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商店的后门离开,循着小巷的道路往前直行。我几乎是习惯性地扣住夏音慈的手,她也默许了我的动作,只是脸颊轻微的泛红。

两人心照不宣谁也没有说话,默不作声地穿行到通往边境的街道。

沉默了许久以后,夏音慈故作轻描淡写的语气率先问道:

「呐,苏火火。你讨厌我吗?」

我面对这个奇怪的问题不由得迟疑了一秒。细长的头发遮挡住夏音慈的侧颜,看不见此时的她是何表情,只能通过她说话的语气揣摩她的心情。

「我喜欢你。」

「不是!我没有让你说这个!」

听见突如其来的告白夏音慈立刻慌张地松开我的手,脸颊不知是因生气还是难为情而泛着红潮。她不知所措地转过身,望我的眼睛里泄露出慌乱无措的眼神。

「这个问题是你问我的啊…」

「你……!!喜欢不代表不讨厌,你没懂我的意思。」夏音慈的食指扰动着发丝,视线躲躲闪闪地瞥向其他的方向,「我是问你,你讨厌一直以来对你有所隐瞒的我吗?」

夏音慈悄悄地观察着我的反应,较真而又闪避我的双眼不停地灵动。

「你的意思是…你知道参加支配战争的我们最后会沦落到这种结局吗?」

「嗯,不只是这个。」夏音慈少有的没有迟疑,「直到现在种种的隐瞒……就连我不经允许把你带到梦境夹缝的理由我都从来没有和你说过。这些事,你一定很讨厌吧?」

我注视着夏音慈望着别处的眼睛。这也是我时隔这么久再次考虑这个问题。

「是啊……一开始真的很不耐烦,觉得你无理取闹到这种程度,心里非常生气。」

夏音慈的视线不再飘忽,缓缓地落回到我的身上,与我的目光直接对视。

「不过,自从想起了那段不该忘记的过去,我就不再顾虑你的隐瞒了。」

明明她是整件事情的受害者,是我伤害了她,但她却因为顾及我的感受,从来没有跟我提起过那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没有理由怀疑这样的夏音慈。

「当然,说不在意是不可能的,但我相信你有你的理由,说不定又是在为我考虑。」

夏音慈动容地闪烁着碧蓝色的双眼,她歪了歪脑袋,视线瞥向了右下方。

「你,不觉得讨厌吗?」

「当然讨厌啊,非常讨厌。但我更加喜欢你嘛。」

虽然话语出自真心,但我的确有故意把氛围转得轻快些的意图。闻言夏音慈赌气地鼓起脸颊,我看着她努力掩饰着羞涩的神色不由得笑了笑。

「再说了、我答应过你要让你赢得支配战争。所以之后的事,之后再说吧。」

「万一…没有之后呢?」夏音慈的眼睛里闪过一缕哀伤的心绪,我刚想回应她的话,她就装作没有事地继续道,「更何况,我从来都不想在支配战争胜出。」

说到这里,她转向侧方稍作停顿,垂落在侧颜的长发遮挡住她的容颜,我只看见她多次做出深呼吸,似乎在努力地调整快要失控的情绪。

不知隔了多久,她终于又侧过脸颊迷离地望向我。

此时,她的神情已变成另一副模样,她眯起眼睛说道:

