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斯?”
当芭达打开虚掩的门换好鞋子、走进家中时,看到的却是路易斯站在壁炉前,凝望一家人照片的背影。听见妻子的呼喊,路易斯身体颤了颤,不自然地转过头来。明明不是很热的,但路易斯却今天穿着一件立领西装,把脖子都遮住了,让芭达为之有些疑惑。但是在心里藏了些混乱思绪的此刻,她却也没能太过把心思放在这小细节之上。
她只是微微笑了一下,随即笑颜又自己黯然下去。路易斯看着温雅大方的妻子奇怪的样子,联系上刚刚离开的雷鬼,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但他却没有为此纠结。
他只是笑了笑,开心地说道:“你刚刚有没有遇上那位佣兵?那个救了我们女儿的人,叫作雷鬼的佣兵。他刚刚离开,你应该有碰到他吧。”
芭达怔了怔,有些恍惚地点了点头,来到旁边留声机前的沙发上坐下。她看了看表情坦然的丈夫,一时间心底倒有些纠结。但她虽然纠结,却不是那种扭捏的性格,在看到丈夫投来关怀与探究的眼神之后,她定下心神,抬头朝丈夫问道:“你有没有觉得,他很像... ...一个人?”
“... ...”路易斯收在身后的手指颤了颤,但微笑着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他挑了挑眉,走到妻子侧面的沙发上坐下,轻轻说道:“BoB吗?”
没想到丈夫如此坦诚,这倒让芭达有些吃惊了。她看着笑得一脸自然的路易斯,不由也自嘲地勾了勾嘴角——自己是不是太过低估丈夫的心胸了呢,他并非是那种善于嫉妒的人。
“虽然他们长得不一样,不过我一开始也觉得气质有些像呢。”路易斯眼神沉落下来,表情显得有些寂寥。“但聊了几句,感觉他们果然还是差太多了。”
“是因为太想念朋友了吗... ...”没有望向妻子的,路易斯昂头幽幽叹息道:“只是一想到微弱的可能性,就扎了根一样想去证实。可是不管我怎么说服自己,果然还是无法把随便一个佣兵当成朋友。他是那么特别的人啊... ...却为了我在大好年纪而丧生在沙漠之下。”
“不要这么说!”
眼看丈夫因为自己无端的想法陷入愧疚与苦痛,芭达不由从失神中清醒过来。她有些失态地拉过丈夫的右手,轻轻捧着摩挲道:“那不是你的错。那是... ...那是鲍勃的选择。他知道你值得的,他一定没有为此后悔过。”
“但不管怎么说,他是因为我而死的。”路易斯把左手搭上妻子的手背,表情有些悲伤地感叹道:“结果过去十几年,我却没有办法把他从那沙漠之下挖出来。很多时候我总在希望,希望他其实能够爬出那里。如果我没有因为失水在沙漠里昏迷就好了... ...一定可以在墓穴崩塌之前找到他。”
谈到此处,芭达不由眼神颤了颤。
是啊,那个充满前途,光辉四耀的男人,早就在十几年前深埋于沙漠之下了。就连侥幸逃出,先一步去寻找救援的路易斯,也在返程的第三天走到昏迷。自己的丈夫是那么想要救下挚友的生命,自己却因为着无端的念头,一直在这段婚姻之中与丈夫始终留有一丝距离... ...
