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兰再次感觉到,自己的想法应该是对的。
山洞里领悟到的道理,无论在于写作,或阿初特殊的阅读方式,又或其他的什么,都是想通的。
拿过相机,朝着天空对准焦距。西方一片片棉花糖般的云朵,被浓郁的余晖烧得火红,散发着独有的美丽与光芒,但那里藏有人们感觉不到的某种异样。就如超声波一般。
第二张照片已经拍下。继续这么下去就好,在无人理解无人关注的地方,默默聆听精密机械转动时发出的微妙动静。那颗劣质的齿轮早晚会在不属于它的那个地方,发生某种异变。
阿兰把200元装进钱包里,准备明天就出去买一条漂亮的连衣裙。当晚她睡得很早,也睡得很沉。到另一天清晨醒来为止,再没出现任何异样。
生物钟让阿兰早上7点就醒过来,简单地洗漱之后,她系上围裙踩着拖鞋从冰箱拿出了食材,准备开始做早饭。
厨房飘溢着淡淡的食香,锅子里有热水咕噜咕噜沸腾的声音响起。一碗漂浮着紫菜粉的味增汤,一盘炝菠菜,一碗白饭加上一小碟生菜沙拉。这是阿兰的早饭。
她端着餐盘把碟子放到小方桌上,正要开始吃的时候,一如既往地有“客人”到来了。
两只肥墩墩的鸽子并排乖乖站在阳台,偶尔探探脑袋,似乎在找阿兰。
喝了口水后,阿兰并没有直接去拿玉米粒,而是拿起相机,拉开玻璃窗,趴着悄悄靠近它们,眯着眼对准了焦距。
“鸽子大哥,鸽子大嫂,我没有恶意,还请你们配合一下……”阿兰轻声说着,“咔嚓”按下了拍摄键。
一只鸽子歪了歪脑袋,眼睛眨巴眨巴好奇地盯着阿兰。
“不给饭吗?”仿佛如此询问。
“好啦,这就拿玉米粒过来。”
阿兰四处找了找,报纸已经没有了,就撕了张崭新的笔记本铺在地上,两只鸽子乖乖地向后跳了几步,伸着脖子等着食物。右边那只咕咕叫了两声。
阿兰家有些晒干的谷物,其实都是奶奶在她前往海市的时候塞给她的。老人家平时喜欢往饭里放一些谷物来一起煮。阿兰本来也是想这么做着吃的,谁知却是给两只鸽子提供了便利。
鸟类的警惕心一般都很强,虽说鸽子比较亲人,但也姑且算是鸟类。阿兰靠在门栏看着它们一口一口啄着玉米粒,吃得很专心的模样,不禁好奇起来。喂它们也有一段时间了,摸一摸会不会遭到排斥呢?
阿兰抬起手试图去轻轻摸一摸,左边的鸽子跳了两步和她拉开距离,继续吃着。她不死心,又去试着摸右边那只。鸽子抬了抬头,呆呆望着她的手。阿兰小心用食指摩挲了下它的脑袋。柔顺光滑,稍稍用力能摸到骨骼。没一会儿鸽子似乎厌了,轻轻扇了两下翅膀,躲开手指跳到一边继续吃起来。
阿兰不禁抹出了笑容。第一次觉得它们有点可爱。虽然如果照人类年龄来算,这二位在阿兰的心中可能会有30岁左右吧。
吃完,两只鸽子在阳台转悠了一小圈儿,似乎是在找有没有遗漏的食物。眼见彻底是吃光了,扇着翅膀呼啦啦一前一后离开了阳台。
第三张照片也已拍下。阿兰默默地想道。这世界倒也古怪,平时乍看运转正常,天下太平。可一旦细心留意,每天却在发生着不少让人觉得古怪的事情。但也可能这些事情只有她才会觉得古怪也说不定。
要么是世界不对劲,要么是自己不对劲。
三天后,阿兰在吉祥站做电车,到离火车站最近的站下车,坐上了前往海老庄的火车。事先也和家里打电话通知了一声,尽管妈妈的声音听着缺乏抑扬顿挫,但好歹事实已经传达到了。弟弟这次似乎也会回家——弟弟初中没在老家念,而是在首都“华市”念私立中学。这让阿兰有些苦恼。
她对弟弟并不讨厌,但弟弟和疏远她的人们一样,在车祸之后,也开始对她变得有些冷漠起来。甚至偶尔射来的那道目光里,会带着一些让阿兰有些不适的感情。妈妈在看到最讨厌的蟑螂的时候,也会露出那种眼神。嘴巴抿成一字,一个字都不多说,用眼神命令她立刻去把蟑螂处置掉。
火车一路上会经过不少的小乡镇,海老庄是倒数第二站。很多和阿兰年纪相仿的学生都坐在车里,表情看上去都很愉快。应该都是和阿兰一样,老家没有高中,不得不到海市来念书的孩子。
阿兰这次除了连衣裙,还买了一盒香蕉曲奇饼干,一共装着16个。是海市的特产,价格是50元。更贵也当然也有,但资金有限,阿兰也为了这盒饼干放弃了自己最中意的连衣裙,买了稍便宜的那条。