「我期待的一直都是让苏火火你……成为支配战争的胜者啊~」

我不禁睁圆眼睛,望着夏音慈真心展露的笑颜,眼前少女的身影仿佛随时都会消失似的缥缈。话语堵在嘴边没能说出口、抑郁在胸口传来撕裂般的心痛。

「好了~苏火火,既然大家都心知肚明了,那我就不再重复咯~」

夏音慈牵起俏皮的笑颜,将收在背后的右手伸向我的前方,注视着我的眼睛,等待我给出回应。我的思绪顿然被夏音慈没有征兆的举动拉回到眼前。

「这…是什么意思?」

「盟友啊~你没听出来我说的是结盟宣言吗?」

夏音慈略显得不耐烦地动了动她的手,不悦地稍稍扬起右眉。即使我尚未从刚才压抑的心情中回转过来,但还是被她的语气牵动,迟疑地握住了她的小手。

「现在加上你我,支配战争的剩余者一共有6个人。」

夏音慈若无其事地带过之前的话题,收起眼中的哀伤,话锋一转说起眼前的事。

「小凛说过她会站在我们这边,因此除她以外…只有林遇、查尔特和黑猫。」

——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想与他们为敌。

不过,大家都坚持到现在,谁也不可能轻言退出。刚刚查尔特见到我以后所做出的选择,切实地证明了这一点。

想必观测者们正是预料到了支配者们再怎么不愿接受,还是会自相残杀,才在这场支配战争最后的最后设计了这种规则吧。

「林遇和查尔特暂且不提,唔…」夏音慈以食指抵住下唇,视线在上空停滞了片刻,于是她放开食指,眼神柔和地望向我说道,「多多留心萧洛洛吧~」

「黑猫?」我愣了数秒,想起在很早的时候夏音慈也经常和黑猫不对眼,这让我困惑地接上她的视线问道,「为什么是黑猫?」

「嗯……你还记得我们最初各自自我介绍的时候吗?」

夏音慈顿了顿,神秘地晃起食指提示道。

「当然记得..是在佐藤和彦的梦境,那座童话的糖果镇吧?苏绘凛和薛学儿还没有加入我们,我们为了人数或缺的事急得焦头烂额。」

我说到这里作为结尾,夏音慈轻轻地点了点脑袋,认可了我的话。

「嗯,当时只有我、林遇还有萧洛洛没有坦白自己的支配能力,记得吗?」

「我记得,可这能说明什么?」我不解地问道。

夏音慈不悦地哼了一声,她气鼓鼓地走近到我的跟前,抬起的食指毫无征兆地戳着我的前额向后顶了过去。

「笨呀你!」

夏音慈把脸凑得离我很近,我不知所措地把手摆到身前,看着她的眼睛不由得牵起心间的一阵悸动。她将双手叉在腰间,略微晃着脑袋认真地说道:

「重要的不是『不坦白』,而是『不坦白』的原因。」

视线跟随着夏音慈清澈的碧蓝眼瞳转到右边,我将摆在身前的双手慢慢地放了下来,渐渐地沉下视线,思考起她说的话。

【啊,不好意思,我不准备介绍自己。我不觉得我有不对。就像萧洛洛和夏音慈隐瞒了她们的支配能力,只不过我选择的是「全部保密」而已。】

林遇不仅没有坦白他的支配能力,就连名字也是夏音慈替他介绍的。他的不坦白是因为那时的他自认高人一等、看不惯把生命托付到虚无缥缈之物的支配者。

【夏音慈。很抱歉但是我的支配能力只能保密。不过呢,我倒是可以告诉你们——造梦者与我是一体的,我是我的造梦者,也是我的造梦者。】

夏音慈对事隐瞒不坦白她一贯的风格,再加上她的支配能力十分特殊——曾经是空想时钟,后来转变为「操纵重力」+「支配能力对自己无效化」。

解释起来并不是那么方便,而且她也不愿意向初识的人坦白她的情况。

【我嘛,萧洛洛,你们可以叫我洛洛~还有我是姐姐,不是妹妹!支配能力暂时保密吧~顺带一提,叫我妹妹路路就可以了,虽然她不好意思呢。】

那么,在自我介绍时有意把话题偏到妹妹身上的萧洛洛呢?

「我们三人之中,只有萧洛洛到现在仍然没有透露她的支配能力。」

听了这话,我不自觉地想要反驳夏音慈的话,因为关于她的支配能力,黑猫很早就告诉了我。但我转念一想,会不会只有我知道她的支配能力呢?

【关于我的支配能力,请你不要对任何人说起。这是只属于我们两人的秘密。】

那时,黑猫跟我做过这样的约定……她难道在我之后就再也没有告诉任何人她的支配能力吗?可为什么,她只对我坦白了她的能力呢?