“我已经决定了。既然现在我们已经搭上了猎人们,我决定加大条件,让他们必须帮我们找到更强的魔法师,去沙漠中心把流砂层挖掘起来。”
路易斯望向妻子,眼神中流露一丝接近疯狂的执着。
“虽然走出来的时候我迷失了,但那个地方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我们一定能够翻开沙漠,找到BoB的尸体.... ...他是我最好的兄弟,我一定要带他回家。”
“路易斯... ...”芭达怔怔望着丈夫,心下泛起无尽的感动——与丈夫结婚这么多年以来,她总觉得路易斯在这方面太过冷静,自己才是那个执着想把BoB从沙漠下挖出来的人。
但想不到的是,丈夫心里其实也藏着跟自己一样的执着。
是啊,就算翻开沙漠这种事情太过不可思议,可是路易斯对挚友的感情却远比此更加有力。
过往自己虽然不怎么表现出来,但心底却把‘从沙漠之下挖出BoB,不见尸体不罢休’的想法,变成了自己的终生夙愿,以至于连大学学业都草草敷衍而过,一心投入在挖掘沙漠见到死去恋人尸体的事情上。如果不是这样的话,自己大概还能成为一个探险家,让BoB的灵魂也会欣慰一笑的吧。
但是现在冷静下来后,似乎把BoB挖出来的事情,也只不过是一个偏执。自己偏执于放不下的过去,投入在无意义的事情中,如果BoB的灵魂知道的话,大概也只会嘲笑自己不够洒脱。他是那样的人,但自己以前却想不明白。
不、就算现在想不明白了,自己也依然想这么做——芭达咬牙想道。
或许是抱着背叛了BoB的心情,或许是始终说服不了自己忘却BoB,自己还是想把那片沙漠翻过来。看看就好... ...如果找不到人,反而可能会更开心。
即便自己已经跟他彻底分离了。
想到那些时候,芭达就记得总是在劝诫自己不要太过执着不可能的事情的路易斯,但在这一刻,或许这一次... ...该由自己来劝诫丈夫了。
“路易斯。”芭达握着丈夫的手臂,深情地望入那个因为朋友的事故而深深自责的男人眼中。
“已经足够了。BoB知道的话,一定会深深为你感到骄傲。你已经实现了很多当年跟他一起想过的梦想与目标,他一定早已安息了。或许... ...不必再执着这件事了。”
“我不觉得。”路易斯笑了笑,眼神满是坦诚的笑意,他耸了耸肩,说道:“或许你可能不知道,但我一直很嫉妒他。他要是活着的话,所有事情都会做得比我更好。当然,你也别把这个当做是我的自暴自弃,我是认真地这么感叹而已。而且我知道的,你也一直想把他挖出来吧... ...
虽然过去是我在劝你,但你也没有听不是吗?那么至少这一次,就让我们两夫妻达成一次共识吧。就像我劝不动你一样,你也别想着劝动我。不管如何,我一定... ...一定要把救不到的朋友挖出来,送回故乡。”
芭达眼睛一酸,但却感到一股欣喜从心底汹涌地冲出。她红着眼,连连点起了头。路易斯顺势坐了过来,把感动到落泪的妻子涌入了怀中,眼中满是复杂的笑意。他拍了拍妻子的肩膀以示安慰,勾起嘴角却慢慢松了下去。
而就在这时的——希尔德加德毛毛躁躁地撞了进来。
像是疑惑于为什么大门完全没锁一样的,希尔德加德蹦蹦跳跳地穿着鞋冲进客厅,然后一眼看到拥抱在了一起的爸爸妈妈。
看到有些迟钝地推开爸爸怀抱的妈妈,希尔德加德也马上意识到了自己似乎‘闯了祸’。她脸颊一红,急忙刹住了车。双手交握地捏着手指四处望来望去,俨然一副‘我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
“咦?”就在希尔德加德尴尬的演技让路易斯都有些看不下去的时,她终于回过头来,夸张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挠头说道:“怎么爸爸妈妈都在家里啊... ...哈哈... ...哈哈... ...”
