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之中。
没有声音。
也没有温度。
只有黑暗。
寒冷。
寂静。
谁都不在,到底是清醒还是沉睡着都不知道。
只有一片漠然,什么也不存在。
好像,还有时间在无限地扩展着。
也不对。时间只是趋于静止。
所以才会如此漫长,仿佛永前永进,没有终点。
仿佛一成不变,无限延伸。
好冷,身体由内而外都要冰结一般的寒冷。
就像骨头变成冰冻的铁,身体中的血管流动着水银一样。
这里是哪?
我来这里做什么?
记得我应该在——
好冷啊,为什么这么冷,这么暗?
我在等待着谁?
忽然,一束阳光穿透我的眼眶,使视野前方红彤彤的。
但无论是闭眼还是张开眼睛,都是一样的颜色。
好像万物都在。
好像尽情在上帝最后施舍的光芒下飞舞。
我站在原地,等待着世间的一切重新与我相逢。
痛苦与绝望交织,掐住我的喉咙。
但我仍然等待着谁。
即使这个世界再也没有声音,没有温度,只有黑暗、寒冷与寂静。
我也不愿意轻易放弃的东西就在这里。
纵使这是绝路,纵使我的故事从一开始就是不归之路,也不愿意回头,是值得我这样做的一件东西。
我要找到它——
忽然,世界染上缤纷的色彩。
先是一片空旷无边的大地,再是布上清澈如镜的天空。
要有草原,要有大海,要有沙漠,要有森林……
——还有生命。
与我一样,拥有自主的意志,不受任何人的摆布,自由自在的生命。
经过漫长的岁月。
平原上建起万丈高楼。
形形色色的生命生活在名为「城市」的地方。
我游荡在世间,没有人看见我的存在。
无数人欢笑着,哭泣着,愤怒着,焦虑着……与我擦肩而过。
这是梦吗?
一个谁也看不见我……或者说,创造世界的我单单观测着世界的梦。
孤孤单单的支配这个世界。
我仍然等待着无尽岁月以前那件渴求的东西。
直到我回过身,望见了你的眼睛。
充满疑虑与好奇,对世界彷徨而又惧怕,但却回望着我的眼睛。
「大姐姐……为什么会在我的房间?」
话语吹着漏风的乳齿,他仰着闪亮亮的眼睛鼓足了勇气。
我终于想起来了。
「……你叫什么名字?」
房间里,书桌上的书本接连砸落到地上。
我欠下身搭住他的肩膀,直视着他那双仿佛对我拥有魔力的眼睛。
他红起脸颊,像伊甸园的苹果。
「苏……nuo烊。」
「……是念『苏偌烊』吧?」
异样的心情涌上心头,我指了指地上摔落的那本书。
稚嫩的笔迹写着他的名字。
「我叫夏千颜。」
我揉弄着他的脑袋,明白了这种心情叫做喜悦。
重逢故人的喜悦。
但房门忽然被谁打开,似乎是男孩父亲的人怪异地环视了一圈房间,最后目光落到男孩的身上。
「儿子,你在和谁说话?」
「大……大姐姐……」
「……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呢?」
我注意到男孩百口难辩的眼神,把这场相遇当做捉弄,径直走过他的父亲溜出了房间。
忘了说,那本书的书名,叫做「空想时钟」。
似乎是小孩子的绘本,封面画着像满月一样散下思念之光的时钟。
主人公是拖着长柄镰刀的死神。
是生命凋亡的象征,却温柔得不像话。
就像他应该夺去我的生命,却把我带到了这个世界。
如果,你只是我梦中的一个人物。
那么不管这个梦境有多曲折,有多悲伤,我也永远不愿意醒来。
——是你改变了我的梦。
我等待下一次相遇。
但世界忽然,和我开了一场玩笑。
「仁慈宽厚的圣母——你赋予了这个世界生命,创造出了千万扣人心弦的故事。」
光芒穿过教堂彩色的玻璃,映入我的视野。
犹如吟唱般念出这些话的修女,俯首于一身黑袍的帽檐之下。
她伸手直对的墙面上,高挂着一副悠久的油画。
单只空洞而又仿佛包容着万物,令赏画的人不知不觉产生敬畏的眼睛。
充斥着「0」与「1」,二进制的数字,排列着谁也看不懂的意义。
圣女将仪式推至最后的阶段,迈着庄重的脚步前进到壁画下的圣坛,她双手合十,迫切地闭上双眼。
「创造主啊——」
「请您以圣母的名义,恩赐给这个世界终末之章。」
话音落下,四下的墙壁轰然断裂,玻璃撑不住重压而崩裂,摇摇欲坠地顶棚刹那间坠落下来。
——我站在废墟上。
青蓝色的苍穹被一道赤红撕裂,划开两半,如同染上了血色的虚无。
地面的裂缝扩张到视线所能及的远方,耳边轰鸣着山石崩塌一般的巨响。
只是一秒,裂缝之下暗红色的火焰一溜烟窜了出来,与天空中的红光映衬在了一起。
黯然间,坠落的城镇在眼前展开了一副地狱的画卷——
我究竟在等待着什么?
救赎,还是终末?
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之中。
没有声音。
也没有温度。
只有黑暗。
寒冷。
寂静。
谁都不在。
到底是清醒还是沉睡着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