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熟悉的床上。
头底下是舒软的枕头,脚边的被褥丝毫没有冰凉之处。
我模糊的眼睛慢慢恢复,在我的眼前,也就是我的正上方有两个拳头大的洞。我露出一只手臂,被子严实地盖在我身上,枕头的上方伸出布罩笼过我的头,盖在了我露出的手臂上。布罩的上方便左右各有一个洞。我翻过身去,布罩随之调整到了不接触皮肤的舒适位置,观察洞的位置也随着视线移动。
被子与床的细缝间吸进了一些空气,冰冷的感觉让我的双腿不禁缩向被子中心。我侧着身透过观察口,看向舷窗外雪白的世界。那个小窗总是传来嗖嗖的冷风,可奇怪的是每当我想要伸出手去感受雪花时,碰到的总是冰凉的玻璃。
我放弃再去尝试,于是闭上眼睛,趁着脑袋还没从昨晚的惊悚中缓过来,多感受些这和平的幸福。
每天早上我都很慵懒,直到厌倦了躺着的姿态再解除这床的“全副武装”。原因也很简单——我每天晚上都要经受那样的“折磨”,而且找不到避难所就永远醒不过来。像一个人在血色的冰原上醒来,一个人在潮湿的森林中醒来,一个人在荒废的城市中醒来,而我也必须在无边际的冰原上找到冰屋的雏形,在森林里找到包裹成球的悬空藤蔓群,在城市中……我在城市中转了整整三天,也没能找到合适的庇护所。最后我遇到了伊尔,他把我带到了一家二楼的咖啡馆里……然后莫名其妙地我就回到了胶囊里。
说起胶囊,这是一个最大有20平方米的狭长空间。我记不起是什么时候开始生活在这里了,每日虚度的光阴也已经让我忘记了究竟在这生活了多久。不过倒也说不上是虚度,至少这里的藏书和娱乐设施相当丰富。谈不上充实,但是至少不会觉得无聊。
粉蓝色的墙壁上挂着两幅风景画,我常看着它们出神。
一副画着一座湖畔木屋,翠绿繁茂的红杉树林间透着金色的朝日,原始却很有情调。另一幅则是低矮山坡的草原盆地,白色的羊群聚集在画的右上角,接近彩绘风格的画面上似乎残留着人的痕迹。虽然我从未踏上真实的草原或森林,但看着它们,心底便会如处身于茧居般平静。
至于墙壁为什么是粉蓝色的,这是“胶囊”为我选择的颜色,这么说似乎胶囊有意志一样,每当我有强烈的愿望时,胶囊她都会满足我,安抚我。可以说茧居的所有妄想都可以归功于她。从草原回来的时候,内脏被撕裂后的黑色在我脑海中久久挥散不去。灰白的冰冷人眼,被啃食过的黑红血肉,还有月光下微蓝的世界无不让我感到痛苦,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不敢将胶囊的天花板设置成星空,仿佛自己闭上眼就会回到那个被群狼包围的地狱一般。而胶囊就在这些难熬的时光里,为我自动播放一些搞笑的节目,给我的周围设置更具安全感的背景。她还将床下地面抬升,让我的床变成了日式,“床下的未知空间”这一概念也被彻底抹除。为了让背过去睡觉的我不再担心背后,她将我眼前的世界都变得极易掌控,墙壁紧贴着我的后背,像是在拥抱我一般。对我来说,胶囊就像是个溺爱孩子的母亲。最后,那些滑稽也好,多余的担心也罢,最终粉蓝色的纯色空间似乎对我的情绪稳定效果最好,“我的世界”就这么确定下了颜色。
我推开身上的茧居设施,坐起身来,开始做新的一天的准备。首先是上厕所。值得一提的是,胶囊的卫生间是可以消失的。我下了床,脚踏在恢复了高度的地面上(当然床垫下方是紧贴着地面的,不会给任何奇怪的事物以躲藏的机会)。我走向脸前的墙壁,墙壁随之发生了变化。规则方块化的墙壁渐渐向内侧打开,一个白色空间——卫生间就这么凭空出现了。当然,当我解决事情后走出卫生间,碎片化的墙壁又会重新拼组起来,绝对不会出现“熟悉的房间内似乎出现了奇怪的东西”这种让人惊悚的事情。(在一开始可不是这么舒心,我甚至担心过屁股下面的神秘排水口会不会连接着什么可怕的地方,或者会钻出什么来,当然胶囊也给出了我满意的方案。)
问题解决后,就是补给和娱乐了。
我坐在舒软的床上,头顶上的电脑屏幕自动调节到了我面前不远处。床头的遥控器界面上新增了几款早餐,我正对着这些奇怪的组合发愁。
“帕帕尼+煎蛋+豆浆+猫粮+猫”
“朴素汉堡+橙汁+烤鱼+猫粮+猫”
“……”
猫粮+猫的组合是不是有点多余?于是经过一番思考,我点了平时的麦片牛奶加火腿三明治。
“喵~喵”
果然,出现了猫的早餐单上不管这么选择都会出来这家伙。Gabby,我想不起来谁给它起的这个名字了。前几天因为半夜搞一些声音,我一怒之下就把它关在墙壁的后面。
倒不是它不可爱……
我与它总是可以在白天,我在做些事情时相处地很好。闲时无聊时,我们之间互相接触,互相抚摸也算是种慰藉。然而我与它的裂痕却是一目了然。
它可以始终保持那种孤高的性格,在黑暗中依然可以随性自由。但这样的表里如一,在我看来就是一种嘲讽。
“喵”
这是对火腿起了歹念了吗?
“喵”
哦,昨天晚上我在车里被僵尸袭击时,感觉胸口有点闷,是不是因为你趴在我身上睡觉?
“喵”
行吧,都给你吧。我看着已经熄灭了的早餐猫粮套餐界面,叹了口气。
舷窗外银装素裹,我伸出手去感受窗口吹来的冷风,指尖却是玻璃冰冷的触感。这是多么奇妙的世界啊,仅我一人蜗居在这不知所处的万能胶囊里,对比那些早就从网络上失去消息(仅留下记录)的“其他人”,我会是何种程度的幸运呢?茧居的精神内涵,或许就是这种残存在心中的本质是自私的庆幸。这是一个稍有遗憾的早晨。
面前展开的三块屏幕上,我点开了邮箱。
是伊尔的新邮件。
——潮润的人工森林中有最后的净土。
——而我会在咖啡馆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