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临近,晚笛和我约定好,暂时不再约会了。她必须早点回家复习,考出好成绩,将来去首都上大学。这样才能写出让自己满意的故事。
我买了一堆可爱的发卡,把刘海别了起来,努力变得不再那么土。晚笛告诉我,这样就不会被其他人笑话了。
考试结束前一天,教学楼的走廊里流淌着黏腻的晚霞。
我的去路被那个人拦住了。
“喂,之前说我们可以先当普通朋友吧?”那个人单肩挎着书包,伸手按住我身后的墙壁,说道,“为什么不来找我?”
“……为什么要我去找你呢?”
“你不是喜欢我吗?”
“啊……”
“现在我决定了,你可以当我女朋友。”那个人单方面宣告我成了他的所有物。
但是,空气没有变成红色。我仰视着他缓缓凑近的脸,如同在其他任何角度看到的一样精致,我回答道:“哦。”
“那就这么定了。”他没有看出我的想法。
“不啊,我还没有同意。”
“哈啊?”
“这次是你跟我告白吧,所以我要花点时间考虑。”
“你……行吧,明天我还来找你。”那个人说完,一脸不尽兴地离开了。
去找晚笛吧。我愣了几分钟,深呼吸了一口之后,抱着书包在晚霞浸染的走廊中狂奔了起来。
心脏跳得好快,胸口好像快要撕裂一样隐隐作痛。再不见到她的话,我一定会死掉的吧。
快点,能再快一点就好了——
我沿着只走过一次的路,连喘息都顾不上地奔跑。在心脏快要爆开前的一瞬间,按响了晚笛家的门铃。
“小暮雨?”
得救了。
“晚……晚笛……哈……哈……”我努力让灼热干燥的声带振动起来,但还是不确定这些声音是否发出来了,“那个人……那个人……”
“呜啊啊,赶紧先进来休息一下吧。”
晚笛拉住我几近虚脱的手腕,把我拽进了房间里。空调运转的嗡嗡声取代了耳鸣,冷气扑打在刚刚冒出一身大汗的脊背上,我不由得颤抖了一下。
“一身臭汗,先去洗个澡吧。不洗澡不准进我房间。”
“洗澡?可以吗?”
“没事啦没事啦,来。”
这时候我才注意到,晚笛手上从刚才起就抱着一团浴巾和睡衣。大概我正好赶上了她刚回到家,准备洗澡的时间吧。
还没来得及拒绝,她就把衣物塞进了我手中,推着我向浴室走去。
“那……那你怎么办……”
“什么我怎么办?”
“浴巾给我用的话,晚笛怎么办?”
“你担心这个啊?那我们一起洗不就好了。”不由分说地,她推了我最后一把。
“啊啊,所以说那个人要你做他女朋友?”
不大的浴室中,晚笛沙沙的嗓音,和温水洒落在地的声音交错回响着。
虽然完全没能解决浴巾和换洗衣服的问题,但还是发展成了这样的局面。没什么朋友、又是独生女的我,第一次看到另一个女孩子的身体。
也许是已经被那种毒所侵染了,我没有预想中的那么害羞。温度适中的水从花洒里喷出,渐渐弥漫开来的水雾,让我们之间的距离变得有些飘忽。
“嗯,但是我想反悔了。我不喜欢他。”
“真的不喜欢啊?那为什么要去找他告白呢?”
“因为我跟老爸吵架了啊,我想做点坏事跟他赌气。”我决定不再对晚笛隐瞒这个秘密,“而且万一成功了,我就可以到处炫耀了吧。”
“什么事吵架至于你这样啊?”
“内裤没晾干,他就用电吹风吹。”
“这哪里不对了啊……”
“超级不对的好吗,怎么能拿我的内裤呢!”
我们的对话不知为何戛然而止,晚笛沉默了好一会儿。
“……噗!哈哈哈哈哈!亏我还想帮你反攻回去呢,你为什么……为什么……”
“呀啊!”
我被晚笛一把抱住,光滑的肌肤,还有那比我发育得更好的柔软感,瞬间包裹了整个身体。
好舒服……晚笛的身体,好舒服啊。我丝毫没有想过要反抗,反而开始害怕起她会放手。我紧紧抱住了晚笛,渴求着她的触感。
头脑已经陷入了混沌。
“小暮雨,你真是很有意思的人啊。”晚笛在我耳边低语着,冰凉的嘴唇碰到了我的耳垂,“不过以后不要那样做了,好吗?很危险的。”
“诶?为什么啊……”
“小暮雨身上,有种甜甜的味道。”晚笛的手顺着我的腰往下滑,她在我脖子上轻轻嘬了一口,“在那些男生面前太没戒备心的话,会被他们吃掉的。”
湿漉漉的刘海遮住了眼睛。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从肚子下面开始,泛滥到了全身。
“……吃掉?”
