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外人篇 其二
接下来的剧情应该是这样的:辞别沈文溪之后,一整个下午我都在大街上闲逛,但不进任何一家商店或是餐馆,也不在任何一个僻静的区域稍作停留。我能在行道树的周围看见几片黄叶浮在地面上打转,但看不到那种脆得一踩就碎的叶子。
两个月前的我好像也是如此迷迷糊糊地在街上游荡,但比现在更加理直气壮,也更不可理喻。现在我依旧照常上街,没有怪物可杀,没有人类可救,宁静祥和。
我一屁股坐在长凳上,大腿下方刺进来的冰凉让我一瞬间恢复知觉,却只让我想起来自己穿着牛仔短裤这件微不足道的事。针扎般的感觉似乎是一个信号。就在我坐定之后,我开始哭了。
之前不是已经哭过了么?我自问着止住想要涌出来的眼泪。但是想了想,没有过这么一码事,我很久没哭过了,也许我曾经在心里哭过?
最终,我下了决心去光顾一家奶茶店。因为实在饿得受不了,却又不想吃任何东西。下午三点整,沈文溪应该还在便利店打工。奶茶的价格是10块,我在店里的桌子上坐了十分钟,看着右手手背上头磨出来的茧子,想事。
一开始的时候,我自问一个女孩的手该不该是这个模样——沈文溪的手掌小巧而且掌心光滑柔软,手感与她房间里的抱枕类似。而这种手叫徐庭春握起来,肯定会很不舒服。
等等,我为什么会想到徐庭春?
我狠狠地摇了摇头,在脑内给了这个念头一记过肩摔。虽然精神上的行为很有我的风格,但实际表现出来的动作却相当很有少女气息。但这样一来,我就又绕回到徐庭春看了这一幕之后会不会有少女气息这种想法的死胡同里。
令人恼怒。
于是我继续转移视线,幻想自己纵身一跃,敏捷地从迷宫的死路里面跳到另一条路上,但想到的却是是自己为什么要这样漫无目的地出来游荡,我知道那是因为自己早上辜负了沈文溪的期望——没有向徐庭春表白。归根结底,那是因为我不清楚。
我终于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逃不开与徐庭春有关的事,索性自暴自弃地开始去想今天早上他说的话。一番扯淡的妄想式发言虽说难以信服,却实实在在地有些引人不安。
「这混蛋编不下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嘴里突然没头没脑地溜出来这么一句话。他上午似乎没有提过类似的话,但我却好像在哪听见过。或许是在今天晚上的麦当劳,但今天晚上明明还没到吧?我的记忆一向很清晰,但这次却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混乱。
「哟,找到你了——这回还在这啊?」
徐庭春突然冲进了奶茶店,从烦躁不安中被打断的思绪令我悚然一惊,差点把手里的奶茶杯捏扁。
「四处流浪可不怎么适合你。」
「又不是我自己想要流浪的。」
我嘟囔道。
「说的是,说的是——」
他露出一如往常的讪笑。那种笑容虽说姿态很低,却不知为何总给人一种目中无人的感觉。可能是因为欠缺与这种笑脸相应的礼貌吧——徐庭春毫不客气地在我的对桌拉了把椅子坐下来,抓起我的奶茶喝了一口。
等一下我没看错吧。
他抓起我的奶茶喝了一口?
「——哟,奶茶都点了一样的?看来他挺满意这段的。」
「你这都叨叨什么有的没的呢……你怎么找到我的?」
「这个先放一会儿。先说说你记得多少吧?」
「我记得多少……记什么?你好歹给个范围吧?哪到哪?」
「那当然是——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不会念,辰宿列张……啊嗷!」
我抬起脚,轻轻踢了他的小腿一下,几乎是刚碰到就收了回来——或许甚至没碰到——然而他却叫得很夸张。虽然知道这家伙在装蒜,我却本能地有点愧疚。
「好歹也是你问我吧?徐大少爷您能不能有点正形。」
顺道一提,那个字我也不会念。
「说正经的,说正经的——」
他身体前倾,双手支在桌子上,十指于身前交叉挡住嘴。这个动作颇有种指挥官的派头——我忽然惊喜地发现只要挡住他的嘴,这个人的长相就还有一丝可取之处。可惜大部分时候,徐庭春不可能闭上他的那张嘴。
「今天晚上的事,你还记得吗?」
这正经个屁啊!
