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酒已喝尽,那两人也没必要在房间里继续呆着。走出矮房的同时,卫飞也如之前所说的那样,向邱生旺解释了这一切的来龙去脉:

  

  “这楼是由无数不同人种与国家的人共同搭建而成的,换言之,这儿并不归属任何国家。‘落命楼’虽会赋予每个人绝对的自由,但这可谓是危机四伏。就像之前你所遭遇的那样,所有人都可以窃听,不过同样的,你也可以选择灭口。”

  

  “没有任何规则反而公平吗?”

  

  “差不多吧。”两个人沿着一条小径往更高的地方走去,这一路上,他们看到了演奏着从未见过乐器的外国人,更有人随音乐翩翩起舞,“当然,楼内也有自己的规矩。近乎所有的来者都会中此楼的独有毒素,很遗憾的是……这种混杂空气中的毒素与中原的所有毒都不同。所以我给你准备的解毒药并不能起到作用。”

  

  “是有什么特别目的吗?”

  

  “自然是为了控制所有的来客了,建造者希望将他们掌控在自己手中。毕竟,这楼的最初建造目的,就是为了进行一些骇人听闻的试验及交易。”

  

  卫飞的神情并没显著变化,可他的语气还是透露出了一丝厌恶。没有再追问的两人来到的二层,可人群却挡住了他们的去路。为继续前行的两人不得不剥开人群,可就在他们即将通过的时候。欢呼与轰响却引得两人驻足,不由得扭头,他们发现人群所包围的是一个好似花园的环形场所。场所的周遭放有无数兵器,而站在其中的则是两个身高,肤色不一的武者:

  

  手持弯刀的长髯男子且用布条包着头,袒胸露乳的他悠然自得,完全没有决斗在即的自觉。而站在其对面则是全副武装的一名少年,他的五官虽稚嫩却透出了一种刚毅。少年手持一把如同鱼肠的细剑,如环手刀类似的剑柄带有护手。远远看去,少年的扮装给了两人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协调感。银白色的金属盔甲厚重且严丝合缝,可少年的下身却极为简陋,仅在关节处覆了甲片的他显然是为行动方便。然而身穿重甲却使用细剑这种技巧型的武器确实属少见。当然,在好奇观望的同时,邱生旺也随即提议到:

  

  “这里人多且嘈杂,要不就在这说吧。”

  

  “也不是不行。”目不转睛的盯视着对决的两人,卫飞也对此饶有兴致,“阿旺哥,你有检查过那把剑吗?”

  

  “有,不过并什么值得注意的。无论剑型、长短还是重量。”

  

  并非草草打量的邱生旺是个老江湖,他细致的检查了那把三尺剑,包括剑柄、剑颚以及剑身都未能从中看出端倪。

  

  “那是你亲手回收的吗?”

  

  “自然不是。”

  

  “这么看来的话,是千夜办的吗?”

  

  黑月门的傅堂七虽不是什么顶尖高手,然而他还是凭借着一手快剑在江湖里有享有一席之地。普通的捕快和江湖人自然不是他的对手,且邱生旺向来不热衷于对决武斗。那么,能顺利解决这件事的人必然不是泛泛之辈。卫飞与千夜 咎有所接触,也知晓他的来历,更清楚他的能耐。

  

  “没错,不过有一件是,我倒是挺在意的。千夜的刀卷刃了,我不认为是他忘了保养。”

  

  千夜不但剑术堪称一绝,他在锻造上的造诣也颇深。那把倭刀是他师父亲传于他,而他也对那倭刀也是爱护有加,所以不存在因忘了保养而受损。顺着这个方向继续思考,邱生旺也发现了自己的疏忽。他并没使用过那把回收过的刀,所以并不清楚其锐利程度。

  

  “没错,问题并不出在千夜。问题出在你回收的那把剑。”

  

  在一番行礼后,位于人群正中央的两名武者也正式交手。率先出手的是手持弯刀的男子,他手中的刀造型诡异,高曲度的弯刀身略不均匀且总体长度相较匕首要长且不足一把短剑。更奇怪的是,男子采取的是反手持握,或许在外行看来,这个动作似乎非常可笑。然而卫飞却一眼看出了其中的奥秘,自知在兵器长短上不如对手的他打算以守为攻。有着明显曲度的弯刀能勉强钩挂,而少年手中的细剑在挥砍上并不占优。

