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对我的笔录很快结束了。我拿起手机开始翻找通话记录。

……有了,前几天我的手机打出去的,除了时晔之外的唯一一个号码。

我按下了拨号键。电话很快打通了。

“李子衿吗?”

“……啊啊,是我。不好意思啊用了你的手机。”

“教教我怎么‘介入’案件。”

“……”

好长一段时间,我都只能听见电话对面传来的呼吸声。

“快点。你不说的话我就只能去问陆明了。”

“你别急…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急…我能不急吗!时晔差点被人杀了啊!这他妈死了两个人了!”

“……”

“你只要告诉我怎么‘介入’就好,我自己解决剩下的问题。”

“姜离,你冷静一下。好好想想,你现在的这个精神状态根本没办法冷静判断,你到底要怎么去解决?”

“……”

“对不起,我暂时没办法过去你那边。但我会派人过去帮你的。”

“所以,‘介入’到底怎么用?”

“你还是个新人。这样严重的案件,就算你申请了介入,警方那边也不会同意。”

“啧…!”

我恨恨地捶打医院的墙壁。

“我知道你很急,但是光是急什么也做不了。所以我求求你……冷静一点,别做傻事。”

“那我也求你……不管谁都好,快过来,我等不了那么久。”

 

我沉痛地感受到自己的无力。不被任何人承认,不被任何人需要,不被任何人期待。

唯二的朋友之一差点被人杀了,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我的内心在呼喊着,让我做点什么吧。我渴望着为时晔伸张他的正义。

 

……但是,我只是呆呆地坐了好几个小时。因为我知道现在的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Hello……?”

有个人在我眼前晃了晃手。但我实在是不想理会这样幼稚的招呼。

“……Mister?”

是一个熟悉的女声用英语在叫我。

我终于还是抬起头确认对方的身份,熟悉的海蓝色眼睛和灰金色头发映入我的眼帘。

“是你啊,伊芙琳。”

她朝我俯下身。

“你看起来糟透了,咖啡……姜离先生。”

“……继续叫咖啡就行。她为什么派了你过来?其他人呢?”

“是我自己要过来的。我听说你遇到了麻烦,想来帮帮你。”

“李子衿人呢?”

“因为上头的命令,她暂时没法出那个酒店。”

“这样啊…”

伊芙琳在我身边坐下。

“我只是听子衿小姐说了个大概,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说给我听听吗?”

“我的朋友差点被杀。就在同一个晚上还死了两个人。”

“嗯…”

“所以,你有‘介入’的办法吗?”

“啊,关于这个,我在来之前就先申请好啦。我的上一辈的名头还是挺管用的。”

“……你既然已经可以‘介入’了,那何必再问我,问警方不就好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还是有必要的……咖啡先生,你在发现尸体的第一现场吧?”

像是突然抛弃了温情的面孔一般,她单刀直入问题的核心。是啊……就该这样。

“是啊。”

“当时现场是怎么样的?”

“事发地点是一个别墅区,事发当时因为雷雨天气好像整个地区都停了电。我的朋友说要去物业问问恢复供电的事,十分钟之后他还没有回来……”我深吸了一口气,“……我出去找他,发现他倒在马路中间。我跑到他身边,又发现对门的住户门前倒着一个人。然后把他们送到这里抢救,但是我后来发现的那个男人已经死了。再后来到了今天早上我才知道,昨晚上停电的时候出门的我朋友的继母也死了。”

“你朋友的继母?她当时不在现场对吗?”

“晚上9点她就出门了,10点左右我朋友才出的事。我没有再看到她。”

“嗯…”

“还有什么问题吗?”

“暂时没有了。关于凶器和现场的问题我得去问警方,那我就……”

伊芙琳站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猛地抓住她的手,像是抓住一把救命稻草。

“伊芙琳,这次轮到你帮我了…”

“我一定会为您的朋友伸张正义……”

“不,你要带上我。我要亲自揪出那个凶手。”

“…您确定吗?”

“确定。”

“我也没有办法拒绝呢…就当是还您人情好了。啊对了咖啡先生,给你这个。”她从自己的兜里拿出一罐咖啡,“提起精神,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我接过咖啡一口把它喝了个精光,一股暖流使我的精神稍稍提振。

我站起身。

“现在就走吧。”

 

我和伊芙琳回到了飘着小雨的现场。

警车把小区的入口封锁起来,似乎他们对于有钱人社区出的命案特别上心啊。

几位鉴证人员在现场拍照取证。经过一夜雨水的冲刷,现场早已没有了肉眼可见的血迹。

除了地上放着指示着“这里有物证”的指示牌,再也看不出这里曾经发生过命案。

 

伊芙琳四处张望了一会,走向了像是在指挥的警官。我急忙跟了上去。

“啊,您好。”

她以带点口音的奇怪中文向那位警官打招呼。

“你们是什么人…啊,是来支援的侦探对吧?久仰大名啊,没想到还是个这么年轻的女孩子。”

“是的。柠科译说一下线唱清况吗?(您可以说一下现场情况吗?)”

她很尽力想要表达自己的意思,但发音实在很奇怪,面前的警官已经憋不住笑了。

“还是我来吧。伊芙琳。”

“啊…”

她鼓着脸悻悻地退到我背后。

“你好。我们想知道现场大概的情况。”

“你是她的翻译?”

“不,我是她的跟班。”

“这样啊。那我们先说好,这次你们不能动现场的任何东西。具体的检查由我们的鉴证人员来,你们需要现场信息的话去问他们。答应了我再跟你们说。”

“啊啊,没有问题。”

 

“什么意思?”

