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野迫近地面,钢索即将撕碎脏器。

「嘀——嗒——」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转动的指针引去我的视线,瞥见徐徐它扫过的撬棍。

我连忙拽住林遇的肩膀,蹦起单脚跳向撬棍的短柄,借助踩在短柄上摩擦滑动的鞋底,撵动撬棍的长端使它半立起。旋即我抓住撬棍,用力地顶向地面,借外力把自己摔倒的方向偏离背后的边绳。

撬棍粗糙的尖端摩擦着地面滑落。林遇显然没有料到我会以这种方式躲过去,在边绳前刹住步伐。他很快地收起讶异,迅速转变计谋,索性一脚踩向我的胸口,然后蹲下身狠狠地攥住我的衣领把我拉起,挥起一拳砸在我的脸上。

眼前瞬时一黑。所有的喧闹声顿时仿佛来自远方,唯有林遇的声音异常清晰地划过耳畔。

「苏偌烊。你相信这世上存在所谓的造物主吗?」

话音刚落,面颊又落下沉重的一击。

茫然之间我想起、好像是阿尔凯特曾经问过我的问题,但当时的我没有答案,现在也仍然无法概括出答案。

我单单是攥紧被染红的拳头,却没能来得及挡住他的攻击。

舌尖碰到松动的牙齿,浓重的血腥味带着闷痛的晕眩钻进大脑深处。我努力地维持意识清醒,指甲伸进掌心的伤痕。

紧接着,林遇扣住我的手臂放到两边、整个人横跨过来骑坐在我的身上。他用膝盖顶住我的双手,几乎是把他全部的重量压在我的手臂上。骨头不安的叫出似要断裂的声音,但我却找不到破局的方法,能做的只有奋力的踢着地板,试图把他从身上弄开。

「如果这个世上真的存在造物主,那他绝对不是一个全知全能,运筹帷幄的老者,而是一个拥有无穷无尽的力量的小孩。要不然……要怎么解释我们如此刻意安排的命运呢?」

以前的阿尔凯特,说过相似的话。

林遇开始左右轮换着拳头,死缠着我的面门抡打。视野伴随阵痛感而忽暗忽明。意识几近崩溃的边缘,紧贴在地面的后背用加剧的痛感向我求救。

我该庆幸林遇没有伸手拿旁边的匕首吗?

可他赤手空拳又是出于同情,还是正在循序渐进的暴虐?

疼痛越是强烈,时间的流逝越是放慢。煎熬的世界仿佛被封锁在电影的慢镜头里。

场下的观众为林遇的攻势而狂欢,血色溅射到擂台旁悬挂的骷髅头盔。

林遇的眼睛里闪放着疯狂的光采,相比起来,我的眼睛一定就像那骷髅一样黯淡无光。

这是一场早该完成的战斗、我们在决出最终的胜负。

这里也根本不是什么拳击擂台,而是我们双方早就应该赴约的梦境夹缝。

「我们迄今为止所有的经历全都是既定的命运。或许只被造物主写在几张破旧的草稿纸上,但我们的人生却要按照他随性而为的命运走至终点。我们即使拼尽全力与其抗争,都胜不过他纸上草草几笔几画。」

林遇与我一样,无比接近这个世界的真相,甚至比我更早的知晓到、世界原来是如此蛮横无理地运转着。

如造物主所说的那样,我们拼命地抵抗生命中的荒唐,却只有无能为力伴随着我们的人生继续下去。即使如此我们仍然继续抗争,无数次遭遇相似的悲剧,无论多么努力都只能抵达相同的结果。

到最后,我们沦落到命运的牢笼里,努力带来的区别只在先后顺序而已。

我茫然间回忆起那天林遇的发言。

【苏偌烊,我一向不讨厌你的那些个性。无论是偶尔的迟钝还是经常的悲观主义。直到现在,我或许也不讨厌你这个人。因为我一向不讨厌你。】

是啊。

同样活在那场支配战争阴影下的我们,本来没有在这里争斗的理由。

让我们的互相掠夺的、是造物主书写的命运。

笑声、掌声。场下的欢呼声遥远得就像来自别一世界。

我咬紧牙关,再一次作出抵抗。用尽全身的力气撞开林遇的身体。虽然不足以把他推开,但总归让他短暂地停下攻势。

「我们的敌人,不是对方,而是不自然的命运吧?」

我一说完、林遇高抬起的右拳就冷不防地僵在半空,迟迟没能落下的拳击被他沉重的呼吸所替代。

同时,已经麻痹的手臂如释重负。我抓住好不容易出现的空隙,撑着因疼痛而颤动不已的手臂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

