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二天一早,我像往常一样准备早饭。
倒不是说不在意昨晚发生的事情,说实话,那一夜我基本上没怎么睡觉。
比失眠还难受。
我一直在琢磨,我该怎么看待月的存在。也在想,究竟我自己的决定是对是错。
不过,我没有得出结论。
把早点端上餐桌,我没有第一时间去叫琉璃。连围裙都没有解下,我就坐在餐桌前叹气。
“早安,慕暮先生!”
直到我听到这一声颇具精神的声音之后,发呆才被打破。
月带着笑脸,来到了餐桌前。
礼貌地坐下,开口继续说道:
“不把琉璃叫来吃饭吗?”
“哦……说的也是。”
“早上好……”
话必,琉璃已经揉着眼睛来到了我的身边。
“洗脸了吗?”
“嗯。”
我注意到,琉璃的脸上还沾着水滴,流海也被浸湿了。
她无精打采地坐在椅子上,狠狠地打了个呵欠。
“怎么回事?以前熬夜都不会疲劳啊,今天怎么显得这么累?”
我好奇地问她。
“因为月太笨了。”
“哎?”
我的视线转移到月的身上。
月一脸无辜的说道:
“因为琉璃太严厉了,妾对电子产品有抗性,操作起来非常不在行。”
嗯?发生什么了吗?
“昨晚,我彻夜教月如何进行格斗游戏。明明战斗力那么强,为什么格斗游戏的基本套路都没办法学会呢?”
我不由得苦笑。
“不要太勉强,月可不像你那样擅长啊。”
又不是每个人都拥有你的能力。
“妾同意慕暮的看法,果然还是琉璃太过严厉了。”
琉璃没有继续回答,看起来真的相当疲劳。她没有动筷子吃饭,愣在餐桌前,半眯着眼。
接着,她则是从椅子上下来,然后说道:
“我要去睡了。”
“不吃早饭吗?”
食欲魔人竟然放弃吃饭?
“休息重要。”
没等我问她什么时候起来,她就蹒跚地走到了自己的房门口。
算了,如果太困的话,还是先不打扰她了。
我看了看月,她则是老实地吃着早点。
不知道中式早餐合不合她的胃口。
她穿着汉服,说话的语气又非常中国化,筷子用的也非常熟练。
但发色和肤色却并不是亚洲人的样子。
可能是察觉到我在观察她,她放下筷子。
“妾有什么问题吗,汝为何一直在观察?”
“没有……”
昨晚的事情突然浮现到脑子里。
病态的微笑和银白色的刀光。
她并不普通,甚至有些危险。
“放心好了,琉璃已经吩咐过妾身,不能对汝做什么。”
“这、这样啊……”
她笑了笑,重新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哦,这个肉包很美味,是汝自己做的吗?”
“嗯,能和你的胃口,真是太好了。”
“不要过于自谦,汝做饭的技术还是非常优秀的。”
“多谢。”
但虽然夸奖我做饭好吃,可她并没有吃太多。
肉包只吃了一个,喝下一碗米粥。
“吃这么点儿就够了吗?”
她刚从椅子上下来,我便立刻追问她。
“嗯,妾本身就不怎么吃东西。”
“真可惜,都已经被你夸奖了,我倒是希望能多吃一些啊。”
她微笑道:
“说的也是,既然妾老实夸了汝,那不坐下多吃一些,恐怕有些失礼。”
“不,我倒没说到那个程度……”
“但是,妾因为某些特别的情况,确实无法过多进食。这样好了,妾就多坐一会儿,和汝聊一聊吧。”
语罢,她又重新回到椅子上,坐在我的对面。
“说些什么话题好呢?嗯——好吧,汝是怎么想的?”
“我?想什么?”
“不用这么拘谨,妾说的是昨晚的事情啊。”
“昨晚?”
“妾当时确实是为了夺取汝的性命,不过,琉璃的眼神却是让妾很意外。那个眼神,妾原本以为只有在汝被妾身杀死之后才会出现,没想到,竟然这么简单就能看到。”
“所以?”
月优雅地笑了笑:
“让汝活着,或许能看到更多有趣的事情。妾得到了这个结论。”
“总感觉长舒一口气——我应该好好感谢你吗?”
“不瞒你说,以妾的能力,不留痕迹地杀掉汝易如反掌,所以感谢是非常明智的做法哦。不过,昨晚的事情,还是不用感谢妾身了。毕竟,妾已经得到预想的结果。”
仅仅是为了看琉璃的眼神吗?
这些特殊的人,连思考的方式也会特殊吗?
恐怕没那么简单。
月可是希望琉璃能够使用自己的能力,看到她‘认真’的眼神,也是让她转变的一环。
“汝还有什么好奇的事情吗?如果是关于妾的事情,都可以解释给你听。”
真的吗?
不过……
“也谈不上是问题,就是有些好奇。”
“哦?不妨说说看。”
月还是笑着。
“你的这种说话的方式,究竟是怎么得来的?”
“汝在好奇这个吗?”
脸上的笑容舒展开,变成了开怀大笑。
“汝竟然会问这个,我还以为你有更深的问题要问,真是让妾意外。”
笑脸还在继续,好像我的问话戳中了她的笑点。
少顷,她才慢慢恢复过来。
“倒不是不能跟汝解释,这是妾的主人给妾设定的角色。没有什么深入的意义。”
“设定?”
“所以啊,还有别的想问的吗?”
“所以说,设定是怎么回事?”
“这个恕妾身无法给汝详细说明,不过,早晚有一天,汝会明白。”
“嗯?不是开玩笑嘛?”
月笑而不语。
“早点的人情就到此为止吧。”
她站起身,缓步走向门口。
“对了!”
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刚刚走到门口,就突然说道:
“汝是因为花火,所以才结识了琉璃的吧?”
“嗯。”
她转回身,带着一脸笑意问道:
“那么,汝是因为花火才会收留琉璃的吗?”
这个问题倒是第一次有人问我。
坦白说,最开始的确是因为花火,我才会让琉璃和我一起生活。
但现在……
“现在是我自己的意愿。”
“不过,汝还喜欢那个花火吧?”
“……倒是不讨厌。”
即便提出离婚的是她,但得知她和我离婚的理由之后,我也能够释然。
“是嘛,原来是这样啊。”
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汝听好,如果汝喜欢的人是花火的话,那我可以告诉汝,花火原本就是个虚假的存在哦!”
还没等我追问,她便打开了房门,离开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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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睡饱的时间,大概是中午11点钟左右的时候。
精神饱满的琉璃,还是那熟悉的扑克脸。
此时,我收拾完房间,正坐在客厅前打着游戏。
看到琉璃,我放下控制器,问候道:
“睡好了?”
“嗯。”
她环视一下房间:
“月不在吗?”
“早上吃过饭,就出门了。”
“这样啊……”
她坐在我的旁边,不过并没有拿起游戏控制器。
“饿了吗,要不要我马上给你做些什么吃?”
“很诱人的提议,不过暂时不饿。”
不饿?怎么感觉这么违和?
“那打游戏?”
“也是诱惑的提议,但是,普通人不光光会坐在这里打游戏吧?”
“哎?说、说的也是……”
可我的记忆中,普通的我一直都在假期打游戏。
难道说,其实我并不普通吗?
“去散步吧。”
琉璃说道。
“嗯?散步?”
虽然很突然,但仔细想来,我和琉璃好像还真没有这样一起出门散步过。
那次的温泉旅行,也只是坐车直接到达目的地,之后也是集体行动。
两次商场之旅,也都有一定目的,并不能算是散步。
不过,出门散步,貌似不是很安全啊。
“可以吗?”
她面无表情地再次询问道。
“倒不是不行,只不过……”
“只是在住处附近转一转,不做具体的事情,单纯只是散步。”
我稍稍纠结一下。
但琉璃却一直盯着我。
因为面无表情,所以审问的威力,比平常要强得多。
“好吧。”
我答应了。
安全问题是在经历‘普通’之外的事情,如果为了安全过度保护,那么让琉璃享受‘普通’就完全不成立了。
这种时候,只要联络一下月,让她陪在身边,应该就没有什么大碍了吧?
“我说过了,只要我们两个人。”
琉璃好像读懂我心中的想法一样。
“不用担心安全,今天什么也不会发生。”
“为什么这么说?”
“……”
好像有些不耐烦了。
“慕暮,你只要相信我就够了。我是不会伤害你的。”
“我知道,我是担心……”
“你也不需要担心我。”
她说的有些低沉。
“我不希望慕暮强迫自己做不愿意做的事情,我不希望我的普通,把慕暮的普通变得特别。”
原来是这样啊。
“你在自责吗?”
“算是吧。”
在琉璃的眼中,过度的保护她,我就失去了往日的‘普通’。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和我说过。
‘我不希望给慕暮添麻烦。’
虽然,我只是在做自己觉得很正常很‘普通’的事情,可对于琉璃来说,我也许就是在‘勉强’,也许就是我强迫自己做出的妥协和改变。
怀特先生也说过。
‘你不要过度迁就别人。’
还是我太过保守了吗?