「我看今天你纯粹是来消遣老娘……」
「别别别别撸袖子,饶小的一条命,我是认真的——今天晚上的事,任何事,一句话也好——你还记得么?」
「现在才下午啊!我怎么可能记得住未来的事啊?!」
就算记忆力再好也不可能。
况且能记住未来的事,那不叫记性好,而应该叫预知未来吧。
「正常情况下的确是不可能的。但是你别忘了——我们存在于小说的世界里面。」
「生活在小说里面……这跟记住未来有什么关系?」
「在小说的世界里面,我们的时间不是一条无限向前延伸的直线,而是已经被固定的一块区域,在这种时间模型下面……」
「没听懂。」
「我还没说完呢喂!」
「请用地球语。」
「算了算了……你有没有一种既视感,或者是好像在梦里听过的——我从来没说过,但你就是有印象的话。」
「没有。」
「真的没有么?」
「……」
「真的,真的,真的,没有一点印象吗?」
「……有。」
「我就说吧?说说看!」
「我刚刚想起来了。」
「是什么是什么?」
「脑袋没了。」
「我脑袋……为什么是这句啊?!」
反击成功。我拍着桌子低下头,绷紧腹部来忍住不去笑出声音。虽然是临时从脑子里蹦出来的一句话,却莫名地戳中我的笑点。
「我投降我投降,还有么?单字或者词汇也行。」
「好像是什么【编不出来】了……」
「哦?有那个时候的记忆吗?」
徐庭春突然兴奋地一拍桌子,一头雾水的我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抢过我的奶茶杯狠狠地吸了一口。
「两次了喂!」
这个人莫非是在故意占我便宜吗!
「对不起,有点小激动。」
他喝完之后还拿袖子大大咧咧地抹了一遍。
「——反正我就记得那一句话,除此之外什么都不记得了。但这你是怎么知道的?」
「今天沈文溪一点半的时候要在便利店打工,所以你一个下午都在外面漫无目的地游荡,坐在长椅上哭了一场。后来你因为没吃午饭就跑到奶茶店里面来……」
「你跟踪我?」
「我看过剧本啦。再说了谁敢跟踪你啊……」
「跟踪年轻女孩的行径我觉得你是做得出来的……不过,我没哭过。」
耳根有点发热。我是那么不适合说谎的体质么?尽管如此,他似乎并没有看出来,不置可否地自顾自嘟囔起来——
「这次没有么?那看来他在修改的时候删掉了。但是没办法,上次修改的时候,你买了奶茶之后就走了出来……后面的剧情还没写到,就又被推倒重来了。」
「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一次的剧情明明很完美,你还有记忆这一点也证明了它的准确性,但为什么会被涂掉呢?难道说是因为作者不想让你呆在家里发疯?那明明是个挺不错的发展啊——」
「徐庭春?」
「难道是麦当劳的缘故?难道这个作者认为麦当劳是什么让人深恶痛绝的地方吗?不,果然还是因为和第一篇里面一段谈话的地点产生了重复吧。」
「徐,庭,春。」
「话又说回来,这个作者就这么喜欢看女孩子哭么?写了三段剧情基本上全都有哭戏。而且还写得很差劲,那种多愁善感的形象根本不对路,你的设定就不是那样——」
他边说着边抬起头来,突然一下子对上我的视线,空气有些焦灼。我对这番神经质般的自言自语的忍耐度已经快要达到阈值了。
「——我不可以哭么。」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请您解释一下什么叫我的设定。」
