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
站在巴纳别洛防线的巨壁之上，叶浦望着远方，繁杂的思绪如同被风肆虐的林中杂草，在他的心中无限翻涌。
然而，就在谁都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宫知月同样失神地遥望着兰羽国的方向。
一滴眼泪沿着她的面颊流淌下来，最后滴落在石板上。
叶浦无意间的侧身一瞥，眼前的一幕却深深铭刻于他的脑海——在暖阳的照耀下，她的眼里溢满了泪光，仿佛马上就要哭出来一般。
这是叶浦第一次看见如此失魂落魄的宫知月，往日的她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极其认真谨慎，并且散发着一种别样的优雅。
——为何在哭泣。
叶浦不禁思索，大概是第一次来到这么偏远的边境的原因吧，不管怎么说，这个地方显然是不适合她这样的女生的，毕竟，像江瑶那般从便向往着从军生活的只能算是个例。
就在叶浦细想的时候，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目光仍旧停留在宫知月身上，然后恰巧与她的眼神相遇，叶浦仓皇转身，如同做了错事的孩子一般。
在巨壁上逗留和歇息片刻，唐杰又逐一介绍了防线上几个机关要道的作用，宫知月此时已经整理好了情绪，又恢复成平日安静少女的模样。这些机关对于巴纳别洛防线来说不过冰山之一角，但是用于介绍和展示已经足够。
接下来的日子里，四人被分配在了哨兵团的第四班组，根据日程安排负责驻守的任务。任务本身很简单，就是监视境外有无异常情况。每隔一个「鸣火塔」都有一名卫兵负责看守，每个班组看守四个时辰，所以一天十二个时辰总共需要三个班组进行轮换，其中剩余的一个班组进行轮休。
巨壁本身极为辽阔，两端与地势较高的山地相连，如同一道闸门，将两端阻隔开来。叶浦恰巧被安排在极为远端的鸣火塔上，从巨壁入口位置的鸣火塔走到看守处都花费了将近一刻钟的时间。
与此同时，在完成每天的任务后，他们还要在唐杰大卫的监督下进行体能的训练，虽然训练量比边境驻兵减少了不少，但是项目的环节却是一样多。这对于还是孩子的叶浦四人来说，还是着实非常辛苦的事情。大概是每天都精疲力竭的缘故，叶浦总是一副倒在床上就能迅速入睡的状态。两个星期下来，只有身为将军之女的江瑶还保持着饱满的精神，其余三人都是一脸疲惫，就连一向斗志昂扬的林海斗，都缺失了往日的活力。
第三个星期，第四班组终于迎来的为期一周的轮休。
每个人都通过自己的方式进行恢复。叶浦每天起来都会晚些，像是要把之前被剥夺的睡眠补回来一样，然后看看从学堂背来的书。说来也很奇怪，林海斗反而一早就出凑热闹，有时候回来会分给叶浦一些当地的特色小吃，与峙浪村里的几户人家关系很好，他完全摆脱了平日睡懒觉的习惯，用他的话来说就是，「这么好的日子，为何要用来睡懒觉呢！」
江瑶似乎与兵部的卫兵很聊得来，叶浦在休息日的时候也看了她与其中一个年轻的中卫进行切磋，她如同天生的武斗家，或许这样训练对于她来说本身就是一种恢复吧。至于宫知月，只有吃饭的时候会有交谈，有时会从她的房间传来悠扬的笛声，极为动听。每当这时，叶浦都会从书中惊醒，然后听得入神，眼前一片葱翠，仿佛身处一望无垠的原野之上。
转眼便是第四个星期，同时也是在边境的最后一个星期，叶浦四人告别了第四班组，加入哨兵团的先锋小队，第一次踏入巴纳别洛防线的另一侧，开展探查的任务。