为什么女儿都十几岁了,还像是小孩子一样傻乎乎的呢... ...芭达不由有些头疼地扶住额头想道,哪怕稍微继承一下路易斯的冷静沉稳也好啊。
但是,她能够如此活泼开心就很好了——一想到女儿在中东遭遇到的事情,芭达就不由有些庆幸,幸好希德天生更像自己多一些。
能够走出去总比整天阴沉沉地悲伤好。
看到妈妈扶额、爸爸朝自己投来有些哭笑不得的眼神时,希尔德加德也终于明白自己的尴尬演技并不能骗过任何人。她不好意思地朝爸爸笑了笑,又忙着往走廊与楼梯那边张望。
“别找了,他走啦。”路易斯一看女儿的样子就知道她在找谁,不由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帮她提醒。
“咦?走了?”希尔德加德惊讶地望向爸爸,双眼瞪得圆乎乎的,一时间也忘了扭捏。她气鼓鼓地跺了跺脚,声音娇憨地喊道:“为什么爸爸不留一下他!那个人很难找到的... ...根本不理我,我好不容易才把他拉到家里来的。”
“人家是佣兵,你以为都跟你一样有时间吗?”路易斯插手抱胸,摇着头说道:“不过他人挺好的,就连报酬都不要呢。”
“哎呀——”
希尔德加德‘狂怒’般地嗔道,但马上就被父亲的声音打断。
“而且!”
路易斯看着急得开始原地转圈的女儿,不由皱起了眉头。
“他是佣兵,你知道这代表了什么吧?他要做的事情很危险... ...不,他这个人就很危险。你最好别跟他靠太近了。老实说吧,我不希望你再去找他。不管你对他是多感谢,以后有什么事情,还是让爸爸来——明白了吗?”
希尔德加德停了下来。
她望着声音已经开始有些严厉的爸爸,不由气呼呼地朝他投去不服气的眼神——但眼神刚瞪过去,却刚好对上了表情不太‘和蔼’的妈妈。
希尔德加德马上缩了下脖子,像小猫咪一样露出了无辜的眼神。
芭达抿着嘴,眼神没什么热度地凝望着自己女儿,直到把她望得越缩越娇小——直到整个人都快贴到墙壁上了,她才终于叹了口气,轻轻说道:“希德,听你爸爸的话,好吗?”
希尔德加德靠着墙壁,不敢去面对妈妈的眼神,只是看着地板胡乱地点了点头。她挂着尴尬的笑容,精致小巧的虎牙在唇侧若隐若现,煞是可爱——看到女儿这么乖巧的样子,芭达也不好意思对她太过严厉了。
想到这里,她刻意装出的冷漠眼神也终于散去,柔和地看了看女儿,确定她看着没什么事情之后,才终于哭笑不得地发问道:“话说回来——你这穿的什么衣服?”
希尔德加德身上套的还是那套跟踪爸爸时穿的条纹制服,店铺的LOGO都还印在帽子与左胸前的口袋上。头上戴着一顶橘色遮阳帽,裙子下露出线条修长的小腿。怎么看,都非常有店员的气质——可这完全不是自己家的衣服啊。
希尔德加德心头咯噔一跳,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她看向地板,还穿着鞋子的脚散漫地在地毯边缘勾来勾去,声音低得像蚊子般叫地回答道:“我给人家免费发传单... ...他们就给我这身制服了。”
“那你又为什么要去给人家发传单呢?”芭达有些吃惊,自己女儿怎么一天不见,就连工作都找到了——不对,这是免费帮忙,好像也不能算成工作。
自己的女儿太过古灵精怪,自己都有点跟不上她的思绪了,所以她这到底是想干嘛?
“就... ...额... ...哈哈... ...”
