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突然发病,你们快随我回去,和大哥一起想办法。”
事发突然,二人一听,心中一骇,当下发足奔向秦越堂。
转眼间三人绕至屋前,却见华良一人垂首坐在门前。
见到此景各人心中都已明了。
“是我没用,你们···进去见师父一面吧。”华良讷讷地抬起头,眼神延伸到天际,此时夜幕早已降临,万里无云,连银河都清晰可见。
厅中昏暗,微弱的烛光从师父的卧室里隐隐传来,三人缓下步伐,谁也不敢快步进屋,一股浓浓的药味扑面而来,屋内地上还有未干的药汤和瓷碗的碎片。
床铺重新铺过,柳神医躺在上面双眼紧闭,面容安详,没有了呼吸起伏的胸膛昭示着生命的逝去。
“师···师父!”温淇姝一见便泣不成声,贾溢跟着也哭了起来。
司马徽强忍着泪水,声音哽咽:“我们日后好好行医救人,不要辜负师父的养育之恩,今日城门已关,三弟明日我们进城去置办点东西,淇姝你与大哥帮师父打点打点。”
三人退出卧房,与华良商量了这几日的安排,看着温淇姝哭得伤心司马徽想说几句话宽慰她,却找不出什么好说,只好各自回房休息。
夜中温淇姝躺在床上,心事重重,今日之事忧伤大于欣喜,凄入肝脾,辗转反侧,久久不得成眠。
想到日后再无师父,温淇姝顿觉孤苦无依,世间万物好像都冷漠了下来,此时司马徽今日所言便成了她心中难得的温存,世事无常,进京之路,崎岖不平,她羡慕司马徽志存高远,期盼他能功成名就,可亦不愿他志存高远,任天下哪个女子不曾想过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夜更深了。
“你一定不会忘了我的,对吧,司马哥。”温淇姝愣愣地看着窗外的白月光,喃喃自语。
次日清晨,许是都夜中难眠,四人早早醒来相顾无言,草草地吃过早饭,城门一开司马徽和贾溢便进城去为师父置办棺椁,华良和温淇姝在在秦越堂收拾师父的遗物,又打理了师父生前为置好的药材。等着城中二人回来,四人披麻戴孝,忙了一日才料理妥当。
此后数日,四人一面给师父守孝一面照料医馆,打点自己的行囊。只因温淇姝一与人瞧病就会想起师父,潸然落泪总会吓坏病人,所以来人问诊多是华良与司马徽看病开药,贾溢自知药理不精,不敢为人瞧病便自告奋勇每日点药及时进城补货。
这一晃便是七七四十九天,守过师父七七,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只华良执意留下来继承衣钵,此外三人都不得不准备各奔前程。
贾溢一月前便寄信回家,如今柳神医七七已过,贾家早派人到燕云乡外来接他回去,司马徽和温淇姝也决意不再久留,商议妥当,就准备于此日一同离去,也剩去一一践行,四人摆酒做宴,算是饯别。
“师兄师妹,咱们虽然不是血亲,不过早就胜似亲人,贾溢我别的忙帮不上,日后若是钱上的问题,大可来找我,只要我能办到,绝不推辞。”贾溢平日里总是嫌这城外偏僻,天天想方设法地像去城中玩,可如今家人紧催,真值分别之际,他却第一个红了眼眶。
“大哥,我也要走了,对不起,不能再····”司马徽话说到一半,生生被泪水眼泪呛了回去,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他本应守孝三年,可是得知京中太医院正广纳贤士,如此守灵下去恐怕夜长梦多,机遇转瞬即逝,故心急难耐才过七七便要出发,可日常总是想到师父的养育之恩当,心中愧疚与日俱增,今日要走只觉对不起师父和师兄。
华良不愿怪罪,脸上微微一笑,伸手搭在司马徽的肩上,谁不想一展宏图,只是这里是家,总要有人留在这里,而他本就应照顾他们,“二弟,三弟还有淇姝,你们尽管去做你们的事,这里有大哥呢!淇姝,要不让三弟派人送你回乡吧,你一个女孩子,我们也不放心。”
“不用大哥,三哥费心,我与二哥顺路走就好。”温淇姝眼中虽然噙着泪,但声音里却带着几分娇羞,说完话直害羞地低下头。
“正是,正是,我们不用跟着费心,二哥多费点就行。”贾溢终究是调皮,抹干眼泪故意阴阳怪气地旁敲侧击。
华良看司马徽默而不语,温淇姝又害羞难当,纵是不解风情,也懂得其中意味,心下也替他们高兴,转悲为喜,道:“出燕云过晋阳府后便是幽州境地,过幽州入云州,再入渔阳便进了京畿地区,这样即能顺道送淇姝回幽州,又能多经历几个城市,甚好!”