「实话说呢,其实我当时就知道支配战争的最后会是胜出的时钟自相残杀。」

听到了夏音慈的坦白,我不由自主地望向她,将心中疑问脱口而出——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们?额,当然那个,我也不是责怪你的意思……」

「因为观测者们不允许知情者暴露这条规则,如果说出来,谁也不知道会面临什么惩罚。所以我只好自己准备,考虑着要不要隐瞒一部分我的情况。」

「但最后你还是告诉了我们,是这样吧…」

「嗯。正因为知道这件事,所以各自介绍时我很在意萧洛洛的不坦白,怀疑她是不是也知道大家不会是永远的同伴,在提前做最终阶段的准备。」

忽然想起刚刚在支配者时钟上——萧洛洛率先行动、把所有人冲散的行为。

「啊,难怪有段时间你常常和她互相针对啊……」

「也不全是因为这个。」夏音慈不高兴地鼓起脸颊,她不知为何对我瞟了一眼,赌气似的转向右边,小声地嘟囔道,「最重要的是她喜欢你。哼。」

「嗯?你刚刚说什么?」我没有听清楚夏音慈的话,不解地追上她的视线。

「没什么!」夏音慈像只小凶犬似的回应道,再次挪开视线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继续之前的话题,「总之,有很多事我觉得都和她有关。」

「比方说…..?」

「威廉的住址。」夏音慈回望过来,冷冷地说道,「她很早就知道我们会四分五裂、成为敌人。如果她把绝对观测视为眼中钉,那她完全有泄密地址的动机。」

我的背后顿然泛起一阵鸡皮疙瘩——陈学告诉我们有人把威廉的住址泄露出去的时候,我自己有那么一秒怀疑过黑猫,但却觉得她没有做这种事的理由。

今非昔比。现在摆在面前的诸多事实,似乎都能够得出黑猫泄密的推论。即使我们仍然没有百分之百证明这件事的证据,但也已是八九不离十。

「好了,话题先到此为止,我们到了~」

听到夏音慈的声音,我慢半拍地跟着身旁的她停下脚步。

「啊,到哪了?」

我恍惚地抬起了视线,只看见夏音慈站在一间陈旧但不至于显得破烂的木屋前,稍带不快地扬起眉。

「啧,当然是跟小凛汇合的地方啊!」夏音慈一边露骨地埋怨着我的迟钝,一边抬起手轻轻地敲了敲房门。

空荡荡的叩门声在无人的街道牵出回响。等待了数十秒,屋内却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怎么了?」

