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兰托斯,“烂人街”。

在小巷的尽头,艾斯轻轻地敲了敲左手边,那栋还不算破旧的建筑的大门。

“喂,老板娘,门外有个‘三下’在敲门,烦得要死,不能去管管吗。”

门内响起了一个男子的声音。

“知道了啦。妾身这就去。”

回答的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同时响起的还有朝大门方向移动的脚步声。

很快,大门向内打开。

“请问,有什么事吗?”

开门的是一个穿着裙子的女性。由于背光,看不清她的容貌。

“初次见面,”艾斯压低了声音,“请问能否提供一个安静的会面场所呢?”

“唔……”女性稍微思索了一下,然后侧身让出一条通路,“妾身明白了,请跟着妾身走便是。”

艾斯朝对方点了点头,迈步踏进了建筑。

建筑内部,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酒馆。酒馆并不大,人也不怎么多。桌边坐着的,大多是一些穿着奇特之人,但他们并不很吵闹,只是用正常的音量在闲聊而已。

没走两步,艾斯便能感受到这里所有人尖锐的视线,这令他非常地不舒服。特别是,单独坐在最角落的酒桌上,穿着黑色斗篷的那个酒客,像是鹰见到了猎物一般,死死地盯着艾斯。

艾斯有些心虚地快速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跟着酒馆的女主人,走进了地下室。

顺着地下室的台阶,艾斯看到,地下室内有着不少放置着许多木质酒桶的架子,以及一些大概是装着酒瓶的木箱子。但酒馆的女主人看都不看一眼,而是带着艾斯转过了一个转角,来到一扇木门前。

“就是这里了。”女子轻轻推开大门,然后压低声音说道,“房间里施加了隔绝魔法,以妾身,黑十字酒馆的女掌柜,凯瑟琳的人格担保,任何人都无法得知你们谈话的内容。”

“价格呢?”

“一小时一金币。当然,不允许赊账。”说完,凯瑟琳便转过了身,“妾身还有事要忙,就先行告退了。”

“嗯。”艾斯点了点头。

在目送凯瑟琳急匆匆地离开后,艾斯从上衣的口袋中,掏出了一枚小小的按钮。

在端详了一阵后,艾斯摁下了按钮。

啪嗒。

按钮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

仅此而已?

啪嗒。

艾斯再次摁下了按钮。

——但仍然没有什么变化。

啪嗒。

啪嗒。

啪嗒。

艾斯又多摁了几次。当然,除了清脆的声响之外,按钮并没有过多的反应。

但说句实话,它只是个按钮啊。

而艾斯却像是玩上瘾了一般,啪嗒、啪嗒地按个不停。

“吵死了——!”

——砰!

按钮就像是发出了如上的抗议一般,在艾斯的手中爆炸了,甚至吓了艾斯一跳。

“什么跟什么啊。”看着手中碎成粉末的按钮,艾斯突然有些怀疑了起来,“那个叫伍德罗的家伙真的靠谱吗?”

算了,还是选择相信他吧。

艾斯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关上了房间的门,然后登上台阶回到了酒馆。

“怎么了吗?难道说是不满意?”见到艾斯又走了上来,在吧台后调酒的凯瑟琳立刻用手臂挡住了酒杯。

“不,只不过是对方还没到而已。”艾斯摆了摆手,自顾自地找了一张空桌子坐了下来。

“原……原来是这样,啊哈哈。”凯瑟琳笑得有些僵硬。

……那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艾斯假装看向门口,而用余光看着酒馆最里边角落里,穿着黑色斗篷,死死地盯着自己的人。

那个人就像是着了魔一样,用一种难以用语言描述的尖锐目光盯着艾斯,像是要把他悉数看穿一般。那人的桌上甚至还摆着一杯动都没动过的酒,也不知道要来是做什么的。

……难不成,他认识我?