四人举杯,又加谈天说地,从古人折柳送别说到医术玄学,再到各自前程,酒过三巡,各自微醺,华良举杯起身:“从今往后我们四人就是亲兄妹。”说罢随即想到此言欠妥,一拍头,“哎呀!不对不对,咱们兄弟三人是亲生的,淇姝不是,淇姝还得嫁给二弟!哎?也不对,淇姝也是我亲妹子,也得多多见面。”
“大哥你说的对,我怎么就不是你亲妹妹了?我永远是你妹妹,咱们年年想见。”温淇姝酒气上涌,倒没有刚才那般害羞,也举杯站了起来。
“你们都喝迷糊了,快坐下吧!”贾溢站起身来,扶华良和温淇姝坐下,他平日总是跑进城厮混,酒自然也没少沾,此刻他倒是比他二人清醒许多。
司马徽天生不会喝酒,就是药酒喝上一盅也能醉得不省人事,以是虽设酒他却并没有喝多少,此刻只是脸色微红并未有醉意,“大哥和淇姝说得有理,咱们不能就此一去就音信全无,所幸燕云离京城和你们家乡都不远,咱们虽来不及年年相聚,两年一见还是可以的。”
“那就隔年中秋在此相见吧!今年中秋刚过,后年中秋···大家千万不要忘记!”贾溢说完,三人也都点头同意。
酒宴过后,贾溢不敢再多耽搁,小憩片刻便带着行李与三人作别离去,而温淇姝和华良喝到头晕眼花,一送走贾溢就都回屋休息,独留司马徽一人收拾杯碗残羹。
司马徽收拾妥当后,也不见寻医问诊,便取了一本医书独自坐在屋中翻看,一想到明日便要启程,心中千思万绪,看了几页都如囫囵吞枣,不知所以,索性也就不再看下去,任由思绪飞舞。
几日才能到京城?
到了京城怎样才能进太医院?
进了太医院又怎样才能一展宏图?
这样算来,几时才能回来娶淇姝?总不能让淇姝熬成老太婆。
若是淇姝觉得等不到他,嫁给别的人,自己到时候又该怎么办?
······
类似这样的问题时不时在他耳边响起,可他自己绞尽脑汁却也想不出答案,最后发现这些问题自己只能用尽人事,听天命来回答,一时间不自觉地又坠入了对人生的和命运的感叹中,此时倒是非常羡慕平日不学无术,而现在却被家人接回去经商的贾溢,学医十余年,对贾溢来说这只是人生的一种体验,让他不至于变成整日混于青楼酒馆的纨绔子弟,到头来还是要回归于早有家族为他铺平的道路,而对他来说,便是十年磨一剑,没有这些年的努力,他如今必然还是当年那副迷茫不知所措的模样,或许最后的命运也只不过就是变成整日为税务而辛勤劳作的傀儡,入京做太医,是敢想也不敢做的。到此思绪渐渐有了调理,淡淡的失落之意从其中流露了出来,唉!司马徽轻叹了一声,脑海中温淇姝楚楚动人的模样愈加清晰,那日他对温淇姝说的话虽然的确是他所想,但一设想将来哪日温淇姝另嫁他人,他的心中也是说不上来的悲伤难过。
司马徽如此循环往复地想着这些问题,渐渐地也觉眼皮发沉,不知何时竟呼呼睡去。
梦中缥缈,朦胧之际司马徽见到似有身着丝绸锦缎之人召他过去,他起身跟过,眼前忽而明亮宽敞,雕梁画栋,贝阙珠宫,与书中描绘别无二致,他正想疾步上前,忽觉天地晃动,眼前的景物纷纷崩塌,他脚下一空,正向下掉去,却别一人拉住,他提气凝神一看,正是温淇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