重逢以来,林遇眼中那抹疯狂的色彩初次消失不见,余下的只有空洞无神的眼瞳。

「知道吗?当你背负着破败不堪的命运重新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其实有那么一瞬考虑过与你合作、重演三年前的抗争,即使重蹈覆辙也无妨。如果因此再见到茶猫,我就能对残忍的命运释怀吧。」

这也是我们重逢以后,林遇第一次提到茶猫的名字。

当林遇在念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他空洞的双眼终于有了几分温存。可很快的又转瞬即逝。

「只不过、对于我们早已既定的命运,我转念想到了更容易破局的方法。」

我压抑着全身上下的酸痛,极其困难地迎上他的视线。但焦点在强光中逐渐模糊,在视野中朦胧的光斑使我无法辨认他眼中的神情。

场下的喧闹愈演愈烈,仿佛是质疑林遇忽然停下的攻势。数不清多少声音向我们叫嚣,怂恿林遇快捡起台上的武器。

而对我们而言,眼前此刻只有对方的身影。

「造物主之所以每隔七年都要举行一次支配战争,就是为了赋予世人挑战神明的权利。不知道想了多久,我得到了这样的答案。那位恶趣味的神明或许已经对一味的支配丧失了兴趣,所以才要制造异常的事件,变样地玩弄世人。但他的找趣于我们而言,便是仅此一次的机会。」

心脏拼命地跳动,仿佛要追上跃出慢镜头而加速流逝的时间,极尽全力地证明它的存在。

林遇终于弯下腰捡起身旁的匕首,徐徐地站起身。场下的欢呼立刻顺势爆发,裹满恶意向我袭来。

银光在林遇指间转动两周,最后被他以刀尖向我的姿势握紧。

「我说,苏偌烊……为了改写我们的命运,去死吧?」

话语如惊雷般落下,狂跳的心脏刹那间停止运作,胸口的胀痛感扭曲为彻骨的恶寒。他空洞的眼睛一眼望不见底,如同死寂的视线刺入视野。

终于昏黄的视界逐渐清晰,林遇的身影印刻在失真的视野里、轮廓显得异常的不真实。

——用意料之外的死亡,击碎意料之中的命运。造物主精心设计的悲剧将在死亡的瞬间化作泡沫。

我本能地后退了一步,但步伐都在打着寒战,骨骼应景地咯吱作响。连我自己都不知道颤抖是因为伤势,还是出于恐惧。

「只要我安心去死,就能胜过造物主书写的命运,是吗?」

试图退缩的悲观主义再次在体内蠢蠢欲动。

我再次在回忆中揣度夏音慈那些话语是何含义,只有将她口中唯一的出路与林遇如今的坦白比对。

只有这条路才有出路,是说死亡是唯一的出路吗?

夏音慈每次说的那些听起来莫名其妙的话语,到最后都成为了现实,她的确在用她的方式暗示我即将发生的事情。

那,这次也是吗?

「支配现实的力量,就是交付给我们这些深陷在命运之中的人,挑战神明的通行证。今后或许还要与同样拥有这份力量、历届支配战争的胜者战斗,但在这之前,我们之中必然有人需要承担这份责任。」

换言之,这场支配战争的胜负,必须有个结果。

在视线针锋相对的瞬间,我的眼前忽然只剩下了林遇。所有的光景都消失在深红色的苍穹之中。我们站在巨大的时钟上,属于我们的号码踩在脚下。指针扫过我足尖下的「11」,于是转向林遇的「12」。再进入下一轮的旋转,随后依次经过天各一方、阴阳两隔的支配者们。

过去的热闹荡然无存。空空荡荡的梦境,只有我们两人。

「意思是让我把支配战争的胜果交给你,对吗?」

「你有选择的权利,但今天与你的对战已经告诉了我们应该怎么做。现在的你,根本没有承担这份责任的觉悟,也没有与之相匹配的能力。相反早就下定决心的我可以保证代替你完成所有的使命,我会挑战无能的神明,解救所有被造物主视作玩物的命运。」