  

  果不其然,就在少年踏步前刺的同时,利用弯刀凹面的男子便在侧挪一部后将其攻势偏斜。很快,男子便重新调整了重心,朝男子没有防护的下盘划去……

  

  “既然千夜是一名举世无双的剑客,他的佩刀不可能是便宜的地摊货。他的刀之所以会卷刃是因为与其对碰的剑要更为坚固与锋利。”

  

  即便卫飞没有再加提醒,但思维活跃的邱生旺还是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就外观看来,那把三尺剑没任何特别之处,就连做工也是极其一般甚至有些粗糙。也正因如此,情况才会更显严峻:

  

  “这剑若不是锻造方式特别,就是其材料上乘……”

  

  “答案是后者,这把剑是由特殊的矿石所铸造。据线人所报,这样的兵刃不止一把,且有不少都已流落江湖。”

  

  “情报可靠吗?”

  

  就在两人谈话间,对决已分出了胜负。即便少年再为努力,可他的细剑依旧发挥不出优势。终于,他在越加快节奏的交锋中败下阵来。而弯刀手也毫不留情的在他的小腿上开了一条不算浅的口子,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邱生旺方才发现两人所使用的兵器均已开刃,在其眼前发生的更不是什么单纯的切磋比试。

  

  “正因为消息可靠,我才找上了你。毕竟,你最近很无聊,不是吗?”

  

  邱生旺虽行走江湖,但也替官府办事。他是不知不扣的“中间人”,踏在黑白两道中间的他从不觉得危险。相反,他很享受这种无论发生什么都能凑个热闹的身份。点头以认同卫飞的说法,邱生旺发现弯刀手正准备给少年致命一击:

  

  “待会聊。”

  

  话音未落,他便一跃跳向了少年。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弯刀手打算下毒手之时,及时赶到的邱生旺也随之抓住了他的手臂。硬功糟糕的邱生旺力道实则与常人无异,可就是这么一抓,他却成功撤去了弯刀手的所有力道。而对此情景早就见怪不怪的卫飞不禁感叹:

  

  “你还是改不了爱管闲事的麻烦。”

  

  这不,意识到自己被打断的弯刀手很是不悦。就在邱生旺松开手的同时,弯刀手也随之转身说道:

  

  “挑战可是有先后顺序的。”

  

  收起弯刀的男子摸了摸自己的那撇小胡子,眯起眼睛的他似乎已不再生气,可邱生旺不会因此放松警惕。下意识的侧目少年,一瘸一拐的他正紧咬牙关并重新摆出了进攻架势。

  

  “不,我并不是挑战者。只不过,赢了就下毒手,这不怎么合理吧?”本打算试探的邱生旺未曾想到,竟没人认同自己的看说法。仿佛只要站到这场所的中央,就必须得以命相搏,“好吧,可能是我新来的,不懂规矩。但他毕竟还个孩子,也请阁下高抬贵手。”

  

  “不过,他好像并不打算认输。”

  

  “谁会认输啊!”正如邱生旺所想的那样,少年的声线相对中性。依他的经验看来,这少年也就十六岁上下,“别碍事,让我好好收拾他。”

  

  “那个……容我说一句,你不是这大叔的对手。先前的交锋中,你至少输了四手。”

  

  “这位小哥非常懂嘛。”挑了挑眉的弯刀手将注意力挪移至邱生旺的身上,“这么看来,小哥你也是个练家子。”

  

  “不,还真不是。不过,容我说一句……你们的汉语说得还真不赖。”

  

  也是在一番交流后,邱生旺才意识到两人所用的并非外语,而是他最为熟悉的汉语。只不过,围观的群众坐不住了。他们都催促着弯刀手尽快了结少年,更有人怂恿他们三人对决。

  

  “说起来,拼到见血地步的你们,到底图什么?”

