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午饭时间,我草草用过午餐,想着这时候高一的人也多用了午餐,便直接去了高一教学楼。虽然我并没有决定要帮欧阳帆这个忙,而我总是觉得,这个“忙”并不能真的解决问题,但我依旧不自主地去做了,似乎我已经成了欧阳帆的一只手,完全听起他的使唤来。不过,我对此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我回忆起那张记着吴天信息的档案来,思索了一会儿“班级”那栏的内容,接着,我走上了楼梯,不一会儿,我就走到了他所在班级的门口。
班级里这儿已经坐了不少的人,但我想他和他的那些同伴们大概不会老老实实地坐在教室里。环视了一圈教室,果然是没有发现他们的面孔,不过,这也是不错,毕竟我曾经和他们见过面,如果这时候以欧阳帆的名义叫他们出来,那他们大概会怀疑其中是否有什么陷阱,于是便拒绝,又或许认定我和欧阳帆之间有着极其紧密的关系,从而教训我一顿——虽然我明面上是装作欧阳帆的小弟,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有义务去帮欧阳帆挨刀子。思来想去,还是摆脱一位他同班的同学转达消息最好,毕竟是要一起学习几年的同班同学,应该是不至于做出太过激进的事。
一个女生正准备从门口进教室,她一边走,一边看着我的脸,似乎是在思索着自己的班里有没有这样的一副面孔。
我当即叫住了她,并说明起了自己的来意:“同学,你好,请问你能叫一下吴天同学吗?高三的欧阳帆同学找他有事。”
出乎我意料的是,当我说出了“欧阳帆”这个名字时,她疑惑的脸一下变得激动起来。
“欧阳帆学长?是欧阳帆学长吗?我们之前还在新生会上看到过他呢!”
我想起张辉易学长在新生会上放欧阳帆录像的事来,不禁替欧阳帆觉得有些尴尬,便只能对那位女生尴尬地点点头。
“真的是学长啊!”她兴奋地拍了拍手,“学长你和欧阳帆学长是朋友吗?”
我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表示肯定,便只是模棱两可地回了一句“还算熟吧”。
“我可崇拜欧阳帆学长了!他在录像里的样子真的太帅了!听说,欧阳帆学长的学习成绩还是年级第一,是吗?真是太厉害了!”
我这时候想,如果她这时候知道了欧阳帆平时是个对外人屁都不放一个,整天板着个脸的人,而且又有十分严重的武力倾向,同时又有多起违纪实例在身的话,不知道她又会怎么想。
“欧阳帆学长是学生会的人吗?学长你和他是同事吗?”
“呃......我们不是学生会的,是另一个学生组织......”事实上,我们这个小团体不仅不属于学生会,就欧阳帆的个人行为来看,反而是和学生会对立的,“总之,只需要告诉吴天同学,欧阳帆同学找他有事,让他到高三九班去找他一下。麻烦你了。”
“嗯,好!对了,学长,我能和欧阳帆学长见个面吗?我好像亲眼看看他长什么样子!”