希尔德加德再次挠了挠自己扎了马尾的后脑勺,不好意思地娇声笑了出来。她声若银铃,可爱的笑脸浮现出两个浅浅酒窝,稍微露出的精致贝齿洁白无瑕,浮现出的是完美的弧度,配上那弯月般的双眼,整个看着就让人提不起气来。
芭达皱了皱眉,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女儿这样子虽然有些傻乎乎的,但确确实实是非常可爱。
“别笑了,你一遇上没法回避的事情就傻笑,也不知道你这是像谁... ...说吧,帮人免费派传单,你到底要干嘛。”
妈妈不生气的时候容易心软,但爸爸却不是这样——一贯冷静沉稳的路易斯已经被女儿这种萌混过关的方式骗得多了,再怎么样都有些抵抗力了。一看妻子马上就要被迷得忘记自己姓什么了,他不得不做这个‘恶人’地继续问道。
开玩笑,女儿这么可爱,怕是跑到人家面前甜甜一笑、叫声叔叔,都能把人家萌得掏出十几件制服来。但也正因此,她要是继续这样乱来,那可太不好了。路易斯可不想自己的女儿再次遭到绑架,说什么也不想再放任希尔德加德在外头胡来了。
“呜——”
希尔德加德皱眉鼓起了脸颊。
她看了看被爸爸出声后、便一秒恢复冷静的妈妈,再望向那严肃得不行的爸爸。不由气呼呼地朝他做了个鬼脸,转头就要往外跑去——
“神秘兮兮,爸爸最讨厌啦!”
‘咔哒——’
虽然被雷鬼暴力破解,但大门的质量却不是被那么做一次两次就会报废的。路易斯只是轻轻按下手表呼出的立体投影上的远程锁门键,大门就无情地把希尔德加德挡住了。
看着无路可逃的女儿,路易斯站了起来。
“啊!爸爸!爸爸我错了——”希尔德加德背靠大门,一脸惊慌地看着走出沙发的路易斯,脸上连忙挂起了讨好的笑容道:“希德最喜欢爸爸了!”
路易斯正了正自己因为跟妻子拥抱而歪了的领带,无奈地瞥了一眼女儿,便自顾自地朝走廊内走去。
他也没想要怎么惩戒自家女儿——真的很舍不得啊!
但是让这丫头不要到处乱跑给自己搞事情,还是有所必要的。
至于谈心的事情... ...女儿不习惯跟自己说的话,那就交给妻子吧。
想到自己这短短一小时里经历的事情,路易斯就有些疲惫。反正锁了门,他也就不管身后女儿的事情了,转头就往自己房间走去。
希尔德加德蹑手蹑脚走到走廊拐角处,抓着墙壁探头出去望向自己爸爸的背影。在确定他是回房间而不是在骗自己后,希尔德加德终于安心地松了口气。
芭达看着重新挂上笑容的女儿,只觉得女儿的马尾都几乎快像小猫尾巴一样摇起来了——她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在沙发上坐直了身体,开口说道:“爸爸走了,那该跟妈妈说了吧?你到底去干吗了?”
“哎呀?还是不放过人家的吗... ...”希尔德加德挠了挠脸颊,眼神飘忽地望向别处。
“快说吧,不然我叫你爸爸回来了哦。”
“欸?不要!”想到爸爸严肃起来会是怎样的臭脸,希尔德加德连连摆手。她舔了舔自己的唇侧小虎牙,才终于下定决心似地望向妈妈小声说道:“那,妈妈一定不能跟爸爸说哦?”
“你还有什么秘密了?”
芭达刻意地扬起眉,看着表情有些纠结的希尔德加德,心头满是拿她没办法的宠溺。
“也不是秘密,但总之就是不能说啦!”希尔德加德鼓着脸,用左脚踩住右脚鞋后跟再提脚的方式干脆地脱下了鞋子,又用穿着白色泡泡袜的右脚踩住左脚鞋后跟依法炮制脱掉左脚鞋子,才终于走向自己的妈妈,隔着沙发背勾住对方脖子亲昵地蹭了起来。
“啊啊啊——”虽然女儿的亲昵是很让人高兴,但这未免也太粗暴了,芭达被女儿蹭得短发都整个乱了,更别提女儿的帽子还一直在戳自己的脸,一时间着实有些受不了。她忙撑住女儿的肩膀,一把抽掉了对方的帽子,才终于戳着女儿的额头笑骂道:“看看你这样子,一点礼貌都没有!你是野猫吗?居然那么脱鞋子,还有戴着帽子不能蹭人!”
