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面前的场景着实是诡谲万分,连沈希和邵铁心看了都觉得一阵胆寒,而季羽的脸上的表情却放松了下来。

众人前面的桌子上少说也有几十只虫子正挣扎地从患者身体是里往外爬,虫子的身上沾着血浆,蠕动中在桌子上画出来一条条错落相交的红线。

“他这是有救了。”阿七忍着恶心叹道。

“这人还真是命大,这变成筛子还能救回来。”沈希嘟囔了一句。

邵铁心接着说道,“那还不是郎中高明,妙手回春?”

“不敢,不敢。”季羽一边讲一边走过去近看。

这虫子爬出的过程,虫身摩擦皮肉,显然给患者带来的不小的痛苦,但这总好过被一点点蚕食,他脸上的表情还是稍微舒缓了一些。

出于医者的慈悲和对自己判断正确性地追求,司马徽和温淇姝也忍不住跟了过来。

“看来是奏效了。”温淇姝讲道,可她眉眼间还带着犹郁之色。

司马徽察觉到温淇姝的忧郁,低声问道:“还有哪里不妥?”

“说不上来,只是感觉。”温淇姝说罢,抿着嘴,这种说不清的感觉,让她觉得十分别扭不安。

“嗯?”季羽似乎也产生了与温淇姝一样的感觉,他的目光紧锁在患者双掌的部位。

又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大堂中的香气已从起初的浓郁变得淡了些,患者的表情也渐渐舒缓起来,而季羽的双眉间却出现了一个深深的川字。

“不好!”司马徽一声低吟,不等白少言来收拾桌上挣扎地虫子,顾不得血污,大袖一挥将那些虫子尽扫去地面。

“怎么了?”阿七见到异变第一个冲了过来。

无需解说,她一看便明白了原因,那些已经离了人身的虫子,起初是慌不择路地往外跑,结果现在却好像不怕药剂一般,竟争先恐后地往回爬去。

“这···”阿七一时语塞也不知该如何发问。

季羽忙不迭地与司马徽一起将爬出来的虫子扫走,根本来不及回答阿七的疑问,他现在总算明白刚才心中担心的是什么了。

患者身上虫洞分布不均,以双掌心和两颊最为密集,像喉咙,大臂和腿部这些部位只有少量虫洞,这人手上生了许多老茧,按理说这部分的皮肤最为坚硬,这等小虫若是从里往外长,更应该选些好啃咬的皮肉下手,不用选在这里,再者说刚开始时他用镊子夹出虫子,患者的出血量并不大,也就是说这虫洞并不深,综上所断,他一开始就想错了,这虫子并不是从人身体里往外长,而是从外往里钻!离开人身虫子就显得没有活力,则证明这虫子只有在人身上才能孵化繁衍,人身体里面才是它们唯一的生存地点,如果离开是死,不离开只是痛苦而已,那么身体强壮的虫子绝对会选择滞留在人身体里,甚至还会为了离开这个充满毒素的地方向更深处爬去!

“啊!”虫子的回流和加速猛烈的蚕食让平躺在桌上的患者发出一声沙哑而凄惨的嚎叫,那声音似乎要撕裂破败不堪的声道,一股股涓涓跳动的鲜血从喉咙处的几个虫洞中喷涌而出。

季羽这时脸色煞白,悔不当初,如今只好命白少言一起用镊子开始夹伤口中的虫子。

温淇姝看见这个场景脸上竟然扑簌簌地掉下许多泪珠来,她不顾小二的拦截拉着司马徽直向后堂跑去。

两人一口气跑进后厨,所幸是现在店中无人点餐,后厨的火夫乐得休息,这里就只有他们二人。

司马徽知温淇姝心善,看着患者受这么大的苦心中难受才变得梨花带雨,可这种情况他也不知该怎么办只好伸手想为她擦去眼泪。

“我能救他!”司马徽的手还未碰到温淇姝的脸,便听见她冒出这么一句话。

“那虫子是从外往里长的,离了人身便会死,这你也看到了,这法子我们都想了一遍,现在虫子又开始暴起,如何救?”

在他说话之际温淇姝便开始忙活起来,她用袖一抹挂在脸上的泪痕,眼泪再落下来也不去拭,她找了个干净砂锅加了水架在火上,袖中不知哪里来的药材一股脑丢尽锅中,司马徽眼尖,一下便瞧出温淇姝手中的药材是方才季羽开得方子,只是他还真不知道,温淇姝是什么时候拿的这么些药材。

“他治病的思路不错,只不过药效不足。”温淇姝盖上锅盖,紧接着又蹲在一旁开始拉着风箱,燃烧的灰烬被风吹出来,飘到温淇姝脸上被泪水黏住,她一抹便留下一道黑印,看着和焦急的花猫有几分相似。

司马徽一时也没看明白温淇姝想干什么,但看她一个人蹲下缩成一团,好像还没那风箱大,脸上还蹭着灰,只好过来夺过风箱的把手,帮她鼓起风来。

“你熬得的难道不是他的方子?”司马徽不解道。

“是那方子!”温淇姝皱着眉答道。

“那你还说···”司马徽这样讲。

温淇姝没有接话,只是靠在司马徽的身旁,看着砂锅出神,这时师父的身影出现在她的眼前。

又鼓两三次风,大火旺得冒出灶台,砂锅里的药汤沸起,顶得锅盖叮当响,温淇姝站起身来,微一低头,摘下挂在脖子上的一支小锦囊,正要打开,司马徽一把夺过锦囊,“你要用师父给你的药?”

“对!”温淇姝想司马徽伸手,“师父讲以这扣子还阳为引,骨断能接,百毒不侵,蛇虫鼠蚁避之不及。”

“这是师父留给你的遗物,你这般轻易地就用了不成?”司马徽把药藏在身后,责问道。

“师父说了,若是遇到我都治不好的病可以以此一搏,你快给我。”温淇姝见司马徽不给,心急如焚直接上来抢。

“我们与这人,只是萍水相逢。”司马徽闪过身。

“那也是人命关天,我们出门行医,怎么能见死不救?”温淇姝急道。

“那万一他是无恶不赦的江洋大盗呢?这是师父留给你最后的念想了,也是留给你保命的东西。”司马徽近乎吼出来,这声音一出他就后悔了。

温淇姝愣在原地,呆立地看着他,片刻后,突然捂着脸蹲下呜呜地哭起来,“那也是人命,我不能就这么看着他死。”

“那···”司马徽也傻在原地,“唉,我不如你!”

司马徽取出锦囊中的螓蛇胆,那东西还是晶莹剔透的绿色,折射着微弱的光芒,他随手取过一把菜刀,用刀背劈下,螓蛇胆应声而碎,变成一大一小两半,温淇姝抬起头看着他,司马徽把小的那一半投入锅中,大的那半装回锦囊系好,递给温淇姝。

“做药引,那一小块就够了。”司马徽拉起温淇姝,叹了口气抹去她脸上的泪水,又把锦囊挂回她脖子上。

加了螓蛇胆的药汤一下变得成晶莹剔透的淡绿色,闻起来一点也没有苦涩的气味。

温淇姝因为弄得一脸灰烬,便叫司马徽先端着药汤出去,自己找了些清水,洗掉脸上的污迹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