我见夏音慈愣在门口没动,心里隐隐约约地觉得事态不对劲。

夏音慈略微蹙起双眉,敲门的力道稍稍加重了几分,不料房门顺着她的力道「吱呀」一声转开。

——门根本没有关好。

我与夏音慈的视线对上一秒,于是我们两人同时望向房门、一前一后地走进屋内,发现屋子里面根本没人。

夏音慈困惑地伸出手指搭在樱唇的下方,她将敏锐的视线掠过我,转向室外。

「夏音慈,你确定是在这里碰面吗?」

「当然!我跟小凛说的很清楚,让她在这里等我们过来的!」

夏音慈似乎很担心我会不相信她,声音提高了几分,语气非常肯定地对我说道。

我不是不能理解她的心情。不久前她问我讨不讨厌她,还有之类的问题,就说明了她其实很在意自己一直以来的遮遮掩掩会引起我的怀疑,甚至反感。

我轻轻扶住了她的肩膀,觉得这样能让她安心一些。

「那她…会不会被谁拦下来了?」

夏音慈纤弱的肩膀因我的问题颤动了一下,眼神很快地闪过了不安的色彩。

现在,这个世界只剩下6个人。

排除我与夏音慈,查尔特不久前在与我交战,不可能有拦下苏绘凛的时间,更不可能比我们还早地来到这里带走苏绘凛。

接下来,范围里就只有林遇和黑猫。

比起林遇,众人分散时黑猫就站在时钟上,她能一清二楚地看见每位支配者往哪里走。如果她的第一个目标是苏绘凛,那黑猫完全具备找到她的条件。

即使心底不愿意相信这是事实,但我却不得不因这些种种迹象去怀疑黑猫。

「夏音慈,你跟苏绘凛有没有其他的联络方式?」

夏音慈不知所措地摇了摇脑袋,她的神色有些担忧也有些焦虑。

「没有。我只和她说过『如果不小心走散就来这里会合,我会带你老哥过来』。」

夏音慈的担忧与焦虑并非没有道理。苏绘凛不知道黑猫的支配能力,更何况她的魔王指令稍加不当心就会变成自损八百的招式,对上黑猫是很危险的事。

而这时,奇怪的灵感恍过我的眼前,我忽然想到某个未必可行却值得一试的联络方式——

「那林遇的通信频道还能使用吗?」

「没有试过,我不知道…」夏音慈不解地掠过我的眼睛,问道,「你问这个干嘛?」

「与堕魂作战的时候,林遇开启了很多只针对个别人的私密频道…其中有某个频道里只有我、苏绘凛和三号时钟的支配者在内。」

「你是说…现在三号时钟已经全员离开,它等于变成了只有你和她两人的频道,是吗?」夏音慈虽然陷入焦虑,但反应还是很快,「你想用它联系苏绘凛?」

「嗯!!尽管通过频道说的话林遇可能也会听见……但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

夏音慈也没有别的方法,只好对我点了点脑袋。我长长地舒了口气,将手抬至胸口把住那根如梦似幻的指针,一点一点地转到林遇的时间。

支配着时间可以加强林遇的支配能力,照理说也会带动频道的信号可接受度。

「拜托了……一定要,联系得上啊!」

***

寂静无声的枫树林里刮过一阵异常的风声,从空中坠落的少女扰动起附近火红色的树叶。落地之时她以双足抵在呈倾斜角的草坪,双足摩擦着地面划出树林。

苏绘凛抬起手攀住旁边的岩石,刹住还想往前滑行下去的脚步。迎面而来的是一片清澈的湖畔,她仰起脑袋望向天空,支配者时钟已是在视野的远方。

扰动在空中的藤蔓似乎到达活动范围的极点,不甘不愿地收了回去。

这次观测者们的宣告十分简洁,只说明剩下的支配者必须自相残杀,但却没有告诉他们是否延续之前的规则。

例如能不能回到现实、还有在这里的体力是否决定于现实的身体。

「应该……不是决定于现实的身体吧。」

自言自语罢,苏绘凛伸出了略微泛红的手掌,视线停留在她的手掌上数秒。

对她来说,身体能力的各项数值如果决定于现实,那就是对她有利。相比起其他支配者更加倾向于梦境的身体,苏绘凛是截然相反的状况。

起初,苏绘凛以为这是因为她的认知过于卑微,她潜意识里认为自己不应该拥有这种超常的能力,导致梦境中的身体反而弱于现实、无法随心所欲地使用。

不过,自从前不久在核心研究协会见到苏偌烊的母亲,苏绘凛就开始意识到童年时期与造物主的奇遇并非梦境、是现实的身体被赋予了超乎寻常的「天赋」。

不是她梦境的身体弱于一般的及格线,而是现实的身体过分高于理论上的极限。

苏绘凛轻轻地握住摊开的右手,她展开身后漆黑的羽翼,凌空跃到湖畔边轻盈地降落下来。这边的地面相对比较平坦,苏绘凛也就把她的羽翼收了起来。

