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浑噩噩间,我甚至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切断了与客服联络,待回过神来,我已经站在阳台上,双手扶着栏杆,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后背被冷汗浸透,粘湿的感觉很不舒服。断掉的肋骨即使早就接好,这时也开始隐隐发痛起来。
同时,心中还有些不安,这种感觉并不仅仅来自骤然听到某个人的死讯。自从在学校坐上那辆校车开始,如芒在背的危机感就一直存在,直到现在都未消退。
电子脑不知何时在视网膜视窗上弹出了几个关于刚才身体警报的窗口,我用意识将它们逐一抹去,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盒烟和打火机,点了一支。
烟草的辛辣气味刺激慢慢让身体出现了活力,很快,这支香烟就被抽完。
于是,我又摸索着点了一支。
夜渐渐深了,在晴朗静谧的夜晚,黑暗的天幕中悬挂的三颗人造月亮看起来比平时要大上不少。我的脚边早已扔满烟蒂,手上抽了半截的烟在正在缓慢燃烧。
反AI协会,这是将我的资料泄露出去的组织。从字面意思看,大概也能猜到其主要宗旨。
在此之前,我过去对这个名字一无所知。然而如果情报无误,从他们早就掌握我的具体身份来看,很有可能早就秘密观察过我很长时间。
连环杀人魔找上我的行为带有很强的目的性,在这次的袭击事件中很有可能担任被利用来试探我能力的角色。这是从她给出的情报中很容易就能推断出的事情。
或许她另有其他目的而选择与反AI协会相互利用,或许她是有把柄落在了这个组织的手里,不得不采取行动,总之真相已经随着她的死亡变得难以追究。
也许……那个吸尘器中还有我没有发现的秘密?
我心中一凛,突然听到身后的房间里传来了本不应该出现的物体碰撞声。
还未来得及转身,后脑勺已经感觉到强烈的风声。我立刻操控动力外骨骼让自己向旁边闪身,脸颊边恰好划过一道黑影,跃出了阳台,消失在夜幕中。
饶是闪避动作经过瞬间的精密计算,这一下也让我负伤的身体痛苦不堪,不得不扶着栏杆艰难地喘了几口气。可是现在没有时间去休息了,因为在电子脑的辅助下,我看清了刚才跳下去的是什么东西——就是那个吸尘器!
此时的这个银色圆饼底下竟然展开着八个细长的金属反关节支架,使得它可以如同蜘蛛一样进行轻盈而又快速的移动,事到如今,要说它身上没有隐藏什么的话就显得太愚蠢了吧。
不过这里可是足有20层楼高,或许它掉下去会没事,如果跳下的是人的话,则估计会摔成肉饼。我自然没有跟着进行极速迫降的想法,若是想要搞清楚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只能尽快换个路线把它找回来了。
我回屋检查了下被暴力拆解的保险箱,发现锁头是从内部被高温破坏,初步判断应该是激光切割器一类的装置所为,可是在检查的过程中明明应该没有发现这些东西才对。
有意思,能够骗过我的检测,简直让人感觉越来越好奇了。
我从衣架上取下一件深色风衣,遮住套在自己身上显眼的外骨骼,犹豫了下,最终还是从床边的书柜夹层里拿出一把改装过的消音手枪和备用弹匣,塞进风衣口袋。
待我乘坐电梯来到一楼,赶到阳台下方的花园时,找到的只有几个小型坑洞和些许泥点,古怪的吸尘器早已不知去向。
所幸我对此早有准备,在之前侵入它的主控芯片时曾留下过处于潜伏期的病毒。虽然现在电子脑不知为何,接收到来自病毒的位置信息时断时续,总算还能大致了解方位。
我暂时没有引爆病毒的打算,而是清理掉花园里吸尘器留下的活动痕迹,顺着病毒信号跟了过去。
夜晚的城市像是陷入沉睡,安静的有些可怕。走出居住区后,我一个人搭乘上夜班自动电车,通过网络支付刷去两个信用点,等在昏黄照明下的车门旁,意识依旧主要用来锁定目标信号。
在电子脑即时演算生成的城市三维建模地图中,目标的速度现在已经达到了每小时120公里,正在毫无头绪地四处移动。这对于车辆来说可能是个可以轻易达到的速度,然而那原本只是个外观圆饼状的吸尘器而已,再一次刷新了我对于它神奇能力的认知。
电车很快驶入市中心,然后又沿着自动导航路线绕城开到城市东面的城郊地带,期间除了我之外没有任何乘客上车。而从十分钟前信号就开始变得越来越微弱,最后消失在附近某个我熟悉的地点。
我下了车,望着眼前偶尔闪耀微弱灯光、阴森恐怖的破败建筑群,感觉胸口的肋骨再次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这里是“黑街”,外观别具一格的建筑群是旧时代的产物,也只有经过如此漫长岁月的历史遗留地方才会看起来最接近“贫民窟”这个词的描述。
倒塌破碎的房屋随处可见,地面到处凹凸不平,碎石瓦砾、生锈的钢筋、堆成山一般的各式垃圾与干净整洁的城市内部形成鲜明对比。
不知为何,这个地方一直没有工程类机械过来改造,久而久之也就成了在黑暗中活动的老鼠们的聚集地。
没错,我说的就是我这种老鼠,当然,我过去来这里主要是为了兜售生意——一切与机械有关的非法手艺我都会。小到每周帮人清除纳米机械镇静剂,大到为一些特殊人群进行电子脑改装,或者部分身体义肢的替换及改造等。
不过现在不是我出摊的日子,没有做万全准备的伪装而来到这里纯属意外。
黑街内有高手制造的对外信号屏蔽器,即使是人体内的公民植入卡也无法向外界的机械安警发出警报,我在吸尘器里临时放入的病毒会在这里失联也就不足为奇了。
电车机械地关上车门,迅速开走。我则是叹了口气,硬着头皮走入眼前这个城市的灰色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