“嗯......我想是可以的,应该......”虽然欧阳帆这个人估计不愿意和她见面就是了。
她听了我的话,很开心地点点头,把这事答应了下来,接着,便又小跑着进了教室。完成了我的任务,我也急匆匆地下了楼:我这时十分害怕撞见吴天,生怕他这时会迎面朝我走来。
我一路走到了那间小教室,这时,欧阳帆正在那儿坐着,尉鸾则已经在午休了。
我轻轻地关上门,又蹑手蹑脚地走到欧阳帆的身边,悄悄地拖出一把椅子坐下。
“我找了个女同学,让她帮忙把话带给吴天了,让他来咱们班找你。”
虽然欧阳帆从没有安排我具体应该怎么做,但我想如果他本人进行了安排,他想出的方法估计和我做的不会相差太多,而他这时候的点头更是说明了这一点。
“我去的时候,他还不在教室里。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来找你。”
“估计十分钟之内就会。不会很久。”他的眼睛直直地看着被正午的阳光照射着的地面。
“你不先回教室等着?要是到时候错过了,可能就没有下一次机会了。”
“我会一直看着那儿的——那儿是他来这儿的必经之路。”欧阳帆指了指远处,但我并不知道他具体究竟是在指什么地方。不过,我也并不怎么在乎。
“那个帮忙的女同学好像是你的小迷妹,她听见你的名字的时候,开心得都跳起来了。她说,想和你见一面,想看看你真人究竟长得怎样。”
欧阳帆没有回复我,我也明白了他的态度。他现在的心情看上去并不十分好,我也不方便就这个方面跟他开太多的玩笑。
“你的伤好了些吗?”我指了指他那只受了伤,这会儿包扎得严严实实的手臂。
“这才一个晚上。”
“哈哈......确实,一个晚上也不可能好......”我停顿了一会儿,“我还是觉得,这是不大行的。”
他看了我一眼,接着又去看起了地面。我于是接着继续说起来。
“我觉得,用暴力手段去解决这件事,只会让他们的暴力变本加厉。他们的行为又涉及刑事犯罪,还是把他们交给警察好些。而且,你的手受了伤,真打起来,你也是很不利的......”我尽力寻找着其他的各种理由,以求我内心的安宁。
“所以,你的意思是,把那个人叫过来,然后让我们握手言和,靠着程序解决问题?”他看向了我,眼眸里似乎迸发出骇人的闪电,这眼神只叫我觉得浑身发凉。
“不,不,我绝对不是这个意思——我向来觉得原谅是最蠢的解决方法。但关于走合法程序这一点,我倒是十分赞同的。”
“那他们就一定会逃脱责任。”他指了指我的脸,“他们可是未成年,现有的体系还不足以让他们受到应得的惩罚。像他们这种人,就应当把他们埋进土里,让他们一辈子都爬不出来。”
“可他们现在可没有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虽然他们用刀伤了你,这点倒确实是故意伤害罪,但也不是十恶不赦——我当然不是说这不是错误的事,只是它还不足以被称作是‘十恶不赦’。”
“你应该知道,罪恶这种东西,就和竹笋一样。当你看见它刚探出的角的时候,甚至当你还完全看不见,需要刨开泥土去挖时,这才是挖取的正确时机;等它探出身子了,让你看得一清二楚,让你感叹道:‘这竹笋已经长得这么大了啊!’这个时候再去挖,是挖不出来的,即便挖了出来,它也成了竹子,木已成舟了。”他的声音越发气愤起来,但那火气倒不像是冲我来的,而是为了燃烧他自己,“当你看到了他罪恶的一角,你难道应该去相信‘他将来一定会改正的’这种话吗?你当真以为改邪归正的合理的?不是这样的!他初中的档案里就已经记了他的案例,而他现在已经快成年了,却依旧如此,只能说明他已经走上了‘恶’的道路,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他选择了放弃自己,我们可还要去保护那些想走在正道上的人!他现在还只是违反规定吸烟,用小刀打架,再然后呢?他会成为罪犯。让这个垃圾的人生见鬼去吧!什么人权,什么平等,什么善良,都让他们见鬼去!程序只会让他受到保护,而要让他得到自己应当得到的,还是需要这个!”他伸出了自己紧握着的拳头,接着转过身,又去看向窗外。