「口误,口误……」
「我请求你解释一下,什么,他妈的,叫我的设定。」
「大姐,大姐你冷静一下,客人都往这看呢……」
我自认已经极力隐忍克制,但唯一能做到的就是不将狠狠砸在桌子上的拳头转移到他的脸上。脏话难以自持地鱼贯而出,可我连自己为什么开始生气都毫无头绪。
「我就是想让你用我能听懂的语言,稍微解释一下,什么他妈的,叫我的设定!」
究竟是因为他不拿我当女孩看,还是因为他的目中无人?都不是。或许导火线埋在自己忽略的某些记忆中。与稍微露出一点畏惧的店员擦身而过之后,我跑出了奶茶店,站立在令人心悸的大街上。
然后,我意识到一些似曾相识的地方,下意识地问了一句话,既视感更加强烈了。
「我到底是怎么了?」
然后,徐庭春的声音非常恰到好处地出现在身后。
「可能是因为太无聊了吧。」
「——我能和这个世界的创作者沟通。」
我们坐在电影院外的等待大厅里面,沙发很软,徐庭春解释完毕之后,便躺在其中的一角上,最后一句话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无力感,但随即便被他咀嚼爆米花的超大声音代替了。
「那你能帮我骂他一顿么?」
「可以是可以,得收费,一次200。」
「原来如此。」
「慢着,壮士请息怒,看在微臣提供了这么多有用情报的面子下,请放过那只无辜的鸡儿可好。」
我慢慢收回对准他关键部位的脚,从他的爆米花筒里面随便抓了一把,不顾形象地塞进嘴里。
实际上,在冲出奶茶店的那一刻我早就已经什么脾气也没有了。但是不知为何,听徐庭春讲了这么久,自己却依旧板着一张脸。
这就是闹别扭么?——从他人的角度看来肯定很讨厌,但我却抑制不住。
「哼,还挺好吃的。」
「等下,这个设定不太对劲啊大姐!怎么突然就变成傲娇系的了!萌系角色不对你的路子吧?!」
「我设定是啥样关你屁事。」
「不不不,设定不对的话作者万一觉得不满意又要推倒重来,那我之前的解释不就全当成喂狗了?」
「这人到底算哪根葱啊?这么一堆破事——我为啥干什么都得跟着他的设定走?我不能哭?不能闹脾气?非得像这样跟土匪一样跟你说话?」
「呃,大姐你也知道你说话像土匪啊……」
「闭嘴。信不信我当场卖个萌给你看。」
「竟然还有这么新潮的威胁方式……呃,你还别说,我还真不信你能卖得出来。」
……
这可以看作是挑衅吗?
「嘤嘤嘤!」
「哈?!」
「我他妈说嘤嘤嘤!你听不到吗!」
「这,这也能叫卖萌吗!」
「你这是看不起我吗!」
「我……实话实说而已。」
「很好,第二回合!」
「……你要干啥——啊!」
我嗖地从沙发上弹起来,手肘趴到桌子上伏下上半身弓起脊背,死死地盯住他的眼睛。徐庭春的全身几乎整个陷进沙发的深处,如同被某只大型的猫科动物盯上的羊羔一样面如土色,手里的爆米花筒险些掉在地上。
「喵。」
「……」
「萌不萌!」
「给,给我留个全尸,谢谢。」
「操你妈,我在问你老娘我萌不萌!」
「萌,萌。就像空条承太郎一样萌。」
「这不就结了么……不对等一下,那好像——」
我刚想从桌子上下来,停在半空中的视线突然凝固住了。
「——是个男人的名字吧?」
「男,男人怎么了!男人……就不可以萌了吗!」
「……你的意思是,空条承太郎其实是一个很萌的男孩子咯?」
「对!没错!」
「好,你等我百度一下。」
「姐!我错了!」
从对方冲过来滑行下跪抱住我的小腿的行为来判断,徐庭春所说的那个男人应该属于绝对不能让我看到的类型。