林遇不知不觉间已经换回以前那副吸血鬼的装扮。额前的乱发下,那双血红色的眼眸轻而易举地看穿我的心思。

「你不想再以玩具的身份、任由造物主宰割你的人生,你也明白再拼死地挣扎都只会抵达同样的结果,今后还是会无数次遇到相同的悲剧,然后再次挣扎,进入永无止境的轮回。悲观主义的你早已经对这一切心知肚明,你比谁都清楚有些事无法挽回,固执己见只是沦为笑柄。」

林遇挥开衣袖,向我示出方才的匕首,他不紧不慢地走到我身前,将锐利的匕首逼近我的胸口。

故意放慢的动作说明林遇有意的征求我的意见。但他接近的匕首在我眼中却带着不容置否的强迫性。因为我想不到可以替代的出路,对我而言的死路仿佛真的成为唯一的出路,把我生命里所有可能的光芒都残忍地掐灭。

【如果可以的话,我是很想跟你殉情的呢。】

昔日的情语在耳边回响,撼动被我封锁在心底深处的某个想法。

我或许早就考虑过夏音慈或许已经不在世上的可能性,只是薛学儿当时的话,与我不愿意相信这种可能的心理不约而同。

如果夏音慈因我而死,那我是否应该回应她当初的玩笑话,与她殉情呢?

指针再次转动到我的跟前,我立刻把手伸向左侧空中,一把抽出镰刀挡开林遇的匕首。

「既然讨论谁有资格拿走这场战斗的胜利,那就不能忽略三年前你曾放弃过与命运抗争的事实吧?万一你今后因为别的事而放弃呢?万一你离开这里后仍然见不到茶猫呢?万一你们不可能再见,你还能像今天保证的这样走下去吗?」

我强忍着伤势造成的疼痛,注视着林遇的眼睛,妄图找出他无法坚定下去的证据,但他始终是没有半点动摇。

思绪落入泥潭。林遇忽然反手顶开我的镰刀,扣住我的手臂把我甩到地上。

「看来答案已经足够明显了啊。苏偌烊,我理解你对死亡的恐惧,但死亡对你而言有另一层意义——你将会永生永世的活在梦境的世界。而你重要的人陷入了永远的沉睡,在梦境的世界等待着你吧?所以你即便死去,也能与她重聚,改写你们两人今后的命运。」

人诞生在这世上,总是免不了要经历愉快或是不快的记忆。这些记忆形成了梦境,生时轮替现实,深化亦或淡却记忆,死后化作一张人生的答卷,记载我们一生中描摹的印记。

「对现世尚有寄托的你死了以后,会在现世以外的地方刻下你的印记,在这印记之中,与你重视的人生活下去。虽然这样做你的未来就只有她一个人了,其他的可能性都将消失无影,但她把你视作唯一的光,你也应该舍弃所有来回应她吧?况且只有这样,我们所有人才能逃出共同的命运。」

「你果然对我用了一人千面的能力……!」

林遇没有否认,我想要挣开他的手,但伤势早已达到无法动弹的地步。手指像是黏在镰刀的握柄的,连松开都做不到。

「我会代替你接受支配战争的胜利,完成所有的使命。无论是把造物主赶下神坛的任务,还是今后见不到茶猫的未来,我都会全部接受。只要我们无解的命运能够顺势得到答案,我们都必须作出巨大的牺牲。所以,苏偌烊,请你去死。」

言罢。林遇轻轻地放开我的手臂。我挪动伤痕累累的手臂,支撑身体站了起来。他方才的话语仿佛扒开我的耳朵,一股脑的钻到大脑深处,搅动快要崩盘的意识。我仿佛看见未来化作虚无的泡影,消失在漫长的梦境,消失在终于告以希望的命运里。