于是,我稍稍微笑,想要说话。
但这个时候,她却握起我的手,然后先我一步站起身。
“走吧,出去散步。”
2
散步又是怎样一种体验呢?
直到真的发生散步事件,才知道自己的经验严重不足。
主要还是我对散步的定义有些模糊,不知道它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3月初,冬逐渐散去凛冽,即便如此‘冷’的感觉,仍旧是主色调。北方真正的春天,其实要到4月中旬至5月上旬,那个时候,温度才能真真正正进入温暖期。
所以出门的时候,我们做好了御寒措施。
琉璃还是穿着那套棕色的大衣,这次并没有带着兜帽。
她牵着我的手,缓步跟在我的身边。一句话也没有说,非常安静。
我也单纯感受着手心里的温暖,假装做着向导,带着她散步。
所以说,散步就是这样‘什么也不说,在马路上遛弯’吗?
好像有些微妙的不同。
因为天气还没有转暖,大街上的行人并不多。偶尔会路过几个行人,也是匆匆忙忙,完全不会注意到悠闲的我们。
看来比起这特殊的金发,果然还是温度更让大家在意。
“冷吗?”
看着行人快速通过,我有些担心琉璃。虽然穿着大衣,但御寒效果有限,我担心她会感到寒冷。
“不冷。”
她简单回答一句,还是缓步跟着我前进。
那散步的目的地是哪里呢?
我也没有目标。
其实,主要还是因为我对附近不太熟悉。我也不太清楚,附近有哪些适合散步的地方。
没有目的,只是这么走着,应该也是散步的一种形式吧。
我这么猜想到。
况且,琉璃也没有什么怨言。在我的印象里,喜欢打游戏的人,大部分都是室内派,出门走动应该不是他们的强项。
经过商业街,又走过居民区,这一路上,琉璃都异常的安静。
显得有些太过安静了。
终于,看不到居民房的时候,我们来到了一处公园。暂未抽芽的垂柳旁,是一处结了冰的人工湖。走到扶手旁边,暂时停了下来。
总觉得这么一直缄口不言非常不舒服,于是我开始在脑中寻找话题。
但我能想到的事情,无非就是游戏、工作、生活,这些话题在散步途中讲,有些煞风景。而且,让琉璃听生活中这些无聊的话题也不太合适。
试着在附近的风景中寻找下聊天的契机吧。
生命还没有被春唤醒,所以这里还是有些空寂。在这种极度安静的情况下,实在找不出积极的话题。
就在我即将抓耳挠腮的时候,琉璃却主动说话了。
“散步,有些无聊。”
“……虽然我想让散步变得有趣一些……”
“但是,慕暮平时也不怎么出门,所以不知道怎样才会有趣。”
“都怪我平时经验不足。”
“不怪你,虽然很无聊,不过偶尔这么出来转转,倒也是种不错的体验。”
嗯?这种感觉很好吗?
琉璃的侧颜既没有满足,也没有抱怨。依旧是她专属的‘面无表情’。
最开始和她相遇,我觉得她是因为不能和我敞开心扉,所以才一直板着脸。但相处了这么长时间,我知道,她不愿意微笑的理由,只是因为不愿意笑罢了。
我不是没有见过他的其他表情。
微笑、哭泣、喜悦……如果有一天,她能对我真真正正地敞开心扉,想必我能见到的表情也会变得更多吧?……
“琉璃,我们去那边的秋千吧。”
琉璃跟着我的手指,把视线投向不远处的秋千上。
她点点头。我便再次牵起她的手,来到了秋千旁边。
我们两个分坐在两个秋千上,在微风下体验这种并不刺骨的凉爽。
安静下来坐在那里,才知道现在果然还不是真正的春天。
坐在这里之后,我们两个再次进入沉默。
平时我们都是怎么寻找话题的呢?
散步活动又到了僵局。
不过,说到秋千,我倒是想起我和花火第一次荡秋千的事情来。
那是在乡下老家,出院不久的我闲来无事,便在那个原本属于我,可那时候却陌生的不行的家乡路上一个人走。
那时候,我希望我能够通过看这些‘熟悉’的东西,勾起自己的回忆,哪怕是一点儿也好。只可惜,什么也没有想起来。
那天也是像现在这样,温度还并不惬意,戴着一条白色围巾,身着棉服的花火,就坐在村子不远处休息处的秋千上。
我的目光第一时间被那缕金发吸引,看到之后便一直把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
她和琉璃一样,非常敏锐。发现我的目光,第一时刻向我投来笑意。
“你在看我吗?如果是的话,不如过来帮我荡秋千吧。”
一开始,我还以为她并没有和我说话,但她还是微笑着看我,我这才过去站在她的身后。
“很简单哦,只要轻轻推一下就好,会吗?”
我没有说话,我在想,她也许只是来这里旅游的外国人,仅仅只是为了休息,才坐在这里。
那我又是为什么站在了她的身后呢。
我不知道。人在迷茫的时候,总是不能看清自己的处境。一旦身处那种境遇,人们往往都选择沉默。
所以我按照她说的,帮忙荡了秋千。
她没问我为什么会过来,我也没问她为何会坐在这里。
我们只是互相需要对方。我需要她排解此刻的迷茫,而她仅仅只是为了找一个可以帮忙荡秋千的人。
“我叫花火,这个中文名字是我自己起的。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会来这里啊?”
我刚刚想把继续秋千推出去,花火便主动和我搭话。
“有问的必要吗?”
我的语气有些硬,又或者说我那个时候不知道该怎么和外人交流。
“很奇怪吧,我应该是陌生人吧?难道说我们认识吗?”
她侧过头,认真地看我。
“果然还是不认识,你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醒来之后,我就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了。
“那还真是可惜,那我就等你想起自己的名字吧。”
她如是说道:
“在你想起你的名字之前,我每天都会在这里等你。我想想啊,就这个时间吧,如果你想起了自己的名字,你就在这个时间,来这里告诉我,可以吗?”
“你有什么目的?”
那时候,谁都没有问过我的名字。唯独她,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她却想要知道。
“没有目的啊,因为不知道你的名字,我觉得有些可惜啊,毕竟你都过来帮我荡秋千了。”
说完,她却从秋千上下来了。
“今天就这样吧,我要回去了。明天,我还会来这里的。如果你想起自己的名字,就来这里告诉我吧!”
她把手背在身后,向前走了两步,然后侧过头,微笑着对我说了一句‘再见’。
那之后,我每天都会去那里。不过一开始,我是待在暗处观察她。
起先只是因为好奇,我在想,她究竟会不会如约坐在那。后来,我每天都能看到她。在约定好的时间,约定好的秋千旁边,她就坐在那里。
不管是下雪,还是大风,那段日子,她就一直坐在那里等我,直到超过了约好的时间,她才会离开。
真正的春天到来,秋千的周边都绿意盎然的时候,我才鼓起勇气问了我的父母。
‘我的名字是什么?’
我不太记得当时母亲对我说了什么,我仅仅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那天,我来到了那个秋千下,她还是如约地坐在那里。但因为现在已经不再寒冷,她也穿上了春装。
“想起自己的名字了吗?”
她只是这么简单地问我。
眼神里没有责备,没有期待,没有失落。
“嗯,你还想要知道吗?”
“当然啦,可以告诉我吗?”
她的微笑,就像是傍晚的阳光一样,和熙温暖,但却让人感到一丝可惜。
“我叫慕暮。”
“慕暮嘛,我记住了。”
然后她又从秋千上下来。
“慕暮,咱们现在就是互相知道名字的朋友了吧?”
“朋友?”
仅仅说了这么几句话,就是朋友了吗?
“啊,就是朋友啊!所以啊,咱们约好吧,下次带我在这个村子转一转吧。我来到这里,一个向导都没有。我还会在这里等你的。”
她还是那样笑着,做着毫无根据的约定。
可我也是那样,做着毫无意义的事情。我询问家人,让他们告诉我村子里的事情。附近的山水,附近的神话。然后,我就会讲给花火听。
那之后,她不断地对我提出‘约定’,我也会按部就班地完成那份‘约定’。
直到我们离婚那天。
这便是我和花火的相遇,因为秋千结识。
“花火和我说过。”
我的回忆,突然被琉璃的声音拉回到现实。
“花火告诉我,她是在秋千下认识你的。”
“嗯?她连这个都告诉你了吗?”
琉璃点点头:
“和这个季节很相似,她说那个时候的你非常呆。”
“这种形容不太对吧?”
“事实上,刚才的你就一直在发呆。”
“……嗯,想起了一些事情。”
“花火的事情?”
