损失的能量超过百分之八十。

 

彻底失去的枪骨也有一半以上。

从苏醒到现在,芬里尔从未受过这么严重的伤。

他总觉得自己在旅途中似乎一直在变弱,可是这样的感觉却让他觉得还不赖。

他艰难地拖行着棺材,迎着即将沉落的太阳走向记忆中的春城胜利女神门。

简直就像回到了很久过去那样——他悠闲地想道。

或许不能说是过去了,那毕竟并不是自己的记忆。

但自己确实许久没有这样肆意地走在格林街头了。

如果不考虑这背后的恶劣影响,芬里尔甚至有些希望能多试几次这种有趣的事情。但他也知道,这只是开玩笑罢了。

可是,真的好美......

芬里尔拖着棺材,迷恋地看着夕下格林。不管是哪一片街区,哪一栋大楼,这些在过往黑白的回忆中,化为了绚烂色彩重现或是进化的景色,都让他有心脏恢复跳动的感觉。

一如那记忆里,青涩的‘芬里尔’奔过这春城街头时。连每片云朵与大楼阴影,都是那么迷人。

那些无法用言语形容,什么也换不来的美好,都活过来了。

即便知道那些记忆或许只是幻梦,但它却那么真实,那么珍贵,早已化为这具身躯的符号。

回家了......回家了......

芬里尔欣喜若狂地走在故乡的街头上,夕阳怜爱地把他的残躯拥入怀中,这踉踉跄跄的身影,始终也没有倒下。

不知道走了多久,天边的阳光终于变成一片橘红,芬里尔疲惫地看向那地平线上的落日,却觉得有种走不动路的迷恋感。

“喂。”

突如其来的声音吸引了芬里尔的注意力,他回过头去,眼神涣散着、好一会才对上了总团长的目光,而旁边正是总一脸复杂情绪的艾利克斯。

他们看着面前这过于虚弱的魔狼,突然都有种忍不住的微妙笑意。

简直就像是玩笑......

总团长板着脸,指着不远处的东侧对芬里尔说道:“在原本春城胜利女神门那里,升起一座包围所有的格林墙,狠心切割了东西帝国的血脉,你知道吗?”

“我知道。”

“很好。”总团长点了点头,“但是在格林墙上升起的黑幕墙壁你知道吗?不管是什么东西丢进去,瞬间就会消失,就跟你的体质一样。”

“噢?”芬里尔微微一笑,看来Eva又搞出了新的玩法。

“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可能根本过不去。”

“也许吧。”他无所谓地说道:“她不会攻击我的。”

“我们......不能赌。”

“格林真美。”芬里尔胡乱地开口道,“这么美丽的故乡,我也不想赌......”

“那就好。”

总团长与艾利克斯对视一眼,纷纷让开了道路——芬里尔往他们身后望去,在视线即将模糊的尽头看见了一架通体漆黑的飞机。

“那是运送比利过来的‘黑鸟’。”艾利克斯惋惜地叹道:“便宜你了,死徒。”

“我们跟那个飞行员‘友好磋商’了一下,现在你可以驾驶它通过那层黑墙,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架飞机速度能比它更快。”

总团长的表情复杂无比——他是极恨死徒的,但到最后赶来的却是这个家伙。

根据爱德华留下的信息,他跟艾利克斯确实看到了对方的觉悟,可却因为白国人的援军搞得两败俱伤。

明明好不容易相信一点他的。

“如果是他过去,格林一定会被毁灭的。这是只有我能够完成的事情。”

似乎看出了两人脸上的犹豫,芬里尔笑着直起腰来。

“那孩子还在等,我已经听到她的哭声了......”

他的声音逐渐低落,转身就往黑鸟所在位置赶去。看着他艰难拖行棺材的模样,总团长与艾利克斯都不由叹了口气。

“等等我......Eva......”

脑子里不停闪过一年来的事情,芬里尔冷着脸朝那黑色飞机走去。那轮夕阳悲伤地看着这个虚弱的魔狼,一点点闭上了眼睛。

疼痛、饥饿、空虚......

细胞里的感触实在太多太多。

身边走过无数的行尸走肉,他们都仿若散发着强烈的香气——但芬里尔却紧咬牙齿,摇着头不停前进。

他绝不会倒下,他也决不允许自己倒下......既然已经说好,他就一定要做到......

今天可是他们的生日啊......

是好不容易诞生一周年的他们,凭靠自己走过大地的一年。

即便那片回忆被泼满了鲜血,充斥仇恨与战争,可那就是他们的回忆......

芬里尔既不想否定也不想逃避。

不管是什么罪孽,或者是什么怨恨,最后都由自己来背负就好。

那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唯有少女的生日是值得庆幸的......