已经没有别的借口了。如果这便是唯一的出路,那我从加入支配战争的那天起,就别无选择了。

林遇重新迈开步伐,此时的他便化身死亡,步步紧逼。匕首锐利的尖端刺破胸口的衣服,一点一点地撕开肌肤。

我与自己和谈,不知不觉地闭上双眼,置身黑暗。但黑暗中却忽然有谁打翻排列在餐桌上的瓶瓶罐罐,将双手跨过来拽住我的衣领。

【给我向苏绘凛道歉!道歉啊!】

【说什么「舍弃所有」的大话?苏绘凛才不会安心接受你这样的回应,有期可待的未来才是她的愿望吧!】

苦涩的气味打翻在地,胸口仿佛被人死死地按住顶在墙边,呼吸被掠夺似的堵在喉咙口。

【同样四个月的时间我从来没有放弃寻找让她醒来的方法,而你呢?你无时不刻都在消沉,垂头丧气!当初你在梦里就像过家家一样的游戏,现在仍然什么也不做的浑浑噩噩,甚至任由别人把意愿强加到自己身上吗?】

名为死亡的黑影侵袭五感,回忆在体内四处游走,仿佛走马灯似的卷入眼帘。

【苏偌烊,你想弃现实的事情于不顾,从此生活在在清明梦的世界里,就这样自我满足下去吗?】

清澈的女声在背后响起,语气中涌动着不言而喻的哀伤。我不敢回头确认夏音慈的神情,只是一味地辩解起来。

「不是这样的,挑战神明这种事,林遇比起我是更合适的人选,所以……」

【要做任何事都是你的自由。但是,如果你想独自逃回梦境自娱自乐,弃现实的事于不顾,那艾露丝对你的喜欢就真的会变成不值得的事。】

我终于按捺不住转过了身,但身体却猛地向后坠落,我慌忙地朝黑暗中伸出手,忽然抓住一缕缤纷的色彩,如同烟花似的绽放开来,化作冲天而起的、火焰般的绯红。于是坠落感霎时间消失不见,只见娇小的少女站立在绯红的火焰中。

【你再这么丧气下去,我用最炽热的火焰把你轰醒喔!又没有到最终时刻,怎么可以摆出这种丧气的表情呢?】

封闭的黑暗被火炎照得通明。我茫然无措的望着少女,艾露丝的双手扶在腰间,昂起微红的脸仰望着我的眼睛,头顶的尖帽歪歪斜斜就要掉下去。

【你可是曾经把我拉回现实,拯救了我的英雄啊。】

话音刚落,尖帽落到我的手中,少女与冲天的火焰一同失去踪迹。我慌忙地四处搜寻艾露丝的身影,但双眼却落入一片蛮荒,在这刹那之间我的思绪进一步跌进无底深渊。

无限延长的陨落,在遥远的上空有一颗耀眼的光点如闪电般朝我的后方消逝,手臂情不自禁地追随光点摆动到后方,但光点早已消失不见。再望向前方时、眼前遍布却无数流逝的光电。原来并非是光点急速飞往我的身后形成消逝的景象,而是我本身在往前方迅速移动,才使周围景象飞速流转。

【如果你能赢得支配战争的胜利,请你顺带为我的世界带来光明——】

高速流逝的光线逃离到我目不能及的远方,景象再次归于静止,但其实是一只纤细的手臂环住我的腹部,在我陨落的途中把我拦了下来。

【苏偌烊,我相信如果是你成为神明,这个世界一定会有趣起来。】

细长的发丝挂在我的脸颊,黑猫令人动容的目光倾落而下。

「这次,不是谎言吗?连身边的人都无法拯救的我,真的拥有与命运同台较量的资格吗?」

没有等到答复,她的身影刹那间不见,唯有那枚黑猫发饰还在,失去依托径直落到我的鼻尖。

我本能地闭上双眼,忽然迎来手心冰凉的温度,似乎是谁从后方把手臂环到我的身前,遮住了我的眼睛。

【没关系呢。是老哥你的话,一定可以的。总有一天,你一定会解除沉睡的诅咒,从噩梦中拯救我。】

苏绘凛的手从我眼前放开,温柔地怀抱住我的脖颈。但令我安心的触感下一秒又无影无踪,她轻柔的气息随之变得无法感知。我手足无措地转过身去,却发现面前是一位身穿玩偶服的青年。他盘坐在漆黑的地面上,面色温和地打量着我。