因为这里距离夏音慈说的集合地点比较近,所以她是有意来到这里。

「记得就是在这附近吧…虽然不是在树林里呢。」

清澈如镜的湖面仿佛拥有容人站立的浮力,苏绘凛的脚尖踩上去时只落下一道波纹,但没有把她的脚没入水中。她由此放心下来,从湖面上行走到湖的对面。

相比来的另一边,这边的树林比较稀薄,一眼就能望见树林外的石板路。苏绘凛迈步走进树林,可却因迎面走过来的身影而停下脚步。

走出树林打下的阴影,发上黑猫的发饰折射出一抹反常的颜色。萧洛洛轻轻地向后挥起淡紫色的披肩长发,不紧不慢地走到苏绘凛的跟前,同时青绿色的藤蔓瞬间从地面爆发。

刹那间察觉到的危险空气令苏绘凛即刻警觉起来,她迅速闪过自右侧的地面钻出的藤蔓,踩着后边的藤蔓高高地跃起。

「黑猫,你要默许这种莫名其妙的规则,任由他们摆布吗?」

苏绘凛诉出内心的不甘,但黑猫却仍以进攻回应她的问题。苏绘凛快速做出反应,在藤蔓之间来回地移动前行,身影逐渐逼近黑猫的近处。

漆黑的匕首从苏绘凛的手中冒出危险的光辉,黑猫不慌不忙地朝前身处铐有银色手铐的左手,霎时间空中映出青色,数十根细线编织成错综复杂的藤蔓。

苏绘凛手持匕首划向编织得异常紧密的藤蔓,没能击破黑猫的坚盾。随之黑猫狡黠地牵起嘴角,右手轻轻一挥,树林深处顿然响起树桩极力撼动的异常声响。

紧随其后,数不胜数的藤条窜出树林,顿然铺天盖地。树林里所有苍翠的植物仿佛拥有了自主的意识,纷纷伸出了纤细而粗糙的枝条探出树林袭向苏绘凛。

苏绘凛忙不迭地挥动起匕首,一边避开两侧的藤蔓,一边砍断各个方向而来的密集枝条。但她还是无意间留给对方空隙,从下方而来的藤条立刻缠住她的手臂。

毛糙的木刺刺进她的肌肤,勒出一条紫色的淤青。藤条把她粗暴地举到空中,在她挥刀砍断枝条前,其余的枝条赶过来立即束缚住她的四肢。

「呐~苏绘凛,我早就听大家说过你的事了啊。其中还有你喜欢的哥哥。」

黑猫迈着不快的步伐走到苏绘凛的跟前,蔓延过来的枝条缠住苏绘凛的腰部,于是藤条疯长出花苞与青叶,最后盖上了一层青苔。

「在现实中的你是身披少女外皮的『怪物』,但在梦境中不具有任何超常的战斗能力。这也就是说,在这里的你不过是个废物罢了。」

黑猫轻蔑的眼神与只言片语仿佛能看穿她心底最纤弱的部分。苏绘凛的视线禁不住颤动了一下,身体也暂时停止挣扎,她情不自禁地默认黑猫的话是正确的。

「呐……回答我啊~我想我没有说错吧,苏绘凛?」

***

高一时。踏入高中教室的苏绘凛因入校试优异的成绩与胜任班花的容颜,成为了视线的焦点,最后在班长的竞选中以最高的票数担任高一B班的班长。

苏绘凛每天最早来到教室,代替班主任林遇检查前一天值日生的工作,她偶尔也会帮各科的课代表把作业送到办公室,到早读时站到讲台上领读。

到中午与要好的同伴到综合楼的天台共进午餐,无论讨论的是什么话题,苏绘凛都能自然地融入其中。有时她的较真会被朋友们当成可爱的地方,有时她们会帮苏绘凛应付掉那些麻烦的闲杂人等跑来告白,有时会交换午餐品尝不同的味道。

放学后,老哥经常等在她的教室门口,但有时是她到老哥的教室等他。结伴回家的路上她们总有能聊起来的事,虽然有时她会因为老哥的顽固气得跟他拌嘴。

校庆、运动会或是其他活动时,过分亲和的班主任无法作为威慑去组织学生,所以还是苏绘凛代替班主任分配同学们的任务,通常大家也没有异议。

只是平常不过的校园日常。苏绘凛的生活原本也不会有任何波澜。她本来会以班长的身份、就像班上每个学生一样平淡地度过高中的生涯。

下半学期的某一天,苏绘凛一如既往地带着午餐到天台上等朋友。

可是,有两个人迟迟没有到,打电话过去也无人接听。担心她们的苏绘凛就独自下了楼,告诉留在天台上的人如果她们来了,就发信息通知她。

苏绘凛记得她们平常去买零食的商店,就沿着去那家店的路寻找她们。

结果还没到商店,苏绘凛就在街道边听到了小巷里有熟人的声音。她于是发现巷子里有四五个青年围着两个后退到墙边的少女。

苏绘凛不准备犹豫,撵着脚步走进巷子,悄声无息地接近那些青年。她走到带头的青年背后轻轻地戳了下他的肩膀,等他回头的瞬间,猛地抬起腿用力踹向他的胸口,力道之大一下子把他踹开到五米远,落地之时发出沉闷的响声。

