚放下的心再度悬了起来。

他又想起加亚神甫在那本秘密的日记当中的追述,可他应当去阻止吗?在横跨大西洋、辗转数个国境线,距离某些真相的最后一步之时?

“掩盖的事,没有不露出来的;隐藏的事,没有不被人知道的。”,这究竟是加亚的期望,亦或仅仅是慰藉良心的独白?

如果那座墓园之中,真的留下了冠以弥撒之名的墓碑,又会变成怎样呢?

到底要不要,让这个善意的谎言维系下去?

无数的疑虑像是乌云,带着隆隆雷声在他的脑海中翻卷,他喉头耸动,却发不出声音,就这么默默地看着三人愈走愈远。

恍惚之中,他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不再去思考这些问题——平心而论,毕竟善意的谎言也是谎言,而他多少也期望着,弥撒能够不囿于其中。

如若那座墓碑被留下,这个美好的谎言将不复存在;而若是未能留下,那也不过是命运的另一面。

波瓦兹基墓园是一片静谧的树林,有成群的石碑屹立在这片被树冠笼罩的土地上。

当阳光穿过枝桠的缝隙,在小径与墓碑上投下碎散的光斑;当和煦的风拂过郁郁葱葱的芳草,让春泥与露水的芬芳幽幽升起,会让人有一种错觉——就仿佛安眠于此的人们,从未远去,他们的生命,不过是静止在各异的时代中。

金与石为他们铸成永恒的躯体和面庞,被青苔与藤蔓,还有祭奠的花束所环绕;当微光掠过,便点亮他们的名字,和那镌刻在光阴中的话语。

一行人在这墓园之中放缓了步伐,缄默地走过小径,在碑群之中找寻着逝人。

最终,在寻遍墓园之后,他们的视线落在一处角落,相较于形态各异的石碑,那里排列齐整的石碑呈现简约的矩形——那应该就是战争的罹难者,与家人失散的他们,有幸得到的往往就是这样一座朴素的归宿。

约瑟夫与弥赛尔拽着弥撒急切地跑了过去,他们希望能在其中找到一个名字——捷西·帕维尔,曾引导他们走入这个时代的少女。

然而,他们却未能得偿所愿。

她的形体与意志,皆已消融于天地之间,融化在他们的生命之中。

被留下的,却是另一座墓碑:

弥撒·托尔莉雅,逝于1939年9月27日

“未曾绽放的生命,于此安眠。”

碑上的文字,在光芒之中如同超越光阴的风暴般冲击着三人的心灵。一时间,愕然和疑惑在他们的面庞上凝结,约瑟夫手中的花束悄然掉落在地上,飞散的花瓣随风而去。

面对这无法理解的事实,巨大的惊疑和一种毛骨悚然之感,天转地转般席卷少年的内心。

“为、为什么…这里会有我的……墓碑……”他身体颤抖着向后退却,回过头去望着诺兰德,“会是重名吗?是的吧…这……”

但他的心理很清楚,这难言巧合。

弥撒·托尔莉雅(Missa·Tollia),他早就隐隐地知道,自己的名字是极不自然的。

且不说“Tollia”是个极为罕见的姓氏,他名字的写法更是拉丁语的“Missa”,而不是英语中音译的“Mass”,这座碑上所刻的名字亦然。

但为什么异国的土地,会留下自己的墓碑?

“或者是…或者是,加亚爷爷看我可能不行了,提前写下了碑文?所以意外留了下来……之类的?”他的声音渐渐微弱下去,呢喃着一个近似自我安慰的构想,“大,大概是因为之后去了美国,觉得这些事没必要再提所以就……”

诺兰德审视着眼前面露怯色的孩子,双唇翕动,不知该如何开口。

“实际上,我在教堂的地下室里找到了加亚的日记…”他思忖良久,终于决定将事实向怔在原地的三人讲述:“在那里埋葬的,才是被罗斯特舍命救下的孩子,但因为在火场吸入了过多的毒气,后来还是没能挺住,加亚先生他……觉得如果什么都无法留下,对你们而言实在太过残酷……为了让你们得以跨越战争的深渊,将‘弥撒·托尔莉雅’的名字,又给了一个与之相仿的孩子,他用谎言留下了一个希望。”他垂下双眼,刻意不去看少年惶恐的表情,低声说道:“而那就是你,弥撒。‘掩盖的事,没有不露出来的。隐藏的事,没有不被人知道的’……这就是,加亚神甫所留下的话语真正的含义。”