“噢~”希尔德加德拉长语调地回答道,随即飞快地在妈妈脸颊亲了一口,才勾着妈妈脖子说道:“我其实是跟踪爸爸去了啦!因为他这些天神神秘秘的,所以我想看看他到底是在做什么。您看嘛!他搞不好是去跟别的很性感的女性见面噢!这样一来呜呜呜呜呜呜——”
芭达单手扯住女儿的圆脸蛋,没好气地稍用力扯了扯,把女儿的胡说八道全部都堵在她嘴里。
但当她看着面前眼睛微红、却不敢动手来推自己,只知道呜呜呜叫的笨女儿时,又不由摇了摇头放开了希德的脸。
“你好笨哦,希德。”
芭达没好气地说道:“一般遇上人家捏你脸,你就该推开的啊。”
“可是是妈妈啊。”希尔德加德先是是揉了揉脸,但听见妈妈的话后又撒娇似地抱住她脖颈蹭了起来。“才不推妈妈啦~啊好好闻好好闻,是什么香水啊?”
她深深吸了吸妈妈脖颈处散发出来的、自然却成熟,又不会显得突昂的香水味,享受似的声音都有些上扬——
“是YSLX黑鸦... ...啊!别岔开话题!你干嘛要跟踪你爸爸!”
芭达下意识就被女儿的柔软攻势骗过,但马上她就意识到女儿又开始想萌混过关,气得又戳起女儿露出来的额头。
“哎呀——不要戳啦,会红的!”
希尔德加德连忙放开了妈妈的脖颈,吓得用捂住自己的额头。她气呼呼地瞪着圆又大的眼睛,露出了一丝幽怨来。
“明明是帮你!居然一点也不感动... ...哼哼,还以为妈妈会感动的,没想到也是肤浅——我不说啦!不要揪我连哎哟——窝搓了辣嘛嘛。”
芭达再次无奈地单手揪住女儿嘴角,把她扯着摇来摇去,没好气地说道:“你爸爸才不是那种人!你是不是这段时间不用上学太闲了... ...真是的,我明天开始就帮你找大学课程的题。你不是很喜欢外公的收藏吗?我这就给你上网订购世界历史考题。”
“啊!”
比起脸颊被扯,更可怕的莫过于休学在家还要做这种东西。希尔德加德连忙双手合十,祈求似地喊道:“窝尊得知道搓了辣!卜药窝做踢!”
“都跟你说推开... ...你这孩子。”
芭达松开捏着女儿的嘴角,有些语重心长地教育道:“不管是谁,如果那人做了让你觉得不好的事情,那就要马上拒绝。哪怕是爸爸妈妈在教训你,一旦行为过激了,你也要学会反抗。明白了吗?”
“那跟踪爸爸可不可以算反抗噢?”
希尔德加德趴在沙发背上,圆乎乎的小脸就放在沙发上晃来晃去,期待地望着妈妈——芭达眼角抽了抽,忍不住就想戳女儿的额头,但想了想,终究还是克制住了这样的想法。
她叹了口气,认真地说道:“你知道为什么妈妈要跟你说这个吗?”
“唔——因为我长得很可爱?”希尔德加德歪着头,有些‘厚颜无耻’地认真回答道。
芭达一时间倒忍不住‘噗呲’笑出声来,看着女儿可爱的笑脸,她终于‘败’给了自家的女儿。
但气虽然完全没了,教育却不能忘却。看着这样精致的女儿,芭达更意识到该给她讲一些道理。
“就当是啦!因为你长得很可爱,所以人们靠近你,不一定是好事情。不管是谁好了,虽然扯你脸啊之类的,肯定是要拒绝的。哪怕是妈妈也一样,你要知道妈妈跟你说的一些道理是对的,但不一定永远是对的。如果我让你觉得冒犯或者是伤害到你,你也必须学会‘拒绝’我。这样的道理套用在别人身上也一样,你不能永远软乎乎地让所有人捏你。”
“唔,我知道啦。”希尔德加德鼓着脸,认真的眼神闪了闪,算是记下了。
“然后就是... ...告诉妈妈,你为什么跟踪爸爸?就真的是你说的那样吗?”