不,应该不可能,我已经用围巾隐藏地很好了才对。

算了,这个世界上总有着令人无法理解的人或事物。

正当艾斯在和空气斗智斗勇之时,凯瑟琳端着一杯鸡尾酒从他眼前走了过去。

“啊,真是谢谢大姐了。”凯瑟琳把鸡尾酒端上了一个强壮男子所坐的桌子,对方正热切地回应她,“还是大姐头这边的酒好喝啊,俺一天不喝就浑身难受,就像是上瘾了一般。”

“承蒙夸奖了。”凯瑟琳轻轻一笑,“您的喜爱,就是对敝店最大的支持。”

“哈哈哈,大姐还是一如既往地在说些俺们听不懂的话啊,”强壮男子豪爽地笑着,“快去忙吧,其他客人也在等着大姐呢。”

“嗯。请慢用。”

凯瑟琳转过身,发现艾斯正盯着自己看,于是便笑着走上前来:“这位……先生,难道说您也想要一杯凯特琳的特调鸡尾酒,黑十字之血吗?”

“不,不用了。”艾斯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我不喝酒。”

“请容许妾身表达自己的遗憾。”凯特琳微微弯腰,行了个礼。之后便回到了吧台的后面,再次调起了酒。

此时,整个酒馆显示出了一副非常平和的景象——除了某个死死地盯着别人的黑衣人。

艾斯只得选择无视。他颇为悠闲地靠在墙上,一边看着酒馆的大门,一边则偷听那些酒客们的谈话。

不过,那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内容。唯一让人眼前一亮的东西,只有有关“霍拉德矿坑第四层”的消息了。

但也都只是一些只言片语而已。艾斯知道,公会肯定不会相信伍德罗的一面之词,派出精钢小队去确认也只是时间问题。

所以,目前唯一能得出的信息只有,那两位在聊这个话题,一高一矮的男子都是冒险士了。而且似乎还都是黑铁级别的。

总之,是完全和自己无关、根本帮不上忙的家伙。

艾斯在心中叹了口气。原来以为这“烂人街”会是怎么样一个神秘的地方,搞了半天,还真是一个充满了乞丐和混混流氓的不法之地啊。

——嗯?

正当艾斯精神松懈的时候,他的眼前走过了一件斗篷。

那件刚才还死死盯着他的斗篷,现在像是个没事人一样,直接从他面前飘了过去——因为他全身上下只有脚在动,再加上他那一件硕大的斗篷,看起来就像是在空中飘着的幽灵一样——然后飘到大门前,推开大门,飘了出去。

真是怪人。

艾斯转过头,看向这个人原来坐的位置。最角落的桌子上,只有一瓶已经空了的酒杯。

——到底是什么时候喝掉的啊!

算了,不管他了。

专心致志等自己要等的人吧。

想到这儿,艾斯打了个哈欠。

——正当艾斯毫不顾忌形象地张开血盆大口的时候,一个彪形大汉从酒馆外推门走了进来。

见到此景的艾斯立刻闭上了嘴,把下巴埋到围巾之中,然后朝铁皮罐头举起了一只手。

铠甲勇士伍德罗背上的大剑剑柄“当”地一下撞在了门框上,吸引了酒馆里大部分人短暂的注意力。伍德罗有些尴尬地停顿了一下,然后一脸歉意地低下头钻进了酒吧,如果他有脸(没戴着头盔)的话。

艾斯站了起来,向伍德罗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向地下室走去。

在一旁调酒的凯瑟琳向艾斯那边瞥了一眼,没多说什么。

虽然在下楼梯的过程中由于伍德罗体型过于巨大的缘故,稍微被卡在了楼梯与上层的地板之间,但总体来说整个钻洞……去地下室的过程还算是蛮顺利的。

艾斯关上了号称被施加了隔绝魔法的房间的大门并上了锁。

“原来特兰托斯还有这样一个地方呢。”伍德罗环将偌大的房间环视了一周,“不过确实,每个城镇都有贫民窟,在下也算是见识到了。”

“嗯。”艾斯一边点头,一边也用目光在房间内四处搜寻了一番,“据说这个房间被施加了隔绝魔法,所以没人会听到我们的谈话。”

“所以才专门来到这种地方吗……?”

“是的。”艾斯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就是了。”

“原来如此。”伍德罗点了点头,头盔与铠甲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也就是说,我们还不能进行完全的情报交换吗?”

“……”艾斯并没有回答。

“艾斯,先生?”