原本这项任务并不在项目的计划中，然而考虑到一成不变的岗哨任务对于四人来说可能已经乏味，虽然是在巨壁的另一侧，但这里仍旧是明华国的领域，出现危险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唐杰大卫方才特意安排了此项活动，让叶浦他们也能体验一下其他兵种的任务，而先锋小队的任务则是定期探查这片区域的情况，以防任何可疑情况的出现。
与平日相比，此时的先锋小队人数多了不少，除了叶浦四人以外，似乎是两个小队合并在了一起，这同样显示出了唐杰对他们安全的重视程度。
虽然地处偏远，但是他同样知道，学堂的学生在不远的未来都会毕业成为道法师，而道法师的存在可是明华国不可或缺的重要部分，训练有素的强大道法师所发挥处的力量甚至能够以一敌百。
随着不断的深入森林，叶浦愈发感到闷热，到处都是潮湿的气息，等到日落之后才逐渐凉爽下来。第二日的夜晚，先锋小队一行近二十人就地歇息，唐杰等人与叶浦他们围坐在一起，周围有四人负责守卫。
「唐大卫能不能讲讲那次绝地反击的战役呀？」林海斗一脸好奇而又崇敬的模样看着唐杰，然后又看一眼叶浦。经过三个星期的相处，海斗此时抛向唐杰的问题显得十分自然。
然而只有叶浦知道，海斗这个问题是代替自己问出的。
「好吧，反正入夜还早，我就来讲讲那次『伊苏绝命逆转』。」唐杰将四人逐一看了一遍，然后像追忆往事一样缓缓开始讲道，整个战役的经过与叶浦曾经了解到的没有丝毫偏差，也正因此，他更加钦佩于他父亲的兵法谋略。
「这么说的话……这位名叫谷森志军师是道法师？」江瑶的疑问显然也让叶浦吃了一惊。
「是的，虽然法力远不如其他强大的道法师，但是总是能够在关键时刻发挥出作用。」唐杰给予了肯定的回答。这同样是叶浦第一次得知他的父亲竟然同样也是一名道法师。他从前从来没有留意到这个问题。
「不过啊……这么厉害的人物，为什么之前从没有在书上看到呢？」海斗挠了挠脑袋，继续问道。
「唉……这要从『光复者的远征』说起……当时的明华国和兰羽国都遭受了重创，正值百废待兴之际，然而皇帝陛下惧怕兰羽国的力量，加上曾经的几次艰难的防卫战让皇帝陛下有些窝火，方才趁着对方遭受重创，下达了名为『光复者的远征』的行动命令，期望一举破敌，以绝后患。」
「然而我方兵团的数次进攻都被对方化解，即使有军师的坐镇，仍然难以攻破，再加上我方的粮草供给不断遭偷袭，长期作战的可靠补给出现严重问题。似乎军师也曾向皇帝陛下飞信传书禀报战况，但是得到的反馈都是坚决攻下。」
「最后，似乎是有特使前来，传达了圣上可以撤兵的命令，我方兵团这才撤兵，当然损失也是十分的惨重。」唐杰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像是在犹豫着什么。
「随后，在这场战役不久，坊间开始流言军师勾结外敌，这才导致了这次的退败……仿佛是为了印证流言属实，不久之后似乎皇帝陛下就下达了军师犯下叛国罪，然后谷森家被满门抄斩……」话及至此，唐杰再次叹了口气，便陷入了沉默。
四人都陷入到沉重的讲述之中。
一时之间，四下无语。
……
叶浦此时仿佛身上的伤疤再度开始燃烧一般，这或许就是他无法躲过的宿命。
但是他在唐杰的讲述中发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违和感，粮草不断被偷袭，以及那名特使……
「那个……」就在叶浦正要开口继续询问的时候——
在叶浦的眼前闪过如同刀刃般锋利的空气，笔直的冲向唐杰所在的位置，随后呈现在叶浦眼前的是林海斗推开唐杰的那一瞬间！
紧接着「砰」的一声巨响！原本在他们周围用于照明火焰因为强烈的气流全部被熄灭。
「海斗——！」叶浦踉跄着冲了过去。
所幸林海斗反应迅速，避开了攻击的核心，凭借背部勉强抵御了气流的波及，否则后果不可设想。
