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若然是命中注定要遇上这颗天魔星,那就靠莽去挨过。
「给我端稳了!」
盛热菜的白瓷碟被豪塞入手掌,彻彻底底将我烫了个吧唧。老老实实,自从学满出师之后,我这个曾经操办数次国宴的前明星大厨,有多长时间没有亲自端盘子啊?
你有福了你。
「大婶,我办事,你放心哈!」
「小滑头,还不赶紧出去!」瞧她屈伸粗腿,正准备在我尊臀上方踢上一踢,识事务者的自己,当然是选择听话地──溜。
但手上这碟『五柳鱼』,闻起来虽然香,但汁调得太酸,奈何鱼又煎得太老,两者之间的不配搭,就好比厌食症老夫和食货少妻的不幸福婚姻,虚有其表。
如果京城第一酒楼实属此等货色,那给我钱和材料吧!我自信可以做得比这个好上百倍──所以你们说,连这条舌头设的关也过不了,难怪胖公主会发飙深感不满。
果然,当我走上二楼厢房,门外黑压压站满一群人,大气也不敢喘半口。说个个脸有菜色这也太夸张,但失礼说一句:此时人人的表情,比起等待屠宰时候排队的神户牛好不得去哪。
「借过借过,承让承让。」又,要如何在保持菜式外观的完整性下穿越密集挤拥的人群,这需要少许的技巧,但难不到我景颐。反而令自己头痛的,是要怎样在短时间内讨得苏芳芳她的欢心。
因为我痛定思痛了。
猛然回想起剧情,在这位苏大女主角大闹酒楼一气之后,没多久就轮到自己在厨房横梁「自挂东南枝」。假如一出场我就要领盒饭(而且后来成为没有人调查的悬案,划重点),那不如坚定不移地追随在主角光环旁边,那至少可以暂留下一条狗命──你何曾听说过侦探的得力助手会忽然暴毙?
而且我有自信令她爱上我的厨艺,但「阿彘」是名杂役,上不得台灶。所以......莫非真的要动用美男计?
但我不想啊!
「王大人!请你再尝尝我们的『招牌五柳鱼』。」
按理,应该是我把菜式放上桌面给客人享用,看似掌柜的中年人大概过于心急,竟然把侍应的本分工作抢过来,自己撸起袖管子上。
「不用了。」
老实说,听这声音的第一个印象,是丑人不配有这女神级的声线,太好听了。
而第二个印象,是以男人的标准来衡量,太高太尖,她装得不似。
至于第三个印象──卧操!这位美少年是谁?老天!这剧本有问题!作者明明写苏大女主角是个豆皮脸、招风耳、朝天鼻、水桶腰,全身紫棠色黑皮兼且重一百八十七公斤的恶俗肥婆!
眼前的「少年」剑眉星目,含笑嫣然,该红的地方红,该白的地方白,该瘦的地方瘦,该有线条的地方玲珑浮凸,配上巡衣卫的一身定制黑袍更显潇洒神秘,这副逆天颜值要是搁在现代,足够秒杀不少流量男明星。
我没有看呆,但我深深怀疑自己是否穿错了书,抑或是有人假借苏芳芳的名号招摇撞骗。但不对,全书只有一个巡衣卫叫王子未,而且那是公主大人虚构的身份。
实捶是苏女主无误。所以我知道,美男计现在断了指望。照镜也可以自我解馋的皮,一般货色又怎可能入她法眼──慢着,我并非说自己长得不帅,只是恐怕X诱成效不显,别误会。在某方面我还是很自信的。
当然这不是指滚床单的能力。
「我听说,你们『樊楼』是全京师最有名的酒家,但今日一试,原来亦『不外如是』。」她伸直手指,指向桌面上的一只鸭。「这道『桂花鸭子』,肉太柴;『银丝牛肉』,太咸太油;『糖炒芥兰』?吐!还尝鲜菜呢?你们平时就用这些狗食待客?」
虽然话是刻薄了点,但评价挺中肯的,因为我每样都试了些。倒不如说苏大公主已经称得上是嘴下留情。
假如这是我助手煮出来的成品,自己早就将对方踢出厨房,立时叫人事部结算好工资教他卷包袱走人。
忽然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苏公主似笑非笑,掌柜的神情似是恨不得打断我这个不懂事的狗腿,而某位不知名仁兄适时跳出来用力大拍我的手背一下,然后将一脸懵逼的自己拖回人群之中。
「好吃吗?」我想,苏芳芳是在问自己。
但她眼睛真的好看,隐隐似有翡翠色的闪光凝聚内头。
「别啰啰嗦嗦的,我看王大人今日就是存心要跟我们『樊楼』过不去!『恶食御卫』的名号,咱们行内有谁不知晓啊?」
「你知道就好。菜煮得难食,是伙夫的责任。掌柜,既然贵号不舍得换厨子,那就由我拆你们招牌,然后将你们赶出京城,有何不妥?」
旁人义愤填膺起哄,自己内心却毫无波动。因为这段剧情自己仍然记忆犹新,甚至可以流利背出掌柜之后会说的话:
「诶诶诶,钟师傅你消气、消气。我说王大人哪!咱们众位师傅知道你今日赏面光临,有谁敢偷懒啊?连炒菜亦炒比平时更小心更卖力。就单说这个鸭子吧,可是钟师傅特意托人从家乡南京运来的啊!」
我还可以讲出此时掌柜的内心OS:「这踏马的搞事精!」
「鸭子肉没错是南京养的比较不膻,但你问这小哥,真的觉得好吃吗?」
众人的视线再一次齐切切落在自己身上。
夭寿!靠害啊她!
......还是表情出卖了我?
「料理前没有做好去膻处理,自然会影响口感。」正常的台词绝不是这样念,但我的洪(职)荒(业)之力(病)忍不住了。其实仔细想想,这可不是自己趁机展露两手的好机会吗?!
能不能够在这世界里苟活,就看公主她愿不愿意上钓。
「但难食么......不至于。」
掌柜怕我得罪公主,急急跳出来解画:「你这打杂的懂个屁!连水也不会烧,就别在贵客面前丢人哪!」
「没事,让他继续说。」
很好,貌似成功引起她的注意。
我清清喉咙,接着说:「常言道『材料选得好,功夫用不了』,只要食材的底子够硬,再改变一下调理的手法,就能够化腐朽为神奇。再者有些食材,本来就是要吃它的原汁原味。」
我手指烤鸭:「这是南京水乡养的『金陵鸭』,」又指向另一道菜,「粉丝是用本地优质农家买的绿豆现磨,牛肉是西方伊国的上好肉牛。」最后又指指那盘不幸炒得发黄的蔬菜。「至于这雪花白糖啊......是贡上用的,灶上师傅为了给你炒这盘菜,足足用去了库存量的小半斤。那怕不合客人你的口味,但诚意是有的,用料方面亦不会店大欺客,足以表达樊楼对王大人的重视程度。」
「所以呢?」
「所以依小人看,不妨请大人你暂且高抬贵手。」礼,我是有行的。但有没有行错,我就不知道啦──TM的作者又没有写清楚这个架空古代世界的礼要怎么行。
「不可以。」
她用筷子夹起一撮芥兰,硬要夹住我的嘴巴,逼自己一股作气吞下去。
「但既然小兄弟你说『某些食材就要吃它的原汁原味』,那就用同样的食材再作三份试试吧?」
可以,这对我有何难度──但不妥,她怎么笑得这样奸?
「诶你别急,我还未说完呢?大人我是说,要用桌面上的这些冷饭残羹来做。」
「好!用就用,放马过来!」
论气势,我亦不会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