“总之,先坐吧。”艾斯走到房间中央的桌边,拉开一张椅子便坐了下去。

“因为穿着盔甲不太方便,在下站着就好。”伍德罗走到了艾斯的对面,从身上摸出一个小袋子放到桌子上,“这是您今天的酬劳。”

“啊,多谢。”艾斯点了一下头,伸手把袋子拢到了自己面前。

然后就陷入了沉默。

“……”

艾斯盯着桌面上的钱袋,伍德罗则看着艾斯。尴尬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在下大概也知道您大概在想些什么。”似乎是没法忍受这样的气氛了,伍德罗用他被闷在金属头盔里的厚重嗓音率先打破了沉默,“您一定是在想为什么在下会出那么多钱雇佣您吧?”

“不,我只是在想,你为什么还穿着这一身盔甲。”艾斯调整了一下坐姿,“既然连坐下都不方便的话,活动肯定会受到影响的吧?”

“原来是在想这个吗。”伍德罗摇了摇头,“其实并不是因为不方便,而是因为这个椅子对在下来说太小了。”

“……大个子也有大个子的难处啊。”艾斯若有所思般地点了点头,发表了自己对大块头的看法,“既然这样,我也站起来吧。”

“其实您大可不必如此……”伍德罗看着艾斯推开椅子站了起来,“您毕竟也是救了在下一命之人。”

“那也并不是我的功劳。”艾斯摇了摇头,“要不是没有上位魔法师赠送给我的魔法卷轴,我们都要在那里送掉性命。说起来,你采集回去的样本,有研究出什么吗?”

“啊,那倒不可能那么快就能得到结果。”

“是这样的吗……说起来,你应该是一个炼金术士吧?为什么会带着两把重剑去战斗呢?”

“啊,被发现了啊。”被别人揭穿真面目的伍德罗似乎也没那么惊讶,“不过你应该知道的吧?用剑术作为表象去迷惑敌人,再出其不意地使用炼金制造的小玩意儿去扰乱对手,也算是一种战术策略吧。”

“原来如此吗,会用炼金术的剑士。”艾斯托着下巴点了点头,“也就是所谓的隐藏实力吗?”

“大抵如此吧。”

“好吧,寒暄也就到此为止。”艾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么,关于你说的‘黑色漩涡’,你知道多少?”

“……‘黑色漩涡’,那是一群疯狂的人……那群疯子,他们破坏了在下的家庭,破坏了在下之所爱,破坏了在下的一切。因此,在下无论如何都会竭尽全力,将那些疯狂之人全部绳之以法。”

“我这边也,差不多呢。”艾斯苦涩地笑了笑。

“您的生活也曾经被那群疯狂的人所糟蹋过吗?”

“不过,都是过去的事了。”艾斯摇了摇头,“人死去便不能复生,至少在这个世界里是这样。”

“您就不打算……复仇吗?”

“不,早就没有那个打算了。消灭一群疯狂的人,并不会有什么复仇的实感。我现在,只希望自己能够普普通通地活下去。”

“是吗,这就是您的选择吗。”伍德罗沉默了一下,“不过,这样真的好吗?放任那些疯狂的家伙去伤害其他人,去破坏甚至毁灭这个世界?您应该也知道,距离预言中魔王归来的日子,只剩下两年的时间了。”

“还有两年呢。”艾斯笑了一笑,“而且,不是还有像你这样认真的家伙,会尝试着去阻止吗?”

“……”伍德罗似乎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魔女教’,”艾斯重复了一遍,“他们的组织叫‘魔女教’。”

“嗯。”

“你应该也知道了,他们的目的,就是尽可能地恢复魔王的力量,以便解除魔王的封印,让魔王撒旦重新支配这个世界。”

“还真是疯狂的人。真不知道这样做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或许,他们想得到魔王那压倒性的力量?”艾斯沉思了一下,“不过,他们做事不择手段,他们会尽可能地试验各种能够想到的魔法,不管到底有没有用,召唤出来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也就是说,其实没人知道他们到底要做什么吗?”

“或者说,他们的行为很难预测。”艾斯叹了口气,“所以才会被人叫做疯子,是所有人避之不及的梦魇。”

“那么,‘魔女教’,这个名字代表了什么呢?”