“对,我们俩确实是在这个季节的秋千旁边认识的。”
琉璃没有深入询问,而是对我说道:
“帮我荡秋千吧。”
“嗯。”
我从自己的秋千上下来,然后站在琉璃的身后。轻轻注入力道,让秋千向前方荡起来。
大概持续了几个周期,秋千停了下来。
“怎么样?”
我如此询问琉璃。
“很一般,应该说这种体验很一般吧。”
“因为是还没有转暖,所以才不能感受到秋千的魅力吧。”
到了春夏,荡秋千时所形成的微风,以及眼前充满生机的景象,一定会有另一种感觉。
“那和我约定吧,慕暮。”
琉璃侧过头,对我说道:
“我们约定好,等到春夏的时候,再来荡秋千。”
虽然她没有花火的微笑,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可这相似的情景,却不由得让我感受到一种温暖。
“嗯。”
我微笑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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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始终不见踪影。
自从早饭结束后,她就没有出现过。
琉璃告诉我不需要担心,她不会有事。
晚饭的时候,月也没有回来。
倒是慧心,我刚刚把饭菜端到桌前,她便按响了门铃。
她应该有家里的钥匙吧,毕竟那天都轻松进到我的房间里了。那按门铃有什么意义吗?
虽然这么想,但我还是老实地帮忙开门。
刚刚打开门,她就一脸怒气地看着我,接着则是气鼓鼓地来到餐桌前,‘嘭’的一声把酒瓶摔在桌子上。
“别再餐桌前这么粗鲁,老太婆。”
琉璃一边吃饭,一边这么吐槽。
如果是往常的慧心,一定会和琉璃对垒,但今天她却沉默了。
我小心地回到桌旁,注视着慧心。
“发生什么了吗?”
然后我就被瞪了。
“哎?真的发生什么了吗?”
慧心皱眉,随后说道:
“报警吧。”
“报警?什么情况。”
“跟踪狂。”
“怀特先生?”
慧心掏出了手机。
但我赶忙阻止她。
“等等,是不是怀特先生?”
接着我则是又被瞪了。
“你和跟踪狂是同伙吗,连你一起送进监狱好了。”
“别这么冲动嘛。”
我劝说慧心。
“不要妄图对慕暮做什么,你这老太婆。”
琉璃对慧心,依旧这么毒舌。
慧心看了看琉璃,收起了手机。
“所以说,怀特先生又跟踪你了?”
我刚说完,慧心原本已经收敛的怒火便再次点燃。
她把手机摔在桌子上,随后怒气冲冲地说道:
“他已经不光光是跟踪了,是那种不管我出现在哪里,都会看到他的身影。我都怀疑我在上厕所的时候,他都会躲在暗处观察我。”
那倒不会吧……
“还是报警吧。”
原本打消报警的念头,又被提了出来。
而我还是赶忙抓住她的手机。
“这种变态,必须送进警察局!”
慧心的表情非常决绝。
连我都有些怀疑怀特先生的用意了,再怎么说也没有必要看的这么紧吧。
‘我对她一见钟情了。’
总觉得怀特先生真的就是别用用意。
“怀特先生是害怕慧心被卷入到危险当中,所以才暗中保护你的。”
慧心应该知道。
但即便是知道,她也不愿意承认吧。
“可我不希望被他保护。”
慧心把酒瓶打开,然后倒了满满一大杯。
她举起酒杯,痛快的灌了下去。
立竿见影,脸上立刻升起红晕。
“老太婆又喝酒了,慕暮,她的话都没有可信度。”
琉璃对我这么说道。
慧心则是突然回过头,直直地盯着我看。
我不敢作声,任由她看着。
少顷,她转回头,又灌下一杯。
那之后,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一个人喝酒。
一大瓶白酒,很快就喝完了。
似乎觉得不过瘾,她从厨房又把自己之前拿来的酒也喝光了。
今天的量有些超过,更何况又是自己一个人喝酒。
但她还是来到客厅前打起了游戏机。
虽然琉璃一脸嫌弃,让她从那里离开,但喝过酒的慧心,完全无视了琉璃。
琉璃也没有勉强。
“果然,老太婆喝酒就是蛮不讲理。”
说完,她便自己去了浴室。
在琉璃洗澡的时候,慧心一直在打游戏。不过,因为醉酒的关系,控制器已经不听使唤了。
琉璃洗完澡,看到慧心还坐在那里,她便对我说道:
“我要回自己的房间打游戏了,慕暮要来吗?”
我看了看慧心,然后拒绝道:
“今天就算了,不知道慧心到底怎么了。”
琉璃点点头,但还是补充道:
“慕暮,老太婆醉酒的话是不能听的。”
说完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慧心操作的游戏角色,一直在疯狂地掉hp,感觉她的精神力也快要到极限了。
终于无法忍耐,她丢下了控制器,爬到沙发旁边,就那样趴在了那里。
那个姿势睡着的话,明天肯定会身体疼痛的。
我赶忙走过去,想要喊他起来。
但不管我怎么喊,她都没有醒过来的意思。
酒气非常大。
算了。
我把她抱起来,然后来到我的房间门口。
艰难地打开房门,把慧心放在我的床上。
让她盖我的被子,不知道明天会不会发怒。
发怒就发怒吧,就算给她换了被子,她也可能会用‘为什么让我睡在你的床上,我要用84洗净你的味道!’的借口,来质问我吧。
明明平时喝酒能喝很多,但今天却轻松醉倒了。
估计和酒的度数有关吧,今天的酒都非常烈。
等她醒酒之后,我在问她发生了什么吧。
但就在我想要走的时候,我的手臂却被她抓住了。
稍微睁开双眼,迷离地看着我。
“就这么把我丢在床上不管吗?”
“既然醒了,就早点说话啊。”
“所以我才问你,就这样把我丢在床上不管了吗?”
“醒酒药和茶水,过会儿就给您送过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
暗光下,红彤彤的面庞上眉头紧锁。
“我没有魅力吗,如果从男人的角度看,我应该是非常漂亮标致并且有魅力的女人吧?”
“如果我说不是,你会怎样?”
“……真的、没有魅力吗?”
一反常态,她避开了我的目光,有些没有底气。
“不是不是,单纯说的话,我觉得很有魅力。”
不管是外貌还是身材,都是美女的标准。
“谢谢。”
又是和平常截然相反的弱气回答,她的脸上还有些许笑意。
“慕暮,我想问你个问题。”
“琉璃告诉我,你醉酒的话不能听。”
“嗯,那你就不要当真,仅仅只是听我说就好。”
她的语气依旧弱气,弱气的完全不像那个平时的慧心。
“慕暮,你还怪我吗?”
可能有些害怕,她再次避开我的视线。
抓着我手臂的手也微微颤抖。
我想说‘不怪你’,可话到喉咙,我又咽了回去。
怀特先生说,让我别再迁就慧心。
可我的‘不怪你’,我心里觉得并非是迁就。
但我还是没有说出口。
就算我说‘我从来没有原谅你’,似乎也不能让慧心减轻负担。
“醉酒的话,我不回答。”
我把慧心的手拿开。
“睡一觉吧,如果明天你还问我,我会认真回答你的。”
我微笑,然后站起身,离开了自己的房间。
一边准备醒酒药和茶水,一边琢磨自己内心的想法。
以及,我离开房间时,慧心的脸庞。
我真的想好该怎么回答了吗?
我把茶水放在床头橱子上面,慧心已经背过身子,也没有和我说话。
再次离开房间,我则是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月还没有回来,我也突然想起月和我说的话了。
‘花火是个虚假的存在。’
月想告诉我什么?
我把月那份晚饭准备好,并且用保鲜膜封起来,然后放在她的门口。
但愿他回来能够看到。
3
翌日一早,我刚刚从沙发上爬起来,想要驱赶一下身上的疼痛,便看到揉着头的慧心来到了客厅。
昨天我还特意看了看慧心拿来的酒,‘John Crow Batty’,是酒精浓度相当高的一种伏特加。而且有很强的后劲,是宿醉最不适合的酒水之一。
即便拥有超大酒量的慧心,还是在生理上无法招架如此烈性的酒。
她一脸苦闷,揉头的时候也在叹气。
“醒酒药吃过了吗?”
看她走过来,我便强迫自己把不适隐藏起来,带着微笑打招呼。
“啊,吃过了……不过,好像不是很管用。”
她还在揉着额头。
“今天还有会议来着……”
“我给你倒杯茶吧。”
“不用了。”
她把手拿了下来。
“接下来,我要去上班了。”
“哎?但是宿醉……”
“没关系,我习惯了。”
她寂寞地笑了笑。
“对了,昨晚喝醉说的话,你不要当真。”
“我知道。”
“原本想跟你诉苦来着,那个叫怀特的人,也是为了保护我,对吧?”
“……嗯。”
她再次笑笑。
“那我不会在那么说了,我会好好和他相处的。”
说完,她便转身走向门口。
“等等,早饭!”