我听了他这话,觉得有那么几分的道理,但又觉得并不那么的有道理。我本能地想要去反驳,但思来想去,总想不到什么合理的说法,而没有道理的辩解终究只是争吵,争吵又是十分没有意义的事,我于是不再发声,乖乖地走到一边,准备开始午睡。
在我合上眼前,我依旧看见欧阳帆坐在那个位置,面朝着窗外。我看着他的背影,心想他的眼睛是不是还是一动不动地看着那我不知道的被阳光照耀着的一块,眼里又是否还是燃着那让他自己受伤的火焰。几年后的今天,当我再一次回想起当时的场景时,我依旧觉得那个背影是那么的沉重,那么的神秘,我看不见他的脸,却感受到一股愤怒和悲伤从他的身后传到我的眼前,让我直直地就能看见它。我想着他的背影,闭上了眼,就这么入睡了。
我睡得并不很沉,似乎在迷迷糊糊的梦境之中,我依旧能够听见窗外传来的鸟鸣,甚至太阳炙烤着万物的声音,都传进了我的耳朵里,那残忍的声音,搅得我的睡梦十分的不安稳,终于,我被它吓得从睡梦中惊醒。我感觉自己身上的衣服黏答答的,再一抹额头,发现手指上沾满了水,这才意识到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我看向那个窗口,发现那个身影依旧同我睡梦前所见到的那样,似乎它同那敞开的窗户一样,自它存在起,便没有变化过。
我看了看手表,发现我已经睡了半个小时。曾经听说,以九十分钟为一周期的睡眠最为精致,而它的一半却是质量最差,我这会儿却不以为然,自觉得精神抖擞。
我起身走到欧阳帆的身边,先是悄悄打量了他一下——他的眼睛依旧盯着那个地方——接着,我又开口问道:“你不打算睡觉吗?”
“他还没有来。”他说这话的时候,似乎带着几分焦虑。我看见几颗汗珠从他的太阳穴那儿一直落到他的下巴尖。
我对于吴天没有出现这件事同样觉得有些惊讶,说:“他没有出现吗?不应该吧。”
现在距正式午睡时间已经开始了十五分钟了,如果吴天这个时候都还没有出现的话,或许他是不打算出现了。看起来,似乎欧阳帆的计划并没有成功。
“可能他看出来了,也可能只是他单纯不想来——总之,这次他应该是不会来了,之后再赴约的可能性也不大。”我朝高一教学楼看了眼,确信那儿并没有人出来,“既然这样的话,我觉得你应该考虑考虑走走程序了。”我想,以欧阳帆的性格,他是绝对不会亲自找上门的,如果他当时的计划是要让吴天那些人都折身体,又要他们出丑的话,不仅是要保证能够一次性端掉他们,又要让对方先进行挑衅行为,好让自己处于“被动”的状态,并以“被动”的不利境况取得胜利,这才能达到他的目的。而为了达到这样的目的,是绝不能让自己处于“主动”,却又只能确保解决一人。
“他一定会来的。”欧阳帆这时却这么坚定地答道,“我了解这类人,他们受到了挑衅,就一定会回应。”
“或许他比你想象得要聪明得多,又或许,他的思维完全和你所料想的不一样——那无关智商。”
“不,你接触得太少。他们肯定会来。”
突然,欧阳帆似乎看见了什么。他的身子像弹簧一样弹了起来,眼睛直直地看着一处地方。我循着他的目光看去,接着,同样变得惊讶起来。我们看见一个穿着校服的人影,正从校区大道上走来。
“他居然真的来了。”我这时正佩服欧阳帆的判断。
可是,欧阳帆的表情却和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先前的愤恨,这时候却完全变成了惊讶和疑惑。他用比先前更大的声音,几乎是叫喊着说道:“不对,不对!他不应该从那个方向过来!”
他这么一说,我才反映过来,这个身影并不是从高一教学楼处过来的,而是从校园方向的园区走过来的,这便显得十分的奇怪——转达消息的女生本应该是在教室见到吴天,那吴天知道了消息后,也应当是从高一教学楼那儿走来的。
紧接着,随着我们的观察,我们发现了更加不妙的一点。那走来的人并非是男生,而是一个女生,而她的马尾辫,在这时则叫我觉得熟悉起来。那辫子本藏在我的茫茫记忆之中,现在则同黄金一般闪闪发亮起来,它出现在一张只见过一次的面孔上,而与这个信息一起出现在我脑中的,则是那中午炙热的太阳与高一教学楼那儿吵闹的学生们。我反应过来,那正是帮我传达消息的那个女生。
我将这点简明扼要地告诉了欧阳帆,他一边听着我的话,眼睛一边盯着那个缓缓行走的身影。我看见他的眼神逐渐变得惊恐,脸上的汗也冒出许多。
“快下去!快下去!”