与此同时，唐杰大卫立即向先锋小队的众人发出第一道命令——「收缩防守」！
在不知道敌人具体位置和兵力的情况下，如果发生混乱，则更加容易被敌人逐点击破。宫知月和江瑶则在此时纷纷掏出纸符。包括唐杰在内，几人都十分清楚敌人中有道法师的存在，而刚才那威力巨大的攻击，显然是出自风系道法师的招式。
「谨此奉请！五帝庇护！八方威神，凶秽消散，加护慈悲，一切清静！起金之沙，游气为盾！急急如律令！」
宫知月率先念出「金符•守」的咒语，以防敌人不知何处而来的第二波进攻。一道散发着浅金色微弱光芒的屏障逐渐笼罩在整个先锋小队的周围。
因为法力的提高，如今「金符•守」的防御范围更大，但是囊括整个小队仍然有些吃力，护盾的厚度则因此有些下降。尽管如此，抵挡一波弓兵的箭矢进攻是没有问题的。
敌人此时没有了动静，凭借着短暂的调整时间，海斗也逐渐恢复了过来。唐杰及先锋小队的众人目不转睛的观察着的动静。
又是一声巨响。金色屏障的一处开始出现裂痕，随后抵御不住「哗啦」一声碎裂开来，化为无形。然而那风化为的弓矢还有法力残存，继续向着众人驶来，叶浦瞬时吟唱出「风符•守」，并精准地将其控制在攻击而来的方向。
风系法术对抗风系法术。在叶浦有针对性的防御面前，敌人的攻击终于被抵挡下来了。
然而，此时敌方的弓兵已经到了足够近的距离，就像是配合道法师的攻击一般，箭已落在弦上，丝毫不给叶浦他们喘息的机会！
「看我的——」此时的海斗已经炸毛，没等宫知月的第二次施法，立刻吟唱出「水符•守」的咒语，他将纸符指向天空，水汽向上冲天而去，然后宛如喷泉一般将众人包覆在其内，整个过程几乎在瞬间完成。
箭雨在撞上由水制成的巨大薄膜的时候，如同陷入泥沼，丧失了全部的动能，哗哗地掉在地上。
先锋小队的众人看到眼前的景象几乎呆住。虽然他们之前也或多或少见识过一些法术，但毕竟道法师人员稀少，又很少在边境上出没。而现在，仅凭一名少年之力，便将众多弓兵的进攻悉数化解。
唐杰此时同样惊诧于他们的临危不乱，面对这样的局面还能够顺利的释放出施法，并最大程度的避免了己方伤亡的出现。然而，这样的想法只是一闪而过，因为敌人的方位已经确认，紧接着他就发出了第二道命令，「第一支队，目标弓兵，第二支队，包抄后方敌人，全体待命！」
「至于你们四个，两人随我抵挡敌方道法师，两人辅助支队。」于是叶浦和宫知月因为属性本身的灵活性与防御性，选择了辅助支队，而林海斗和江瑶则参与抵挡敌方道法师。
在抵挡住敌方弓兵的第三波箭雨之后，唐杰终于下达了「进攻」的命令，第一支队抢在后续进攻之前，已经与敌方弓兵战成一团。林海斗和江瑶跟随唐杰本人及另外四名卫兵一起准备与敌方风系道法师交手。
按照唐杰的分析，敌方又很大概率只有一名道法师。如果不是这样，在第一次偷袭未遂的情况下，其他的道法师应该会立即进行追击。而刚才很显然是同一名道法师发动的。想必对方也有没有料到那迅速又精准的一击偷袭会被顺利躲开吧，毕竟那可是连他这种战场老道的人都没有注意到的偷袭。
由此，战场被分割成了两个部分。
第一支队成功接近了弓兵，原本有着距离优势的弓兵呈现被碾压局面，第二支队从后面将敌方的步兵包围。因为法力有限，叶浦主要通过「风符•缚」控制步兵敌人，帮助处于劣势的己方人员，而宫知月则几次施法帮助己方抵挡住致命的袭击。
另一方面，敌方的道法师也终于现身，月夜下的是一个青年身形的男子。
「没想到在这里竟然能抹杀敌方两名如此年轻的道法师，我还真是走运呢。」青年男子言语阴森。
「大叔，活不长的怕是你吧。」林海斗气势不输，话语刚落便接连施放出两张「水符•缚」。
「小兔崽子！」青年男子释放出「风符•护」，他的周围开始包覆着可见的气旋，然后身手敏捷的避开了海斗的攻击。
