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国凯回想起，那已经是数十年之前的事情了。

那个时候他才刚刚作为实习生的身份加入核心研究协会，冯承幻是他当时最好的友人，他和会长也才认识不久，同时，会长也还不是核心研究协会的会长，只是协会中的某个研究小分会的会长。

当时的海滨城已经脱离了起步的初期，不少来自国内外的游客慕名而来，苏国凯等三人也在游客的队伍里。

只不过他们的目的并不是、见识这个人工制造的岛屿城市的风貌，他们是想探索这所城市里仍有分布的、由宗教组织「圣母之名」引领的原始村落。

最终，探访村落的苏国凯，无意间的得到了一本来自圣母之名的古怪书籍。

——这本书，即是被冯承幻称作「装置」的，一把至关重要的钥匙。

「会长在里面等着你。」

来自现实的声音顿然把苏国凯拉回了现实，他向示意他的人点了点脑袋，跨越了办公室的自动门，来到了彼端。

是记忆中那间到处充斥着纯白之色的办公室。被协会的人强制换上正装的苏国凯抱着公文包一直走到了办公桌的前方才停下。摆放着一叠又一叠书籍与档案、和数台显示屏的办公桌忽然往苏国凯视野的下方平移了下去。

仔细一看，苏国凯才发现是办公桌下有些玄机的地板，被触发了开关而工整地下陷。两块白砖由因下陷而出现的方形洞口的两端出现，无缝的并合在了一起。苏国凯知道这里到处都是这种模式的设备。

苏国凯抬起了视线，背对着他的会长也转过转椅，以正视的姿态面对起了苏国凯。见会长轻轻伸手示意，苏国凯的身后也出现了一张椅子，他看也没看就往后坐了下去。至少他知道会长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捉弄自己。

「还真是阔别已久了呢。」

会长揉弄着已然花白的头发，脸上毫无虚饰地展露出了危险的笑意。

尽管她如此说道，事实也确实如此，已过了十几年，但苏国凯却觉得她的容貌和以前没有什么变化。

「我记得十几年前，我们最后一次在这里见面的时候，你对我说过『苏偌烊已经不是完美的试验品了』，这样的话。事到如今，明明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你为什么又要盯上苏偌烊？」

「嘛～有时候科研方面的事情，就是一遍遍地推翻过往验证的结论。你曾是这里的学者，应该也知道的吧？我原以为他没有了利用价值，但之前再次见到他的时候，却发现以前自己对他的结论，是错误的。」

「呵..这么说起来，苏偌烊在你心里还真是个彻头彻尾的、『需要的时候就抢过去，不用的时候就丢弃到一边』的试验品啊！过了这么久你还是什么也没变，我该夸奖你的执着吗？」

会长没有应答他的话，而是左右摇了摇脑袋。苏国凯一瞬间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竟看见她的眉宇间透露出一抹乏力的神态。

「这种表情……你是开什么玩笑……」

苏国凯刚想继续说些什么，他口袋里的手机就忽然响了起来，落在嘴边的话不由得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会长昂了昂脑袋，手指轻轻地指向自己的耳边，以此示意他可以接起电话，不过必须调成免提。苏国凯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照做了。

「喂？苏偌烊的爸爸是吗？」

传来的是来自少年清爽的声音，苏国凯瞄了会长一眼，只见她此时摆出了一副根本没有在意他们的对话的样子。

「嗯。」

「是这样的，苏偌烊他喝醉了……」少年说到这里，会长的目光忽然转向了苏国凯手中的手机，而电话那段的少年还未意识到这边的状况，继续说道，「请问伯父现在在家吗？您能接他回家吗？」

「哦～喝醉了吗？那正是完美的时机呢。」

会长一边幽幽地说着，一边抢过了苏国凯的手机，单方面挂断了这通电话。她朝着苏国凯的身后昂首示意，苏国凯就立刻听到了那些人受到指令行动的脚步声。

苏国凯现在只好祈祷苏偌烊会记得自己早上对他作出的警告——「请你这段时间里务必当心附近，有什么不对劲立刻离开，随时都不能放下警惕」，至少不是在什么危险的地方喝醉了酒。

「话说，苏国凯～你知道『圣母之名』的狐狸们，已经在各个世界层展开行动的事情吗？」

「又和『支配战争』，有关系是吗？」

「据说有一群参加支配战争的人，以盗梦者的名号自居，他们和圣母之名走得挺近的。前几天有只小白鼠告诉我那些盗梦者展开行动了，想借助现实杀死他们的对手。」

「你告诉我这些，是想做什么？」

「我只是好奇～你觉得，同时被圣母之名、和核心研究协会两方盯上的苏偌烊，同时又是烂醉如泥的状态下，他能幸免吗？」

会长目光中的乏力在她说出这些话之后顿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苏国凯不禁握紧了拳头。

「我希望你明白我来这里跟你见面，并不是什么准备也没有做的。如果你硬要碰我的底限，我也没有办法。」

「你这是在威胁我是吗？」

「不....我只是认为你需要理解这件事。你们不就是想要那个所谓的『装置』吗？大不了我们做个交换。」

「喔～什么交换。说来听听吧。」

苏国凯调整着沉闷的呼吸，拉开了手臂夹带的公文袋，从中拿出一本样貌尤其奇怪的书籍，放在他旁边不知何时冒出来的方桌上。会长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书籍，显然没料到他会把这本书交出来。