欧阳帆大喊起来,接着快步冲出教室。
尉鸾这时候被他的叫喊声吵醒了,她睁开眼后,只看见欧阳帆跑出门外的背影。她大概是觉得很奇怪,于是转头看向我。
“发生什么了?他怎么......”
“我也不知道,但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回答完她的问题,我紧接着便跟着欧阳帆冲了出去。身后似乎也跟着传来了脚步声,大概是尉鸾也跟了上来。
当我赶到楼下时,我正看见欧阳帆抓着那个女生的肩膀,正大声说着什么。我似乎听见他在向她说明,自己是欧阳帆,接着,他似乎又问了一句“他在哪儿”。我看见那个女生抬头看着欧阳帆,眼睛里似乎有泪水在打转,接着,她的身体倒在了欧阳帆的胸口。她晕了过去。
事后,当人们讨论起这件事时,总会有着各种各样的猜测。有人猜,那个女生是吴天的女友,而在处事的态度上出现不合,这才导致了这件事;有人说,他们不过是普通的同班同学,那女生只是十分不走运地成为了那个对象;有人猜测,他们两人的家庭之间有着事业上的冲突,而父母的矛盾也演变为了子女们的矛盾,但事后查明,男方的家庭虽然有着家不小的企业,可女方的家庭成员却都是普通的上班族。但这些都只是私下人们茶余饭后所探讨的问题,而在台面之上,更多的人则把矛头指向了学校,一方面是认为学校在招生时要求过低,这才引来了隐患,要求严格入学要求;一方面有人质疑,这事件发生在校园中,而校方并没有能够及时发现,说明监管系统方面存在严重漏洞,而事实上,学校在这次事件之后,也确实花了大价钱,完善了园区的监管系统。
在一切热烈的争议与猜想之后,当人们都冷静下来时,都会不自觉地想到这么一个问题:这事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实际上,这在一段时间内,一直都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官方声明,说这件事处于调查阶段,等调查完成后,定会给公众一个交代,只是即便是一天的等待,都会让人们觉得很漫长;一些媒体想要从女生的口中获得一些信息,可采访都被她的家长一一拒绝,于是,刊登在报纸与发表在网络上的照片上,永远只能看到两个眼睛哭得红肿的中年人,张着嘴朝镜头叫喊着。
女生在被救护车载走后,便再也没有回到学校过,之后我听说,她已经转学到了别的高中,转学时,她的父母花了很大的钱,以求那所学校的校长能将他们的女儿安排进学习环境较好的重点班。至于那个男生,他被带进警车时,脸上还挂着很得意的笑容,这让当时看见这一幕的人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气愤,于是在当时,在警车驶出校门前,伴随着引擎声的是足以将天空震碎的叫喊。值得注意的是,被逮捕的男生,只有一个“吴某”,而其他我曾在档案上看见过的人,则都在事发后依次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学校,转而进入了其他的高中就读。
在吴天被带走的那天,欧阳帆气愤地冲到了警方之中,他挥舞着那条没有受伤的手臂,重重地砸向了被警方押向警车的吴天,而在吴天受了这一拳,身体被打得踉跄了一下后,两边的警察冲上来架住了欧阳帆,让他动弹不得。
“放开我!我要把这个混蛋打一顿!放开我!”欧阳帆当时挣扎着大喊大叫,时不时发出野兽般的嘶吼。警察则是劝他,让他“不要这么激动”。