「嗯……语气诚恳,认错态度良好,那给你留个全尸吧。」
「这种时候不是应该放过我吗!」
「可是你刚刚说了要给你留个全尸啊,大概十几行之前。」
「原来如此!我早在那么久远之前,就已经为自己的陨落埋好了伏笔吗!也罢……我死之后,请把我私人电脑硬盘里面存着的二百多万字的稿件统统格式化掉……」
「不,如果你说的话都属实,你死之后整个世界会被推翻重来吧。」
「那可未必……配角的死亡说不定反倒可能是个相当戏剧性的发展——你想一想看,在一派日常轻松的氛围里面,男配角突然被一个女主角在电影开场之前给打死了,这难道不是绝佳的展开点么?一个出场了很久的配角突然一下子就毫无征兆地死掉,搞不好那家伙还会很开心来着。」
「突然一下子说出这么吓人的话做什么……你难道还真以为我会把你打死?」
徐庭春的一番分析弄得我很不舒服——我不太清楚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但我和他之间却好像总是隔着一层难以察觉的障壁,或者纱网。
「当然不过是做个比喻啦——虽然那个菜鸟作者确实可能会一门心思地为了出人意料写出这种没头没脑的段落来,不过大概也会很快删掉吧?只不过是一种可能性而已。」
才不会。
「说老实话,我觉得他也该差不多是黔驴技穷了——先是第一章从中间开始的部分全都被抹掉,接续下来的第二章又被推倒重来整整四遍。有一遍我压根连你在哪都不知道就又被重写了。这个被删改得乱七八糟的小说即便出现什么破发展都不奇怪。」
「不会的。」
我抬起头来。
「哈?」
「那种剧情不可能发生。不论在任何一个被涂改过的章节里面,不论我的设定变成什么样,我都不可能伤害你。」
在任何一个可能的世界里面,我都不会成为徐庭春的敌人。
「噗。」
他突然间又笑了起来。
「笑什么笑。我的表情很好笑吗?」
「不是,我说,咱俩假正经也差不多就到这了吧?我实在忍不住了老姐,咱们这种恋爱日常轻小说,你突然给我冒出一句热血战斗加狗血失忆桥段里才会出现的台词,这种操作也做得出来的吗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刚刚都在说什么傻话呢。
居然对着这个混蛋认真起来了。
「我管那是什么小说的台词啊……就是觉得气势很足就用了——」
「哈哈哈呵呵呵呵嘿嘿嘿嘿……」
他还在笑诶。
而且好像看上去有点猥琐。
爆米花都快从他嘴里滚出来了。
这样没问题吗?
需要我叫保安吗?
广播播报了下一场电影开始播放的时间,但声音小得异常,甚至比起徐庭春笑到没气的声音还小。话说回来,这个人似乎经常这么笑到窒息,还能健全地活到现在,肯定是有人每次都在他笑成那个德行的时候,朝他的腹部来上一记狠的吧。
不过,我可不敢那么做。
出于某些精神上和物理上的原因。
「你都笑出眼泪来了,笑点有那么低吗?」
电影还有十分钟开场,徐庭春的笑声里似乎掺杂了一点怪怪的感觉,但我没去注意。终于,他好像自己缓过来,有一点力气说话了;只不过因为持续地在沙发上卖力地吸气,声音有一点变形。
「不是不是不是,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可爱的大姐……然后……想到之前的事……结果又戳到了更深的笑点……」
可爱。
他刚刚是说可爱么?