海斗之前也看见过叶浦和丹羽奈释放「风符•护」，但是两人周围的气流都无法形成如此强烈的风之护盾。他也因此深知自己与正是的道法师之间仍旧有着无法逾越的巨大差距。
然而，此时的他们必须被水一战。
「阴阳归命！乾坤定位！玉帝有敕，司令先行，以四象之具名为元本，倚天冲，业火之矛，裂破粉碎！急急如律令！」
三个巨大的火球直接冲着青年男子飞去，然而其中的两个被其用巧妙的步伐避开，第三个火球击散了防御的旋风，只轻微擦到他的右臂。
「不错呦，小小年纪就能施放出威力不小的法术，可惜速度还是太慢了。」
「可恶！」江瑶低声懊恼道。
就在此时，站在江瑶身旁的海斗已然扬起右手，持在手中的纸符指向星空，纸符上面的法力回路散发着光晕，少年的眼神之中只有前方的敌人。伴随着隆隆的巨响，在下一个瞬间，海斗闭上了眼睛，纸符脱离手指的束缚，向着天空飞驰，停在了敌人的正上方的位置。紧接着奔腾的巨流冲出「水符•灭」纸符，从极高的空中向着地面倾泻下来，并在与地面碰撞时发出钝响。
轰——！轰——！
「这是……这是『飞符』？！」站在一旁的唐杰一脸惊讶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年，他没想到这个孩子竟然已经可以做到「飞符」了。
所谓「飞符」，是区别于「持符」的第二种施法方式。相对于通常的「持符」，也就是手持纸符，注入法力完成释放，「飞符」便是预先将法力注入在纸符种，并让其从手中脱离，纸符凭借内在法力飞向敌人。
通过「飞符」可以达到更加迅速的法术释放，并且可以使得攻击方式更加多样。但是相对的，纸符的控制并非易事，需要法力的注入更加精细，否则纸符抵达不了想要的地方则会使攻击落空。当然，并不是说「飞符」一定要优于「持符」，在另一方面，「飞符」施放的法术在法力容量也会因此小上一些。
林海斗完成施法之后，猛然睁开眼睛，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朝着江瑶喊道，「江瑶——！」。
「元始束缚！系结显尊！天文五星，北斗七台，布阵五方，道炁常存，红莲诞，幽冥烈火，囚困于此！急急如律令！」
江瑶没做回应，在海斗喊叫的同时完成了「火符•结」的咒语吟唱，地上陡然升起一道火焰，犹如长蛇一般在敌人的周围圈出一道屏障，防止敌人借着水流遮掩逃走，另一方面也能避免洪水泛滥牵连到己方的范围。
「干的漂亮！」林海斗不禁夸赞道，并在胸前竖起大拇指。他也是在施法完成之后才想到了可能出现的后果，这才想叫江瑶出手，没想到她先自己一步考虑到了这种可能性。
「笨蛋，还不是你想都没想就直接放！」江瑶嗔怪道，话虽如此，但是她同样惊异于海斗已经能够成功完成「飞符」这一点。
两人再度将注意力转移到敌人所处的方向，水势开始有所下降，直到最后消失殆尽，只留下地上的几滩水池，江瑶施放的火焰也已熄灭，内部的视野变得清晰，而敌人的身影则出现在先前火焰所围成的圆环内侧，在距离三人最近的位置，只不过他从先前的站着变成了双手撑地的蹲姿。
「竟然让本大爷这么狼狈，还真有两下子。」只见他气喘吁吁地站起身来，衣服上的水不断地滴到地上。
江瑶霎时一怔，眼前的现状让她推测出，对方在抵御海斗「水符•灭」进攻的同时，设法想要突破火焰的封锁，并袭击他们！
——不能再给他留下任何机会。
这是江瑶此刻的唯一念头，眼前敌人面露的凶光让她感到恐惧。她立即掏出「火符•灭」的纸符，准备施放法术，海斗也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拿出纸符。不过，他们的动作显然比对方慢了一拍。