在周围人的欢呼声中,欧阳帆被拖了开来,而吴天则被送进了警车。当人们之后再谈起这一幕时,都会忍不住夸赞道,那一拳打得是多么的漂亮,但没有人会去恶意地揣测欧阳帆同那个女生的关系,因为大家都认识欧阳帆,虽然都惊讶于他的行为,可没有人会去怀疑,那个总是板着脸的欧阳帆,会和其他异性有着什么关联,因而他们更愿意去相信,这是出自他隐藏着的正义的心,他的本质上是一个见义勇为的好人。
在吴天被带走之后的几天里,欧阳帆总要往校长办公室里赶,然后气呼呼地回到我们的那间小教室,接着则是歇斯底里的大吼大叫。有一次,在欧阳帆回到小教室后,校长紧接着便走了进来。他注意到了我和尉鸾,但没有似乎完全不在意我们的在场,他跟欧阳帆说道:“欧阳帆,你现在要冷静下来!法律的事,交给法律来解决,用不着你操心!你自己正要去找他,你也做不了你想做的事!你还是个孩子,你还不懂什么是是非,什么是规矩。你现在要做的,只是安心学习,不要去当什么自以为是的超级英雄,你救不了人!如果你真有是非之心,倒不如替我想想,我应付外面的质疑已经很困难了,你就不要再添乱了。”
“所以你就只是为了你自己?”
“是为了这所学校的所有人!虽然这话显得冠冕堂皇,但事实就是如此。而另外一个事实是,你的冲动不能救人,只能害了别的人。”
说完这些,校长便离开了。欧阳帆则在他离开后,继续大喊大叫起来。
让欧阳帆最终安静下来的,是一封公开的信。这是在官方所说的“调查”结束之后,由“吴某”亲自写下的公开的“悔过书”,在核对信息的同时,又能给公众一个交代。至于信的具体内容,我已经不怎么记得了,而这事也是年代久远,即便它当时有着广泛的影响力,我现在也已经找不到原件了,只能通过我那不全的记忆,大致地进行描述。
信的内容大概如下:首先,吴天承认自己的犯罪事实。据他所说,他当时回到教室后,受害的女生找到了他,而他这时,“突然有了想法”(这是信中我清楚记得的原话),便骗她说,自己刚得到消息,说他正也要去赴约,被找是为了搬些班里必要的东西,虽然他一个人有些力气,但可能还不大够,于是就问她,愿不愿意帮自己这个忙,而女生当时同意了,于是,男生便将女生经由一条鲜有人走楼内的小道,将她带进了园区的小花园,虽然女生在路上也曾质疑过男生是否带对了路,因为她知道自己要去的应该是高二教学楼,但由于自己刚来学校,对学校不熟悉,加之男生的欺骗,她便被带入了小花园,并在那儿,事件发生了,而在之后休息时,不小心让女生逃了出来。这封信虽然说是“忏悔信”,可其语言所透露出的对自身的自负与对受害者的冷漠,以及那对自己罪恶玩笑般的态度,都使得这份信更像是一封充满嘲讽意味的信,而这立即引起了广大群众的关注与批评,当时在我们城市,这几乎成了所有人共同谈论的话题,甚至在全国都有一定的知名度。至于信里所说的“高二教学楼”,所有人都理解为了有关学生会一类的事,都没有放在心上,而信中也没有提到欧阳帆的名字,便更没有人能察觉到其中的隐情,即便真的知道了,大概也没有人认为这会是什么关键信息,只不过将它看作是校园生活的普通一角,就这么一笔带过了。
在这封信发表出来,并让欧阳帆看见过后,他那卡拉马佐夫式的激动终于平息下来,取而代之的则是长久的沉默。他依旧还会出现在那间小教室里,只是总不会讲话。每次中午,他都会缓缓地走进教室,接着,他又缓缓地走在靠走廊的座位上坐下——他总不愿意再坐到窗边去了。他就这么静静地坐着,午觉也总不睡,书也不曾拿出来看过。只是偶尔,他会一反平常,突然会留下眼泪来,接着,他的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流满他的脸庞,但他也不哭出声,只是让自己的眼睛变得红肿,让自己的手指擦破自己的眼角,在抽几下鼻子,以及埋下头去假装睡觉之后,他才会又变得安静下来。我和尉鸾都不敢去和他对话,生怕自己的某个行为刺激到他,而我们两个之间也不会在他在场时对话,只是用眼神进行着交流,互相借由自己的神情询问着他的情况。