我八成听错了吧。
「那你的幽默感还真是危机四伏啊——更深的笑点又是什么?」
「啊就是那个……唉算了,你自己去看这小说的愚人船篇吧,我懒得解释了。」
「那种东西我怎么可能看得到啊!话说回来,你说作者能和你沟通,也就是说你时时刻刻都能看到我们生活的全貌吗?包括我们洗澡换衣服吃喝拉撒?」
「我还巴不得能看见……呃不是,就算老姐你洗澡换衣服吃喝拉撒的细节让那个闲得蛋疼的作者写出来告诉我了,我也就只能跟看了段小黄文一样,我不可能看见画面的。」
不,光是有文字描述就足以判你个死刑了。
「那这个造物主会说谎么?比如说故意告诉你错误的信息什么的。」
「从来不会说谎,跟自己笔下的人物说谎也太掉价了吧?他只会给我读几小部分片段——这就跟被斗的蛐蛐一样,你知道有人在拿你找乐,但啥也干不了。就算我连老姐你洗澡的文字场景这么机密的文件都读到了,也屁用不顶。」
「……」
从不说谎,却并非知无不言。
「……什么都阻止不了,这也太恶心人了吧。就没有对抗这个作者的办法吗?」
「没有。」
他笑着说:
「就算作者再怎么废物,他也好歹是个造物主,就算让咱们去吃屎咱们也只能忍着。更何况一本日常向的轻小说里面,照顾读者老爷的口味是最让人难受的一件事,就连他自己有时候也找我吐槽。当然了,我不可能同情这混蛋——跟我玩这么恶劣的游戏不说,现在又交给区区一个配角这么艰巨的任务。」
「任务?什么任务?」
「没办法——虽然以前一直都进展得很顺利,但是就跟你记起来的那句话一样,这孙子写不下去了。除非他找到一个满意的故事情节——当然,他为了凸显你内心的纠结,让你上街去裸奔也说不定。」
「你就不能收敛一下你那些黄色的想法么……所以——我们跑到电影院来就是为了这个?」
「对,反正我也不指望那废物能写出什么能让他满意的剧情了。既然如此,那咱们索性就——」
就在徐庭春扶正自己洒出来一半的爆米花的时候,我们这一场次开始检票的广播突然响起来。他掏出口袋里面的两张电影票,在我的面前晃了晃。
「自己来演。」
电影是喜剧片,国外引进的。不知为何,我在观看这类影片的时候总有一种没来由的冷静;或者说,总会升起一股抑制我放开声音大笑的冲动。主人公一每当播放到主人公被没来由的命运愚弄的时候,影院里的人除我之外无一例外哄堂大笑,徐庭春笑的声音最大,也最不顾形象。
然而,周围的欢愉氛围越浓厚,我就越高兴不起来。尤其是在主人公一脸乐观的时候露出笑容的时候,我有那么一刹那想哭,好在止住了。我知道徐庭春可能会责备我不会阅读空气,但我自己心里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
「辛闻荫啊。」
他叫了我的全名,这挺稀奇的。我们坐在荧幕边缘比较挤一点的位置上,我的膝盖在放松的时候会撞上他的腿,然后再谨慎地缩回来。
「我有点后悔了——咱们之前应该看恐怖片的。」
「为啥啊……我看你笑得挺开心的。莫非你是想看我吓得钻进你的怀里的模样?」
「不……那么玄幻的事我还没考虑过,搞不好应该是反过来的吧。」
「……动机不纯。」
我双手抱胸,不动声色地向上托举。虽然平常自己不怎么在意,但是这种时候这个多余的器官的作用却显得有些微妙。
「你要认为我徐某人是会被两坨脂肪迷得神魂颠倒的话可就错了——相比起欲望,我比较珍爱生命。」
「我又不会拿你怎样……况且我不太喜欢恐怖片。」
我小声嘟囔着。
「反正又吓不倒你,你慌什么?」
「我,我也怕鬼的好吧!」
就算真的不害怕,也不能在气势上认输。
「你把这句话原封不动地发到群里你看有人信么。」
「群?」
「哦我忘了,我拉你进群的那段给删掉了……」
「……什么群啊。」
18:32
C 加入了群
C:大家好。
C:我是辛闻荫。
B:(〃∀〃)C姐来啦
A:这个人说话带句号的
A:很强
C:带句号很奇怪么?
A:emmmm
A:【表情】
A:不奇怪不奇怪
B:网上说话就没必要那么正式啦QWQ
B:你们现在在一起吗?
C:我们?
C:啊,是徐庭春把我叫进来的。
C:我们在电影院。
B:哦?interesting
A:注意卫生啊
A:【表情】
C:哈?
D:吴哥算了算了
D:杀人不过头点地
A:你怂什么
A:莫非是害怕被夹断吗
A:【表情】
C:夹断?