“不清楚。”艾斯再次摇了摇头,“不过,有一种说法是,只要能够成功召唤出所有的‘魔女’,就能解开魔王的封印。”

“原来如此吗。所以他们才像是疯了一般地进行召唤仪式啊。”

“这确实是一个合理的解释。”艾斯自我确认般点了点头,“我所知道的情报就这么多了,如果能帮上你的帮的话就好了。”

“嗯,不胜感激。”

“没关系的。所以,我的那份仇,就托付给你了,伍德罗。”

“……嗯,在下一定竭尽全力。”伍德罗说着合十了双手。金属手套互相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好了,我想说的也只有这么多了。”艾斯拿起装满金币的袋子,“哦,还有,感谢你的慷慨。”

“没关系的,”伍德罗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那本来就是您应得的。”

“……对了。”艾斯收起金币袋,低头沉思了一下,“冒昧地问一下,伍德罗,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做艾蜜莉·德鲁贝伊拉的炼金术士——好像在你们炼金师中还小有名气的。”

“……艾蜜莉……吗。”伍德罗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似乎在哪里听过叫这个名字的炼金术士……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只是我以前的一个同伴而已。”艾斯摇了摇头,“如果你什么时候有幸见到她的话,帮我传一句话吧。”

“这倒没问题。”

“你就这么告诉她吧:‘帕克已经原谅你了。’”

“帕克已经原谅你了……吗。我知道了。”伍德罗的头盔轻轻响了一下。

“那么,我们的谈话就到此为止吧。”艾斯叹了口气,“妹妹还在家里等着我呢。”

“妹妹?”听到这个词的伍德罗像是突然来了兴趣一般。

“对,我的妹妹。怎么了吗?”

“没什么。”伍德罗摇了摇头,“是在下失言了。”

“那么,我们就此别过吧。”艾斯踏步到房门前,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伸出去拉门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我想我们还是分别离开比较好。”

“有道理。”伍德罗表示赞成,“那么请您先离开这里吧,在下刚好可以付上使用房间的金币。”

“那个费用还是由我来承担吧,毕竟我也不能白拿你的金币。”

“没关系,请不要对在下客气。”

“不是客气,”艾斯咧嘴一笑,“我也想体验一回当大款的感觉啊。”

“……”伍德罗的话顿时被噎了回去,“那,保重。”

目送艾斯推门出去之后,伍德罗的心里却乱得像一团麻。

魔女教、家人、朋友、复仇。

放弃复仇?

开什么玩笑。

原谅?

不可原谅。

炼金术士艾蜜莉。

……原谅。

可以原谅?

帕克。

艾斯?

道歉。

接受?

……

这些破碎的字眼充斥了伍德罗的内心。

不,不能再想了。

伍德罗在心里狠狠地摇了摇头。

回去吧。

伍德罗机械地拉开了门。

刚打开门,便看见一个有些驼背、衣衫破旧的中年男子和一位身材笔挺、穿着整齐的壮年男子,一前一后地从自己面前走了过去。

——!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伍德罗所认识的并非那位穿着考究的壮年男子,而是那位面相有些猥琐的中年人。

那位是将自己从博拉考德顺路带到这里的马车夫。

但是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算了,这并不是自己需要考虑的事情。

伍德罗不再多想,而是沿着与他们相反的方向,离开了有些阴暗的地下室。

黑十字酒吧里的客人仍然零零星星,老板娘则正在柜台后细心擦拭着酒杯,并不看他。

看来那家伙这回真的扮了一回大款。

伍德罗并没有说什么,而是径直离开了酒馆。出门前还不忘弯下腰,以免自己的大剑再次撞到门框。

小心翼翼地不踩到东倒西歪在地上的酒鬼和乞丐,伍德罗离开了烂人街。

在夜幕之下,没人注意到,有一位女子轻盈地站在烂人街边一栋年久失修的危房的顶部,正注视着伍德罗离去的方向。

“终于找到了吗……我的……爱人……”

穿着暴露的成年女性怀抱着自己丰满的胸部,舔舐着嘴唇自语道。

“可恶啊,居然被那家伙放鸽子了!本小姐的脸面要放在哪里啊!”露西·奥利弗在自己的闺房内里徘徊着,气得直跺脚。

“好了,不要生气了大小姐,” 站在一旁看着露西大小姐大发脾气的小个子女仆安慰道,“把自己身体气坏了可不好。”

“你知道什么啊!”露西猛地一跺脚,“区区一个贫民,居然敢放本小姐的鸽子!简直不可饶恕啊!”

“那要不……大小姐您就不要再打他的主意了呗?”女仆试探性地问道,“那种不遵守约定的人,想必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吧。”

“闭嘴,不许你诋毁他。”露西瞪了女仆一眼,“本小姐发誓,一定要好好调教他,让他成为本小姐完美的夫君的!”