就在这紧要关头，一直无法插手的唐杰突然从两人身旁杀出，以极快的速度冲向敌人，只见他顺势抽出佩刀，随后刀光一闪，敌人的右臂霎那间冒出鲜血，并跪倒在地。
「说，是谁派你来的？」唐杰将刀架在敌人脖颈位置，江瑶和林海斗收起纸符，一并赶了过来。
「嘁。」青年男子用左手捂住右臂的伤口，没有任何开口的意思。
「快说！你是兰羽国的人？」唐杰将刀抵向男子的脖颈，刀刃触碰到皮肤的瞬间涌出红色，然而青年男子一动不动，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
「既然这样的话，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唐杰本想活捉敌人并套出幕后的指使，眼下死到临头却不肯透露一点情报，加之战场另一边的战局也急需解决，他并不想在这耗费太多时间，于是乎他用力将刀挥下——
然而佩刀并没有像预想的那般砍中，伴随着一声轰响，巨大的气流将青年男子迅速包围，并以其为中心向着周围扑来，三人猝不及防皆被气流震开数米。随后青年男子借着尘沙混入周围乱窜的树影，等到三人起身之时，早已不见敌人的踪迹。
「该死！」林海斗气愤难平，他没想到敌人还留了一手，大概是某个法具的作用吧。
目标消失之后，唐杰三人见寻无踪迹，便火速赶回主战场，同时防止刚才的敌人转战偷袭。另一边，在叶浦和宫知月的辅助下，先锋小队没有受到致命的损伤，顺利压制住了敌人的攻势，然而敌方在看大势已去之时，纷纷选择了自裁的方式进行了断。
「海斗！」叶浦见海斗返回，叫出了声。
「小浦，情况怎么样，你没受伤吧？」林海斗走到跟前，关切的问道。
「还好，没什么大碍，你们那边呢？」
「哎，差一点就抓住那个道法师了，不过最后让他逃走了，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具，就在唐大卫用刀……」林海斗一如既往的说了起来。
在这之后，唐杰和先锋小队探查了敌人尸体之后，不敢多做停留，赶回巴纳别洛防线……
※※※※※※※※※※
肆
隔日，巴纳别洛防线巨壁内部的一间屋内，唐杰大卫端立于方桌的一端，另一端坐着的则是一位中年男子。
「夏知事。」唐杰大卫表情严肃，得到夏鸿知事的示意之后方才开始汇报，「事情是这样的……」唐杰将之前发生的事情简略的介绍了一遍，包括四位南岳学堂学生的出色表现。
「嗯？没想到这几个学堂学生还派上了这么大用场。」虽然带有感兴趣的语气，但是透过他沧桑的面庞，唐杰看不到任何的情绪变化。
「然后是关于敌人身份的调查，根据今天的后续搜查基本可以断定，是兰羽国人所为，在几名尸体的身上发现了类似兰羽国文字的物品。」唐杰说罢将一个竹筒交予夏知事。
墨绿色的竹筒上刻着「月牙」的装饰。
「『月亮』吗……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在兰羽国里还有人信奉着『月亮』啊。」
「还有一件事情……」唐杰顿了顿，像是在下定决心一般，「调查结果显示，敌方的尸体中同样有波雅伊族人……」
「你说什么？」夏知事脸色忽然低沉了下来，「确定？」
「已经确定，虽然敌人极力想要隐瞒，但是其中三个尸体疑似八桂府内的村民，其亲属已经对尸体进行了确认，并且三个人来自不同的村子。」
「没想到『南派』竟然会和兰羽国联合……」
「您是说……」唐杰没有继续说下去，他自然是知道夏知事口中的「南派」指的什么。
所谓「南派」是八桂府对「南历国复兴派」的简称。那时，波雅伊族人还臣服于火松国的脚下，为了抵御火松国内部来自华族的残酷压迫，波雅伊族人选择了独立的道路，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南历国」，然而南历国仅存立一年，就被瓦解。如今，虽然从火松国变成了明华国，但是波雅伊族人仍旧无法阻止臣服的命运。