看着女儿好不容易接受自己的话,不管听不听明白了,她也知道女儿是会记住的,这样就足够了——然后,她再次认真地问起女儿的行为动机。
“我可以在这时候拒绝吗?”
希尔德加德无辜的眼神亮闪闪的,声音娇柔无比,但芭达只是冷着脸,严肃地摇了摇头。
“这又不是过激行为。”
“妈妈说了自己不是永远都对——好!我说!不要再动手!”
眼看妈妈又举起手来,希尔德加德不由连忙惊慌地捂住自己双颊,她托着自己下巴的样子可爱又好笑,让芭达稍微提起的不耐烦也瞬间消失。她静静看着女儿,想知道女儿到底是怎么想的。
“因为最近发生了那些事情嘛... ...我总觉得爸爸妈妈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就像,额... ...那个佣兵雷鬼一样。我不明白大家总是有很多秘密的感觉是为什么,但忍不住就想知道。有很多东西我想去弄明白,也很想知道那个雷鬼是怎么样的人,所以就跟踪了爸爸啦。”
看着表情认真的希尔德加德,芭达怔了怔。她没有想到自己的女儿已经想得如此之深去,一时间又不由有些心疼。
希尔德加德才十四岁,或许有很多事情本不是她该去考虑的才对。
芭达温柔地伸出手,搭在了有些惊慌的女儿头顶,轻轻地抚摸起女儿那头柔滑的长发来。
“大人们因为心里想得多,顾虑得也多,所以不知不觉中,我们在心底藏的东西就多了。不告诉你,通常是觉得你还不到想这些的年纪去。希德,爸爸妈妈没什么太大的愿望,只希望你可以开开心心地长大,永远幸福快乐。所以就算有什么瞒着你,也一定是觉得不应该告诉你让你烦心。”
芭达看着面前眼神逐渐深沉起来的女儿,也终于意识到了她虽然看着还很孩子气、却已经开始长大的事实了。
“关于那个佣兵的事情也都一样,不管你多感激他,或者是多好奇——也不应该再继续下去了。那些事情就交给爸爸妈妈,好吗?我们不会让你失望的,希德,你也知道... ...所以多信任一下爸爸妈妈,再无忧无虑一段时间,好吗?”
“呜... ...”希尔德加德缩着脖子,对上了妈妈温柔而深沉的目光。她怔了怔,被妈妈轻轻抱住了脖颈。
“我的女儿... ...我的至宝。答应妈妈,不要再陷入危险、不要再触碰危险了,好吗?”
那是何等温柔、充满了爱意的声音,简直就像是祈祷一般,让人根本无法拒绝。希尔德加德鼻子一酸,不由轻轻地点了点头。
“好。”
“那就太好了... ...”芭达摸着女儿的头发,发自真心地笑道:“那就太好了... ...”
希尔德加德被妈妈抱住脖颈,目光却深沉地望向了天花板。她的心头泛起了复杂的情绪,但这些东西,却无法跟妈妈述说。倒不如说,这是她为了顾虑爸爸妈妈的心情,而产生出来的秘密了。
【对不起啊... ...妈妈... ...但是那个雷鬼... ...那个名为鲍勃的人,他身上一定藏着什么跟你们两位有关的事情。说不定,他就跟你们以前的那位朋友有关系... ...而且,就算这些我可以说服自己不去理会... ...我也没法再继续顺您的心意无忧无虑了... ...