“啊哈哈哈……是……”面对这样的主子,小女仆也只好随声附和。

“怎么,本小姐做出的决断有问题吗?”露西抄起两只手转过身,用一只眼睛看向女仆,“那家伙从头到尾,只能是本小姐,露西·奥利弗的得意郎君!”

“是,大小姐您说的是……”看着兴致高昂的主子,女仆也只能无奈地笑了笑,“不过,大小姐您可否先用晚餐呢?”

“呼。”露西绕过一桌子食物,一屁股陷进房间中央的沙发里,“好吧,那你可以走了,半小时之后再来收拾餐具就行。”

“是,您慢用。”女仆向露西鞠了一躬,然后便离开了房间。

穿着女仆装的娇小少女轻轻地关上房门,沿着螺旋状的楼梯向楼下走去。

这便是所谓的青春期吗……露西大人也已经到了这个年纪了啊。

可对方只是一个普通的冒险士啊,甚至还只是赤铜级别的。

只是因为救了我们,露西大人就喜欢上他了?

虽然没看到他一刀便把黑风熊斩为两半,不过应该还是很帅气的吧?

……女孩子对帅气的男孩子是没有抵抗力的。

所以露西大人才会喜欢上他吗?

一边在因为对方放了自己的鸽子而生气,一边又在别人说他坏话的时候为他辩护。

女孩子还真是奇妙的生物啊,某种意义上来说。

我以后是不是也会变成这样呢?

不过,作为男性,放一个女孩子的鸽子,无论如何都是不可饶恕的。

……只要露西大人所言属实的话。

毕竟露西大人说的话,百分之八十都是不可信的,嗯。

不过看她一副认真的样子,果然不是在开玩笑吗。

不过一般人很难和露西大人沟通,所以被别人放鸽子,应该,大概,也许是意料之中的事吧?

你就是本小姐未来的夫君!肯定会这么说吧?

听到这样的话,百分之八十的人应该,大概,也许就会直接跑掉了吧?

果然需要去确认一下,露西大人有没有给别人添麻烦了。

那么就决定了,嗯!

就在小女仆下定决心的时候,一个带着笑意的年轻男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怎么了凯蒂,在发什么呆呢?”

是站在会馆门前负责接待的管家维克托。

“啊,是维克托啊。”女仆笑着和对方打了个招呼,“稍微有些走神了。”

“难不成是在想男孩子的事情吗?”维克托轻轻地一笑。

“嗯,确实是在想男孩子的事……不对!我在说些什么啊!”

“噗。”维克托用手掩住笑意,“凯蒂也到了这个年龄了啊。”

“才不是呢!”小女仆凯蒂奋力地辩解道,“是和露西大人有关的事情啦!”

“我知道的哦。”

“知道就好。”凯蒂走下楼梯,转向会馆大堂的里侧。

“所以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不知道诶。”凯蒂想了一想,“帅气,但态度比较恶劣?不对,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有,只是随口问问而已。”维克托一脸笑意地说着。不过,在看到会馆门前停下了一辆马车的时候,他的表情立刻严肃了起来。

“咦,这么晚了居然还有人拜访吗?”

“不知道。总之,你快去忙你自己的事情吧。”

“嗯。”

看着从马车上慢慢下来的几人,维克托整理好了面部表情。

“欢迎光临,这里是奥利弗商会,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维克托朝着走进了商会的四人微微鞠了一躬,然后开始打量起他们来。

四个人的装束风格各异,还带着不同的武器,想必都是冒险士了。为首的高挑女子穿着紧身的衣物,腰间挂着一把长刀,看起来相当自信;稍微靠后的两人,一位是长着一对死鱼眼的男子,背上背着一个包裹,看起来呆呆的;另外一位则是看起来和凯蒂年纪相仿的女孩子,身边飘着一个球状的魔导道具;而走在最后、东张西望的则是一个看起来年龄并不大的男孩子,从他的尖锐的耳朵形状可以看出他的种族并不是人类。

为首的女子点了点头:“嗯,我们需要两间房间。”

“是希望在这里住宿的冒险士吗?”维克托礼貌性地笑了笑,“不过有必要提醒你们一下,虽然特兰托斯分会有提供住宿,但价格并不像普通的冒险士旅店那样低廉。”

“价格不是问题。”女子不耐烦地皱了皱眉,“我们旅行了一天,现在已经很累了,只想找个地方休息。”

“即便是每间房间的价格是一晚上十枚金币,也没有问题吗?”

