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空气很闷热,并不比外边舒适多少。再加上昏暗的房间中央躺着的尸体,走进这房间更让人感到不适了。
李子衿戴上了胶手套,先扫视了一眼。
再平常不过的客厅。木制地板、电视、沙发、茶几、空调。死者就倒在茶几旁,一旁的医护人员正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她赶忙凑了上去。
“你好,请问一下死因是什么?”
医护人员又看了一眼尸体。
“肌肉有些收缩,大概是触电导致的呼吸停止吧。再具体一点还是等法医吧。”
“触电啊。电源是那个吗?”
李子衿指了指茶几旁摆在地上的插座。
“这些事情还是你们比较懂。我不敢乱讲。”
“好吧。”
她蹲在地上检视尸体。
死者仰面躺着,上身着米色半袖衬衫,下身着黑色裙裤,脚上没有穿鞋,衣物状态很完好。上身衣物所有扣子都已经被解开了,前胸和腹部裸露在外的皮肤没有明显外伤。按姜离的说法,扣子是在做人工呼吸时解开的。
那么,有没有可能是他在说谎?
李子衿拉起了死者的手。手指甲很干净,皮肤还残留着温度,关节仍可以活动,手腕及手肘上并没有看见任何外伤。
“嗯?这个位置……”
右上臂接近地面的一层有抓伤,外侧有些许看起来像是淤青的痕迹,看起来是新伤。李子衿确认了左臂,发现也有几乎一样的伤。
她确认茶几旁的插座。放在地上的插座一旁,静静地躺着一个玻璃制花瓶。花瓶里还有些许残留的水,原本应该是插在花瓶里的花散了一地。
“插花。”
花枝下部有很明显的剪刀剪断的切口,很明显这些花枝原本是做插花用的。
她脱下手套摸摸地板,发现地板是干的。用胶手套轻触插座表面,再擦擦自己的皮肤,也是干的。
“干的……啧。”
插座上插着手机用的充电器,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用电器。
“奇怪…那东西呢…”
“哟,小姑娘。”
身后传来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她回过头,发现是刚刚的警官。
“看完了吗?我要叫人搬尸体了。”
“……”
她瞥了一眼,又回头开始自己的检视。
“你看了半天看出点什么名堂没有?”
“……”
“是他杀吗?”
“……”
她手上的动作并未停下,只当提问的警官是空气。
“有没有什么决定性的证据?”
“啧。”
李子衿终于还是站起身,以一副受不了的表情面对警官。对方以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她。
“没有。什么都没找到。”
“那我可以叫人搬尸体了吧?”
“时间不够。”
“怎么不够?”
“我说你给的探查时间太少了。”
“还不够吗?这个天尸体再放两小时就该长蛆了。”
“……不能搬。”
“有什么理由吗?”
“……”
“给点理由。没有理由的话我就当你是在妨碍公务了。”
“……”
李子衿没有再说什么。见她不说话,警官招了招手,示意手下人开始搬尸体。
警官看着手下工作,默默抽出了一根烟。李子衿瞪了他一眼。他轻咳一声,把烟收了回去。
尸体很快地进了裹尸袋。除了倒在地上的花瓶与散乱一地的花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事件曾发生的痕迹。
“说起来咨询侦探这行当也快要到头了吧。小姑娘。”
“……是啊。”
“有没有考虑做警察?”
“没有,我没时间再考证照了。”
“啊,那些问题都是小问题…”
“就算可以,也不想做。”
“可惜。”
“警察队伍里能人不少,不缺我这种混日子的。”
“哪里,人手实在是太紧张了……哈,我前些年受了你们不少照顾,对你们的手腕真是印象深刻。”
“那都是前辈们干得好。”
“哼。”警官冷哼一声,“这两年也受了你们不少‘照顾’。”
“…那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跟老虎一起的伥鬼也说不是自己吃的人。”
“……”
“但是你们总归还是群能人。要是有需要的话我们之后再联系。”
“不用了。”
李子衿没有再说什么,走出了房间。
李子衿从房间里出来了。她一走出来便阴沉着脸四处张望。
“喂。”
我向李子衿招手。
“里面怎么了?……呃……”
她带着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朝着我走过来,我被吓住了。她不发一言地停在我面前,脸上仍然挂着那副像是要吃人的表情。
“…呃?”
“……”
就算迟钝如我也明白这完全不是能说话的气氛。我选择沉默。
周围的人慢慢的都散去了,很快便只剩下了一位看守的警员。李子衿仍然低着头不说半个字,似乎是在思考些什么事情。
我的思绪越过这份沉默,开始飘向远方。
——李子衿她为什么这么在意?
——这是一起意外,或是他杀?
最最重要的是,我当初要是及时向人求救的话,叶蓁会不会能得救呢?如果是他杀的话,会是我在无意识的状况下杀死了叶蓁吗?
不知道任何有用事实的我自然是什么结论都得不出,在这重复轮回的自我质问中只有空虚的自责感和恐惧感在不断折磨着自己。
“……喂!”
我回过神来,发现是带着一副“我要吃了你”表情的李子衿在叫我。
“啊…终于舍得开口了啊你。”
“你没听见吗?我叫你把手给我!”
“为什么…”
“少废话快把手给我!”
我被吓住了,乖乖地把右手伸到她面前。
“左手!你是狗吗每次只递一只手!”