“嗯,就像这样。”她半弯下腰,用嘴唇触碰了我的胸口。晚笛的身体,也开始变得热了起来。这样又要出一身汗了吧,但无所谓,我抱着晚笛的双手垂了下去,任由她继续着。
“小暮雨,知道一种叫桑葚的东西吗?”
“知道……小时候……在池塘边偷吃过……”
“这里的味道和口感,就像那个一样”晚笛说,“他们一定会把你吃掉的。”
第二天下午,我拒绝了那个人。
天空如同我告白的那天一样干净。但考试结束的时间尚早,正午的阳光在金属栏杆上肆意反射,和那个人带来助阵的一群朋友一样刺眼。
我大概不可能融入这个群体中了吧。
“不好意思啊。”我说,“我没办法跟你做朋友。”
“哈啊?为什么?你不是说喜——”
“时间不早了,再见。”
“怎么不早了啊!不要闹了,跟我去堤坝外面,我带你去树林里玩!”
“呸!”
我提起书包,离开之前最后一次回过头的时候,那些人还凝固在尴尬的空气中。
畅快地成功反击,这件事让我和晚笛躺在地板上笑了好久。漫长的期末考终于结束,我们在大笑过后,筋疲力尽地喘着气,重新开始了约会。
透过晚笛家的落地窗,可以看到色彩鲜明的天空,两道飞机云在深蓝色的远方徐徐溶解。
我们两人陷入沉默的时候,蝉也瞬间安静了下来。午后的风裹挟着热意在涌动,阳台上晾晒着的衣服,发出了低沉的、洁白并且干燥的摩擦声。
“小暮雨,我七月份就要搬家了。”晚笛打破了沉默,“姑妈要我去城里念初三。”
我也多多少少有过这样的预感,毕竟晚笛说过了“最后一次约会”。
我读过了小王子和狐狸的故事,离别似乎是必然的,因为小王子有更加热爱的东西。但我不想就这样妥协,晚笛想在我这里找到最棒的结局,我必须给她。
“晚笛。”我翻滚了一下身体,凑到她的耳边,柔顺的发梢略过我的鼻梁,“我会继续画那些幼稚的画。如果将来你成了作家的话,可以找我来画插图。我们一起出个绘本吧。”
我的身上隐约也有着和晚笛一样的花草香味,是因为用了她的沐浴露吧。
“好啊。只是我写出来的东西,自己都不满意,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做得到啊。”
“哪方面不满意呢?”
“唔……我很崇拜《小王子》的想象力,但自己却做不到那样。”晚笛也转过身子来,双手抚摸起我的脸颊,“所以才想跟着你,一起去做那些事。”
这样啊,所以晚笛才和我一起,在这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把无论多大胆的事情都做了一遍。
但在这个小小的镇子里,我用双腿能够到得了的地方,已经全都探索过了。要说还有什么更大胆、更新奇的事可做……
“那暑假再约会一次吧。”我说,“你走之前,我们最后约会一次。”
“去做什么呢?”
“我奶奶说过,有一种叫蛇莓的果子。”
奶奶好几次告诫过我,蛇莓是不能接近的。
不知道是因为蛇在上面爬过,留下了毒,还是因为蛇莓本身有毒,总之蛇莓是绝对不能接近的。所以我只要见到类似奶奶说的那种东西,就会害怕地躲开。
也因为这样,我不知道蛇莓究竟是什么样的。
躺在一个地方太久,地板变得燥热了起来。上升的暖流蒸腾着身体,无数思绪在头脑中被烹煮着。我极力抑制住加速的心跳,我不想让晚笛知道,自己因为这个决定而变得多么兴奋。
“我们去找蛇莓吧。”我颤抖着说。
“那个蛇莓……能吃吗?”
“绝对不能吃,那是蛇吃的,有毒。”
“是吗……为什么蛇吃了就没事呢……”
“谁知道呢,可能蛇莓没有毒,是蛇在上面留的口水有毒吧。”
晚笛盯着我,一言不发。窗外的风停了下来。
蓝色的远方渐渐被染上橘黄色,无尽的云路过了像果实般逐渐成熟的天空。
我花了好几秒钟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双手撑着地板,压在我的上方,微凉的双唇和我的重合,没有味道的某种液体顺着重力,从她嘴里流进了我的嘴里。
“我的口水也有毒哦。”20秒钟后,晚笛放开了我,“你已经要死了,暮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