【死亡本来没有意义,是活着的人受到影响,赋予它的意义。】

说话间。我的眼前闪过朦胧的影像,

我看见支配者时钟上,佐藤和彦告诉我他追寻着儿时一位前辈的光芒活下去;

城镇的一角渡部枫放下那份判离的念想,因后辈的遗志选择回到被他放弃的现实;

艾露丝的世界她的同伴们相继战死,付出全力为她余下留存百年的封印;

在艾露丝迷茫之时,夏洛特跨越时间送出迟来的书信,推动艾露丝迈步向前;

核研的「梦之彼境」中,母亲对真相的执念死去变回纯粹的婴孩。父亲放弃怨恨,向新的生活出发。

酒馆前白土芽衣战死,留给威廉和查尔特一个穷其一生要去学习的课题。

荒星之上,威廉与盗梦王不战不快,双方解开尘封多年的遗憾,平静地、在释怀的幸福中死去。查尔特放下心结,继承父亲的意志。

吞噬天空的火焰之下,艾露丝献出生命,使用那招曾经拯救了她的魔法,这次拯救了我。

【你今天的死亡,能给生者留下怎样的意义?】

佐藤和彦好奇地歪过脑袋,玩偶头套在他转动的食指上来回周旋。

【拯救了重要的人吗?不,你知道她不想你舍弃未来,她也仍然在梦中无法醒来。实现了爱人的夙愿吗?不,你连她是否活着都不知道,又何来殉情一说。我说,命运只有你自我了结才能有解吗?】

艾露丝纯粹无暇的笑容,渐渐在视野中模糊。

【喂,苏偌烊,在死亡面前你还有多少承诺没有兑现呢?如今对现世燃尽希望的你没有强烈的执念亦是寄托,只是一只绝望的无用的败犬,如何在梦境里刻下你的印记生存下去呢?】

语毕,佐藤和彦的身影匿迹于无形,玩偶头套甩飞出去撞击我的胸口,碰擦出海浪的声音。

【苏火火,还记得你和我之间的约定吗?】

蔚蓝的星海冲起海浪,将繁星点点卷到岸边,拍打夏音慈的裸足。我茫然的抬起视线,时而闪耀的星点、映入夏音慈水蓝色的瞳孔。

【如果你还记得你的承诺,那就请你代替我取得支配战争的胜利吧!可能未来的道路会很寂寞,但苏火火,请你千万不要放弃——】

刹那间我所见的一切都如同倒带的碟片,快速回转到一片黑暗。

胸口渐渐地涌来猛烈的不适感,我恍然睁开眼睛,立刻握住刺入胸口的匕首,不让它捅到更深的位置,但仍然无法阻止匕首已经刺入要害的事实。

血液如泉涌般倾泻而出,侵染我朦胧的视野。

【——因为只有这条路,才是出路。】

我没有放弃。因为我还不能放弃。尽管未来的道路充满荆棘,我也绝对不能放弃。

因为从支配战争开始的那天起,我就已经别无选择。

我努力地调匀呼吸,匕首在我掌心原本就留有的伤势上加深它的痕迹。

在真相揭晓之前,我绝对不能如造物主的愿。因为在她为我书写的命运中,我的人生是不是今天画上句号,谁也不知道答案。万一我本来就命中注定是今天死去,那我们所做的这一切就依旧是在回应命运。今后的未来仍然在造物主的预料之中,仍然无法跳脱世界既定的圆环。

是啊,死亡不可能是夏音慈为我选择的出路。

我们的出路,一定在更遥远的地方。

眼前的林遇露出惊诧的神色,随后又冷静下来,仿佛把我的抗拒视作对死亡的原始恐惧,他徐徐地加重几分力道。我发着颤死死地握紧匕首,痛楚令梦境夹缝的光景瞬间消失,被最初的拳击擂台所替代。

喧嚣的吵闹声袭入耳畔,如同在耳边低吟的咒语。

我咬紧牙关,使出全身的力道推开已经撕裂胸膛的匕首,身体无法抗拒惯性摔向后方的地面。

紧捂胸膛的手心感受到粘稠的触感,血液依旧源源不断地涌出来。

场下的观众席,刹那间爆发出轰天动地的欢呼。

林遇却厌恶地吊起嘴角,从齿缝里挤出「嘁」的一声。

「还是、失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