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就是你所说的在意的事情么,花田?”

在我答应了花田的请求之后,她什么解释都没做就把我带到外面然后拉到了附近的一处小丘上,以至于我一度担心花田是不是有什么出人意料的狂野兴趣。不过到头来她只是邀请我一起看星星而已,令人长叹、额、长舒一口气。

“那个,虽然我主要的目的不在于此,但是,星夜很美,不是么?”

“嗯,是很美丽。那么你主要的的目的是什么呢?”

实际上自从走出地下室我就因为太过在意花田而没怎么注意天空——但我觉得也没有因此而责备我的道理,毕竟如果在深夜被女孩子以那样的态度邀请,无论是谁都会想入非非的。

不过我的回答虽然敷衍却也是真心话,和原本的世界几乎见不到星星的夜空相比,这里的星空即使不用肉眼也能感受到其绚烂。

“话说回来,像之前那样一直叫你天人大人的话很不方便吧?”

“且不论方便不方便,被人这么叫总有种不大自在的感觉——就像是没有被当作一个有血肉的人对待一样。”

“不不不不我们完全没有那个意思,只是自古流传这样的叫法就使用了而已,但是,既然你觉得不习惯的话那我们还是决定一下你的称呼比较好吧?在你记不起原本名字的情况下取一个新的。”

“可以啊。如果你专门把我拉出来只是为了这件事的话,那想必是有你很中意的提案吧?”

花田点点头:

“我在想既然你是从天而降的,又像明星一样引人注目,那就叫流星如何?而且所有人也都希望你能实现他们的愿望,也像是对着流星许愿一样呢。”

“流星么?总感觉兆头不是很好呐。所谓流星要么在坠落时燃尽,就算坠到地上也不过是石头而已。要是落到了人多的地方就是一场灾难了。”

而且也土了点。

“对了,有件事我刚刚才注意到,这个世界的夜里总是没有月亮的么?”

难怪群星如此璀璨,仅凭着星光我仍能看清花田的侧脸——然而相比月夜,这样的夜晚还是要暗上许多。

对提案被拒绝这件事表现得很失落的花田还是回答了我的问题。

“传说这个世界最初是有月亮的,但后来因为龙族和穹之巫女的争斗触怒了神明,神就把月亮变成了一只以龙为食的巨鸟。那只鸟巨大无比,就算是巨龙在其面前也犹如小虫,所以龙族只能生存于龙吟峡谷来躲避捕食,而夜晚也见不到月亮了。”

“又是神明么…这世界的传说是不是单调了点。那巨鸟现在在哪里——这种事我还是不问了,不过拜你讲的故事所赐,我倒是想到我要叫什么名字了。”

“所以你准备用什么做名字?”

“望月。”

“这也不算是有着好兆头的东西吧?望向不复存在的事物,难道不是一件十分悲伤的事情么?如果说你是想抒发自己的思乡之情的话我也并非不能理解,只是……”

“我所说的望月不过是指满月而已,你想得太多了。”

“望月…满月么?本应存在却又无处可寻之物,究竟哪里比流星好了啊?”

苦着脸的花田一把抓住了我的衣领将我拽到她的面前,转眼间脸上又露出了挑逗的笑意:

“如果你采用流星作为自己的名字的话,我就答应你一个要求如何?任——何要求都行哦,我是绝对不会拒绝的。”

铺面而来的香气麻痹了我的嗅觉,暧昧的酥声麻痹了我的听觉,在这种飘飘然仿佛醉酒般的气氛里,如果回答了“好”的话会发生什么呢?

什么都不会发生。

“同样的玩笑就不要开两次了吧。”

“我可没在开玩笑。”

“那样的话不好意思,请容我拒绝。”

花田开出的条件太过理想,理想到了即使是在梦中出现也会让人意识到这不过是梦的程度。更何况这是在现实当中,一场交易会看似美妙不过是因为双方放在天平上称量的东西并不总是可见而已。

我不想以恶意揣测花田,但魔法的力量究竟能做到多不可思议的事对我来说还完全未知。

“就算我做到这种程度也不行么?”