掠过的风吹乱了少年的长发,仿佛也穿透了他的灵魂。

巨大的打击,让约瑟夫与弥赛尔就好似变成了风化的雕像,变成了这墓园的一部分。

诺兰德沉沉地呼出一口气,上前拉起了丢了魂的三个人,向着墓园外面走去——此刻,他觉得自己好像幼儿园的老师一样,拽着三个无助的小孩子回到了旅馆之中。

把约瑟夫和弥赛尔送回房间后,他便让消沉的弥撒上床休息,但少年却一个翻身在自己的背包里悉悉索索地摸索起来,片刻之后,他拿出了一本书,低着头一语不发地紧紧抱在怀里。

虽然书脊已经有了磨痕,但整洁依旧的封皮,证明它是被爱惜着。

诺兰德瞟了一眼,发现那正是他所写的,一直放在弥撒床头的那本《路》。

“…………”弥撒将那本书抱得更紧了,就像想要揉进自己的身体一般,良久,他抬起头,低声地乞求道:“诺兰德…我,我想去旁边的教堂…对,我需要祷告,让自己平静下来。”

诺兰德点了点头,带他前往了最近的圣十字教堂。

他在礼堂的长椅上坐了下来,而弥撒始终紧抿双唇站立着,一手将书夹在身前,一手紧握着十字架缄默地祷告,任凭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弥撒,你……”许久之后,诺兰德出声唤道。

少年的双肩随之一个激灵,当他艰难地回首之时,泪水已然从失去血色的苍白面颊滑落。

“诺兰德,我…我是真实的吗?我究竟,是谁呢?”阳光充满的礼堂之中,他用破碎的声音发出诘问,慌乱地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勉强笑道:“哈,哈哈……好不甘心啊、在这么漫长的旅行之后,

朋友的陪伴,对过错的弥补,探明自己的身世……明明全部的三个愿望都会实现了,怎么会这样……是我太贪心了吗、”

诺兰德沉默着,不知如何回应弥撒的问题,即便工于创作,此刻他却失去了全部的语言。

与伙伴共度的这段飞快的时光,填满了他日渐枯萎的心;是弥撒的双手,在那个雨雪交加的寒夜,温柔地拥抱他的身体,将他从那颓唐而庸俗的生活中托起。

那双紧握着十架与《路》的手——那双指节苍白而不住颤抖的纤细的手。

有着无比真切的人的温度。

但也正因如此,才显得格外缥缈。

因为年长,所以他明白,像弥撒这样有着高尚人格的孩子,几乎不应存在于现实之中,只应该存在于美好的故事。

是啊,归根结底,他是真实的吗?他曾无数次这样问自己。

到头来,一个由善良的谎言所编织的虚幻的生命,其生而背负着为某些人延续希望的义务,究竟能算得上真实吗?

他真想好好地问一问始作俑者的加亚神甫。

“别太纠结于此,弥撒。这个问题,或许只有加亚神甫能回答…但毕竟都已是过去的事了,等回去之后,我会将加亚的日记交给你。”他最终还是避开了这个无法轻易回答的问题。

话音落下的瞬间,在少年的内心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是记忆和自我,又或是某种别样的情愫?

他抱在怀中的《路》,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诺兰德只得安慰地揉了揉他的头发,将书拾了起来,带他回到了旅馆之中。

傍晚,大地沉入暮色,维斯瓦河的潮声在窗边回响。

诺兰德出去买烟和食物了,弥撒就独自坐在床边,摩挲着曾经爱不释手的布鲁斯口琴,黯淡的双眸流露着一丝失落。

他默默将双唇覆上口琴,吹奏起一支熟悉的乐曲——大河之歌。

断续的乐音走了调,伴随着细微的哽咽,哀伤地响彻。

明明他已不再彷徨于命运,但此刻,深切的孤独感一如潮水回涌。

少年向着远天翘首,眺望于薄暮中黯淡闪烁的黄昏之星,明灭可见的微弱光亮,正似他的心。

遥远的赛农,躺在病床上的罗斯特望着晚风中飘摇的白桦树,仿佛又听到捷西所奏的曲子。

最近,他困倦的时候愈来愈多,在将睡未睡之际,耳边总会传来一段曲子,亦或人的声音。

他非常清楚,这是所剩无几的生命在日渐流逝。

他又想起了那个孩子,不由地宽慰地笑了。

那个孩子也会记住他的名字的,而捷西的意志也将在这世界开枝散叶,他的人生已然圆满。

在华沙的旅馆之中,当弥撒放下口琴之时,不经意间瞥见了桌台上摆着的一把明晃晃的剪刀。

他定定地看着那把剪刀,半晌,从床上起身走过去将之紧握在手,一把拽住自己长长的马尾。

这一束头发,不过是个虚假的约定,打从开始就未曾存在。

只要利落地“咔嚓”一下,承诺就单方面地结束了。

无数的念头在他的脑中盘旋,对解脱的释然的渴求,对自身的存在和记忆的疑虑,对爷爷的心情复杂的想念,以及愠怒和委屈。

但是……他最终将剪刀放下了。

“……即便这是虚假的约定,对罗斯特叔叔也非常重要吧、呜…呜呜…啊啊啊啊啊!!”

他低声呢喃,直至扑进被子里面嚎啕大哭的场面,已然归来悄悄伫立于门边的诺兰德都看在了眼中。

顾虑着他人,爱着他人,毕竟他就是这样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