如果事情可以就此结束,那目击这一切的人顶多会觉得她很厉害,说不定朋友们还会把这认作萌点。可是,她没有料到这些青年,是她在初中「认识」的人。

准确而言,是初中的时候她遇上过这群人。现在这次,她碰巧又在这不同的地方重遇同一群人。

「呵呵,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老朋友啊。」

被踹飞的青年扶着地面,他痛苦地咳嗽着,擦去嘴角的血迹慢慢站了起来。

「我说苏绘凛啊!!那个时候我们已经委曲求全答应了你,照你说的从那里离开了,如果你现在还想得寸进尺的话,我们也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跟你妥协!」

「是吗?明明是我觉得不想赶尽杀绝,才放你们走的吧。」

听到苏绘凛冰冷而又寻衅的语气,那位不认识她的青年不禁嗤之以鼻。他无视了她流露出杀意的眼神,不住地冷笑了起来。

「哟,这小姑娘说话真有趣啊!头一回见到你这种送死的!」

话音刚落,青年挥起木棍就朝手无寸铁的苏绘凛奔过去,他瞄准苏绘凛白皙的后颈、奋力挥动双手准备敲下去,却不料她以难以置信的速度回过身挥出一记直拳,爆发出的一阵猛烈的冲击刹那间撞向他的胸口,直接把他碾向墙壁。他手中的木棍正好顶住墙壁,但少女往他胸口施加的那股怪力直接连带着木棍一同碾碎。

青年痛苦地背靠墙壁转过身,下一秒淡蓝色的帆布鞋就顶在他的喉咙口,震荡的视野里唯有那冰冷到仿佛会把他从头顶向下彻底熔化的视线异常清晰。

苏绘凛侧过视线瞥了眼身后的情况,看见有不少人朝她迫近。她立刻一口气加重腿上的力气,然后猛转过身放下腿。于是被逼到墙边的那位青年就失去支撑,擦着墙壁倒在地上。

「可以的话,我是更希望你们更识时务一点的。」

淡然的语气里透露出难以形容的压迫感。少女轻轻地捡起木棍,侧首瞄了眼附近的概况,接着立刻眯起右眼,瞄准墙边的监控把手中的半截木棍用力挥过去,仿佛玻璃破碎的声音顺即伴随着洒落到地上的残骸爆发。苏绘凛于是安心地走进原先的监控范围之内。

迎面为首的青年鲁莽地冲向前来,苏绘凛轻松躲过挥击而来的铁棍,一步向前狠狠地挥出重拳,砸向接近过来的青年的胸口,随即又松开拳绷紧成掌,贴住他的下巴把他甩飞出去。

从对方嘴中咳出的血喷到墙壁上形成另类的涂鸦。另两位青年迅速贴近苏绘凛的后背,而紧接着苏绘凛不紧不慢地转过身,向两侧抬起双臂,手掌稍稍加猛力道撞向另两位冲过来的青年的正脸,骨骼仿佛燃烧殆尽的柴堆似的吱呀作响。

又两人失去意识倒在地上。苏绘凛的脸上绽放着笑颜,语气却仍是冰冷无比。

「还有多少人,呐,一起上吧?」

这场战斗很快以苏绘凛压倒性的胜利作为结局。可过大的动静引起路人的关注,其中不乏有人报警处理,没过一会儿人群就被驱散开来。随着闪烁不止的红蓝警示灯,警车停靠在了路边。

在初中时苏绘凛经历过相似的事,但当时她只有一个人,因此在警察来之前就离开了现场。而这次即使苏绘凛离开这里,她的朋友也不可能跟她走,更何况她发现自己击败这些人的事实已经震慑到她们,让她们原先对青年们的恐惧转到了她的身上。

经过较长时间的审讯。在外界事件已通过路人拍摄的照片和视频发酵,虽然警方出面对发布的照片封锁,事情还是很快便在校园里传开。

在场的13位青年中超过一半重伤,其余人程度不一的伤势也致使他们必须长时间的住院。因此,苏绘凛的过度防卫是不可辨驳的事实,况且警方也把她和之前几起不良少年被不明人物致残的事件联系了起来,发现他们的伤势与这起事件的伤者很相似,怀疑她与其有关。但最后由于苏绘凛尚未成年,加上这帮青年有过前科,也有大量证据证明他们在附近有扒窃、勒索等诸多罪行,更何况苏父也亲自出了面,和当局里认识的人打好招呼,好不容易摆平了这起事件。