忽然的,身体的力量悄悄消失,一边想着事情一边前进的芬里尔直挺挺向前倒去。而就在即将倒地的瞬间,他用尽全部力气单手撑住了身体,才没有被身后的棺材给压在下面。

他挣扎着,狼狈地站直了腰,才想继续前进——但就在这时,他面前却伸来了一根手杖。

芬里尔随着手杖望向它的主人,正对上总团长冷冽的目光。

“我不想搀扶一个死徒。”看着芬里尔的他轻轻说道,“但你既为弱者,我当然会向你伸出援助。”

“谢谢。”

这样简单的话语连感激的万分之一都没法表达出来,但芬里尔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开口了。他看着那位坚定的总团长,果断伸手抓住了他的手杖。而他旁边的艾利克斯也帮忙扶住了沉重的棺材,帮他分担了不少重量。

他们看了看他,随即就一言不发地迈开了步子——

夏季的夕阳从未如此长过,简直有种时光都被定格的感觉。

亦或者只是芬里尔知觉缓慢下的感知错误。

步伐都不稳的他们在夕阳下彼此搀扶地前进着,花了极大力气才终于走到黑鸟侦察机前。艾利克斯扶着棺材帮忙放到驾驶舱去,而总团长就在下面看着他们。

“这次,我确实是在请求你。”

看着芬里尔进入驾驶舱,总团长终于开口说出了心里话。

“只剩下你了,拜托了。”

侧对着美好的夕阳,芬里尔点了点头,随即发动飞机。

优雅的黑鸟扑飞而起,闯入让人昏昏欲睡的黄昏中,在夕阳下化作了刹那的永恒。

它无声啸叫着冲上云霄,又一头撞向了遮蔽天地的黑幕。

两个指挥官看着那只骄傲的黑鸟,心里都不由上紧了弦。

郊外的爱德华还抱着比利,抬头正好看到那黑鸟飞上天际,他若有所感,满是泪痕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期盼。

躺在王座上的懒散少女看着黑幕外的侦察机,突然坐直了身体。

只一瞬间的,那黑色的巨鸟就冲破了黑幕。

少女怔怔看着,空洞的金眸映出那划破天际的黑鸟,它如流星般璀璨,绚烂至极地陨落在春城胜利女神门前。

爆炸——然后在一瞬间火焰就被黑暗裹住,那些饥渴的黑雾细胞舔过火与血的刺激,将华丽的黑鸟吞入腹中。在那狂乱的风暴中心有锁链肆意飞舞着,随后全部卷回聚焦点去,束缚在一副银棺上。

银棺悄然走出一个高大的男人,他望向少女,嘴角勾起一份笑意。

“好久不见,Eva。”

“好久不见了,芬里尔中尉。”少女冷漠地看着他,那居高临下的姿态让芬里尔感到一阵亲切。

他笑了笑,随即背着棺材走上前去。

“其实也许不是芬里尔中尉。”

“你知道了?”

少女皱起眉头,但马上就注意到对方的靠近——她随意打了个响指,那些游荡在门后的东帝国人民们便纷纷涌了上去。

这根本不是战斗。她倒想看看对方会怎么做。

得到稍微补偿的芬里尔眯起眼,看着周围那些靠近自己的民众,他顿时就意识到那些只是普通的、被控制的民众。

“别这样。”他朝着少女大喊道,“他们只是一些普通人,你一直想让我伤害他们,难道真的会因为这种事情开心吗?”

“会。”少女冷冷笑道,随即挥出手去,那些失神的东帝国居民们顿时像潮水一样涌向芬里尔,不一会儿就把对方淹没。

“看到了吗?”她低声喃喃道,“这就是你想保护的一切,这就是无趣的一切,这是簇拥你走向歪路的,也是让你被错误地迷惑的。你永远赢不了他们。”

是啊,怎么赢得过他们呢?

这都是些普通的民众,甚至在被控制时还保留了他们的生活模式与习惯——当芬里尔想要反抗这些人时,就会听到再真切不过的呼痛声。他连忙收回手来,顿时就被人群淹没在了下面。

少女冷冷看着芬里尔被人群吞没的可怜景象,眼中却没有一丝波动。既不高兴,也不悲伤。只是叹息一样的,失望地别开了眼。

可下一刻的,一条极细的锁链就贴着人群头顶飞上王座,紧紧缠住了少女的手腕。少女愣了下,瞬间被巨力拉下了王座,她在夕阳下从空中坠落,猛然被一阵黑暗裹入其中——少女眼神迷离地看了过去,正好对上了为自己封上棺盖的芬里尔的双眼。

“啊......多像去年的今天......”

她轻声感叹着,随即就被封入了棺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