伊芙琳扯了扯我的衣角。

“他说,这次我们不能动现场的任何东西,对物证的检查结果要问他们鉴证人员。”

“真奇怪……”

她轻轻地嘟哝。

“伊芙琳,该先问什么?”

“受害者信息。”

 

“我们想问下受害者的信息。”

“在这个地方发现了一名死者和一名伤者,死者是这一家的男主人,伤者是对门的住户。”警官指了指鉴证人员正在勘察的现场,“伤者身中两枪,一枪左肩一枪右小腿,不过目前已经脱离危险了。这家的男主人好像是被击中一枪左肩,一枪右下腹。送到医院的时候,一人因为身上两处枪伤大出血已经死亡,再具体的死因要等法医的解剖结果。”

“枪?弹壳呢?”

也就是说这是一起涉枪的重大案件,怪不得要出动这么多警察……而且时晔差点就被枪杀。我很庆幸自己当时求救足够快。

我发现时晔的时候是夜晚,仅借着手机电筒的光亮确实难以发现掉在地上的弹壳,更何况当时在大雨中的可视条件也很差。

要是知道是枪伤的话,也许还可以救下另一个人的……真遗憾。

“现场发现了总共九个弹壳。”

“女性死者呢?现场不在这里吗?”

“女性死者是伤者的继母,今天早上9点在沿湖畔公路被发现的。被发现时死者正坐在车的驾驶座上。女性死者同样是被枪杀的,不过具体的伤还不清楚,等着法医的报告吧。”

“嗯。”

 

“伊芙琳,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知道她能听懂中文,也就懒得再复述。

“嗯……我们去看看现场吧。”

我向着警官挥挥手,示意没有问题了。他背着手点了点头。

“大侦探,好好加油啊。”

 

我们走向了现场忙成一团的鉴证人员。伊芙琳指了指其中一个看起来正在做记录的人,指示我上去问他。

“我是来协助的侦探,想问些问题。”

“什么问题,问吧。只是别拖太久,这边工作还没做完。”

“听说现场有发现弹壳,具体是在哪个位置?”

他停下手中的记录工作,伸手指向马路中间摆着的指示牌(见图中位置3)。

“那里掉了2枚。”

又指了指马路边(图中位置4)。

“那里7枚。初步判断是.45口径的手枪弹。至于是什么枪要等分析部门干活,不过他们效率很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报告。”

“掉了这么多弹壳?死者和伤者身上枪伤加起来只有四处啊?”

“是啊,所以你看他们,”他又指了指在住宅门口忙碌的警察们,“别过去那边,他们在找没中的子弹头。现在找到了4发,还差一发。”

“现场有脚印吗?”

“就算有,下一晚上那样的雨也没了。不过我们会尽力找的。”

“现场还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吗?”

“血迹都快被洗刷干净了,现在还在下小雨。现在能找到的东西只有这么多了。”

“是吗,辛苦了。”

 

询问完毕,我看向伊芙琳。她抱着手,好像在思考着什么的样子。

“……一下子打了7发啊。到底会是什么情况呢?”

“伊芙琳。”

“嗯…我知道了。我们去另一个现场看看。”

就在我们准备离开时,住宅门口方向传来“找到了”的呼喊声,看来是找到第五发子弹的着弹点了。

 

我们来到位于沿湖公路的第二个凶杀现场。值得注意的是,我们从别墅区往着现场赶去的时候,路途中碰到有人正在清理山体滑坡所产生的土堆。

而在发生山体滑坡的地点十米之外,就是凶杀现场。

被鉴证人员围起来的汽车跟我坐过的那辆宝蓝色宝马一模一样,车头向着别墅区的方向。只是这辆车挡风玻璃已经碎裂大半,再加上一夜雨水的击打,完全不见之前的光鲜亮丽。

 

我不等伊芙琳打招呼,便直接上去找到一个鉴证人员开始了询问。

 

“我是来协助的侦探。有问题想问。”

“我很忙,有问题就快说。”

对方很不耐烦。我得加快速度。

“这车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早上9点。处理公路下山道山体滑坡的路政发现的。”

我回头看了看正在处理中的一片狼藉。

“不是这里是山脚。从这里开车下去5分钟的地方。”

“……也就是说山脚也滑坡了?”

“是啊。”

 

“这样啊…那死者被发现的时候是什么状态?”

“坐在驾驶座,系了安全带。汽车的挡风玻璃碎裂,除此之外完好,除了死者所坐的座椅之外没有发现血迹。死者胸口和颈部中枪,中了几枪不清楚。现场在座椅里发现的枪弹是.45口径的,没有找到弹壳。车上和死者身上没有找到任何财物。”

真是干脆…我还没详细问,他便已经报出了大多数我想要的信息。

“…还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没什么了吧。除了车前五米那里放着的那个停止标牌。喏,就那个。”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车前五米放着一个红色三角警示标牌。看起来就是一般的车载警示用标牌。

“那东西不是我们放的。发现的时候就是这样了。”

“感谢。”

 

我回过身去,才发现刚刚一直站在一旁的伊芙琳表情变得有些奇怪。

“你怎么了?”

她向我招招手示意我靠近些。我低下身子靠近她。

“咖啡先生……”

“什么?还有什么问题吗?”

“‘滑坡’是什么意思啊?那不是小孩子玩的玩具吗?”

“呃…滑坡是‘Landslide’,你说的那个是‘slide’(滑梯)。”

“是、是这样哦……不好意思。”

她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后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