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灰熊的帮助下,我很快就得到了线索,可是却完全高兴不起来。

不小的动静,这话能在灰熊这个身份的人口中说出来,证明起码是出现了颇为棘手的麻烦。

所以当我在夜幕下匆匆赶到灰熊告诉我的目的街区后,对眼前仿佛开战一般的火爆场景还是有点心理准备,并没有于第一时间在这个危险的地方愣在原地,而是立刻找了个掩体躲藏起来。

我刚刚抱着谨慎起见的心思靠着一座残破的房屋弯腰低头走过,一梭子弹就从头顶飚射而过,强大的动能使得子弹穿透混凝土的墙面,打在对面废弃建材堆成的斜坡上,爆出一连串柱状灰烟。

黑暗中,四处枪械发出的火光和巨响充塞着这片区域,让人不由得怀疑这里是不是爆发了黑帮火拼,火力程度看起来至少得有好几百人的规模。

在这样混乱的场景中,我用电子脑过滤看到、听到的信息,迅速找到了枪声最为密集的区域——那里有个拥有黑色长发,衣着华丽,外表十岁左右的女孩,手持与她身体极不相称的庞大多管转轮机炮,正在低矮坍塌的房屋顶上以鬼魅般的速度跳跃闪避。

那架机炮原本应该是装配在直升机上的重型武器,此时附带压缩弹链箱的它在其主人白嫩小巧的手里看起来却比牙签还要来的轻巧。转轮枪管缠绕着燃料电池充电后散发出的蓝色电弧,喷吐出耀眼的火光,只是将射出的无数子弹在周围划出一圈弹幕禁区的功夫,包围这里的武装人员就被压制地躲在掩体后不敢冒头。

机炮的主人凌空跃起,似花丛中翩跹起舞的蝴蝶凌空荡起,恰好避过暗处向她原来立足点发出的几发狙击枪的冷枪,稚嫩的小脸面色冷漠,落地后转轮机炮则是再次开始怒吼起来!

这一起一落的动作,使得女孩身上旧时代维多利亚时期风格的华美洋装裙摆跟着飘荡,绸缎般顺滑的黑发在黑夜中扬起,子弹形成的金属洪流带起炽热的气浪,连续打碎刚才放出冷枪方向的几个建筑掩体,爆出撕裂肉体后形成的血雾以及痛彻心扉的惨叫。

仅仅凭借一人之力就打的几百人抬不起头,虽然有她手上武器强大的原因,能够轻松操作这种机炮的身体能力也不能忽视。

我找了个相对安全的观察地点,尝试着通过灰熊给我的联络码接通这里的内线通讯。在嘈杂的声音中,很快联络到了此地的指挥官。

指挥作战的是个此时语气焦急的中年男子声音,可以听得到局势虽然紧张,下达的命令还算有条不紊:“第一小队快点开火,给我压制住目标,第三小队还没到制高点吗?把火箭筒和反器材狙击枪都给我搬上去,第二小队电磁脉冲武器准备……”

我趁着杂音小了些的功夫,调整了下通讯频道插话道“我是灰熊的朋友,这里是什么情况?”

另一边的指挥停了下来,确认身份后回应道:“那个吸,咳咳,吸尘器突然闯进了军械库,侵入了本来预定明天后交易出去的仿造义体,结果就是这样了。最好趁这个时候优先把敌人击杀,不然波及到其他的商业区就麻烦了。”

生物兵器领域非我所长,对于这类事情了解的不多。只知道仿造义体是民间自行研究的生物兵器,对比人工智能制造的义体性能要差上不少。

即使差上不少,比起普通人来说还是身体强度高上太多,而且这和连环杀人魔有莫大联系的圆盘做事的风格也相互间十分接近,都是强取豪夺危险兵器的一类,性质对于兼职做军火生意的黑街势力来说可谓恶劣至极。

只是我在通讯中也联系到刚才受伤的黑街人员,得知这场战斗到目前为止其实并未有人死亡——有重伤还是难免的,但是在那架重型机炮的打击下竟然还能做到没有出现死人,让我的某个猜想不由得开始萌芽。

我对指挥官吩咐了几句,对方虽然在听了我的计划后有些不太情愿,最后还是看在灰熊的面子上下达了命令。很快,对火力中心的反击完全停止了下来,那个美丽地如同洋娃娃的女孩在察觉到这点后,手中枪管发红的机炮也终于停止嘶鸣。

我双手举过头顶,表明自己没有敌意,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慢慢从掩体中走出,踏着铺满一地的滚烫金属弹壳来到了女孩面前。

女孩歪着头看着我,眼神中透露着让人感到心疼的柔弱,也使我的心中不由得一颤。

不不不,自己这是在想什么,虚拟成像都还未构成完毕就跑出来了。这种情况下明明我才是脆弱的一方啊,一不小心就要被开枪打死了吧。我在心中大骂自己的愚蠢,同时也大概知道这么做的原因。

我在这女孩身上感受到了某种类似动物本能的气息:处于陌生且危险的环境下就想要逃跑,努力获得能够保护自身的力量,然后,在遭到攻击就会不假思索地反击,预判躲避子弹也是驾轻就熟,对于敌意还是善意也能仅凭直觉就能加以区分,所以才没有第一时间朝我开枪。

这是完全不同于机械智慧的另一种原始的智慧,简单来说就是,这女孩的直觉强的可怕,而直觉明显不可能是仿造义体所能带来的附加能力。

这种此前从未见过的能力第一次让我起了贪念,想要把它捕获研究,并不打算分享给其他人,甚至最好让他们连一点端倪都不要看出来。

确定自己只要不率先发动攻击就会如预料中那样不被突然暴起的机炮撕成碎片,我到底还是松了口气。正准备将编织好的信息侵入到仿造义体里将其捕获,女孩却突然开口说话:“爸爸?”

“哈?”我对她这奇怪的反应愣了下神,也正是这个时候,电子脑忽然在视网膜窗口弹出了代表大量数据溢出的警告窗口。

意识像是被万吨重锤迎面砸中,精神入侵难度骤然增大产生的压力让我在现实中的身体都不由自主地后仰而去,身上的外骨骼都瞬间报废成一堆无用的铁条,丧失了支撑能力。

这是我在昏过去前最后的记忆,同时心中还划过一个奇怪的念头:这是第几次对它判断失误了?

我不知道,而且也不怎么想回忆起来,如果意识世界中的我有脸皮的话,可能也会忍不住羞愧地发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