“……我说,你们到底是开店的还是敲诈的啊?!”女子一把揪住了维克托的衣领,“还是说,你觉得我们几个不配住在这里啊?!”

“夫人请息怒,请听我解释。”

“好,那你说。”女子放开了维克托。

“是这样的,”维克托推了一下掉到了鼻子上的眼镜,“我们商会虽然提供住宿,但那是面向富裕的上层人士而开放的,因此我们的服务也是普通的旅店所无法提供的,包括提供在此住宿期间内的一日三餐、衣物换洗等服务,是绝对值得这个价格的。”

“那么无论如何也不会夸张到一晚上10金币吧?王都的高级旅店都没有这么贵。”

“确实,但十枚金币每晚是对于没有预约的客人的价格。而对于和奥利弗商会有所来往的人士来说的话,入住的价格则会便宜很多。”

“梅琳姐,人家说的有道理。”和凯蒂年龄相仿的少女拉住了高挑女子的衣角,“我们这次的预算是不够住在这里的,还是找一家普通一点的旅馆先住下来,以后再来这里吧。”

“嗯?你们难道找奥利弗商会还另有他事吗?”维克托敏锐地捕捉到了少女所说的话中的关键词。

“没错,我们本来的确是希望能够和你们在贸易上有一些合作的。”高挑女子冷漠地说道,“但现在看起来你们这边似乎不太欢迎我们呢。”

“额……那,你们有提前预约过吗?”一丝冷汗滑过维克托的额头。

“没有。”女子翻了个白眼。

“那……可以先和我说一说你们具体想要合作的内容吗?”

“给你?”女子哼了一口气,“即便告诉你之后,你的脑袋和脖子可能会分家也无妨吗?”

“这,这……”维克托似乎有些被吓到了,“请、请不要为难我,我只是特兰托斯分会的一个普通的接待人员而已,都按照规定来的。对于房间的价格,我是没有办法做主的。如、如果几位真的有什么特殊情况的话,还请和我们的会长交流……”

“好了梅琳姐,不要再吓他了。”高挑女子背后的少女又扯了扯女子的衣角,“我们还是找其他地方住下来吧,预算能省还是尽量剩下来吧。”

“我当然知道。我只是看不惯他高高在上的态度而已。”被称作梅琳姐的高挑女子转过了身,“我们走。”

“呃……”

维克托擦掉额头上的冷汗,无言地看着四人从大门走了出去。

“没事吧?发生什么了?”

楼梯下的阴影中钻出的一个人影,是凯蒂。

“没事。”维克托长出一口气,“要是会长在就好了。”

“会长不是有事出去了吗。”凯蒂有些担心地看向维克托,“难不成是什么商业上的伙伴吗。”

“呃,或许是吧,但又神神秘秘地不肯说。”维克托整理起自己被抓乱了的衣领,“希望我不要做错什么事就好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凯蒂继续问道,“就算是商业上的伙伴,也不应该这么晚才来吧。”

“呃,其实是这样的。”维克托把刚才所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凯蒂。

“……怎么听起来那么像是来找茬的啊……”凯蒂的眉头拧在了一起,“你说会不会是布莱克商会的人,特意跑来砸场子的。”

“那也不会选择在这个时间来吧。如果真的是这样,应该选择白天人多一些的时候更好吧。”

“想不通啊……总之,等到会长回来之后,再把这件事告诉他好了。”

“也只能这样了。”维克托叹了口气。

“我回来了。”

轻轻推开自家的房门,艾斯小声地向黑暗的房间问候道。

令艾斯没有想到的是,佐伊的声音从里屋响了起来。

“欢迎回来~”

“佐伊?还没有睡吗。”艾斯脱下鞋子,四处寻找着佐伊的身影。

“嗯,起来上厕所。”黑暗中,穿着睡衣的佐伊从浴室的方向走了出来,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

“那就赶紧回去睡觉吧。”艾斯脱下围在脖子上的红色围巾,将它挂上了墙上的挂钩,“已经很晚了。”

“嗯,哥哥大人也快点呢耶。”

艾斯跟着佐伊的脚步回到卧室,脱掉衣服,把从伍德罗那里得到的报酬放到柜子里,换上睡衣,躺到了床上。

“哥哥,抱抱。”

佐伊像是小动物一样,朝艾斯蹭了过来。

“嗯。”

艾斯把佐伊整个人抱在了怀里。佐伊的大尾巴毛茸茸地,艾斯一不小心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呜哇,哥哥,不要把喷嚏打在佐伊的尾巴上啦!”