“正是因为做到了这种程度才不行。”

虽然这是在无心之下给出的真心的回答,但当我看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时已经不得不面对花田寂寞的眼神了。

“啊ーー嘛,是我的做法有问题吧。对名字这种事这么执着在谁看来应该都很奇怪,你会有所疑虑也是理所当然的——谨慎是好事呢,不过希望你不要因为我而变得对大家都不信任,拜托了。”

“由我自己来说可能有些蠢,但其实六曜他有交待所有人无论如何都要把你留下来——必要的时候美人计也要采取。就算这不是什么好办法,但是如果你是会被美人计攻陷的人的话,由我们来使用总要强过被敌人使用。幸好你并不是那么意志轻浮的人,这样一来的话,六曜的愿望也许真的能实现吧。”

叹了一口气,花田苦笑着。

“还有我不会把刚才的事告诉别人的,所以这里的女孩子们应该都会继续向你示好吧——即使有六曜的指示的原因,也一定有很多人是真心对你抱有好意的。这样子花团锦簇的日子直到你与某人确立了关系应该都会持续下去。不管你有没有经验都大可以放心哦,除了已经有恋人的人和那个花魁,大概没有人会拒绝你。”

花田站起身掸了掸粘在身上的草叶,无言地望着星空。良久之后,她似乎想要转过头来,但半途又转了回去。

“一旦走上复国之路的话肯定要面对各种各样的困难吧,到时有人能抚慰你的话至少内心会轻松些。荒土上不像帝国那样有一夫一妻之类的规矩,如果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上你这位未来的英雄的话,希望你能不要吝啬自己的温柔呢——当然究竟怎么做要靠你自己决断啦,不过、最后你一定要选择我哦。”

说完这句话,花田便碎步跑回石室,把我一个人留在了外面。

也好,苏醒之后我到现在才有机会独处,以后像这样一个人静下来思考的机会恐怕会越来越少吧。

我阖上眼睛躺在身后的草地上,自然而然地翘起了二郎腿,虽然没有相关的记忆,但这应该是我长久以来的习惯了。

晚风吹过,草叶摩擦的沙沙声掻得人内心发痒。

或许我不应该过多思考花田刚才所说的事,无论是她也好还是别人也好,哪句是真那句是假都只能凭心猜测,即使不曾说出任何一句谎言,也总归会有所隐瞒。毕竟这里的每一个人虽然年轻却也都是经历了颠沛流离的十年的人,既无法想象他们有过怎样的经历,也无法深究他们形成了怎样的人格,我所能见到的不过是冰山的一角而已。

接下来尝试去更多地了解其他人吧,旁敲侧击也好,总是能得到有用的信息的。不知为何,我对于与人交流这种事有一种没由来的自信。

此外不得不思考的事,果然还是,六曜所说的“复国”吧。

剧团看来不过十余人,假设除了花田的每个人都是一骑当千的怪物,在对抗帝国时恐怕也只能取得战斗的胜利而无法取得战争的胜利,更何况仅凭这几个人根本不可能守护一城一池。

所以当务之急应该就是募集同伴,或谓之追随者了。以贤者之徒和王族末裔的名望再加上“天人”这样的金字招牌,聚集对帝国不满以及想要复国的人大概并不是难事,问题在于复国军——姑且叫“复国军”吧——有了一定的规模之后必定会引起帝国的注意,一旦帝国真的展开了剿灭行动,面对帝国的导弹轰炸,不要说继续壮大了,单单是存续下去都不轻松,恐怕只能通过不断游击来避免被帝国抓到确切的位置了。

这样说来倒是和抗战有些类似。

只是抗战可不需要面对核弹这样的威胁。虽然六曜用“只图自保”这样的词来形容大城主的做法,但实际即使城主置自己的生死于度外,也会为了保护子民而屈服于帝国。因此只要没有解决核弹问题的方法,复国军就连一座城市都无法解放或是建立,建国更是天方夜谭。

而关于核弹的应对方法,在地球上是依靠有核国家之间互相牵制,可魔法之国却不能指望这种方法。至于以魔法的手段达到和核爆相同的威力……如果做得到的话,就算只是为了复仇也一定早就有人做了吧。

至于魔法化的反导系统什么的……

不行,我对魔法几乎一无所知,这种事还是要以后再询问六曜他们。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站在复国者的角度着想了呢。不过现在已经和帝国决裂的现在,留下的选择余地本来就不多,逃过帝国和复国者的视线自由自在地游弋在荒土之上这种事——怎么想都不可能吧。

自由什么的,自从被所谓的神明投入这个世界就已经是奢侈了。

但做好了准备的话就没什么可担心的,只是有一件事我还没有想通。

虽然我从一开始就不相信帝国会轻松让我逃走,但我也没想到真正的情况居然是欲除我而后快——从狙击手不是瞄准身为魔法师的花田而是瞄准我就可以看出。我对帝国的价值或许比不上对复国军的价值,但在连复国军都尚未确实存在的现在这构不成抹除我的理由。究竟是什么让他们不惜冒犯神意也要将我杀死呢?

恐怕只有我的存在对他们有比违背神意更大的危害吧。

至于我对帝国的危害在于何处还无从知晓,但这样一来至少可以确定今后要做的事。

——看来六曜所说的我与核弹的价值相当并非虚言呢,这一点他自己都未必想得到吧。

只不过是在危害性的层面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