A:woc我忘了她在群里
D:哈哈哈哈哈哈哈
D:可以的大兄弟
D:我明年会去你坟头上香的
B:学长你怎么这么熟练啊(*゚∀゚*)
D:吴同志老司机了
A:完了完了
A:这个撤回的功能怎么不管用啊
A:我现在搬家还来得及吗
A:吾命休矣
C:你们在说些什么啊……
A:没什么没什么,都是符合相关法律法规的内容
D:现在公寓就剩你们俩了,该注意遵守相关法律法规的是你吧
B:徐前辈说什么呢,我可是已经成年了哦Ծ‸Ծ
D:已经成年了!
D:完全看不出来啊(笑)
B:虽然一点经验都没有,但是从现在开始向学长请教也不是不可以
D:不,他也就只是纸上谈兵而已,只在GTA里面开过车
A:等一下,现在轮到我跟不上话题发展的速度了
C:……
虽然好像勉强听懂了里面的大致意思,但是参与对话还是有点困难。我灭掉手机的屏幕,将视线转向屏幕。
电影中那个身为小弟的主角尽管一路上颠沛流离,但还是满面春光地对着泄气的大哥说些鼓励的话,笑容里带点勉强。徐庭春这时候歪过头来,问了我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哦,对了——你觉得沈文溪这人咋样?」
「咋样……你看上她了?」
「快拉倒吧。我长这德行还找女朋友?我吃饱了撑的么。」
「原来你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啊。」
我别过视线,嘟囔着用鞋底不住地摩擦地面。
「况且人家眼里还死盯着她的学长……我想的是要不要找个机会让吴哥跟她成了。」
「那你管的闲事还挺多。」
「我考虑的是吴信渔啊……你别看那家伙平常没啥事,还有事没事就装装逼,其实跟前女友分手以后他就没真的高兴起来过。」
「前女友——哦!高中的时候你一直跟在屁股后面的那个人就是吴信渔吗!」
「……你才知道么。他那个时候泡学妹虽说很有一手,但是最后能成也是多亏了我从中做媒啊。」
从中做媒。
不是从中作梗吗?
按照这家伙的性格。
「话说回来。」
我装作不经意地提起来。
「你泡学妹不也很有一手吗。」
「什么叫我泡学妹,你倒是看看是谁泡谁啊……不对不对,这都扯到哪去了。我是想问你能不能出出主意,怎么让他俩好上。我看沈妹子机会挺大的,老吴也对她有点意思……」
又来了。
这家伙……
总是喜欢在关键的地方转移话题。
「你不是专业的么?」
「业余,业余。」
这时候,主角突然大哭起来,声音震耳欲聋,撕心裂肺。我便没有接话,就那样把注意力转回屏幕上。看电影的过程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即便无话可说,也不必担心陷入尴尬之中。一种委屈或者愤怒的感情在影院里面蔓延开来,我反倒感觉有点舒畅,徐庭春则是一脸满不在乎地看着屏幕,嘴角甚至好像还有点上扬。
我不知道为何他仍旧能笑得出来,正如同我不清楚徐庭春的任何事一样——我本来就对恋爱一窍不通。
快结束了。结局是惯常的团圆结局,男主角破涕为笑的一瞬间,我完全高兴不起来。徐庭春笑着将最后一颗爆米花扔进嘴里,散场的时候快到了。我猜测我必须在演职人员表滚动出来之前,跟他说出很早之前就酝酿着的那番话。
该说什么好呢?
【我们回到以前那样好不好?】
【你还介意我的不辞而别吗?】
【你允不允许我喜欢你……】
不。
不对。
这不是我能说的出来的话。
「徐庭春。」
「嗯?」
「你……」
很倒霉。
最后一个笑点就在那个时候播放出来,全场的笑点像是被引爆的炸药桶一样将我本来就不成句子的言语炸得七零八落。有那么一会,我对这场不合时宜的狂欢甚至报以怨恨,恨不得单枪匹马把整个电影院大笑看客们全部除掉。但是徐庭春就好像察觉到我想要说的一样,在大笑的期间看向了完全不知所措的我。
「怎么了?」
于是,就在那样尴尬的气氛下,我开口了。是完全预期以外的心里话。
「你每天都笑成那样,肯定很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