“啊,呃,抱歉。”

艾斯有些不好意思,轻轻地摸了摸佐伊的尾巴。

“那个,哥哥大人今天升到了黑铁了吧?”

“嗯,是的。”

“还是,一个人吗?”

“嗯……”

“是吗。”佐伊的语气似乎有些失望。

“怎……怎么了?”

“不,没什么。”佐伊翻了个身,钻到艾斯的怀里,“晚安,哥哥大人。”

“额……晚安。”

特兰托斯郊外的夜晚很安静,安静到艾斯可以听到自己和妹妹的呼吸声。

赶紧去休息吧,今天实在是太累了。

艾斯这么想着,合上了眼睛。

……

“呜……”

快要睡着的艾斯,在听到佐伊微弱的呻吟声后,勉强张开了一只眼睛。

“怎么了吗……”

“没……没事,只是肚子有点痛而已。”

佐伊小声回答道,似乎是在忍耐着什么一样。

“没……没事吧?”艾斯瞬间清醒了不少,“难、难不成是‘那个’?”

“不、不是啦!”佐伊辩解道,“只是普通的肚子痛啦!”

“啊,额,抱歉。是吃坏了,还是受凉了?”

“大概是……受凉了吧,呜……”

“……需要帮你揉一揉吗?”

“呜,嗯,拜托了。”

佐伊翻了个身,平躺在床上;又掀起上衣,露出肚子来。

“受凉了就不要再露出肚子了,”艾斯轻轻地把佐伊的衣服盖了回去,然后在她软软的小肚子上用手掌画起圈圈来,“好了好了,放松一点,慢慢地就睡着了……”

随着艾斯的抚摸,佐伊的呼吸声渐渐地平稳了下来。

一会儿后,艾斯停止了搓揉,轻轻地把被子拉到佐伊的胸口处。

“好了,做个好梦吧,晚安。”

艾斯打了个哈欠,把被子拉到了自己胸前,闭上了眼睛。

晚安,帕克。

夜色已深,一轮近乎满月的上弦月高挂天空。特兰托斯的人们大都已经入睡,除去整夜泡在酒吧里的酒鬼赌徒,就只剩下巡夜的警卫。

一名发福的中年警卫提着一盏微弱的油灯,沿着平日里的巡逻路线,漫不经心地移动着。

外城也一切正常。

……大概正常吧。

不过那无所谓。

就算特兰托斯是半个交通要道、是干着行走于各个大陆倒买倒卖的活的商会资本家们的一个重要落脚点,那也和我没关系。

我只是一个小小的警卫而已。

即使已经富得可以用金币来洗澡,那些家伙也绝不会施舍给像我们这样的穷人任何一点子儿。

那我为什么要为他们服务,保护他们仓库货品的安全,然后让他们赚个盆满钵满呢?

警卫向着那条仍然闪烁着灯火的酒吧街走去,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去喝一杯吧。

反正也没事做。

就在他穿过一个街角的时候,一名衣衫褴褛的乞丐突然从黑暗中蹿了出来。躲闪不及,两人便撞在了一起。

“对不起、警卫大人!”乞丐根本不敢与他正眼对视,道歉之后便迅速逃走了。

“看路啊混蛋!”警卫回头骂道。

可恶,这些向别人讨钱然后去换劣酒喝的混蛋。

警卫一脚踢开脚边的石子,愤愤地在心里骂道。

活该一辈子活在烂人街,呸。

算了,不跟他们计较了,我喝自己的好酒去。

警卫灭掉手中的油灯,转身走进了一家酒馆。

他的前脚刚踏入酒馆,一个黑色的身影便闪入了刚才那二人相撞的街角。

身穿黑色斗篷的身影手中拿着一个鼓胀的巨大袋子反背在身后,在一栋已经摇摇欲坠的危房前停了下来。

“游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