“……”
她很是不耐烦的样子。我只得乖乖地又把左手伸出去。
她抓住我的手,开始仔细地观察。不一会她又把我的双手像是抛弃什么污秽之物似的甩开。
“……”
“……你到底怎么了?”
“我需要思考……暂时别跟我说话。”
“是是是。”
我决定去买瓶水。
走到楼下,一位看起来是警卫的老大爷叫住我。
“小伙。酒醒了?”
“啊,是。您昨晚见过我?”
“可不嘛。大早上6点被个女孩子架进来。里边怎么了?听人说死人了?”
“啊,是。”
“造孽哦。”他摇摇头,“天天死人。世道也不太平了啊。”
“那您晚上也多注意些。”
“哎。”
我拿着两瓶水很快回到了现场门口。李子衿仍然站在刚刚的地方,看起来并没有移动半步,只是抱着手低着头沉默着。
我喝了一口水,一阵冰凉流过我的喉管。但我只觉腹中空空,手上也使不上力。
李子衿动也不动。我试探着把另一瓶水递到她面前。
“…喏。”
“……抱歉。”
她好像发出了什么声音,但那声音细若蚊吟,实在是难以听清。
“你说什么?”
“……我说啊,对于刚刚凶你的事,抱歉。”
这下我听得很真切。她说的是“抱歉”两个字。
“…啊,哦。”
“……你也表示点什么啊?”
“我,我该说什么?”
“……算了。”
“哎。喝点水。”
李子衿把水接了过去,以惊人的气势咕咚咕咚把一瓶600毫升的水在几秒内喝空了。
“嗝~啊……”
然后很不淑女地打了一个嗝,又使劲地擦了擦眼睛。
“……”
“看什么?”
“看仙女。”
“哈,你这人还挺油嘴滑舌的。不过我不吃这一套。”
胡说,明明你还笑得挺开心的来着……
“你开心就好。”
“一点都不开心。”
“……又怎么了?”
“你不打算问在里面发生了什么,也不问我在怀疑什么吗?”
她忽然压低了声音。
你就这么想让我问问题吗…有什么结论直说不就行了…虽然想这么说,但我觉得还是乖乖地配合比较好。
“我猜,你刚才觉得是我杀的?”
“哦?猜得挺准么。”
“说实在的,我心里也没底。毕竟我可失去意识很长一段时间。发酒疯什么的,我可也真的不是没干过啊。”
“我有理由相信不是你杀的。”
“是吗?你都发现了什么?”
“就我看到的来说,她的双侧上臂都有尝试控制造成的抓伤和淤青。那应该可以证明有人曾使劲地握住死者的双侧上臂。但你的指甲根本是秃的,要造成那种抓伤很有难度。如果是你的手造成的伤,应当是淤青更重一些,抓伤基本没有。”
“那也有可能是她自己抓的吧?”
“她的指甲虽然很长但很干净。自己也能很难把自己的手臂弄出淤青不是么?”
“那么那个伤是怎么来的?”
“可以认为死者在死前不久与人有争吵。”
“仅仅如此并不能说是他杀吧?”
“是啊。让我如此怀疑的还有一件事,就是那个房间的地板和死者的死因。”
“地板怎么了?木地板有什么问题吗?”
“你不知道吗?光是光脚站在木地板上,单摸交流线中的火线是不会触电的。因为没有组成回路。”
(作者注:原理如此,但是绝对不要模仿!)
“那她是怎么……”
“地上有水。是水和电器组成了回路。但是,一般人也知道,水和电器组合在一起是绝对不能碰的,我想死者不会蠢到自己去碰。况且水把插座短路之后电闸会不会自己关闭都说不好。所以,水和人体应该是几乎碰上电的。”
“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死者和水是被人同时推到插座上边去的或者是她自己碰的插座。如果她是自己触电自杀或者被人杀死的情况下是这样。不过我还没怎么听过触电自杀的……”
“所以不能排除意外吧?”
“嗯。但是我还有一个理由怀疑她是被人杀的。”
“什么?”
“她的手机不见了。有人曾经在她死后进过那个房间或者从她手中抢走了手机。在这种情况下不能说是单纯的意外了。退一步说,就算她是意外死,我们也有必要查清事实,为那个只拿走手机的人洗清杀人的罪。”
“那我叫时晔把她的号码给我。我们去找找那手机。”
“这人值得信任吗?”
“你信任我吗?”
“……啊,姑且算信任吧。”
“什么叫姑且……你相信我的话那你就应该相信他。”
“话说回来,他们去哪了?”
“这孙子,他好久之前就把,呃,案发现场旁边的那间房子买了下来。现在正在里边接受询问。”
是的。时晔在我走了之后,把我家隔壁的那一户买了下来,据他本人说是用来监视我是否回家用的……
“……是吗,就在隔壁啊。看来他杀的可能性又变大了呢。”
“那我打电话咯?”
“嗯。”
不一会,时晔便开了门出来了。
“哟哦。”
他表情复杂地看着我们两人。
我简短地向他说明了来意,他也拍拍胸脯表示配合。他拨打了死者叶蓁的电话号码。
“不行,关机了。”
我扫了一眼李子衿,她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进去找吧。”
取得了许可之后,她独自一人进了现场。
一个半小时之后,她只带着一个消息回来了。
——死者的手机不在这个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