“不用了。”
她没有转过身。
“不用了……”
然后语气低落地重复了一遍,才推开门,离开了家。
……
果然还是有些担心啊。
她看起来脸色不是太好,而且说话的语气也很低落。
但我真正在意的,肯定不是这些表面的东西。
我应该比谁都清楚,‘需要’与‘被需要’的价值……
我希望你可以幸福,但最好给你幸福的人不要是‘我’。
当然,一时半会我还是‘我’,普通才是我生活的‘关键词’。
所以……
要不要去送送她?
“慕暮先生,早上好!”
一声元气十足的声音传入耳中,我的肩膀也被人拍了一下。
我转回头,月就站在我的身后。
“月?昨天……”
“汝想知道妾昨天做了什么?”
我点点头。
月意味深长地笑笑。
“那个先不说,先说说汝做的饭吧。”
“嗯?你吃了吗?”
“嗯,非常美味。汝果然很擅长做饭啊。”
和琉璃一样,夸奖我做饭倒是非常认真。
“妾已经把餐具收拾好了,汝就不用担心了。”
“不用那么麻烦的。”
“汝还想知道我昨天做了什么吗?”
“可以告诉我?”
“妾昨天出门做了大人的事情。”
“大人的事情?”
“如果汝也是大人的话,妾说的话,汝应该可以听懂吧?”
我是大人,但是我没有听懂。
“听不懂吗?”
娇小的身躯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
“竟然听不懂吗?这还真是让妾惊讶。”
“额,我倒是希望你能说的清楚一点,不过如果不想说的话,就不用告诉我了。”
“哎?这样好吗?汝不好奇吗?”
“说什么好奇不好奇的,我只是担心你而已。”
“嗯——这句安慰的话,妾有些心动哦。”
那就不要用这种调侃的表情和我说话啊。
既然不想和我说,那我就不要多问了。还是洗漱一下,准备早餐吧。
我刚想转身走向浴室,月却阻拦了我。
“汝想知道花火的事情吗?”
花火是虚假的。
其实我想知道这句话的真意。
但下意识中,却不想过度探究。
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打个比方吧,比如有人为我做了一桌子菜,其中有一道只是看上去就有些问题,虽然好奇这道菜究竟有什么不妥,但下意识还是会躲避。
这个比喻好像有些不合适啊……
“暂时、不想知道。”
虚假。欺骗。失望。
无论哪边,都不是我想要接受的‘真相’。
其实我不光普通,还普通的有些‘懦弱’。既然已经回不到过去,那存在于我记忆中的那些美好,就让他定格在那个时候吧。
这应该算是逃避的一种方式。
“哦——竟然不想知道吗?还以为汝是个有骨气的人呢,这么看来也就如此吧。”
“我从很久以前,就知道自己是个软蛋了。”
话中有些自嘲,不过我确实是这么看待我自己的。
我害怕家人无法接受没有过去的‘慕暮’,所以我尽量不和他们交流。
我害怕再次失去重要的人,所以无法用真正的面貌去对待慧心。
软弱才是人的本质吧。
但在琉璃面前,我却觉得即便把真实的我演给她看,也没有关系。
因为她看起来是个孩子,但却非常懂事?
好像不是这样。
“无聊。”
“呵呵,月就先在一边休息吧。我立刻准备早饭。”
我像是逃跑一样,赶忙消失在月的面前。
%%%%%%%%%%%%%%%%%%%%%%%%%%%%%
琉璃按时来到了餐桌前,月和她并排坐在一边。
“老太婆呢?”
“好像是因为有工作要忙,没有吃早饭就离开了。”
“她昨晚有和你说什么吗?”
我停顿了一下。
“没有啊,她喝的酒非常烈,很快就倒下了。不过她的酒品很不错,喝多了就睡着了。”
我没有把慧心和我说的话告诉琉璃。
琉璃似乎看出我在瞒,眼神一直锁定在我的身上。
但她没有多问,而是拿起筷子,把精神专注在早饭上。
月只是微笑地看着我们。
早饭结束之后,琉璃询问道:
“昨天你去做什么了?”
月指了指自己,然后回答:
“是在问妾身吗?”
“嗯。”
“琉璃竟然好奇妾身的事情,妾身很难形容此刻的喜悦之情。”
不是单纯的说说,月脸上的微笑的确很灿烂。
“我在担心你,说吧,你昨天做了什么。”
不过,琉璃还是一副扑克脸,用这种表情说上述发言,总觉得有些敷衍。
但不管是我,还是月,应该都习惯琉璃的表情了。
月停顿一下,视线投放在正在洗碗的我身上。
我赶紧错开视线,假装不在意。
小心地观察她,她却对我单眨一只眼。
“昨天我在住处的附近侦查了一下,排除一下危险。”
“谢谢,然后万事小心。”
“是在担心妾身吗?”
琉璃没有回答。
但应该就是担心吧。
虽然琉璃也说过,月的实力非常强,让我不用担心什么的。
月对琉璃的语气和表情,和对我说话的时候明显不同。和我讲话的时候更多的调侃和玩笑的语气,但对于琉璃,却是且百依百顺的感觉。
她伸出手,抚摸琉璃的头发。
就像是在看待某件艺术品一样沉迷,映衬在我眼前的,就是一个银发的天使,正在抚摸金发妖精一样,也算是一副名画。
“慕暮也想如此抚摸琉璃的头发吗?”
“不想。”
我一边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洗碗,一边回答道。
“汝在骗人吧?不过,能够如此近距离靠近琉璃,必须要把自己委身于对方才可以,汝不合格呢。”
“多谢教导。”
洗碗的活也告一段落,把碗筷放进柜子,我也找来毛巾擦了擦手。
稍微打扫一下房间吧。我拿起工具,开始从琉璃的房间打扫起来。
琉璃的房间里,除了床和棉被,就只剩下游戏机和电视了。女孩子的话,布娃娃毛绒玩具之类的,应该是房间里的主要摆件吧,琉璃的房间,倒更像是男孩子的。
我笑了笑,简单地清理一下房间的灰尘。即便她的房间里摆放着游戏机,但除了晚上,她也不会在这里打游戏。平时都是在客厅里玩。
占用我的位置,就这么开心吗?我可不好意思来你的房间玩游戏哦!
接着,我来到了月的房门口。
她刚来没几天,应该没有什么需要整理的吧。
推开门稍微观察下,确实还蛮干净的。
给人一种从来没有人住在这个房间的感觉。
……
我决定不再思考太多事情,全身心投入到打扫卫生当中。
全部整理结束大概花了半个多钟头,虽然房子不小,不过每天都有打扫,所以分散到每天的工作量就会少很多。
当我把工具放好,回到客厅的时候,一脸迷离的月,还在琉璃的身旁抚摸着琉璃的秀发,琉璃则是坐在电视机旁边,打着游戏。
原本给人一种冰雪美人的月,如今的表情更像是‘深爱’着琉璃的迷妹。这个反差,倒是让她显得很亲近。
“所以说,还是想要摸,对吧?”
但她说的话,却不是那么亲近。
“我不会和你抢的。”
我坐在沙发上想要拿起杂志看一看。
“不要勉强自己了,汝就是喜欢琉璃的对吧?”
“嗯,喜欢喜欢。”
“敷衍的说法真的好吗?妾可是会把琉璃从汝的身边带走的哦!”
月的‘带走’,就意味着琉璃会变成无法接受普通的状态。
但仔细想来,琉璃和我一起生活,真的就是在接受普通吗?
不得不面临危险,不得不面临选择。如此看来,即便和我在一起,也并不普通。
“我不会走的。”
但在我思考的时候,琉璃却发出了声音。
她依旧在操作着游戏。
“我不会离开慕暮,慕暮需要我,所以我不会离开。”
听了琉璃的话,月不但没有惊讶,反而露出了微笑。
“妾也不会离开琉璃的,琉璃存在的地方,就是妾的容身之处。”
微笑看似优雅,但看着琉璃秀发的眼神,却显得有些寂寞。
“而且,我最希望能够触摸我的人,也是慕暮。”
“那妾身会毫不犹豫的保护妾的位置!”
不知道这句话是说给我听的,还是说给璃听的。
我则是笑了笑,视线重新回到杂志里。
但我想起刚才出门的慧心,担心的情绪便再次浮上心头。
要去看看她?
总之,先发一条短讯问问她。
我拿出手机,编写了一条短讯:
‘怎么样,身体好些了吗?’
刚刚想收起手机,便收到了回信。
‘没关系,不用担心我。’
不知道,今晚回来的时候,慧心会不会重新问我昨晚问我的问题。
4
但是,自那天开始的半个月时间,慧心都没有来我这边吃过饭。
她说最近工作很忙,所以暂时就住在公司里。
出于担心,我每天都会定时联络她,确定一下她的安危。但几天之后,她就有些不耐烦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都说了最近很忙啊!’