早上8点出发,下午2点左右,阿兰到达了海老庄。下车走出火车站,阿兰深深吸了口气,揉了揉自己的肩膀。今天阿兰穿了白色背心,套一件浅黄色横纹针织衫,下面一条银灰色的牛仔短裤,踩着一双雪白的帆布鞋。
天空仿佛穿透了一般高远。裸露的肌肤可以无碍地感受到阳光柔柔的暖意。一片铺了灰白色大理石的广场一如既往的宽阔,放眼望去立刻就连着一条充满生活气息的小街,人流涌动。大部分是矮平的古老建筑,远眺能见到云雾后方矗立着若隐若现的一连串青色山脉。
和海市有着天地之差。阿兰心中默默感慨着大都市和乡镇的巨大差别,拉着自己的旅行箱,轻车熟路地迈出了回家的步伐。
走在路上,有些路人看着阿兰略显不自然的走路姿势,不少人对她纷纷侧目,也并不掩饰自己的目光。
阿兰很早就习惯了人们的这种目光,但在海市生活了一段时间后,却也不禁明显感觉到了一大一小两个地区的差别。如果是海市,就算好奇,大家也并不会这么露骨地看着她。最多就是擦肩而过时自然地瞥一眼然后继续走自己的路。
阿兰无奈笑着路过两个坐在石凳上扇着大蒲扇,伸出手指对阿兰指指点点的大婶。隐约能听到“挺俊的小姑娘可惜了”之类的话。又走了一会儿,她抬起头,也总算来到了她最熟悉的偏郊区的“下庄”。
才刚是在海老庄的中心地带“上庄”。那里生活便利,居住人口也较多,但阿兰对那里并不太熟悉。因为小学和初中都是在她家附近的下庄,平时也就没什么机会到上庄。
这里人不多不少,只有一个公交站。西面倒是有一条横跨河流的小拱桥。阿兰坐在公交站的座椅上,似乎等公交的只有她自己。缺牙的木质站牌看上去也没什么改变,歪歪扭扭写着一些线路,此刻耷拉着脑袋正昏昏欲睡。
看上去应该是在杂货店购物完毕的几个年轻妈妈,拎着塑料袋,推着婴儿车路过公交站时看到阿兰,惊喜地哎呀一声,和她热情地寒暄了起来。下庄人不多,大多都是耕田的农家。阿兰家也是。于是大家都互相较为熟悉。阿兰微笑着和她们聊了两句,不多久几个人离开。
平静的生活气息包拢着阿兰。并没有什么异样发生。或许海老庄现在是安全地带?阿兰喝了口水。正默默想着,忽然,不远处的河里传来“噗通”一声,旋即一个挣扎的人影映入了阿兰的眼中,不禁让她微蹙眉头。
“哈哈哈!臭老头!还想教育我们,跟我们抢球场你还早了一百年呢!”
“看他那模样,好像是狗刨啊,哈哈……”
“哈哈……哎?不对,他,他好像……不会游泳啊?”
“……我靠,快去救人!”
“我,我去叫人过来!”
“叫什么人啊,你下去救他啊!”
“我靠,我又不会游泳,你怎么不下去啊!”
“我,我也不会啊……”
“那你还推他下去!”
“我,我又不知道他不会游泳……”
阿兰放下包,赶忙走过去看了下,似乎是个中年男人。正两只手胡乱扑腾着。河流并不急,大概十米宽,深有三四米。阿兰以前经常在这片河流和阿初等小伙伴一起抓鱼,在桥上玩跳水来着。游泳还是阿初教她的。
但是现在……
阿兰看了眼自己的右腿,有些犹豫。立刻四周看了一圈,除了那几个在河边慌乱无措的孩子,竟然没有一个人影。那几个年轻妈妈也早已走远。
没有时间了,阿兰深吸口气,褪去针织衫,鞋子脱掉,白色短袜也脱掉,赤着足,一边两手扶着长满杂草的斜坡,一边保持着平衡向河流靠近。中年男人在水中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看上去也已经呛了不少水。河边的孩子慌忙地手脚并用爬上斜坡,忙喊着去找人。有个胆小的一屁股坐到地上吓得哇哇大哭了起来。
阿兰冷静地盯着中年男人。很显然,这个男人是不会游泳的。而就算是缓流,在水里救一个不会游泳的人也是非常危险的事情。更何况她是个女孩,而对方则是体格高大的成年男子。
也正因如此,救溺水者的最佳时机,就是在他完全失去力气的时候。如果贸然出手,很容易被他牵制住,导致两个人双双溺水。
看来海老庄也并不是安全的地方。异样一直存在,不可松懈。阿兰默默想着。用水沾了沾心脏,尽可能快速地做了一些简单的拉伸,待男人渐渐不再挣扎,开始有下沉趋势时,阿兰深吸口气跳进了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