不过,曾一度传遍学校的事件不可能不给苏绘凛带来影响。

第一天的早晨,她主动提出帮课代表搬作业,课代表们担心招惹到她,支支吾吾地拒绝了她的好意。中午聚餐的氛围非常不自然,让苏绘凛难以融入其中。

第二天的中午,苏绘凛察觉到朋友们在有意无意间排斥着她。她不想让她们觉得不适,就默不作声地独自去了食堂。朋友们也心照不宣地没有问她。

第三天的班会,她作为班长组织同学决定运动会的参赛项目由谁参加。结束之后某个女生突然哭出来,觉得苏绘凛的眼神很可怕,说她威胁自己不得不参加长跑。

林遇或多或少察觉到了班上的异常,在第四天的放学时走进学校的体育馆,找到正在用沙袋发泄的苏绘凛。他错愕地看着苏绘凛一拳把沙袋几乎贯穿、击飞出去,发出爆炸似的声响,不禁咽了咽口水。不过他最后没有深究这件事,只是让她到自己的办公室里。

林遇告诉她,那位女生悄悄地跟他说班长威胁同学必须参加某个项目。

只有苏绘凛自己知道她没有这么做。她只是一如既往地、像往常那样较真,就像每次活动时她都会说你们别找各种借口置身事外。

苏绘凛从始至终只说了这句平常不过的话而已,但在其他同学听来这句较真的劝告却变了味道,成为他们口中名副其实的「威胁」

此外。林遇还说他发现班上不少人对她的称呼发生改变,会称她为不良少女。

「要不然,老师你把我班长的位置撤了吧。」

心里犹豫了许久,苏绘凛决定不做任何解释。既然班上的同学、甚至全校的同学都把自己当成怪物看待,那就没有必要再继续无谓的事。

「不…我可不准备这么做。班上没有人比你更适合班长这个位置。」林遇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平缓地说道,「我不了解你发生了什么。想了解的时候视频和照片都已经被删除了。不过,我觉得,大家只是还没习惯你转变的形象吧。」

第四天的放学。苏绘凛走出林遇的办公室,压抑的步伐显得失魂落魄,在她淡紫色的眼瞳之中如今只有沉寂的无声。

回到教室时教室里已然空无一人,没有人等她回来,甚至像是刻意避开她似的。苏绘凛理好书包准备独自回家。可刚走出门,却发现老哥气喘吁吁地奔了过来。

「啧……今天果然还是来晚了!你没有等很久吧?」

「老哥?你不是…提前回去了吗?」

苏绘凛用这样的话隐晦地表达出她的自暴自弃,但苏偌烊却把她的问题当成了一如既往的责怪,以为妹妹是在埋怨自己的迟到。

「嘁……还不是因为夏音慈嘛!最后一节数学课不小心睡着了结果睡到现在……明明让夏音慈放学叫醒我的,结果这家伙竟然弃我不顾自己走了!」

苏偌烊就如往常那样扯起无关紧要的话题,如往常那样滔滔不绝地吐槽行事过分自由的夏音慈。虽然是苏绘凛早已见惯的场景,如今她却不知为何产生了一种疑似怀念的情绪。

到最后。谁都不再如往常,只有你什么也没有改变啊,笨老哥……

忽然,压抑已久的委屈紧紧揪住了她的胸口,她的视线覆上了一层朦胧的泪雾。眼前的男生仍然没有停止埋怨的意思,而苏绘凛往前走了两步,张开小手冷不防地扑到了他的怀中。

「你……你怎么了这是?」

苏偌烊迟钝地察觉到了妹妹的反常,迎着贴上自己的柔软身躯,不知何处安放的双手悬在了半空中。苏绘凛却不顾哥哥的茫然无措,也不顾明天的她会怎么看待自己,只是更近一步的埋进他的胸膛。

「老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