然而随着时间流转，波雅伊族人与华族人之间的界限也不再清晰，虽然仍旧许多人穿着波雅伊族人的传统服饰，但是同样也有些人换上了华族的衣裳，再加上波雅伊族语的不断消亡，可以说波雅伊族人已经被明华国所同化，想要独立的人只能算作少数派。
「没想到这群孤高之人竟然会低下头联合兰族人啊。」夏知事叹了口气，尔后又看向唐杰，「好了，这件事也不是你能左右的，我会进行处理的，下去吧。」
「是，知事。」唐杰行礼过后准备退出房间。
「对了，那几个孩子得好好感谢，钱的话就从我的帐上出吧。」
「好的，知事。」唐杰答道，随后从房间出来，即使没有夏知事的这番话，唐杰本人也准备好好答谢下那几个孩子，如果没有他们的出色发挥，他的先锋小队也不会完好回来，并且最开始将他从敌人法术偷袭中救下的就是他们了。
夜晚，唐杰用丰盛的宴席招待了叶浦四人，于与此同时，这里的卫兵们相比以往也更加的热情，也纷纷表达了自己的感谢。
※※※※※※※※※※
离开的日子终于逼近，在经过昨晚的盛情款待之后，叶浦他们也已经恢复了过来，明日就要启程返回南岳学堂了。当然，从卫兵们的口中，他们也或多或少听说了之前遇到的敌人原来是波雅伊族人的独立少数派与兰羽国联合的行动。
日落之时，叶浦再度站上了巴纳别洛防线的巨壁之上，望向染红的天空，以及洒满光霭的森林之海。他想着之前的战斗，这是他第一次亲身经历两国之间的摩擦，他也想像着曾经的父亲是否也是这样在一次次守卫着疆土。
叶浦静静地立在巨壁之上，任凭时间的流逝，他要将这南境的景色化作最深的印记。
……
最后一缕日光也被黑暗吞噬，天空暗了下来。
远处升起的月色散着朦胧的光芒。
「阿浦。」
叶浦听见声音回身凝望，宫知月站在自己的身后，她走近叶浦的身边，看向漆黑的森林之海。
「知月？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
「阿浦，你知道森林的对面是哪里吗？」宫知月没管叶浦的询问，自顾自的说着，叶浦能够看出，现在的宫知月与往日不太一样。
没等叶浦回答，宫知月继续说道，「是思凌江，而江的对岸是我母亲的故乡，兰羽国。」宫知月
「诶？」叶浦一怔，以为她在说胡话，然而当他看向她的瞬间，她的神情是那样的真诚，仿佛是下了很久的决心才努力说出的话语。
「我的姓氏其实不是『宫』，而是『明宫』。」宫知月望着眼前露出茫然神色的叶浦，继续说了下去，「没错，就是当今皇帝，明宫正德之女。」
「我的母亲是兰羽国人，兰羽国先帝月贤英之女，机缘巧合与正德皇帝结识。正德皇帝钟情已久却无法取得，随后因为求和联姻的关系远嫁到明华国，然而他在得到自己的心之所向之后仍然选择了进攻兰羽国，背叛了他曾经的承诺。」
「我的母亲在幽都深受排挤，后来转至应天府，避免了皇族的纷争，暂且过了些安稳日子，不过……不过母亲她最后思乡心切，因病去世，所以我一直不想让别人知道我的身世……」宫知月此时已经泣不成声。
「知月……」叶浦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本能地将她抱住。在这之后，叶浦也将自己的秘密告诉了知月，这是除了海斗之外，叶浦将秘密告诉的第一个人。
两个人的父亲因为「光复者的远征」而被联系在一起。
而叶浦与知月之间，也在这巨壁之上建立了所谓的信赖。
巴纳别洛防线，在离开之前两人各自回首遥望，月光在森林之海上起舞，涌起的是各自的追忆与感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