这本书籍并非是因为过于古老而显得奇怪，而是因为书上有好几处显眼的锁扣，银制的锁链从书的四角串进去交合在一起，连接在书中央的挂锁上。书籍的封面用的材料也看似异常昂贵，同时也显然不可能轻易地撬开。

「我说苏国凯，你就不怕我抢走了它，耍赖不答应你所谓的交换嘛～」

「你知道它不纯粹是一本书。蕴含着智慧的同时也具有智慧的。如果没有钥匙或密钥就去撬开它……」

「它就宁愿自毁，也不会让我们看到书中的内容。对吧？」

苏国凯轻轻地扬起了嘴角，点了点脑袋，不再说下去，似乎等待着会长的回应。

这本书既不是遥远过去的文明的产物，也不是未来世界的科技的结果。他根本就并非来自于这现实的世界。

数十年前，闯入犹如世外桃源般的、圣母之名的村落的苏国凯、会长和冯承幻三人，把这本书从村民们共同守护的造梦宫殿里抢了出来。所以，换句话说，——这本书是纯粹的、「想象力的造物」。

与这本书一同被苏国凯带出来的，还有一块名为「世之原石」的方形物，和来自梦境的「某个生灵的智慧」。

——那份智慧，自称是「圣婴」。

在苏国凯决定离开核心研究协会的时候，他带走了这本缘于梦境的书，「世之原石」则留在了核心研究协会。只不过前不久圣母之名与苏国凯闯入核心研究协会的时候，把「世之原石」夺了回去。

至于，所谓从梦境中夺来的最后一个物品，——自称「圣婴」的这份智慧……

「说吧，你到底想和我谈些什么？」

会长说着拿过了那本被称为至关重要的「装置」的书籍，抚摸着扣在书上的挂锁。

「我把它给你，然后从此放过苏偌烊。」

「这就是你想做的交换？」

「是。」

「姑且问你吧，书给我了之后，你如何保证我不会再盯上苏偌烊？」

「我当然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我不会把钥匙或是密码给你的。只有每次你要使用的时候，我才会打开它。」

「喂喂喂～我怎么没听懂你的意思？」

会长的眼神略带有些难以置信的色彩，然而苏国凯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会长的身上。他觉得她的瞳孔里、似乎飘忽着相互冲突，却又交融的光芒。

当时离开村落之后，苏国凯认为圣母之名的人一定会找上他们，所以三件物品放在一起很不安全。

因此，他们决定由苏国凯保管书籍，冯承幻负责那块奇怪的石头，最后他将梦中带来的那个装有圣婴智慧的瓶子、交给了会长保管。然而、他们都没想到的是，那份生灵的智慧，竟然与会长融为了一体。

然而、当苏国凯发现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他们结婚以后的事情了。

——那天，他无意地发现交给会长时装有晶莹的紫色晶体的瓶子里已经空无一物，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会长愈发膨胀的探知欲，是由那份未知智慧而生的。

会长早已在不知不觉时，变成了她自己与另一个陌生灵魂的融合体。

直至今日他也不知道，他们从梦境中带出来的瓶子，到底封存的是谁的智慧。

苏国凯看着眼前好奇地打量着自己的会长，下定决心似的长吁了一口气。

「因为我会回到核心研究协会。你们需要他的时候，随时都能找到我，我也能保证苏偌烊的安全。」

偌大的办公室忽而陷入了一片寂静，会长瞳孔里的难以置信愈发向外扩散。

「呐..如果是十年前的我听到你的这个决定，我一定会很高兴你再次站在我这边的吧。」

暗藏在空气中的危险气息越来越浓郁，随着会长的话语变得异常清晰，苏国凯不由蹙紧了双眉。下一秒他的手臂就被身后的人别到了身后，手腕被手铐锁在了椅背上。

「你什么意思？难道你不想要装置的钥匙了吗？」

苏国凯不敢相信会长会这么做。会长与她的学者们为了解开梦境世界与世界之源的谜题，不惜一切代价地争取存储大量梦境相关之事的「装置」。他不敢相信她会如此轻易地放过这个机会。

然而——

「我说苏国凯，钥匙装在你的脑袋里啊。」

会长的食指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眼中的笑意疯狂的涌了出来。

「知道吗苏国凯，多亏了一周前你儿子和他的朋友们到这儿做客，借助对他们这些清明梦者的实验得出的数据，梦境影像记录系统已经完成了～这代表我与『家』的距离更近了一步，我当然不会放弃趁胜追击的机遇。」

「……」

「现在既然密码是装在你的脑袋里，那么钥匙就肯定藏在你梦境的某个地方，这样的话，我就可以借助记录系统亲自把它偷出来。这样的话，我为什么还要把苏偌烊还回去，让你这个负心汉回来呢？」

说话间，身后的工作人员已经将一台头戴式装置严严实实地戴在了苏国凯的脑袋上，苏国凯奋力地挣扎着，会长却已经靠近到了自己的面前，她的手轻悠悠得荡到了苏国凯的眼前，将他的眼睛温柔地盖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