如此这般,让我不要在打扰她工作。
不过,即便已经这么对我说了,但我还是会每天都把电话打过去。虽然接电话的时候有些生气,可她还是会听完我的话。
但比起慧心,更让我感到疑惑的是月。
平日里,早上会和我们正常吃饭,陪同琉璃聊天,偶尔也会参与到游戏当中。但到了晚上,她就会失去踪影,她的手机也不能打通。
‘第一次和汝见面时联系的手机,已经交还给空蝉了。’
也就是说,不管是你遇到危险,还是我们遇到危险,都不能通知你了?
‘妾是不会遇到什么危险的,而且,也不会让汝和琉璃面对危险。’
她只是这么轻松地笑笑,接着便会离开家。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今天。
慧心的电话打不通。
不管我拨打几次,电话一直都处于关机状态。我想要联系尚武他们,但最后还是放弃了。
我已经选择从他们身边消失,那就不要擅自不负责任的出现。
毕竟,你已经不再是从前的你了。
好担心慧心,虽然不一定是遇上什么危险,但是一心扎在工作里,也不是正常的生活状态。
等她忙完这一段,我就抽出一天,好好陪她喝上一次。
“我要去睡觉了。”
就在我放下手机,准备加入到琉璃的格斗游戏中去,她却站起身,依旧是面无表情的说道。
“嗯?这才九点钟哦,要变成乖孩子了?”
她点点头,头也没回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选择角色的界面倒数时间刚刚结束,琉璃也把房门关上了。
看着电视机随机选择的游戏角色,我也没有继续游戏的兴趣了。
关好电视和游戏机,我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躺在床上,拿出手机,再次拨打慧心的电话。
还是没办法打通。
到底怎么了?
不安涌上心头,但我却什么也做不到。
真是应了月的话,我什么能力也没有,仅仅只会应和别人,是个极度不负责任的人。
我身上这些缺点,我自己早就知道。
可即便如此,我还是希望自己能活的更像我自己。
但是,这样不负责任也可以吗?
我不知道。
我好像一直在说‘我不知道’,活在这个世界上,好多事情都没办法得出结果,到头来只能是一句‘我不知道’。
也许,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是为了寻找‘我不知道’的答案吧。
我闭上眼睛,开始回忆自己能够想起来的回忆。
弟弟、父母、花火、慧心、琉璃,以及那些在生活上帮助过我的同事,朋友。睁开眼睛,看看自己的手臂,看看自己的身体,我确实存在,我不应该感到恐惧。
我再次闭上眼睛,想着明天该做些什么,后天做些什么……以至于明年,甚至接下来的十年该做些什么……
我希望,生活能够变得更加美好。我也想把这份美好,送给我身边的所有人。
毕竟,我们都还拥有未来,不是嘛?
这么思索着,睡意也渐渐袭来。
%%%%%%%%%%%%%%
我和花火离婚前两个月左右,花火就和平常不太一样了。
忧心忡忡的,也不太和我说话。
见面之后,也极力回避我的目光,微笑也非常勉强。
其实那时,我就已经大概能猜出,她即将从我身边离开。但我还是用以往的微笑同她交流,不管她遇到了什么,作为她的丈夫,我都要全身心的支持她。
一开始,她还会对我露出勉强的笑容。但后来,连微笑也不见了。
可她的脸上也没有愤怒、不满……硬要说的话,更像是在害怕。
从刻意回避我的目光,到基本不和我目光相交。
然后,离婚的前一个晚上,她总算对我说了这么一句话:
“慕暮,你真是太好了。”
听到她说话,我很开心,我刚想同她交流,但回头看到她的眼神,我却定格住了。
她还是习惯性的看着窗外,眼角却滑落泪水。
“为什么,你会对我这么好呢?”
她依旧看着窗外,我不知道泪水是否是为我而流。
“我一直在欺骗你,你知道吗?”
“我……”
“我就是一个充满欺骗的存在,但你为何会对我这么好呢?”
她还在哭,还是对着窗外讲话。
“我明明就就是个骗子,欺骗别人,就是我的本责。”
她终于转回了头,挂满泪水的脸上即保存着自责,也充满了温柔。
她说道:
“你为什么,要一直对我笑呢?你明明对我一无所知,为什么还要这么温柔呢?”
我温柔吗?
“可是在我眼里,温柔的却是你啊。”
我如此回应。
因为你的温柔,让我不再执着过去。
即便没有记忆,可我还能创造新的未来,我不感到恐惧。
仅仅因为这个,我就足以把我的微笑送给你了吧?
那是我的善意,我愿意用微笑当作善意,然后全都送给你。
花火站起身,虽然满脸泪水,可却带着优雅的笑容。
她轻轻地把我拢入怀中,不断地对我道歉。
松开我之后,又轻柔地说了一句:
“果然,我已经喜欢上你了。”
梦中,这段回忆被唤醒。
那个时候,充盈在心中的感动,也浮现在心头。
花火和我说过,她说她是骗子。
月告诉我,花火是个虚假的存在。
正因为我知道花火隐瞒了自己,所以我才不想从月的口中得知真相。
这个心情究竟是什么呢?
不是责怪,不是心疼。
更像是尊重花火。
我想珍藏这份回忆和心动的感觉。
可温暖却到此终结了。
我的梦,被一声急促的电话铃声叫醒,我赶忙拿起手机。
陌生的号码。
是花火吗?
“慕暮先生,听得见吗?”
不是……是怀特先生。
“嗯,不好意思,我在睡觉。”
“没事……这么一说,我倒是该道歉了。”
“但是,这么晚打电话,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我尽量让自己清醒过来,找回思考能力。
“嗯,出事了。是慧心。”
不安应验了。
“慧心怎么了?”
“别担心,虽然是出事了,但已经顺利解决。”
“那?”
“慧心暂时没事,只是因为惊吓处于昏迷中。不过医生说了,没有什么大碍。”
还好……
“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我一直跟在她的身边,但还是被钻了空子。抓了舌头回来,大概知道是为了寻找琉璃的下落,所以才对慧心下手。”
“……因为慧心调查琉璃的事情吗?”
“猜对了,只有这个解释能够说得通。”
虽然这么说,但让她遇上危险的元凶却是我。
“在琉璃的帮助下,我们很快就找到了慧心被绑架的位置。并且立刻展开救援,慧心的身体并没有受到伤害。”
“她在哪个医院,我现在……”
“还是不要了,现在她还在昏迷中。有专人保护,放心好了。不过,明天还是来解释一下吧,或许只有你的解释,她才会听进去吧。”
怀特先生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了。”
电话被挂断了。
如果,我能够好好回答慧心的问话,是不是她就不会遇到这种危险了呢?
虽然这次能够化险为夷,但谁也不能保证未来是否会这么顺利。
明明想要给琉璃普通,但到最后还是要指望她。
百感交集。
我从床上下来,然后推开了自己的房门。
琉璃的房间在我的对面,我小声地走过去,打开了她的房门。
她躺在床上睡着了,穿着她最喜欢的粉色睡衣,连棉被都没有盖好。
如果这样睡一晚上,可是会感冒的哦……
笔记本电脑还亮着,估计刚刚就在用电脑工作吧……我走到她身边,帮忙盖好被子。
安逸的睡脸一如往常,不知是不是平时板着脸习惯了,此刻无法在她的脸上看到疲惫。
但琉璃就是那样的人……不管是伤心、喜悦还是失望,她都不会摆在脸上。
即便睡觉也不会露出破绽。
悄悄离开她的房间,并且关好门。我发现,放在月房间门口的饭还没有动。
而且,浴室里的灯也亮了起来,并且传出了水声。
是月回来了吗?
一丝好奇和九成关心驱使我来到了浴室的门口,刚想敲门询问,却发现门把手上布满了血迹。
我没有敲响,而是拧动把手,顺利打开了更衣室的门,
我缓步走进更衣室,衣服筐中放着的衣服吸引了我的目光。
倒不是因为好奇汉服,母亲就是做汉服的,在家的时候,我总是能看到各种各样的汉服。
月的汉服是白色的,所以一旦有其他的颜色,就会非常显眼。
而衣服筐中的汉服,被点缀的颜色,就更加让人瞩目。
和门把手上一样,尽是血迹。
就在我惊讶的时候,浴室的门打开了。
披散开来的银白色长发被水浸湿粘在肌肤上,因为身材娇小,白皙的皮肤甚至和银发成为一块毫无杂质的宝石白玉。她的脸上带着微笑,在热气下精致无比。
她缓步向我走来,不过目的地是换衣筐。她在换衣筐中翻找,然后从衣服底下,拿出了一柄短刀。
上面还沾有凝固的血迹。
接着,她转回身,笑容直接投放给我。
我好像定在原地似的,无法挪动脚步。被月冷峻的目光,完完全全震慑住。
直到她靠近我的身边,脖子传来了熟悉的冰冷之后,我才回过神来。
我被逼到了墙角,短刀再次架在我的脖子上。
“汝看到了吧?”
