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烈的风沙刮擦着脸颊。
如果没有护目镜的话,连视力都会被完全剥夺吧。
通过某项考核并进入央都邮局大概是一年前左右,亦即是说,我作为邮递员在沙海中已经奔波了一年有余;即使是一年后的现今,回想起按丧心病狂的考核模式我依然会心有余悸;而相较于花费整整一周才达成目标的我,身为同期参与者、仅用了两天就完成任务的那对双胞胎姐妹简直是怪物……
旧事暂且休提,我将单车停靠在沙堤一旁,翻身跃入一旁的沙海。
沙地反馈给靴底以松软的质感——舒适度是一回事,相应而来的不安感则是另一回事。
贸然进入沙海是极其危险的行为,因为根本无法预测脚下何时会出现吞没一切的流沙漩涡,不过那样的麻烦大概不会发生。
视线前方是一座有些歪斜、像是随时会倾塌的楼宇——历经名为“风化”的灾变、最终残存下来的旧时代遗址。除了作为让沙海显得没那么千篇一律的装点之外,遗址附近的沙层基本都拥有着较为牢固的基盘,使我能够无需多虑地放心踏足。
我抬起头,阳光从天穹之上恣意洒落,从“世界树”的日晷状长影来看,距离正午已经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了。
“得抓紧行动才行。”万一耽搁了返程的时间,化身厉鬼的局长可是麻烦中的麻烦。
我稳步跋涉过沙层,接近那栋残破的楼宇。
大门早已不翼而飞,宽阔的前厅中灌满了足以没过靴面的砂砾。
“啧。”我不由得咋舌,虽然得益之处是无需自行想办法破坏门扉,然而要在这种地方搜索的工作量几乎能与那群所谓考古派的研究者媲美了——麻烦事总是环环相扣,就像古书上写的,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来着吧?
第一层的搜索花费了将近整整半个钟头,不光是积满了灰尘的陈旧柜子,连铺陈至将近地板的沙层也差不多被翻了个底朝天。
纵使过程极度艰辛,结局却依旧是一无所获;“付出了努力就一定能获得回报”这种理念只存在于孩童教学的书籍之中,现实往往残酷无情,还格外麻烦。
然而即使是犹如掘开沙层这等麻烦的事项,我也不得不去努力完成,因为沙海遗迹对我来说就是有着如此值得不辞辛苦去探寻的意义。
这样一来……
“还有……几层呢?”我抬头望向着通往顶部的台阶,阶梯在中下部分断裂脱节了,想要通过它移动还需要进行一定程度的攀爬。
想咋舌的心情再度涌现,不过再怎样也无济于事,我踩踏着阶梯的断面,努力向上跳跃,过程中还得小心翼翼地保护吉他盒,不让它磕碰到墙面。
“是不是该把它留在单车那边才对……”
吉他盒里装着我的武器、工具,以及这趟旅途的目标物——从洪炉都市收集来的信件。
摸索楼宇残骸虽然是预定外的事,但最基本的工作目标我同样不会落下——不如说落下的后果过于严重,我根本没胆量去挑战那份麻烦的危险性。
然而……归根结底,预定外的事反而是我执行工作的根本动力。
沙海中的遗迹——那是驱使我加入央都邮局的根源。
二层、三层、四层的探索同样花费了半个钟头。
免去了清除沙毯探究地板材质的这项工程以后,翻箱倒柜的效率有了极大的提升,然而就像刚才所说的孩童教学读物一般,“效率往往不与质量和期望挂钩”同样是只有亲身经历才能体会的冰冷法则。
简单来说……我依旧什么都没能找到,除了一些破旧衣物,歪曲文具,以及零星的积木碎块。
再来就只剩下顶层的。
上端的阶梯与硬木的小扇门扉相连,光是从这个角度仰望,就足以感受到门的彼端若隐若现的光亮与热度。
“楼顶吗?应该是最后了吧。”
我丢开手中的积木碎块,踏上通向楼顶的阶梯。
我在寻找什么?
这个问题即使是我自己都无法解答。
沙海中什么都没有……除了沙蜃之外。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即使是以“考古学者”自居的那群人,也不会轻易涉足沙海。
会进行这种赌命行为的就只有都间巴士、邮递员,还有名为“水天斋”的特殊存在而已。
我不惜己身安危,作为邮递员奔波于都市之间,借此获得踏足遗迹的资格与支援,而我所寻求的事物……却完全无法以三言两语的字词去概括。
我推开硬木质的门扉,适应了昏暗室内的眼睛因突兀的光线眯起,几乎要流下眼泪。
液体沿着脸颊滑落——那是先行一步偷跑的汗滴。
燥热的沙风迎面吹来,给予我难以言喻的舒适感触。
虽然午后阳光下的沙海与阴凉完全绝缘,但大楼内部几乎可以说是密不透风的岩铁蒸笼。
我解开夹克的拉链,试图让沙风带走周身的闷热。
距今13年前,“风化”灾变爆发,并将原本繁华的大地蹂躏得徒存沙海,在那起颠覆了世界结构的事件中,社会失去了科技与文明。
而对于人类个体而言,失去的则是“记忆”。
关于电气技术以及上层科学体系的理解能力是共同点,而除了那之外,部分人类还遗失更多“私人”的记忆——或许是某个人,或许是某件事,或多或少而大相径庭的事物。
明明在记忆中有着“某种事物”的存在,但不管如何回想,浮现于脑海的都只是一片空白——就像是被白色颜料涂抹过的绘画一般。
沙风吹刮着夹克的衣领,在其下端,某样东西轻轻摇摆。
鸢尾花吊坠从拉链的束缚中解放,于阳光下泛着剔透而澄澈的微光。
重新适应户外的光线之后,我环顾四周,检视着天台的环境。
不同于底层的大厅,天台上仅仅积蓄了极薄的沙层,或许是沙风频繁吹刮的缘故吧。
除了残破的墙体与砖块外,目所能及的就只有数根粗大的钢筋铁柱,它们有的已经生了锈,看上去有几分像是热疹病人体表的红斑。
“咦?”
有东西从我的余光中掠过。
是丝带……还是布块?
细长的条状物在钢筋边缘一闪而逝。
我回想起一度目睹过、状如细蛇的小型沙蜃,搜索楼层时的惬意登时一扫而空。
沙蜃似乎对遗迹有着避开的趋向性,然而在各种破旧的楼宇中遭遇异形的状况依旧出现过,凡事无绝对,我将警惕性贯通全身的神经,对可能到来的麻烦严阵以待。
然而那道细影再也没有出现过。
“错觉……吗?”
因为过度炎热导致空气扭曲进而引起的视觉差异——
不对,事实上,午后时分沙海的温度已经相当接近于“适宜活动”的水平了,我会大量出汗也仅仅只是由于在闷热的楼宇内部长时间活动而已。
直觉低语着:“有什么在。”