因为我看到了,在那个地方的惨状。那不是我们坐在安全的世界里就能够解救的程度,我无法说服自己把这些都忘掉... ...所以,对不起... ...妈妈。我是在那里被救出来的,所以我也... ...我也想为那些跟曾经的我一样痛苦的人们做些什么... ...一定... ...因为我已经没法说服自己置身事外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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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易斯躺在放满热水的浴缸里,看向面前架在浴缸托盘上、那对准自己的手表投出的自己的立体投影——脖子上有一圈暗紫色的淤青,甚至出现了皮肤稍微凹陷进去的小坑,只需要一看就可以看出是多么可怕的伤势。
但他却轻轻笑了起来。
那个笨蛋,终究还是没能下手杀死自己。
明明自己都觉得自己很该死的... ...
真是笨蛋!
真是笨蛋... ..
就像很多年前,自己被他忽略了那么多痛苦、而他却只知道在背后帮助自己却从来不对自己说清楚一样... ...
宁愿被自己误解着,还什么都不说。这根本不是心思细腻,而是单纯的大大咧咧了啊!
“可恶啊... ...”
路易斯疲惫地靠在浴缸头靠处,心头发苦地望向了浴室的天花板。
自己不也是一样笨吗?
为什么当初会那么鬼迷心窍呢... ...
路易斯攥紧了拳头,强忍着发红双眼流下泪水的冲动。
“鲍勃... ...你这笨蛋... ...既然那么做了,为什么什么都不说... ...为什么就是什么都不说啊... ...”
他用力地用双手捂上自己的脸,声音逐渐化作了哽咽。
他想起自己刚刚看到的狼狈的男人,心头却没有报复成功的快感。
自己很多年前嫉妒着的、却也是自己最好的朋友,确确实实被自己杀死在了那个沙漠之下了... ...
而自己居然还在担忧着他对芭达的不死心,从而对他隐瞒了妻子之所以移心嫁给自己的真相。
自己到底算什么啊... ...
但是事到如今不能后悔——路易斯搓着自己的脸,露出了没什么温度的可悲笑容。
他知道自己赢了,不但让BoB彻底死了心,也终于让妻子完完全全信任了自己。
但他却完全笑不出来。
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自己跟BoB在贫民窟奋斗的时候,想起躲在未完成的工地上、一起幻想未来的时候,想起两个人肆无忌惮勾肩搭背、走在街头的放声大笑... ...
更想起第一次见到BoB时,他挡在自己的背影。
明明是自己更高两公分的,但那个背影在印象里却比什么都魁梧高大,比什么都强硬。
一根粗大的钢管狠狠击打在那个BoB的肋骨之上,可他却笑着抓住了那根钢管。
“一点也不痛。”
虽然声音都颤抖了,但记忆中的那个少年却露出了狠烈的眼神,随即的——转头望向了当时躲在他后头抖抖瑟瑟的自己。
“喂。”他忍着疼痛与颤抖,朝自己勾起了拇指。“不要向他们低头!你要高高昂着头才行!看清楚了!这些家伙是只会躲在贫民窟里欺负弱者的废物,也只不过是流浪野狗而已!”
【BoB... ...】
少年在阳光之下,面对混混群却丝毫没有恐惧、反而鼓舞起了被保护在身后的自己的模样,是那么的耀眼而难以忘却。
【其实与其说是我带给你梦想... ...不如说是你... ...才是那个像阳光一下带给我最初的希望的人啊... ...】
【可是,已经回不去了... ...就算现在告诉你,芭达在你失踪后一直在找你,即便放弃她自己的梦想跟学业也依然爱着你、发疯了一样寻找你的事情,也回不去了哦!
不!路易斯,不管是为了芭达还是希德... ...你都不可以后悔。
哈哈哈哈哈... ...是我赢了... ...还是我赢了啊!
我可是在她身边待了那么多年啊... ...却还是只能在她酒后趁虚而入,才终于跟她如愿以偿结婚... ...
这些事情怎么可能会告诉你啊?】
“哈哈哈哈哈... ...”
路易斯在浴缸里扭曲了脸,发出了让人听了都会毛骨悚然的、不知道是哭是笑的声音。
“鲍勃... ...鲍勃... ...你这个笨蛋... ...”
“笨蛋鲍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