月带着戏谑的笑对我说道:
“那汝的选择,又是什么呢?”
我疑惑地从口中冒出两个字:
“选择?”
“嗯,选择。既然汝都看到了,妾就不需要隐瞒。汝亲近的那个女人,今天遇到了绑架,是我救回来的。”
“谢……”
“不用感谢妾身,妾只是听从琉璃的命令而已。”
“但是……”
月哼笑道:
“汝看到了妾的身体,也知道汝身边的人遇到了危险,那么妾身就送给汝一个选择权。”
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但同那晚不一样。我可以确信,眼前这双碧蓝色的眼瞳里,看不到任何杀意。
反而给人一种特别的温暖……
“汝可以放弃琉璃,回到自己觉得普通的生活中,这也是妾身最后一次给汝这个选项了。但不管汝怎么回答,妾都会毫不犹豫的把刀插到汝的身体里。”
没有开玩笑。
因为月脸上的笑容早就烟消云散,留下的只有略显残忍的狞容。
“如果……”
我害怕,说实话,我在害怕。
月不是之前夸奖我做饭好吃的月,我能看出来。
但我还是强迫自己挤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如果我说放弃,那琉璃会被怎么样?”
“当然是被带走,成为她本应该成为的样子。”
“那我就……”
啊,抚养琉璃,即是花火的请求,也是我自己的需要。
我想让琉璃陪在我的身边,想让她更加普通。
“那我就绝对不会放弃。”
我感觉到我在发抖,对于月而言,我只是一个一点能力也没有的废物,也许我的话只是口舌之快。
“那就太可惜了,虽然是短暂的相识,再见吧,慕暮先生。”
我紧闭双眼,等待死亡。
无法动弹,无法反抗。
这种感觉不是我第一次体会。
第一次有这种感觉,是我那次遇到事故醒过来的时候。
看着陌生的一切,整个世界都是空白。
我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做不到。
那一刻的恐惧感,这一辈子我都不想感受第二次。
但刀并没有进入我的身体。
短刀穿过睡衣,刺进墙面,并没有伤到我本身。
月已经走到更衣室的门口,并且打开了更衣室的门。
他还是如一块宝石白玉一样,虽然娇小,但却充满了力量。
“刚刚,那个软弱的无能的慕暮,已经被妾杀死了。现在站在这里的,是稍稍能够肩负责任的新生慕暮。”
她没有回头,但声音里却传出一丝喜悦。
“对了!”
刚刚想要迈出一步离开更衣室的时候,她却停下来,然后说道:
“虽然妾让你活了下来,但是,妾是男人这件事,不许和其他人说。如果被外人知道,妾会把知道的人和你一起杀死。”
她侧过头,笑容明媚的完全扫除刚刚的恐惧。
“这算是妾和汝的约定吧?”
5
“我会老实地待在家里的。”
第二天一早,我换好出门的衣装,琉璃则是穿着睡衣抱着枕头来到了客厅。
“谢谢。”
早饭我也没有帮忙准备,一大早接到怀特先生的电话,他说慧心已经醒了过来,让我抽时间去医院看看。
心里把慧心的事情提到了顶端,做饭都忘记了。
“不用担心早饭,我吃泡面。”
说完,她又从身后拿出一桶泡面,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我会尽快回来的。”
微笑讲完,我便急匆匆走到门口。
月已经站在那里等我了。
“妾会在家保护琉璃的。”
我点点头,然后踏出了家门。
按照怀特先生的指示,我来到了慧心所在的医院。
病房的门口,怀特先生透过小窗户,一脸无奈地看着病房里。
发现我来了,他才把表情调整回平常的样子。
“来的这么早……虽然我也感觉,你会来的很早。”
怀特先生微笑。
“慧心怎么样了?”
怀特先生的目光透过门窗回到病房里。
我也把视线转到相同的方向。
病房里只有慧心一个人,她坐了起来,侧着脸望向窗外。
“身体应该没有什么大碍,不过……接下来还是看你的了。”
怀特先生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微笑着点头,随后敲响了病房的门。
听到敲门声,慧心转回头,并且示意我进去。
我推开门,来到了慧心的身边。
放下手里的果篮,坐在床边。
在晨光下,慧心的微笑非常柔美。完全看不出是经历了危险事件后的表情。
在勉强自己吗?
“早安,我带来了你喜欢的苹果,另外……”
“嗯?看望病人,第一句话就是‘早安’吗?”
慧心略带调皮地笑道。
“我是想转变一下气氛。”
“是那样吗,我倒是觉得那是你完全不懂得体贴人的表现哦。”
“怎么可能,我可是相当擅长察言观色,读取气氛的人。这种情况下,轻松的对话才能让气氛缓解下来吧。”
慧心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笑笑。
“要吃苹果吗?”
我询问一句。
“要!”
柔美的笑容再次出现:
“你给我削一个吧。”
“哎?这种事也要让我来吗?明明是个女强人来着?”
“……我不是什么强人……”
慧心的语调有些低沉,但也只是这一句话,下一时刻便转变回平常的样子。
“你就别唧唧歪歪了,让你削苹果是因为看中你的实力啊,给我老实地做!”
刻意彰显威严,讲话的语调也提高了。
“好好……”
原本也是想要帮你削。
我从果篮中拿出一个苹果,然后取出水果刀,开始操作。
其实我也没有慧心说的那么擅长。削苹果也是当初花火总是赖在我身边让我帮忙,所以才学会的。
顺利结束之后,我把苹果皮放在桌在上,然后面对慧心,递送出苹果。
但她的目光却并没有固定在苹果上。
而是锁定在右手的水果刀上。
“刀……”
“只是水果刀而已,没事的。”
“我知道。”
慧心稍稍停顿一下,随后说道:
“昨晚,我也看到刀了。和电影里不一样,真切地看到之后,会产生不小的恐惧。”
“慧心……”
“先说好,虽然昨晚看到那种情景,感到非常恐惧,但现在我已经没事了哦,真的没事了哦!”
慧心强调自己‘已经没事’,观察着我的反应。
“没事了,也要好好养一段时间。”
“我不是和你说这个……好吧,换个角度吧。”
慧心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
“琉璃的年纪多大,你知道吗?”
“不太清楚。”
“我在调查她的时候,也是一无所获。即便是年纪,也没办法调查出来。”
“所以?”
“所以?你是呆瓜吗?通过众多手段都没办法调查清楚的事情,只能说明这件事不是我们有能力插手的事情吧?”
慧心紧张地说道:
“我现在并没有把这次事件怪到你的头上,也不会怪你一直宝贝着的琉璃,不管发生什么,现在我还好好的,所以没关系。”
“可是……”
“别这么婆婆妈妈,我都说了我并不在意。我想说的不是这种事情。”
慧心深呼吸一次,随后讲道:
“一开始,我希望慕暮能够跟着自己的心情,做自己的决定。所以之前,琉璃的事情我虽然暗中调查,但并不想影响你的生活,但现在不同了。”
慧心眼神凝重:
“我说了,我遇到危险没关系。我现在坐在这里和你讲话,并非为了让你认错。而是为了让你看清真相。对于慕暮而言,普通的定义可能会改变,但是重要的东西,永远都不会改变不是吗?”
“重要的东西……”
“对你来说,生命和家人,难道是随便丢弃的东西吗?”
不,这些很重要。
“慕暮!”
慧心的眼神稍稍放松,然后继续讲道:
“昨晚,在暗影中,我看到了一个和琉璃差不多大小孩子。她手里拿着尖刀,毫不犹豫地刺进绑架我的那些人的身体里。”
和琉璃差不多?是月吗?
“虽然从我的认知里,那样的小孩子不应该成为杀手或者刺客,但我的眼睛看到了这一幕,所以我不会逃避。而且,我当下肯定,如果你继续同琉璃生活的话,危险一定还会来的。”
慧心有些紧张,讲话的语速也加快了。
“我在担心的不是我自己,而是包括我在内,所有我觉得重要的事物。有些时候,选择带来的影响,可不仅仅会作用在你自己的身上,你难道没有想过这些事吗?”
“我有想过。”
用普通擅自干扰特别,到最后只能把自己变得更加特别。
我知道这个道理。
“想过?但是你却一头扎进琉璃的生活里了吧?你这也算是想过?”
慧心觉得不可思议。
“我知道,我这种什么能力也没有的普通人,如果擅自接下超出自己能力的担子,不光会影响到自己,还会让身边的人也跟着遭殃。”
这次的事件也许就是一个开始。
最初我就已经有了这个觉悟。
“那就当机立断啊,为什么一定要卷进这种麻烦里呢?”
“是啊……为什么呢……”
因为琉璃说‘我需要你。’?
因为我想要把寂寞丢弃?
因为花火的请求?
因为我不想让琉璃做她不愿意做的事情?