  

  “看来你真是新来的。”将细剑收回鞘中的金发少年摇了摇脑袋,“我们需要‘代币’,能够在这中使用特殊‘代币’。”

  

  “没错,这里的‘代币’并不能用钱直接购买。相反,需要通过证明自己的能力来获取。像我等习武之人,自然是通过技艺的方式。而艺术家、科学家则通过自己的作品亦或者实验。一旦被买家所相中,那么,他们便会支付你相应的‘代币’。而有了‘代币’,你才能购买一些不常见的东西。”

  

  “例如?”

  

  事实上,邱生旺已能猜到后续内容。可他还是假装出了一副并不了解的样子.

  

  “例如……目标的项上人头,亦或者是一些骇人听闻的讯息。只要你有足够的‘代币’,这里总有人能满足你的需求。”

  

  “那我再多嘴一句。在这杀人,真的没关系吗?”

  

  “那是自然。”

  

  既然来此的人都会成为游魂野鬼,那杀人偿命的规则也已不再适用。也是在同一时间,邱生旺想明白了,两人为何要在此地大打出手——不为别的,为的是让人能看见。只要被雇佣,那“代币”便会成为他们的佣金。就在邱生旺打算离开之际,箭矢破风之声却从其脑后传来。

  

  “真有够危险的。”

  

  箭矢没能刺入其头颅,相反停歇在了其额前的咫尺之处。及时转身的邱生旺接下了这足以致命的一箭,而他所采取的动作也并非直接抓取箭身,并起双指的邱生旺牢牢夹紧箭头。眼见此情景,站在他身旁的弯刀手也不禁吹了声口哨,一旁的少年则同样面露吃惊之色。

  

  “我刚明白了规则,就要对我下杀手,是不是太残忍了些?”

  

  顺着箭矢的方向望去,邱生旺一眼就看出了一名斥候打扮的年轻男子。身材健硕的他扎着一根辫子,而其布制头箍更是平添了几分塞外人的风采。年轻人并未收弓,也没有再度射箭。相反,保持着拉弓姿势的他很是高傲的点了点头:

  

  “我可不希望自家主人的兴致被三脚猫坏了。”收起弓的年轻人将目光挪向了那名弯刀手,“我家主人看上你了,稍后随走一趟吧。”

  

  既然胜负已分,弯刀手也得到了赏识。那他自然不用继续呆着,就在邱生旺抛下箭矢的同时,那年轻人也朝他瞥了眼:

  

  “要不,你也表演几手?”

  

  “我就免了,正如你之前说的那样,我是个不折不扣的三角猫。还是不丢人现眼了。”

  

  轻哼一声的年轻人再也没说什么,目送着他慢慢远去。邱生旺也逐渐意识到了,自己所身处的“落命楼”是有多么危险与可怖。当围观群众纷纷散开时,卫飞也就此来到了两人的身边:

  “不远处有口井,你最好去那处理下伤口。”

  本想道谢后前往,可步步踉跄的少年却着实令人放不下心。好在邱生旺尚有余力,这才将少年抬至井边。

  “我说啊,你们国家的士兵都要穿那么厚的铠甲嘛?”

  “当然不是。”脱下马靴的少年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边转身边对两人斥责到,“转过身去,我可不喜欢被人盯着。”

  “好好好……”

  不明所以的邱生旺在连连摇头后背对可少年,而卫飞则坐在一边环顾着四周。

  “说起来,你这么明目张胆真的没问题?”

  卫飞的锦衣卫身份再明显不过了,只不过,本该暗中活动的他竟未变装易容,就这么硬闯了“落命楼”。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我自然有考虑,不如说……我希望能被看见。”

  不放心的朝后暼了眼,邱生旺看到的是用丝带做包扎的少年。在少年意识到目光前转身,他可不想再挨骂。

  “我来了差不多两个时辰,这期间也算是在这楼内走了圈。要是他们发现可我的话,想必早就离开了。而离开这的人往往是最容易打听的。”

  卫飞说的没错,“落命楼”内虽无太多拘束,可这里并非出入自由。既然他们让来客签生死契,那么离开者也自然有所记录。

  “不过我真正担心的并不是他们落荒而逃,相反……我最担心的是他们即使见到我也不为所动。因为……”

  “因为这就意味着他们早有准备。”拍了拍卫飞的肩膀,邱生旺打算去看看少年的状况,“不得不说,和你在一起总能遇到有趣的事。”

  感叹过后,邱生旺也朝少年的方向快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