我现在回想起这件事,觉得那大概是他对于自己的愧疚。他大概是以为,这次事件与自己是不无关系的,而从事件的组成来看,他似乎真的成为了其中的一环,但他却不是罪恶的原因,如果吴天真如自己所说,自己是“突然有了想法”,那这份罪恶就是完全来源于他自己的,和被害者一方完全没有关系。但我当时并没有能够整理清楚这一点,而欧阳帆也没有了动用自己理性的能力,只是任由感性的风暴将他的心灵摧毁。而在想到他那悔过的愤恨不能借由暴力释放出去,而那又是他唯一的途径,我便觉得他可怜起来。
一天放学后,欧阳帆早早地回了家,而我也没有去他家的打算。在事件发生之后,从前的补习便再也没有进行过了,我每次回到家,都因此觉得空落落的,总是吃完了晚饭,等消化完毕了,就赶紧上床休息了。
这次,尉鸾主动提出了要和我一道回去,我没有拒绝。我们两人就这样并排地走着,很长一段事件没有说话,各自心中除了烦闷,都没有了其他的感情。
“我还是不敢相信,这样的事居然发生了,而且就发生在我们的学校里。”尉鸾率先开了口。
“我现在也没有缓过来,感觉像是做梦。”
“欧阳帆也是,他的样子看上去很不好......他还能变回平时的那个样子吗?”
“我希望可以,但是......”我胡乱地抓弄着身边的空气,“我对这事可一点头绪都没有,只是猜测他是觉得内疚。但我没有想到他的内疚会到这种地步。”
尉鸾叹了口气,眼睛看向了夕阳落下的那片天空。
“或许,只是或许,我知道这其中的原因。但是......”
我听了她的话,看向她,觉得她似乎知道一些十分重要的事。
“你知道些什么?”
“嗯......或许我不应该说出来,我不知道这对不对——又或许我早就应该和你说了,只是没有机会而已。”
她的这话更是引起了我的好奇心,我迫切地想要知道这其中的隐情。
“如果不介意的话,还是希望你说一说,不过,如果是那种确实不能说的事,那也不为难你了。”
“不,这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这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回忆,不过,如果欧阳帆知道了我告诉了你,他大概会很不开心的,而他应该也一直提防着我把这些告诉你。但现在,大概只有知道了这一点,我们才能够......帮助他吧......”
她走到了我的前面,似乎是要领着我去什么地方。我则是跟着,没有做过多的发言。
一段时间后,我们来到了一家咖啡店的门口。我曾经听同学讨论过,这家咖啡店的口味大多数人适应不了,所以在学生中间的评价就很低,几乎成为了学生们眼中避之不及的“雷区”,因而从窗片望进店里,只能见到几个成年人的身影,却见不到一个学生。
“接下来的话可能有些长,我们坐着聊。钱由我来付吧,我也不想强迫你消费。”
我没有做无意义地推脱,直接和她进了店。她点了一份拿铁,我点了一份美式,接着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咖啡由服务员端上,我抿了一口,觉得那咖啡苦涩异常,很快明白了它为什么不受学生欢迎,但接着,我便适应了这味道,并开始品尝起来。
“我喜欢这家店的咖啡,虽然很多人不喜欢这儿的味道,但我倒是很喜欢。”
“你似乎对这方面很有研究。”
“没有,我一点儿也不懂,只不过喜欢喝而已。”她脸上露出了转瞬即逝的微笑,“好了,那么接下来,我就说说我所说的‘过去’。”
她喝了一口咖啡后,便开始了讲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