因为我是个笨蛋?
……
要真的说理由,恐怕能讲出一大堆吧。
可不管是哪个理由,和慧心所说的话做对比,都微不足道。
一个理智的人,应该能轻松做出决断。
我承认,我也是个普通人,并不特别。
选择原本就需要谨慎,对于普通而言就更是如此。
“我还没跟你说过,我和花火结婚的理由吧。”
对话僵持了好半天,为了找到继续进行对话的理由,我主动发言了。
听了我的话,慧心先是有些惊讶,但之后还是点头让我继续说。
“那次事故之后,我在医院里住了很长时间。醒来之后,第一个看到的人,是弟弟慕沐。但那时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不认识眼前的这个人。当然那不是最让人害怕的,不认识自己,才是最恐惧的吧。”
有关记忆的事情,这么明确讲出来,还是第一次。
花火也没有听我这么说过。
和琉璃说的经历,也仅仅是一点感想。
我继续说道:
“即便是害怕,我还是跟着家人回到了‘自己’的家。但是,无论是父母还是弟弟,谁都没有和我说过我的事情。我知道的仅仅是我的名字。我的年龄、爱好、喜欢吃的东西都一概没有和我说。那时候我在想,微笑真的是好的吗?”
我唯一能够依靠的人,那个时候却逃避了。
理由我至今也不知道。
“我在陌生的世界里,看着陌生的东西,我想要寻找过去,只可惜什么也找不到。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了花火。”
坐在秋千上,对我微笑的花火。
“她什么也没有问,只是单纯和我交流,不问我的过去,也不问我未来的打算。仅仅问了我的名字。”
也许,那个时候,花火已经知道我失去了过去的记忆,但即便如此,那一刻的温柔,也是我一直以来想要依靠的温暖。
“花火的微笑很特别,至于特别在什么地方,我不好用语言来形容。”
说道自己喜欢的东西会笑,我讲到她感兴趣的事情也会笑,看到蝴蝶会笑,听到鸟鸣会笑……可唯独说道‘未来’的时候,她就会沉默,沉默之后才笑出来。
虽然看起来和普通的笑没有区别,但蕴含在其间的不和谐,对于一直看着她微笑的人来说,相当特别。
“终于有一天,她对我说了这么一句。她说‘我是没有未来的人。’。虽然说完后还是对我笑了出来,可那时候的孤独,却和我‘没有过去’产生了共鸣。”
我把她抱在怀里。
我没有继续讲话,仅仅是那样抱着。
“你问我为什么会卷进这种事情当中,我的理由有很多。但最重要的理由,果然还是琉璃的笑和花火很像吧。”
对于花火,我只是‘迁就’她,想要守在她的身边,守候她的‘未来’。
结果就是,花火离我而去。虽然理由可能并非因为我。
这次,我又看到了相同的笑容。
不光光是外表很相似,就连映射出的感情也异常相似。
而且,和她生活之后,我也可以明显地感觉出琉璃和花火的那份‘孤独’。
所以,这次我不光选择‘迁就’,同时也决定勉强我自己。
或许,我只是不愿意看到琉璃从我身边离开吧。
如果当初,我能够鼓起勇气询问花火‘你所说的欺骗是什么意思’,可能她就不会离开我了吧。
遗憾和不安,在琉璃来到我的身边之后,再次降临。
这次,我选择抓紧她。
哪怕已经超过了我的能力。
但我不想放弃。
感受曾经有过的温暖,我想要把这个传递给琉璃。
慧心愣住了。
但下一时刻,她却笑了出来。
定了定神,她才讲道:
“这算什么理由啊……分明是不负责任的狡辩嘛!”
“哎?是那样吗,明明是发自内心的想法啊。”
“就是狡辩!”
说完,慧心低下了头。
“但是,如果当初我像你一样,把自责先放在一边,然后第一个出现在你的身边,做了和花火一样的事情,会不会,你就会爱上我呢?”
侧颜把微笑和遗憾一同传达给我。
下一秒,却又把那份不安都清空了。
慧心微笑道:
“不过,果然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成为火花那样的人。”
是对我说的话,也是对慧心自己所说的话。
无论是谁,都无法成为对方。
“再次确认你的心情,总觉得有些受打击啊。”
慧心洒脱地笑了笑:
“不过不用担心,就在刚刚,我已近决定去做‘女强人’了。”
我只是看着她,没有说话。
意识到我的视线,慧心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头。
“干、干嘛突然这么看着我?被我的优点感动了吗?”
“……算是吧。”
她转回头,同样也认真地看着我。
“这是你的选择,我不会在干涉了。”
“谢谢。”
“之前问你的问题,就先埋起来吧。”
之前的问题吗……
‘你还责怪我吗?’
她这么明确的问过我。
但当时我并没有回答。
“好了,你赶快回去找你的宝贝琉璃吧。我要休息了!”
假装哄赶我,说着‘走啊’这种话,但是脸上却挂着微笑。
“我知道了。”
为自己的选择负责,这是我早就决定的事情。
我站起身,和慧心道别。
“身体好些,就继续来吃饭吧。”
“嗯!”
慧心再次微笑。
离开了病房,怀特先生还站在门口。
她摇了摇头,然后说道:
“这样真的好吗,也太残忍了吧?”
“嗯?我哪里做的不对了吗?不是你说的,让我不要迁就吗?”
“是那么说过……算了,我大概知道你就是这样的人吧。”
“是夸奖吗?”
“不是辱骂。”
但也没有承认这是夸奖,对吧?
6
归途,我没有立刻回家。
有点私心,我想去看看之前居住的地方,想去和店长聊聊天。
即便不能见面聊天,我也萌发了想要看看熟悉景色的感想。
我坐上地铁,转一站公交车回到了那里。
仅仅离开几个月,眼前的景色就显得有些陌生。也许周边并没有多少转变,改变的只是看着这个景色的心情。
步行十几分钟就来到了便利店。站在不远处的路灯下,我看见正在帮忙结账的店长。
他还是那样,脸上带着微笑,快速地处理工作的事情。
不过,他的身边多了一位女性,看容颜,应该和店长的年纪差不多。
是来店里打工的人吗?不过很明显,那位女性对店长的微笑柔和温暖。应该是朋友,或是朋友以上……
两个小孩子抱着那位女性的腿,女性也没有丝毫反感。
是店长的妻子吗?
即便不是妻子,也应该是比较亲近的人。
原本想要和店长聊聊天,但看到他幸福的笑,我却打消了念头。
我转身,离开了这里。
店长现在应该很幸福吧。
虽然我不是瘟神,但是和我扯上关系,对我温柔的人,都有可能遇上危险。
那我就不能过于自私。
我再次坐上地铁,回到了我家附近。
时间已近傍晚,阳光失去了凛冽,变得异常温柔。
走在路上,在河边的坡道上,亮眼的银光便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仿似整个身体都在夕阳下闪着光一样,真的非常吸引人。
不过,现在路过这里的人并不多,能够看到这份美丽也只有我。
我慢慢靠近,那个银光的主人俯下身,正拿着食物喂食脚下的小狗。白皙的脸上绽放微笑,但既不温柔也不可靠。
因为童稚的关系?更像是一个孩子对待宠物的笑容吧。
“光看着做什么,汝可以靠近一点啊。”
意识到我的存在,月头也没回招呼道。
我则是应了他的要求,靠近他,并且坐在了他的旁边。
“恐怕汝不知道吧,今天妾可是做了一天汝的贴身保镖。”
“嗯?”
这我还真的没有发现。
“不是要保护琉璃吗,为什么成了我的保镖?”
“因为琉璃让妾身这么做。”
这样啊。
“不过,这也算是妾自己的想法。妾也想知道,汝怎么处理昨天的事情,怎样对那个女人解释。”
“你听到了吗?怎么样,符合你的预期吗?”
“马马虎虎吧。”
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手上的食物喂食的差不多了,脚下的狗狗似乎也都分得自己的那一份。但它们还是不愿离去,一直躺在月的脚下。
“你一直在帮助这些流浪狗吗?”
“因为每晚都出来,所以妾偶尔会把汝做的东西喂给它们吃。妾说过吧,妾自己是不能吃下太多东西的。”
他回过头,然后微笑问道:
“汝生气了吗?”
“给你做的饭,你有吃吗?”
“为了摄取营养,自然是吃过的。”
“那就没事,只要你吃过,我就不会生气。”
“汝对于情节的判断果然有问题。”
“嗯?哪里有问题?”
“比如,妾从汝的手里借来两本书,告诉汝妾身想要知道里面的情节。但妾看完之后就把书撕烂。可是汝还微笑着对妾说‘书里的内容你都知道了,所以你没有错’。”
这一样吗?
“如果那样,我确实挺傻的。”
“嗯,妾身也觉得,汝很笨。”
月伸出手,抚摸了一下其中一只狗的毛发。
“天气还有些冷,你穿这种汉服不觉得冷吗?”
“妾对温度的调节力比常人迟钝许多,冷在妾的印象中并不严重。”
“我一直都有疑惑,为什么你要穿着汉服呢?”
“妾说过啊,这是妾的设计者给妾身的设定。”
又是设定吗?
意思是,养育自己的人,让自己成为这样的?
“为什么会帮助这些流浪狗呢?”
“妾只是在模仿人类。”
“这种说法……”
“可即便妾可以喂养它们,却也无法给予它们幸福。因为妾并不普通。”
侧颜的微笑,把寂寞注射在我的心上。
这笑容,和琉璃很像。
“汝知道吗,能力就应该用在与之相符的事情上。这并非是责任,而是这份能力存在的价值。”
“又在让我转变想法吗,我是不会放开琉璃的。”
“不对,妾并非想要让汝改变。”
“那么?”
“妾非常羡慕汝,羡慕汝能够如此一心一意的在自己所想的路上前进。”
他停下继续抚摸狗狗,微笑也变得更冷淡。
“妾身想要问汝,今天汝坐车去了另一个地方吧,有什么事吗?”
话题突然一转,回到了我的身上。
“嗯,那里是我之前住的地方,想要回去看看。”
“那么,驻足在一个商店的旁边,又是为什么?再看自己的情人吗?”
“不是啦,怎么说呢,因为有一位故人在那里,我想要去找他聊一聊。”
“提问,那为什么没有进去?”
“大概是因为,我看到他很幸福吧。”
“因为对方幸福,所以汝就没有进去吗?”
“我不希望他和我扯上关系,总感觉,如果我进去和他聊天,那他的幸福就会被加上保质期。而我就变成幸福变质的罪魁祸首。”
可能有一些害怕。
“因为那个女人遭遇了危险,所以汝害怕身边的其他人也会遇到危险……”
月嗤笑一下。
“那么妾身问汝,汝觉得造成这种情况的源头又是谁?”
“不是我吗?”
“让汝变的不再普通的元凶呢?”
“这种说法很耍赖吧?”
“所以汝不敢回答吗?”
“耍赖的问话,我也会用耍赖的方式回答的哦!”
“可以啊,妾也想看看汝能怎么耍赖。”
但是你的笑,看起来可不是这个意思。
“让我变得不再普通的元凶吗……嗯——大概是我的dna在作怪吧。”
“还真是耍赖的回答。”
“都说了我会耍赖啊。”
“既然汝承认是耍赖,那么汝心中所想的答案,肯定不愿意告诉妾身吧?”
“好吧,我告诉你。不过在回答之前,我也有问题想要问你。”
“什么问题?”
“你为什么会装扮成女孩子的样子呢?”
“哦?妾身难道不像女性吗?”
“不,如果硬要说的话,你确实很漂亮。但是,你是男人吧?”
“这个问题的答案,也能用‘这是妾身的设计者,给予妾身的设定’来回答。怎么样,汝满意了吗?”
月微笑道。
看,你这不也是耍赖嘛。
“也谈不上满意不满意,既然已经问过你,你也回答了,那我也会认真回答你的。”
我顿了顿声,然后补充道:
“不过,我想要说明一下。那就是,我从来不觉得现在的生活变得一塌糊涂。相反,我觉得这样的生活更加有意义。”
在原本一成不变的普通里,我找到了属于我前进的方向。拥有了可以保护的人,我可以用我自己的方式给予对方幸福。
这对我来说,是一件非常难得的事情。
“既然我觉得有意义,那么你所说的元凶,可就不是贬义词了哦。我会感谢让我变成这样的那个人……不对,是感谢让我变成这样的那些人。”
“感谢?遇到生命危险,也要感谢吗?”
“那个时候,虽然不会感谢,但我一定不会埋怨吧。”
如果我一直过着普通的生活,也许在生命即将消失的时候,我会发出‘为何我不能过的更加特殊一些’的想法吧。
我说过,人是非常善变的。
既然人是善变的,那么遇到能让他全力以赴的人,难道不是最幸福的事情吗?
“虽然不能理解,但妾身好像也有和汝类似的想法。”
“嗯?月也有这种感觉吗?”
月点点头。
“对于妾身来说,琉璃就是全部。妾的存在就是为了琉璃。所以不管琉璃做出了什么选择,妾身都会站在她的身边保护她,支持她。”
“你还真是喜欢琉璃啊。”
“嗯,最喜欢了。”
我也能看出来,抚摸琉璃头发的月,表现出的温柔是同我交流时完全不会流露出来的。
“可是,对于琉璃来说,妾身却不是必须的。即便没有妾身,琉璃也能按照自己想法,过着属于自己幸福的生活。”
“怎么可能,琉璃一定也在关心你啊。”
寂寞再次笼罩在他的脸上。
夕阳也沉进山腰,仅仅剩下微光。
月身上的光芒也消失不见了。
“妾知道,琉璃不需要妾身。”
“你这种想法才是耍赖吧……”
“在琉璃的眼里,只有汝存在。”
“……”
我没有继续说。
因为直视我的月,眼神有我说不出的冰冷。
“汝夺走了妾的容身之处,但妾身却没有办法埋怨汝,因为留在汝身边的琉璃,非常幸福。”
“对于琉璃来说,月一定也是不可或缺的,琉璃她……”
我想告诉月,在琉璃的眼里,你是特别的存在。
但看着月的眼神,即便我说出来,对于月来说,也可能只是安慰。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我是月,恐怕也会有这种心情吧。
“为何不继续说呢?”
“对不起。”
我道歉了。
月只是轻笑。
“汝竟然没有安慰妾身,这还真是让妾意外。”
“因为我没有办法原谅我自己。”
恐怕,对于月来说,琉璃的重要性,远远超过我的想象。
而我是那个让琉璃的走向截然相反的人,所以我就是敌人。
从这个方向出发,我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真正成为他的‘朋友’。
“那么,可以把琉璃还给妾身吗?”
“不可以!”
但是,我和月一样,都有自己‘重要’的东西。
既然我已经决定陪在琉璃的身边,那我就不会放手。
“那么汝为何还要内疚呢,陪着琉璃,不是汝的愿望吗?”
“是,可那也是你的愿望。我和你是截然相反的人,但我们都希望琉璃能够幸福。”
幸福的定义也不同。
我希望,那个孩子能够更加贴近普通,因为我知道她的微笑不是特别的。
“妾身不想听汝的辩解了。”
“不是,不是辩解,我只是……”
还没等我说完,下一时刻,银白色娇小的身影便来到我的面前。
我被月扑倒在倾斜的坡道上。
这次和夜里的袭击不同,没有刀光,也没有令人战栗的恐怖。
“怎、怎么了?”
因为来的过于突然,我没有的身体处于愣住的状态。
“不要这么生硬,这也不是第一次扑倒汝了。”
“上次是我先躺在床上的吧?”
“但是也是妾身坐在汝的身上啊。”
即便知道月是男人,但他的美貌还是让我心动一下。
“汝为何脸红了?难道汝喜欢男人吗?”
“这话应该是我对你说的才对吧,你也脸红了吧,而且你也喜欢男人吗?”
月还是微笑,那是看似优雅的微笑。
“妾说过,汝是妾的敌人。妾身怎么可能会喜欢你呢。”
“那就不要突然扑倒我啊!”
因为恢复了理智,我想要动一动身子。
但是我却被控制地死死的。
他的身材娇小,可力气却相当大。
“既然汝没有办法原谅自己,又无法把琉璃还给妾身,那么……”
月少见地说话不流畅,刻意停顿一下。
白皙的脸上也变得更红润。
“那么,汝愿意……”
再次同我视线相遇,月的话却突然停住了。
紧紧盯着我的脸看,停顿了好几秒,然后严肃的脸突然放松开来,痛快地笑出了声。
“妾身到底是怎么了,竟然会有这种想法。”
“这是我想问的啊!”
她松开了我,并且从我身上下去。
我也坐起身,回看他的反应。
但因为是他背对着我,我没有看到他之后的表情。
“汝不能原谅自己,那就一直这么不原谅吧。”
“所以,扑倒我又是为什么?”
“大概是想要试试汝是不是喜欢男人,让汝成为妾身的人吧。”
“哎?”
这种想法合理吗?
“但是,果然不对。汝不是妾身需要的人,琉璃才是。汝是无法代替琉璃。”
“这是当然的啊!”
“没想到汝会这么理直气壮。”
“那是当然的吧!”
被你扑倒,如此近距离看到那张美到让人窒息的脸,然后还一脸红润,万一我的性取向真的出现问题怎么办?
她先我一步走向回家的方向。
我也站起身,想要追上去。
但当我刚刚想要靠近他的时候,她却迎着夕阳的余晖,转回了头。
“保护这样的汝,似乎也不是一件无聊的事情。”
说完,便让微笑和夕阳融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